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理解了我的意思，笑着点点头，泪流满面，又摇摇晃晃地走了。

有人说，一个人开心的时候，会笑的很灿烂，一个人难过的时候，会哭的很伤心。但是一个人要是笑着哭，要么是喜极涕零，要么就是悲恸欲绝。

虽然不喜欢这个人，心却疼得厉害，祝洛纨这么骄傲的人，很少有悲愁垂涕的时候，罪魁祸首是我 。

我这辈子亏欠得最多的人就是祝洛纨，他死心塌地的爱我，我却无法承受那么深重的情感。有人说，深爱一个人后被伤害了，便很难再认真再去对别人敞开心扉。现在的祝洛纨，应该就像是为了疗伤四处寻觅良药却撞得头破血流的困兽吧。

从林倾城杀害他全家这件事开始，我就一直亏欠着他。虽然我一直隐隐觉得以林倾城的为人并不可能做这种不入流的勾当，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但就只算林倾城和祝老爹的仇恨，也够我欠上好几年了。

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我鼻头很酸，有些人是你出生就注定会亏欠的，很多人把这叫做命运，我追着林倾城，祝洛纨追着我，互相亏欠互相辜负就像一个死循环。

回去的心情很沉重，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自觉走到林倾城房门口，里面是他与林楚窈的嬉闹声，我顿了顿，像往常那样走开了，路是我自己选的，就算在黑暗的小路上看不到尽头，也无法再拐向那条光明的大道，我也得在摸爬滚打中艰难前行。

我想着很多事，林倾城的，祝洛纨的，我的，林楚窈的，一个人缩在黑暗的房间里茶饭不思，直到林倾城天籁般的声音响起：“苏梓彤？你在吗？”“恩……抱歉，忘了做晚饭……”看着外面薄如蝉翼的月光，黑暗中只有那条清晰的轮廓在门口不远处若隐若现。

“我不想吃。”他说罢进来，在黑暗中两只有力的臂膀将我紧扣在怀里。我们都老了，突然发现我已经过了那个被允许执迷不悟的年纪了。林倾城温热的唇凑过来，轻轻啄上我的，蜻蜓点水，浅尝辄止。我是一个即将二十有六的老男人，但这个吻还是能让我满面通红神魂颠倒。

妖孽。

然后是细密的吻，从我的额头吻到脚跟，我纵情享受林倾城的温柔和霸道，他一点一点褪去我的衣物，两具赤身的裸体紧紧相拥，他毫不犹豫地侵入了，我勉强眯着眼，大喘粗气，朦胧中看到他湛蓝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只记得以前做这种事他从未看我，大部分都是看着别处，也许是在努力地想着林楚窈的面孔。他盯了我许久，闭上眼睛，更加有力地侵略我。我紧紧扣住他坚实的背，双腿随着他的律动微微颤抖。

“我知道你去见祝洛纨了。”他开口了，并没有停止身体的动作。我没敢回答，咬了咬嘴唇。“不许再见他，不许回到他身边。”“恩。”我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林倾城松了口气，把头埋在我的颈间，在我耳边低声道：

“你是我最特别的男宠。”

哭笑不得的夸奖，不过我也算特别的了，他能给我那样的肯定已经感天动地了，就算只是男宠。我现在唯一能享受的，唯有他在我耳边的低语，以及他在我体内的温存。

做完之后，我翻过身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骗他，也是骗我自己道：“林倾城，你一定是爱上我了。”他一下子直了起身，淡淡说了句：“怎么可能，别妄想了。”这个人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呵，我翻了个身，苦笑道：“我开玩笑的。”

你也太小气了，就算让我多自欺欺人一会也好，你可以不信啊。又是那种要命的失落感，疼得像是丢失了好多重要的东西。

52.日常不长

和林倾城在一起，日子过得特别快，快得让我感觉仿佛明天清晨全世界都苏醒时，只剩我一个人再也起不来。时间太快，就怕无法将那个烙在心里无比深刻的面孔细细描摹清晰，害怕哪天我死了，他一个人，不会自己做早饭，不会自己洗脚，没人给他暖被窝，没人帮他梳头发。

他的头发又黑又长，我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梳理着，生怕弄断一根发丝。现在我开始怕，我死了之后，他再找的小厮会不会不再耐心地对待那头秀发；菜做的不合他胃口，他会瘦的；洗澡的牛奶要是不刚好热，他会不习惯；睡觉的时候会不会翻身，他喜欢抱着人睡，但是睡眠很浅，一动就会惊醒他。

命不久矣，才发现现在我应该是这世上最了解林倾城的人。

那个我曾经以为一辈子只能出现在梦中，虚无缥缈的人；那个整个江湖为之倾倒，傲视天下的人；那个被数万人爱上又被数万人抛弃，最不孤单却最孤单的人，现在是我为数不多了如指掌的人。

林倾城依然参与着江湖的纷争，各个门派之间的厮杀和仇恨依旧叫嚣个没完，少林派和冽月教仍然势不两立，火麟教虽然有了夫人，但迟迟没有诞生继承者，夺魂是最神秘的一个组织，仍然作风隐蔽，行事诡异，手段卑鄙。

翰兄和夫人仍然在闯荡江湖，我见他们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我简直觉得剩下的十几年都要像现在这般整天围着林倾城度过了。林倾城对我的态度也没有好转，一天到晚一副我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模样，就是使唤我更加得心应手了。

我越来越想听到林倾城说喜欢我了，因为我的时间剩的不多，死之前期望听到一句，就算是假话，应该也不会太奢侈。但每次我引诱林倾城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总是会很鄙夷地瞪我一眼，然后冷淡的回答：“别傻了，我喜欢的是林楚窈。”

每次听到这个回答，我都觉得生活太没意思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更可气的是有一次，他使唤我到离林府两天脚程的地儿买纸扇，我辛辛苦苦来回走了四天给他买来了，他一句表示谢意的话都没有。就在当天晚上，我亲眼看他送给了林楚窈，看着林楚窈又惊又喜的样子，气得我肺都疼了。

还有一次，我去书房给他送点心，发现他在画画，满心期待地问他：“大少爷，能给我画一张吗？”他瞟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问：“你觉得呢？”然后又低头细细画他的林楚窈，我瞬间很想把给他送的点心都胡到他的画纸上。

然后我就找到了规律，每次林倾城温柔对我都是我为他做了什么伤害了自己的事情，他心存愧疚，如果我身体发肤没有受到损伤，就算为他变成了神经病，他都不会好好对待我。

让我最感到生不如死的似乎，林楚窈后来养了一只狗，林倾城要讨好林楚窈，首先就要巴结那只狗。每天五六顿的喂精肉，喂得狗现在看见带骨头的肉都扭头就走。我再看看我的饭碗，虽然已经比普通府邸的下人吃的好得多了，但跟狗比起来，还是显得寡淡。

狗每天都有下人定时溜，每天都用热水洗澡，一天梳五次毛，梳完毛还打油，整只狗油光发亮的，简直不像一条狗。林倾城会专门抽出他宝贵的时间逗狗，因此狗很是听林倾城的话，这就为他更好地接近林楚窈创造了契机，也给我多添了一个情敌。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趁林倾城不在好好教训一下那条狗，看它每次看到我都一副傲慢的样子，慢悠悠地转身把屁股对着我，我就咬牙切齿地想着哪天等林楚窈抛弃它了我就把它拔毛了拿去炖狗肉汤。

还真是狗仗人势，林倾城爱屋及乌，我在他心中的地位现在估计连那条狗都不如了。所以我一天到晚都吃着狗和林楚窈的醋，觉得自己快疯了。

转眼又过了一个春秋，这两三天林倾城离开了林府，说是要去一个什么山洞参加一个什么大会，反正也没关我的事，我权当做给我的福利假期了。

果然，他一离开我就空虚寂寞冷了，为之暖床的人不在，怎么暖床怎么冷，早上更是冷清，我决定去集市逛逛，给自己一点充实的感觉。

喧闹的市井果然是打发寂寞最棒的地方，我难得享受闲暇时光，只想好好给自己放个假，好好吃顿丰盛的早饭。我走向摊煎饼果子的老头，买了一个，又到旁边的小酒馆要了一杯茶，正要坐下来享用豪华早餐。突然，很远的小桌旁有两人也坐了下来，把剑拍在桌上的声音太大，让我很不高兴地回了头。

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们——确切的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那是那天晚上和夺魂一起强抱我的人，这辈子我希望赶尽杀绝的人，他们是我无论如何都想抹去的污点，我默默握住了剑柄。 他们似乎没有慢条斯理喝茶的闲情，匆匆喝了几口就要赶路。

我不会在这里结果你们，太脏。

拿起剑，我默默跟上了他们，他们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勾起了我的兴趣，暂且留你们狗命。我跟的十分隐蔽，都是用轻功在行走，所以没有脚步声，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跟踪了，急匆匆就向目的地走去。

走出集市，走进一片荒郊野岭，我一步步躲在树的后面，小心地跟着，只见他们到了一片林子中，我偷偷看了一眼入口的界碑，上书“风月林”。夺魂到底要干什么？听说这片林子很大，尽头是断崖。也有人叫它丧魂林，总之，进入这片林中，一定凶多吉少。

我本想就此作罢，听到那两人在交谈，隐约听见话中有“林楚窈”三字，我暗想，的确有些时日不见林楚窈了，不知他们要干什么龌龊的勾搭，我决定继续跟踪他们。我施展轻功攀到树上，在树叶的掩护下轻轻跟着，树干轻微的颤抖着，只像一阵风刮过。

跟了许久，他们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眼前是空旷的一片土地。我藏在远处的树梢上，伸长了脖子俯视那片空地。

我看到了夺魂，就像又做了一个许久不做的噩梦。

我这辈子也不会忘掉那天晚上他们是怎么践踏我，虐待我的。我也忘不掉夺魂和他手下嫌恶的眼神和戏谑的讥讽，更难忘记的是他看林倾城时的贪婪和氵壬邪，好像一个窃贼在审视一块价值连城的珠宝。

接着我又看到了两个人，两个在我生命中占了很大比重的人。

53.真相

被五花大绑在一颗树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唯有英气逼人的五官以及犀利的黑色眼眸透露着杀气的，正是祝洛纨。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我心下一惊，他应该是中了夺魂的圈套，而且现在多半没有还击的力气。

再看他对面另一个被牢牢钳制住的人儿，正是林倾城的心头肉——林楚窈。他怎么也会被抓来？难道夺魂早知道林倾城会外出，趁此机会绑架了林楚窈？他绑架林楚窈又有何目的？一连串的疑问在我心中蔓延，我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夺魂武功不高，我藏在那么隐秘的地方，他应该看不到。我在想，趁其不备应该能救出林楚窈，至于祝洛纨，我应该赶快告诉火麟教的人。火麟教应该知道他们教主被抓走了，八成现在正在搜寻他，而且很有可能就在这个森林附近，但森林这么大，想必等找到这儿他们老大都性命难保了。

正束手无策，转眼看了看祝洛纨，发现他腰间绑着一个精巧的东西——那是火麟教特有的信号弹，夺魂应该不认识那东西，否则早就收缴了。我暗自庆幸自己曾在火麟教的老巢待过很长时间，对他们的东西了如指掌，若我能近祝洛纨的身，想必就有办法救他。

不过现在形势不明，还是静观其变的好，要是连我都被抓起来了，估计我们三个就只有一起等死的份了。

只见夺魂女干笑着走向祝洛纨，揪起他的头发说道：“让祝教主这么狼狈的死去，我真是过意不去啊。”祝洛纨有些吃疼的眯了眯眼睛，但是全无反抗之力。“我只有一个目的，称霸武林。而你们这些人就是我的眼中钉。”夺魂狠狠地说，而后又女干笑道：“江湖上对我有威胁的就那么几个，洪羽我不敢动，动了他我在武林定无立足之地。还有玄德，武林大会之前就被我区区一计杀害，还顺便嫁祸给了林倾城，他现在与少林为敌，我说不定还能顺水推舟借刀杀人。”说罢，他瞪着祝洛纨：“你终于是落到我手里了，真是不容易啊。滋滋滋。”

祝洛纨艰难地抬眼看他，慢慢开口：“原来玄德是你杀的？”“正是。”夺魂似乎笃定了祝洛纨不可能活下去，便慷慨地向一个将死之人炫耀他的功绩。

其实我听到那是夺魂做的并不惊讶，因为我从来就不信是林倾城所为，现在只是知道了真凶，是谁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一定可以帮林倾城证明清白，他说过他受不了委屈。

夺魂放开了祝洛纨，说道：“给你临死前的最后一个福利，杀了他。”说罢，夺魂指了指那边正在死死挣扎的林楚窈。

“这算什么福利？我没必要杀那个无辜的人，就算他是我杀父仇人的心上人。”祝洛纨沙哑的说完这番话后，听到了夺魂的冷笑。

“杀父仇人的心上人？”夺魂轻蔑地看了一眼林楚窈，只见林楚窈的整个脸一片惨白，汗水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弧线，双目圆瞪，表情中写满了惊慌与恐惧。夺魂走过去捏起林楚窈的脸，大声说：“这才是你的杀父仇人！”

“什么……”祝洛纨没有反应过来，惊讶得无言以对。我藏在树梢后，默默捂住了嘴巴。不是林倾城，曾经以为他冷血，他残暴……事实上，他只是默默帮自己心爱的人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锅吗？祝洛纨父母去世之时，他承受了祝洛纨本应倾泻在林楚窈身上的仇恨。玄德方丈死的时候，他又默默忍受了整个武林的唾骂。

那个说着受不了任何委屈的人，这辈子到底吞咽了多少冤枉又背负了多少骂名？也许他本来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被附加的谴责逼成了这样，冷漠，寡言。

我压抑住内心的惊讶，继续偷偷监视着那里的情况。

“我不信。”祝洛纨疯狂摇着头，任谁应该都不会相信自己认定了十几年的仇人竟然是清白的吧。“跟你父母有过结的，不是林倾城，而是林老爷。”夺魂继续讲下去：“林府上下老小都明白祝林不和，林二少爷年少乖巧，听说祝府有爹娘看不顺眼的人，便自作主张说要去消灭他们。大人们只当是小孩的玩笑并没在意，但过了几天，林楚窈真的放火烧了祝府。你的父母有没有被烧死我不清楚，但是祝府是在火光中毁于一旦了。林倾城怕仇家找上林楚窈报仇，自称与你父母结怨而心生歹意从而杀害你双亲，帮这小子背了那么多年骂名。”

祝洛纨显然信了，嘴巴张得很大，却一声都发不出。过了半响，才低声说：“我凭什么信你？”“你可以不信，权当我戏言罢了。”夺魂说罢便转头。“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杀他。”祝洛纨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对林倾城的误解，也只能这样偿还了。”

“你以为你不杀他我就能放他离开？太天真了。”夺魂说着走向林楚窈：“大圣人，我讨厌美好的东西，更讨厌虚伪的东西。”林楚窈面无血色，颤抖地说：“我不懂你说什么……”“你用力讨好所有人，不就是想让他们都爱上你吗？是有很多人因为你的伪善爱上你了，但是有一个人不吃这一套，对吧？”

林楚窈脸上不停地冒汗，似乎在担心夺魂说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林倾城那个小男宠，你知道他不吃你这套后，就视他为眼中钉了吧。”林楚窈现在已经无法再从容淡定了，他全身都开始颤抖，用不大的声音叫道：“住口！”

夺魂口中那个“林倾城的小男宠”，想必就是我。可为什么林楚窈会视我为眼中钉？他一直都对我不错啊……

夺魂冷笑一声，继续说：“所以你不惜告诉我林倾城在中秋的秘密，是啊，就算林倾城从未告诉你，跟他生活了那么久你也能猜到他会在那天散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