接着林倾城就醒了，梦的真实感让他觉得很可怕，脸上果然泪水滂沱，林倾城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蜷起身子。

我不能没有他。

眼看一个星期又煎熬地过了，林倾城只感觉像过了十年一般漫长，密室内苏梓彤的画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林倾城只要想起他，就会坐在密室里呆呆的看着画，每一张都是苏梓彤最朴实的样子，却那样好看，似乎不用刻意摆出什么姿势，就能让人痴狂。

终于，在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苏梓彤后，林倾城找到了他。确切的说，是带着他的消息的人，来找到了林倾城。

祝洛纨来到了林府，不过令林倾城大失所望的是，他是孤身一人来的。林倾城顿时有些不喜，难道这家伙还想把苏梓彤窝着藏着？

嫉妒，愤怒充斥着林倾城的内心，他只想着，若祝洛纨不愿交人，今日必叫他进的来出不去。

59.崩溃

见到祝洛纨时，林倾城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这个人哪像和苏梓彤甜蜜生活了一个月的样子，分明就是被饿了十几天又失了恋的邋遢男人。祝洛纨的眼睛一直肿着，分明是哭了好几天的样子，整个人可怕的消瘦，和上一次见面简直判若两人，骄傲的神情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和悲伤，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也胡乱散着，脸是蜡黄的，像好几天未眠。

“对不起。”祝洛纨说着，朝林倾城深深鞠了一躬，继续说：“误会了你那么多年。”“小事。”林倾城只想听苏梓彤的事，但祝洛纨没提苏梓彤，只问林倾城：“林楚窈有和你说什么吗？”“没有，他回来的时候被吓坏了。”“他有说到苏梓彤吗？”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林倾城故作淡定地回答：“没有，只是叫我别再找他了。怎么？”

“呵呵。”祝洛纨冷笑了一身，握紧了拳头，看着林倾城道：“要不是因为你爱着他，而我又欠了你那么多，我一定会亲手结果他。”林倾城吓了一跳，问道：“楚窈怎么了？”

“是啊……你不知道……”祝洛纨笑了笑：“你继续爱他吧，把梓彤留给我……”说罢就转身要走，林倾城瞬间移动到祝洛纨跟前，抽出一把剑道：“把话说清楚。”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他不会回来了……”祝洛纨说着，眼眶湿润了。林倾城不知道祝洛纨为何变成这样，他只当祝洛纨没听见，又冷冷地说了一遍。

“你还记得苏梓彤为了救你被夺魂他们侮辱吗……？”

“记得。……你怎么会知道？！”林倾城心下一惊，难道夺魂把自己散功的秘密都讲了出去？

“那不是巧合……那是你的宝贝弟弟精心策划的，他知道苏梓彤愿意为你做所有事情，他也以为你在那之后不会再理苏梓彤，所以他把你的秘密告诉了夺魂。”

“……骗人……”林倾城显然不敢相信自己最善良的弟弟会做这种事情，林楚窈从小就是他认为最单纯的存在，林倾城防着谁都没有防过他……

“上次我绑架林楚窈说要你拿苏梓彤交换，那也是他的提议。他跑来跟我说，苏梓彤是个危险的存在，他怕你变心，跟我说这样我们互惠互利……”祝洛纨说到这，叹了口气：“但我后悔了，苏梓彤没有爱上我……他从来没有爱过我，那几个月他过得一点都不幸福，他一直想你……后来，便从我身边逃走了，去找你了。”

“你说什么……他没有找我，是我在他被你的手下打得奄奄一息时捡到他的……”祝洛纨的话信息量太大，林倾城实在消化不过来。林楚窈的提议？林楚窈让祝洛纨绑架自己，以此来弄走苏梓彤？

“什么？！”祝洛纨大惊，丝毫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他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苏梓彤，对不起……对不起，当时没有相信你……”一直以为苏梓彤背叛了自己后回去寻觅旧爱，便放纵自己不断堕落的祝洛纨，丝毫没有想到苏梓彤被自己的手下赶走的时候有多委屈，他没有解释，而自己也从未相信。

受了更多惊吓的人，应该是林倾城，他没有想到苏梓彤遭遇的这么多不公平，都是自己百般呵护的弟弟设的局，他依然记得苏梓彤为他挺身而出甘心受辱时的绝望，和被糟践后的自卑和胆怯，只觉得左胸口很疼，钻心的刺痛。

等你回来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林倾城暗暗发誓。

“让苏梓彤回来吧，从今开始我会好好珍惜。”林倾城好似下定决心般，郑重地说出了这句话。“他不会回来了……”祝洛纨说到这句话，声音有些哽咽：“他死了。”

我不相信。这是林倾城的第一个反应。

“……什么？”林倾城显然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又问了一遍，心如擂鼓，生怕自己又听到刚刚那句回答。

“他死了，苏梓彤死了。”祝洛纨把脸埋在掌中，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

林倾城冲上前揪起祝洛纨的衣领：“胡说！！”“是你害死他的……你赔我……”祝洛纨哭得声嘶力竭，全然没有了以前的从容和淡然。“你说什么？”林倾城愣了一下，有些错愕。

“因为你喜欢林楚窈……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没有看过他一眼，所以他放弃了！！他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林楚窈……我派手下去救他了，他让他们把你的宝贝弟弟带了回来，自己去引开夺魂……”

“之后呢？！”林倾城情绪有些激动。

“我从夺魂口中知道的……他被逼到了断崖，夺魂承诺若他愿意再受辱一次就放他一条生路，但你知道的，他是苏梓彤……”说罢痛苦地捂住了眼睛：“因为他是苏梓彤，唯一的苏梓彤……”说罢猛烈地啜泣起来。

林倾城大脑一片空白，他硬生生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失魂落魄。此时他仿佛已不再是武林霸主，只是一个狼狈的，丢了自己从未想过会失去的必需品的可怜人。

那个唯一的苏梓彤，已经不在了。

祝洛纨踉跄地走后，林倾城还是没有哭，仿佛眼泪已经不能阐述这种生命不能承受的伤痛，连痛哭都显得苍白。

他跌跌撞撞走了出去，走到苏梓彤曾住过的茅屋，这里充斥着他的气味，林倾城觉得偌大的江湖只有这里还残存着些微的安全感。他无力地躺倒苏梓彤睡过千遍的大石头上，眼泪默默留下，却被黑暗掩埋。

也许我不应该相信他，因为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

房间空空荡荡，我就在这儿，然而你在哪？

60.痴狂

林倾城真的着魔了。

他每天都睡不着，梦到的全是大同小异的场景：苏梓彤站在他的面前，和他温柔相拥，但梦的最后，却是不告而别转身离去。因此林倾城时常被吓醒，满身大汗的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那个为他扇风的人已经不在了。

林倾城抱着被子，觉得自己活的太孤独了。被噩梦吵醒之后，就休想再睡着，而思念放肆蔓延的时候，笼罩他的只能是最可怕的寂静。明明是盛夏，林倾城却觉得分外凄冷。

他决定去找他。

起身，穿衣，上马，林倾城飞奔来到风月林。这片林子便是苏梓彤最后站立的地方，林倾城随着树的走向找着尽头。终于，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他看到了断崖。林倾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悬崖边缘，残忍地逼自己直视苏梓彤丧命的地方。

你跳下去的时候，是不是非常绝望？

他又想起祝洛纨的话，是自己害死苏梓彤的，他把生还的机会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不。林倾城闭上眼睛，心里像千万只蚂蚁咬过一样痛苦。事到如今，林倾城才敢诚实地面对自己。苏梓彤，你为什么没有让我最爱的人活下去？

难以呼吸，心一阵一阵地揪起。林倾城恨自己发现得太晚，也恨自己没有来得及表达，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早已爱上了苏梓彤，根深蒂固，难以自拔。这些暗涌的情愫就像毒药一般侵蚀他的心骨，顺着习惯的血液流遍他的全身。

他突然颓唐地发现，没有苏梓彤，自己完了。

不会再有人愿意为自己花上两天时间跑到封禅街买最爱的糯米丸子；不会再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只为采到自己顺口一说的灵芝；不会再有人包容自己所有的脾气默默咽下，在被伤了心之后仍然愿意死心塌地；不会再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为了博自己一笑大费周章地跑遍全城；不会再有人愿意漠视江湖的敌意孤注一掷毫无理由地相信自己；不会再有人为了自己的清白挺身而出受人凌辱；不会再有人忍受一次次抛弃但因为自己的一句“我需要”还是不顾一切地回来；不会再有人尽管没有回应还是对自己说十二年的“我爱你”。

原来自己可以这样爱一个人，原来冰冻的血液可以因为一张笑脸变得沸腾。

林倾城觉得很累，他在刹那间竟有随苏梓彤而去的愿望。起风了，地上的落叶随风而起，盘旋在空中久久没有落地，苍凉的悬崖被血色的朝阳映衬得分为残忍，他的苏梓彤就躺在这里。

身心俱疲的他回到了林府，只觉得脚上绑了几十斤铅条一般寸步难行。一回房，便看到了林楚窈焦急寻找自己的身影，林楚窈看到他，有些紧张地问：“哥，你去哪里了？”

林倾城开口，欲语泪先流。

林楚窈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他呆呆的看着本来飞横跋扈的哥哥，他从来没有看过林倾城如此悲痛的样子，那双蓝色的眼中，流淌着深邃的寂寞，仿佛对世界全然失去了希望。

“哥……你怎么了……”林楚窈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林倾城，小声开口问道。

“楚窈，哥这一生从未向你要过什么东西。”林倾城任泪水肆意留下，顺着脸颊滴落，再启唇时，声音有些呜咽：“但唯有这一次……能不能把苏梓彤还给我……？”

林倾城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让他受尽委屈，千方百计把他从我身边赶走，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请你把他还给我……”

“苏梓彤是自愿的，我没有逼迫他。”听到林倾城都知道了，林楚窈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冷着脸继续说：“哥，他只是一个男宠。用他的命换我的，不是很值得吗？”

林倾城含泪看着林楚窈，轻轻说道：“苏梓彤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他不是什么男宠。”说罢偏过头去，淡淡道：“你走吧，以后我还是会对你好，只不过是为了补偿你。”

丢下不知所措的林楚窈，林倾城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若不待在苏梓彤的房间，他便会觉得世界上只剩了他一个，在那间黑暗的房间里，还有苏梓彤残留的味道陪着他。

在那之后，林倾城遣散了所有的男宠，与墨梅也断绝了肉体关系，仅仅把他作为手下发号施令。

一年之后，林倾城请了江湖所有名声显赫的帮主，掌门，说是要让他们见证自己的大婚。婚礼铺装精致，但不奢华，就在那些掌门奇怪新娘为何迟迟不到的时候，林倾城拿出了自己翻箱倒柜找出的苏梓彤很久很久以前送他的玉，对那些掌门道：“我林倾城这辈子只成这一次亲，天地可鉴。”

说罢，一拜天地，二拜父老，说罢对着那玉深深一拜，举着一杯酒一鞠躬：“我林倾城的妻子，名叫苏梓彤，只不过他现已过世，今日兴办婚宴，只为让各位江湖豪杰铭记冽月教教主夫人的名讳，别无他意。”说罢把那酒一饮而尽。

后来，江湖上对林倾城此次婚礼众说纷纭，有人说林教主这样好的人为何偏偏那么痴情，与其爱着一个已故之人不如再去另觅新欢，也有人说林倾城其实已经疯了，对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如此痴迷。

事实上也没有人见过林倾城口中美若天仙的林夫人，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一直跟在林倾城身后的那个人不见了，苏梓彤的死亡，除了在林倾城心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无法愈合的伤痕之外，就像一阵风一样，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知道。

林倾城完全无视这些流言蜚语，他把那块玉每天细细地擦一遍，戴在身上。没有苏梓彤后，林倾城变得很寂寞。他常常一个人到书房画着苏梓彤，画毕，便会拿到密室里挂着，密室里画着林楚窈的画已全部被林倾城搬走了，墙上，门上全都挂满了苏梓彤各式各样的表情，堆叠如山的画筒里满满的都是画，所有的画也都只有一个主题。

林倾城在那间密室里一待就是一个下午，然后晚上沐浴后他就会躲到苏梓彤以前睡的那间小房子里，在那块冰冷坚硬的石头上睡一个晚上。

林倾城再也无法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每逢睡着，噩梦便会如期而至，伴随着苏梓彤的转身离去，他就会被吓醒，醒时发现脸上一片湿糊。

自己真的已经离不开他了。

以前以为苏梓彤只是毒药，现在觉得苏梓彤就是空气，苏梓彤死后，自己仿佛已经没有了想要的东西，每天都过得很艰辛。不可抑制的想念每天侵袭着林倾城，他已习惯了天天跑到断崖下去找寻苏梓彤几乎不可能被发现的踪迹，日复一日。

61.十二年后

“林倾城，生日快乐，我很爱你。”他想着苏梓彤会说的话，默默饮下一口酒。这是苏梓彤走后他的第十个生日。林倾城今年已四十有二，却毫无老态，眉眼依然犀利，皮肤也如二十年前一般光滑，只是因为失去了爱人，黑瀑布般的头发中竟夹杂着些许银丝。年逾四十竟还倾国倾城，这世上也唯有林倾城一个吧。

这些年，林倾城谁都没有碰过，若有人问起，他便笑笑道：“家有爱妻，不敢再沾花惹草。”林楚窈的儿子已满九岁，见到林倾城便抱着不放直喊“大伯好美。”

林楚窈的儿子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父亲，比起父亲，他更喜欢那个美得像雕像般的大伯，事实上他觉得叫“大伯”似乎玷污了这个容颜不老的美男子。每次见到林倾城，小家伙就疯了一般扑过去，吵着搂住林倾城的脖子不撒手，还喜欢在林倾城脸上亲来亲去。

“大伯，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嫁给你！”小家伙一脸正经地说。“大伯已经有执帚了，等你长大要娶其他女子。”“大伯骗人，那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婶婶！”林倾城笑笑：“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小家伙不解的表情，林倾城指了指心口：“在这儿。”

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大伯每次谈起婶婶的时候，就会露出那样幸福且满足的表情，与他平时看到冷若冰霜的大伯简直判若两人。而大伯和父亲虽然是手足，但却相敬如宾，分外陌生。

他听大伯说，婶婶是全世界最善良最纯净的人，是他此生挚爱，他以前对婶婶不好，所以想用尽一生偿还。

小家伙还发现，大伯尽管再忙，也会每天抽出一段时间到风月林的断崖下静静待着，他不明白大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而大伯每天随身佩戴的那块玉，也在他的精心呵护下变得晶莹剔透。大伯三天两头就会跑到封禅街，只为吃一碗糯米丸子，有时候大伯到树林里练剑，只练了几式，便会呆呆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