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一会，林倾城停下来休息，又想到当年苏梓彤崇拜的眼神和倔强的誓言：“大少爷，我一定会学会的。”，他不禁嘴角上扬。这家伙其实挺可爱的，林倾城想，那么多年了，还是一样固执的单纯。

林倾城想，等他回来，要把自己所学的所有东西都传授给他，让他好好保护自己，再不受到伤害。因为我不能保护你，我得保护林楚窈，而你们两个，是我最怕看见受伤的人。

苏梓彤这次不在，林倾城只觉得比上次更加难熬。上次还可以靠一些爱好来压制思念，现在却是难以剔除的习惯在骨髓深处叫嚣。匆匆用过午膳，林倾城来到自己的书房。

画一张楚窈吧，他想。磨了墨，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林楚窈的相貌。然后开始画，画了几笔他便停了下来。话中那个笑的憨厚的人哪里是他的宝贝弟弟，分明是那个该死的男宠的脸。

林倾城愤愤的想，难道是因为年纪大了才糊涂成这样？于是心烦意乱地将那张纸揉去了，再动笔，不知不觉还是画成了苏梓彤。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笑容，林倾城再不忍心揉去了，他仔仔细细继续画着那张画，突然发现画苏梓彤竟是那样得心应手。

画林楚窈时需要时常停笔回忆他的相貌，但是画这个人不用。林倾城的手仿佛不受大脑控制地画着，没有停顿一气呵成，仿佛那个相貌已经印在了脑中，刻在了心上，熟悉得根本不需要回忆就能胸有成竹地画出来。画林楚窈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画苏梓彤却是那么轻松而愉快，一笔一划都是那样流利，有如神助。

画完之后，林倾城欣赏着他有生以来画的第二个人：黑色的中分搭在粉嫩的脸颊旁，大大的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丰满的嘴唇中微微露出几颗贝齿，深深的酒窝刻在微圆的脸庞上更加惹人喜爱。林倾城看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己变态到有想吻这幅画的冲动，连忙克制了自己愚蠢的冲动。

晚上躺上了床，林倾城有些懊恼地想，苏梓彤这傻瓜，难道在祝洛纨那儿待得舒服了，又不想回来任自己欺负使唤了？不对，他一直喜欢自己，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回不来吧。要是能回来，苏梓彤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到自己身边，想都不用想。想到这便自信地笑了笑，搂着枕头安心地睡了。

梦里还是苏梓彤，只是他的表情实在太悲伤，眼眸忧郁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在微光中，苏梓彤向他走来，林倾城有些激动地望着他，却故作冷静。

苏梓彤轻轻吻了吻林倾城的脸，对他说：“林倾城，再见。”然后他的脚渐渐离地，整个人在空中飘了起来，就如一片羽毛般轻盈，林倾城奋力伸手想要抓他，他却再没回头，越飘越远。

于是叱咤天下的武林霸主，竟被一个噩梦吓醒了。家仆说，大少爷您是不停地大叫着苏梓彤的名字，满头大汗地醒过来的。林倾城突然觉得自己太神经质了，居然因为苏梓彤的一句告别吓成那样，实在有失天下第一的身份。

整理了一下心情，平静下来后，林倾城披了件衣服走出了房间。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太阳的晨光好似刚刚的梦，林倾城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苏梓彤的茅屋里。

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苏梓彤一直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但从未有过一句抱怨。林倾城抚摸着当时自己也睡过的奇石，当初的棱角已被磨得浑圆，林倾城嗅着这间小屋里的每一丝空气，就像苏梓彤的味道一样，青草活着泥土的淡淡香味充斥着整个鼻腔，朴素得让人安心。

没有苏梓彤做的早餐，仿佛一天就无法得到好的开始。在林倾城又一次摔碗并轰走一个厨子之后，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着敬畏和恐惧。林倾城讨厌这样的眼神，有这种眼神的人，往往是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卑微，承认自己低人一等。但在苏梓彤眼中，林倾城看不到这两种感情，取而代之的是倔强和仰慕，当然，这种仰慕中大部分是爱慕，所以林倾城一直很喜欢那对墨色的眼睛。

一整天又颓唐地度过了，林倾城觉得这一天在生命中无限漫长，抚琴断弦，吹箫破音，看书眼花，吟诗忘词。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想起那个熟悉的人，而一想到他现在待在别人身边就烦躁不已。

只有画画是顺利的，无论脑子怎么努力地回想着林楚窈的样子，手画出来的却永远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后来林倾城叹口气，不再去束缚自己的思想，突然便发现脑中再无林楚窈的位子，满满的塞的都是苏梓彤。

难道我疯了吗？林倾城看着那个熟悉的笑脸，却忍不住也对着他笑了。

57.期盼

这是第十天，他没有回来。

林倾城在生闷气，因为苏梓彤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待在祝洛纨那里，而不是快马加鞭地回到他身旁。这个白痴难道不知道他应该回家了吗？他难道又想回到祝洛纨那里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厌烦自己了？？林倾城心中的问号越冒越多，但是又转念一想，自己是堂堂教主，岂能为一个男宠特地跑到祝府，这不是太丢分了。

林倾城颓唐的度过了人生中最寂寞聊赖的十天，想那个人事，便拿起笔画他，然后对着画痴笑。林倾城觉得自己太奇怪了，那么短短的十天却能完成几十张画，而且每一张都比原来画的林楚窈更加传神。

一定是因为林楚窈又去工作了，所以自己太寂寞了，林倾城想。但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林楚窈来了，在第十一天。林府门外悬着的铃儿被敲响，林倾城疯也似的赶紧跑到门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摆出了一副高冷的表情，心里却狂喜着以为苏梓彤终于回来了，但一开门发现是林楚窈时，他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失望。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恐慌，为什么我看到林楚窈会失望？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感。以前只要能见林楚窈，林倾城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喜不自胜。但现在打开门后却听到一声“哥。”不是苏梓彤，他只觉得无比失望。

“我来看你了，哥。”林楚窈笑了笑，走进来捧起林倾城的脸，吻上了他的唇。林倾城有点懵，原来如果林楚窈做这种事，他都会受宠若惊地回吻过去，但现在竟没有了太多感觉，只是唇上的吻让他想起了苏梓彤第一次怯生生地吻他的样子，林倾城不禁笑了出来。

林楚窈以为是自己的亲吻使林倾城变得高兴，自信地笑笑便挽着林倾城往里走。林倾城这才看着林楚窈想，这才是我的爱人啊，他来找你，你不应该想着别人。

好习惯难以养成，坏习惯却难以改掉。林倾城搂着林楚窈一回房，便喊：“苏梓彤，端些点心来。”空气沉默了一阵后，他尴尬地向林楚窈解释：“抱歉，我都忘了他还没回来。”然后呼唤了别的家仆。

“哥。”林楚窈沉默了许久后开口：“可不可以……不要让他回来了……？”“什么？”林倾城吓了一跳：“为什么？”“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人……”林楚窈略带委屈地说道：“我不想再见到他。”

林倾城默默不语了好一阵后，对他说：“还是让他回来吧，这几天没有他伺候着我做什么都不习惯。”林楚窈有些恼：“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为什么还要让他回来？”

林倾城笑笑，他心里很清楚，苏梓彤能为他做的事情，谁都没法做到。但是眼前这个人是为了他只能活到四十岁的人，是不是要为了他牺牲一下自己的喜好？

短暂的沉默后，林倾城摸着林楚窈的头，对他说：“……哥考虑一下，这几天不会叫他回来的，我得先适应适应没有这个人的生活啊。”林楚窈满怀心事地点点头，又扑回了林倾城的怀抱。

一切都像例行公事，林楚窈来找他，多半是来排解寂寞的，林楚窈的夫人有喜不能行房，于是他便来找林倾城。林楚窈的胴体很动人，林倾城紧紧从背后抱住了那个赤裸的身躯。他一时的走神竟把怀中人幻想成了苏梓彤的样子。

突然林倾城很想念苏梓彤身上淡淡的牛奶香，以前他总会嫌苏梓彤身上的味道和林楚窈的不一样，他闻着不舒服。但是后来发现，苏梓彤的味道越来越好闻，反而是林楚窈的让他觉得陌生。还记得第一次那个少年倔强的反抗：“不一样又何妨，我只想有自己独特的味道。”苏梓彤的味道真的让人很舒服，任何人都模仿不了。

“哥。”林楚窈的叫声让他回过神来，他加快了身体的动作，看着林楚窈在自己身下呻吟，林倾城却没有那种和征服苏梓彤一样的快感。他知道苏梓彤经不起挑逗，所以每次都要戏弄他以后再吃干抹净，每当那时候就会有一直强烈的成就感包裹着他，所以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刺激而新鲜。

只是在林楚窈身上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与其说是欢爱，不如说更像各取所需，就如他和所有男宠的关系一般，除了苏梓彤。

草草了事后，林倾城躺在床上，林楚窈已经睡了。林倾城看着枕边的人，慢慢地又幻化成了苏梓彤。这个时候，苏梓彤应该会很害羞地把被单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身上，然后缩到一个角落睡觉，直到被自己强行抱回来了吧。林倾城想到那个想毛毛虫一样的家伙，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太糟糕了，原来只是看到他会这么笑，现在连想起他都能忍不住笑出来了。苏梓彤，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药？

林楚窈走后，林倾城并没有觉得他此次的到来缓解了什么，还是一天到晚想念那个人想到发疯。三个画筒已无法装下苏梓彤的画了，于是他仔仔细细画了一张最好看的，悄悄挂在了小黑屋的一面墙上，他反复欣赏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了。

林倾城想，等苏梓彤回来，一定要带他来看这间屋子，要是他发现自己也有一张画被挂在墙上，一定会喜极涕零。

接着他又从市场上买了很多脂粉，满心欢喜地想着，等苏梓彤回来，一定要再扮作夫妻和他手牵手出去玩。

他本想去买苏梓彤爱吃的东西，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爱吃什么。的确，这么多年都是苏梓彤在照顾着自己，而自己从未询问过他的喜好。

林倾城又去逛了逛集市，想买一匹布给苏梓彤做一件好看的衣裳，但挑来挑去，也不知道要选什么。苏梓彤喜欢什么颜色？自己一无所知。林倾城只好买了自己最喜欢的白色想：我喜欢的，他一定也会喜欢。

突然发现很多关于苏梓彤的事情，自己没有了解。他生在什么样的家庭？父母在哪儿？喜吃什么？爱好是什么？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以后的梦想是什么？林倾城突然发现，除了知道他疯狂地爱着自己外，他对苏梓彤一无所知。

林倾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了解一个人，从他的外在到他的内在，从他的行为到他的思想，从他的好恶到他的习惯，全部全部都想知道。他只自私的知道让苏梓彤替他做事，并认为理所当然，却从未问过那个人想要什么。

但是现在，林倾城想了。他想问问那个人喜欢什么，把全世界都给他。

他想带那个人去看最美丽的日出日落，到天涯海角看尘世浮华，十指相扣度春秋冬夏；他想抛下自己所有的财富、地位、权利，只带着那个愿意一辈子陪伴他的人，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白头到老。

林倾城暗想，苏梓彤啊，我以前问你最想看到什么，你说最想看到自己和我白头终老。而你想看的画面，我现在竟也好想看到。

赶制的衣服一天后便做好了，摸着柔软的布料，林倾城想着苏梓彤穿上之后清秀的样子，又弯起眼笑了。一定很好看。林倾城发现自己越来越爱笑了，仅仅是想到苏梓彤的脸，都能让自己明朗起来。看到自己特地为他做的衣服，这家伙一定会开心地不得了的。

你看，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以前从来不可能做的事，所以，快回来吧。

58.等待

林倾城现在的心里，就像一只偷腥的猫。

尽管极力想要否认，但他还是无法挣脱十分在意苏梓彤的事实，与其说是在意，不如说是依赖。而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对不起林楚窈。但是苏梓彤占据的地方在心里疯也似的膨胀，就连林倾城这样自制能力超强的人也无法抵挡。

秘密的小黑屋里，苏梓彤的画和林楚窈的画已经各半了，林倾城看着这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心中五味陈杂。所思所想的一切，现在都变成了苏梓彤，我要怎么对得起那个舍生救我的人？

林倾城不断地思考，终究得出结论：现在这种诡异的情感与喜欢无关，只是因为苏梓彤一直不在身边的不习惯萌生出的寂寞让他有这样短暂的不冷静，若要确定是否喜欢，得等苏梓彤回来才能见分晓。

他一边想着苏梓彤，一遍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正巧下人送来了江南王赠与林倾城的玉簪，林倾城看那上好的璞玉，突然想起来，苏梓彤的头发很好看。

等他回来，一定要亲手给他戴上。

正想得出神，林楚窈娓娓走了进来，搂住了哥哥的脖子，轻声问：“在想什么？”林倾城吓了一跳，一只手把玉簪放到一边，答道：“没什么。”林楚窈笑了笑，吻住了林倾城的唇，然后把舌头探了进去。林倾城才发现，现在面对这样的吻，他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了，是因为老了吗？但以前面对苏梓彤的时候却总是有把他绑住后狠命轻吻的冲动。

林楚窈的目的很明确，他又是来排遣寂寞的，他长驱直入握住了林倾城，伴着轻吻走遍他的全身。林倾城突然有些反感，原来被当成发泄的对象是这么令人厌恶的事情，他现在就像一个性玩具，只觉得被利用了，而非两厢情愿。

原来苏梓彤这么多年都做着这么讨厌的事情么？林倾城的思绪又飘远了，林楚窈似乎在等林倾城像原来一样讨好他，迷离的眼神望着那对蓝眼睛，黑发散乱在白皙的胸脯上，更诱惑地用脚轻轻勾住了林倾城的腰。

林倾城暗暗提醒自己，要集中注意，这是林楚窈，是你爱了将近三十年的人。林倾城有些疲惫，他一边讨好着林楚窈，一边想着，这如果是苏梓彤，自己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因为永远是他来迁就自己。

高朝之时，他又思念起了那个人。他已经习惯如此，好像不想起他自己就没有了欲望，好像苏梓彤就是活体春药一般。了事之后，林倾城以为林楚窈会像往常一样沉沉睡去，但他没有。

“哥，你老实回答我。”林楚窈的眼里竟噙着泪水，他赶忙搂住那个几乎要哭出来的人儿，柔声问：“怎么了？”“你答应过会一辈子爱我，会算数吗？”林倾城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原本对于这种问题，他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林倾城觉得回答“会”总有一种欺骗了林楚窈的感觉。

林楚窈半响没得到答案，眼泪便如珍珠般滚了下来，“你爱上他了吗？那个男宠？”林楚窈情绪有些激动。“……怎么可能”林倾城回答得非常勉强，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林楚窈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背对着林倾城道：“哥，答应我，别去找他了，好吗？”林倾城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时候在林楚窈和苏梓彤当中做一个取舍了，一心不能二用，就算真的有一点点喜欢苏梓彤，也得为了林楚窈将他忘掉。

林倾城环住他的腰，轻轻说：“好，我答应你。”林楚窈这才放心地躺下了，林倾城心里却堵得慌，他安慰自己，我只是答应了林楚窈不去找他，他要是再过几天自己回来了，就不算我食言了吧。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梓彤没有传任何信件，也没有托人带任何消息，仿佛就此从人间蒸发了，林倾城虽然过得举步艰难，但也诚实地履行诺言，拼命逼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林楚窈身上。

等待苏梓彤回来的那几天，林倾城又做了个噩梦。

梦里苏梓彤暖暖地向他笑着，他想把苏梓彤拉过来，但一伸手便直直穿过了苏梓彤的身体。他开始恐慌，不停地想要拥抱那个触不到的人，但无济于事，苏梓彤就在他眼前朝他笑着，但无论林倾城怎么努力都碰不到他。在梦里，林倾城哭了，因为太恐慌。苏梓彤用手抹着他的眼泪，柔声道：“别伤心。”林倾城哭得更加放肆，想去握住那只温暖的手，但手指生生穿透了过去，就是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