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片刻组成的永恒——秋本明
秋本明  发于:2015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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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东!阿东!你醒醒!」建志心急如焚的大叫,他却连一句回应都没有。

勒索找碴的三人一见苗头不对,立即拔腿迅速逃走。

建志的手一摸到阿东脑后黏稠的液体时,恐惧的感觉让他的体温迅速降到冰点;而那刺鼻的血腥味,更让他的胸口疼痛得宛如被撕裂般。

「不会的,阿东,你不会有事的!阿东,你醒醒!」

建志一把抱起阿东,踉跄地朝岸边跑去,同时拚命高声嘶喊着:「救护车!快!快帮我叫救护车!」

四十四

阿东骤然感到一股锥心的刺痛,直将他扯入深不见底的洞里,他隐约听到阿星急切叫唤的声音,可是他眼前一片黑暗,完全看不见建志的身影。他想出声叫他,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好沉重,就像绑了铅块似的,让他全身动弹不得。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建志,他忽觉得好着急,急得心都痛了,猛然叫出一声:

「建志!」

阿东终于发出声音,而耳边更清楚听到建志的呼喊声:「阿东,我在这里,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千万不能睡着,看着我,你听到我在叫你吗?」

阿东耳里听得到声音,身体也感受到建志的拥抱,强烈的抽痛同时也由头顶贯穿他的全身,痛得他呻吟出声,流下泪来。

「阿东,很痛是不是?」

听到建志破碎的声音,感觉到他紧抱的手臂和拭泪的手,阿东突然觉得好安心。这时,笼罩着他的黑暗逐渐消失,他又能看到眼前的景象了。

「建志!」阿东第一眼看到的是建志伤心欲绝的脸,他想抬起手摸他,可是却浑身无力,还引起一阵晕眩,让他差点又昏了过去。

建志连忙抓了他的手说道:「阿东,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得到建志的保证,阿东总算放心了,痛楚的脸上浮上一抹淡淡笑意。

随即阿东又再度陷入昏迷之中。救护车很快就到达医院,阿东马上被送进手术房。

沈建志在手术房外陪着度过漫长的煎熬。

警察来调查事情经过,建志尽力配合回答。当警察问起阿东的身份时,建志这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家庭所知有限。警察拿走阿东的身份证,说要通知他的父母,建志当然只能点头答应。

当警察回来还身份证时,脸上的表情不太一样,对他的态度也客气很多!

「你的朋友是个有钱又有权的少爷喔!」警察临去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建志的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会有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似的。但阿东还在手术中,最重要的是阿东的状况,他心里的不安根本不算什么,所以那不经意浮现的小小阴影,一下子就被他遗忘。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手术终结束。医生说阿东手术成功且没有生命危险时,建志总算松了口气。可是医生接着说他受伤的是头部,是否留有后遗症,得等醒过来后再做观察诊断才能知道。

医生附带的一席话,让建志的神经再度紧绷。

手术之后,阿东被送到一间特别病房,建志虽然没住过院,但也看得出来这样的病房费用一定很昂贵。

他就在病床前站着,一直凝视着阿东。他凝视着阿东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不舍。他不断自责着地没将阿东保护好,自责没来得及阻止阿东被袭击。

「对不起!让你受到这种伤害,我真的很痛心。」建志在床沿坐了下来。

建志轻轻抚着阿东包扎在头上绷带,心痛如绞的痛楚又袭卷而来,他紧咬着唇,还是忍不住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他最重要的阿东此刻正受着痛苦,而他却不能为他分担一丝一毫。他不禁诅咒、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平日将话说得那么好听,事到临头却根本帮不上忙。

「可恶!可恶!」建志低声骂着,浑然未觉自己已咬破唇,唇上正渗出血水。痛苦、懊悔、愤怒、悲伤等种种情绪,正笼罩着建志满身。但是一想到阿东的伤势,正忍受着痛苦,正需要他的陪伴,所以他绝不能在这时候崩溃。

「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让我为你做许多、许多事来补偿我的过失。」

建志低下头,轻轻吻了阿东的唇。有点干涩的唇,还是一样温暖、柔软,还是一样的甜美,只是不再怯生生、带点羞涩的回应他。

「好想听你说话,好想看你温润清澈的眼眸,好想对你说我爱你,你要快点醒来好吗?」他在阿东唇上低语,可是阿东仍因麻醉药效而沉沉睡着。

慢慢抬起头来,他看到阿东原本苍白的唇竟染着殷红血痕,才发觉自己的嘴唇破了,他赶紧抽了张面纸,沾水将那血痕擦去。

「如果你醒着,定又要骂我欺负你。」建志自言自语地说着。

将染血的面纸丢掉后,他到浴室洗了手,才又回到床沿坐下。他一直握着阿东的手,即使忍不住疲累而趴在床边睡着时也紧握不放。

建志睡得很不安稳,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早上七点多。

窗外刺眼的阳光照进来,而阿东还是睡得很熟;他起身将窗帘拉上,以免阳光妨碍阿东的睡眠。

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一对穿着气派的夫妇赫然出现在建志面前。

他们看到建志时显然大吃一惊,脸上还出现怪异的神情;当另一位年青男子也走进病房时,建志立刻明白他们为何会有那种表情。

「爸,妈,医生说超东……」他边说边走进来,看到沈建志时蓦地闭上嘴。

「呃!你是?」

「我是超东的朋友。」建志说着并退到一旁。

「都怪你!小东离家出走,你也不派人把他找回来,还说什么给孩子一个独立自主的机会。结果呢?小东却伤成这样。」陈超东那美丽的母亲呜咽地嗔责着丈夫,忍不住伤心流泪。

「医生说怕会有轻微脑震荡,所以还要观察几天。」那年轻男子说。

「转院手续呢?」中年男子沉稳的口气问说。

「都办好了,等超东身体状况再稳定一点儿,立刻就能转回我们医院去。」

四十五

建志本来还在一旁静静站着,一点儿都不介意他们忽视他的存在,可是一听到他们说要将阿东转院,他再也无法静默。

「对不起,可以听我说句话吗?」

沈建志的突然出声,让三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向他袭来,他镇定的吸口气后继续说道:「请你们不要帮超东转院好吗?我会尽全力照顾他的,请你们放心。」

陈超东的父亲那严肃又有权威感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他用低沉有力的声音问道:「你就是晚上还和超东跑到海边去玩的那个人吗?」

「是的!」天星无力为自己辩解。

「我不管当初提议去海边的人是谁,在那种不适宜的时间,你们竟然会跑到海边去,让人不得不怀疑你的判断能力,这是第一点;另外一点就是,你们是在一起发生事情的,为什么超东这么重的伤,而你却一点事都没有呢?我实在不愿意这么说,但有可能是你弃超东于不顾,自己逃命去?我现在并不想追究任何事,但是我不可能将超东交给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照顾。」

听着话的天星连连摇头,好几次想开口辩解,但都被陈超东的父母以手势制止。直至对方讲完,他才有开口的机会。

「我知道让超东受这么重的伤是我的错,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要负着起照顾他的责任,以弥补我的过失。」

一旁的郑希杰往前一步,以平稳的口气说道:「超东的事交给我们就可以,我们会聘请最好的人照顾他。我看你也一整夜没休息,还是先回去吧!」

「不要,我要在这里等超东醒过来。」建志一口拒绝。

郑希杰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父亲说道:「爸,我想和他私下谈一谈,可以吗?」

「嗯!别去太久,超东会希望你陪着他的。」

「我知道,我很快就回来。」

郑希杰朝沈建志一招手,就领先往外头走去,建志只得跟上去。

他随着郑希杰来到走廊尽头,进入一间像会客室的小房间。郑希杰将窗房打开,点上烟,在他沉稳、内敛的神情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说实话,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你和超东是怎么认识的?」

「超东到我工作的咖啡店来消费,所以就认识了。」

「这么说……是巧合!」郑希杰吐了口烟,眼光凝视着遥远的地方,神情是陷入记忆中的恍惚。「命运这种东西……真是奇怪?」

「你是超东的哥哥吗?」建志问。

「超东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事吗?」希杰反问说。

「没有,超东从没提过,但我看过一张你和他的合照。」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看到我时似乎不怎么惊讶。」郑希杰轻抽口烟说着。

建志看得出来,他们两人的长相虽然相似,他却明显要比自己来得成熟稳重多了,和他一比,自己就像个小毛头,而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痛快。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希杰突然问着。

「沈建志。叫我建志就可以。你呢?」

「郑希杰,郑成功的郑,希望的希,杰出的杰,叫我阿杰就可以。」

阿杰看到建志惊讶的表情,无所谓的笑了笑。「每个人第一次听到我的全名时,都是像你这种表情。」

阿杰将香烟在小圆桌上的烟灰缸里捻熄,拉出椅子坐下,看着建志说道:「我母亲在超东家开的医院里过世,那年我才八岁,从此成为孤儿。第一次遇见超东时,他才三岁,他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陈家才会收养我。所以,我虽然是超东的哥哥,可是我们之间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你们的关系应该只是兄弟吧?」建志的话里有浓浓的醋意。

阿杰原本温和的目光,因建志的问话而变得冷峻严历。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建志以自己和阿东的关系去推论,所以才会这么问。可是当阿杰回问时,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他面有异色,阿杰霍地站起,一把揪住建志的衣襟,杀气腾腾的问道:「你对超东做了什么事?你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建志奋力挣扎着。

「你没碰过超东吧?」阿杰怒目相向,恶狠狠的逼视着建志问说。

建志涨红着脸,无法替自己做任何辩解。

看到他的神情,阿杰大叫一声,随即出手狠狠揍了建志两三拳。建志默默承受他的拳头,被揍得跌坐在地。

「你是个大男人,你怎么可以对超东下手?」阿杰愤怒嘶吼着。

「我们彼此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建志不服气的说着。

「超东才不喜欢你!他只是一个人离家在外太孤单,才会接近和我长得相似的男人,才会让你这个冒牌货有机可乘。你只是个替代品而已,现在我已经回到超东身边,你可以从超东的面前消失。」

「我不是替代品。」建志虽然被说中心中最大的痛处,仍不甘示弱的反击。

「你到底走不走?」阿杰再一次赶人。

「我不走!」

阿杰不再多说,拿起手机拨电话。不一会儿,两名彪形大汉出现,他们将抵死反抗的建志又拖又拉,硬是赶出医院之外。建志试了几次想回到医院里,但都被挡下来。

建志打了电话给柯承志,将昨晚发生的事大略说一遍,还拜托阿志帮他辞去店里的工作。之后,他在医院前面的小公园里坐了下来,打算等过些时候再进医院,虽然并不一定能见到阿东,可是他不想放弃。

建志抬眼看着眼前医院三楼的窗户,猜想着到底哪一个才是阿东病房的窗户,他不知道他醒过来了没有……

小公园里有不少人来来去去,每个人经过他的身边时,都会好奇地盯着他瞧,但是他专心瞧着窗户,一点都没发现别人异样眼光。

「妈妈,那个人身上有血,好可怕喔!」

一个小女孩指着建志说着,小女孩的母亲连忙制止着将她带开。经小女孩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胸前还留有阿东的血渍。如果他穿这一身脏衣服见阿东,铁定会将他吓坏的。

他站起身来准备招辆计程车,却看到阿志骑着机车正朝他而来。车子才一到他身边,阿志马上开口问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昨晚两人才高高兴兴离开店里,阿志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你先载我回家换衣服,路上我再慢慢告诉你。」建志跳上车说着。

阿志只好先送他回家。一路上,建志也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阿志。

PS:(沈建志与阿志是不同的两个人唷)

四十六

寂静的庭院依旧,屋里的摆设仍是阿东昨天离开前的模样,但是,身为主人的阿东却不在这里,他此刻正躺在医院里。建志突然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感伤袭卷而来。怔怔地在客厅里站了好一会儿,他才对站在身后的阿志说道:

「阿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好了。」

「噢!我知道了!」阿志了解地点点头,顿了顿似乎开口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到了嘴边的话硬是给吞了回去,然后苦笑的说:

「建志,别想太多了,吉人自有天相,相信阿东会有没事的,那我先走了,再联络。」阿志很了解建志此刻想独处的心情,所以很快就离去。

建志在房子里绕了一圈,好像希望阿东会突然从哪里蹦出来似的,移动的脚步最后停在他和阿东的房间门前。这原是阿东的房间,只是自从他搬进来后,他就不请自来地闯进去,与阿东从同室、同眠到相拥而卧。房里充满了他们两人爱的记忆。

建志拉开纸门的手微微颤抖着,房间慢慢呈现在他眼前。果然,房里就像之前每天所看到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他踏进房里,走到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和被子前坐下,伸手将阿东的被子紧紧拥在怀中。阿东发间那种淡淡的花香味残留在被上,不断刺激着他的嗅觉,让他的心情激动不已。他好想见阿东、好想抱阿东,想得心都很痛!很痛!很痛!

建志的泪无声的渗入被子,他大可不必这么伤心难过,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他心里却有种失去阿东的沉重悲哀感!他已经失去了一位最爱,陈东城老师,他更深深爱上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毛医生,甚至还酒诱设计毛医生因而发声肉体上的关系!

这使得建志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世,也对自己许下诺言,从此不再碰比自己年长的男人,更封闭自己从此不再接受任何同性之间的情谊,对阿志便是如此的心情。

可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自毁诺言,在碰上了阿东之后,一个外表像极陈东城老师,气质像极毛医生的阿东,自己终究逃不过情关,情苗已经深深种在心田深处。虽然建志一直要自己相信能将阿东夺回来,可是他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除了喜欢阿东的心意之外,他一无所有,可是光怨叹悲伤也于事无补,这么一想,他总算慢慢镇定下来,不再沉溺在颓丧之中。他将被子摺好放平,回隔壁房间拿了套干净衣服,到浴室里将一身狼狈洗净。

在洗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腰间有一大片瘀伤,然而这点小伤和阿东所受的伤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他也就不加理会。

洗完澡后,精神的确舒畅许多,脑筋也比较清醒。他坐在客厅里左思右想,想着该如何能打消他们替阿东转院的念头,想着该如何才能再见阿东一面。

或许是身体洗干净后太舒服,又或许是折腾了一晚实在太累,建志趴在客厅的桌子上沉沉睡去。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睡梦里不停回想着阿东的一切。

突然间,他觉得好像真的又见到阿东?又好像见到东城老师,又好像见到毛医生,突然间又见到了夏老师!日本老头!

他像往常那样蹲在池塘边看鱼,他出声唤着,但不知是否没有听到,他一直没有回头。他来到阿东身边,将他的脸抬起来,发现他竟然泪流满面。他替阿东擦去眼泪问着:怎么了?哭成这样。

他的嘴动了动,像是在对建志说话,可是自己什么也没听到,等他努力看清楚他不断重复的嘴形时,才看出他说的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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