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希杰一直当我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谁知道我竟然、竟然……跟你……他一定吓了一大跳」

「你都几岁了？」建志扳过他的脸，让他面对着自己。

「咦？」阿东满脸疑惑地对突然改变的话题摸不着头绪。

「你不是小孩子，不要这么介意你哥哥的看法好吗？你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希杰不是普通的哥哥。」阿东出声抗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建志身体一僵。

没发现建志的不对劲，阿东继续称赞道：「他是最特别的哥哥。」

「我知道他不是你亲哥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没错！」阿东频频点头。「可是希杰大哥比亲哥哥对我还要好。」

「他真的对你这么好吗？」建志这话已以问得心不甘、情不愿。

「嗯！从小就只有他一直陪着我，比我爸、妈都还疼我，什么事都听我的，凡事也都顺着我的意，世界上恐怕再没像他这么好的哥哥。」

建志听着他如此称赞希杰，一股沉重的挫败感压在胸口上，让他难过至极，久久不能自已！

建志心里怨着老天爷，为何没让他早点遇上阿东，否则他也能为他做很多的事，让他更喜欢他。

「这么说来，你很喜欢他吗？」建志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离开阿东的身上，此时正不安的扭绞着。

「喜欢。」阿东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待建志倏地从他身边沙发上站起来时，他才猛然发觉不对。

「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你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何又和我在一起？」建志像受了伤的野兽般咆哮着。

「我……」阿东想说自己虽然曾经向郑希杰表白过，但被拒绝了，所以他现在对郑希杰的喜欢仅限于兄弟之情，可是他偏偏又很难向建志启齿。

「你是因为得不到郑希杰的爱，所以才转向我索求的吗？你真正想要的人是他，而我只是你的一个替身是吗？你是不是希望和你做爱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你每次跟我做爱时都想着他，对不对？」

建志的质问越来越激昂，后来简直变成痛苦的嘶吼。

＂啪＂的一声，陈超东激动的甩了建志一耳光。

建志捂着被打的脸颊，真正感到刺痛的却是他的心，他望着阿东的眼光里净是忿忿不平的委屈。

被建志误解，让阿东无法忍受，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糟蹋。曾经和建志分享过的欢愉，是他认为最美好的事，可是被建志不堪的想法一介入，那些美好的事却突然让人觉得好肮脏。他就是因为放纵自己沉溺在爱欲里，才会落得遭人践踏自尊的下场，这全是他自作自受。

「没错，我迷恋过希杰大哥，但也被他拒绝，这是事实我不否认。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认为我和你上床时心里想着别人，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么随便的人，不论是不是喜欢的人都可以在一起。」

阿东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凄凉微笑，原本明亮的双眸只剩一片空洞。

从没见过如此模样的陈超东，建志背脊通过一抹寒意，让他的嫉妒之火迅速冷却下来。他伸出手来想将阿东拥抱入怀，并为自己因醋意而讲错的话道歉，可是当他一伸出手来，阿东却以快得令人错愕的速度避开。

沈建志愣在原地，怔怔看着陈超东打开房门，从他的眼前离开。

一会，他才想到要追上去，幸好来得及在病房前将他拦下。

「我道歉！阿东。我刚刚是被嫉妒冲昏头了才会口不择言，请你原谅我。」

「我不想听，你走开！」阿东现在不想看到建志，他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很难堪很下流。

警卫听到他们的争执，闻声赶上来将沈建志挡开。

「阿东，你别走，听我解释。」沈建志心急如焚地大叫，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上不停回荡着。

沈建志的声音并没有让陈超东回头，反而催逼着他更快的走向病房去。

五十三

这时，在病房内听到骚动的郑希杰也赶了过来，一看到沈建志和陈超东时，他立刻就变了脸色，迎上前问道：

「超东，你怎么会跑出来？都这么晚了，当心遭凉。」

陈超东什么话都没说，惨白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看到阿东异常的反应，郑希杰对沈建志怒目问道：「你对超东做了什么？」

沈建志都还没回答，陈超东就像无法忍受听到他的声音似的，一把推开郑希杰，迳自往病房里冲进去。一看他如此激动，郑希杰没空理会建志，立即也跑进病房里。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郑希杰忧心忡忡地想掀开阿东紧盖到头上的被单，他却怎么也不放手。他转身冲向门外，将正带走建志的警卫叫住，建志马上就被送到他面前来。郑希杰恶狠狠的瞪了建志一眼后，将他带到两人第一次私下谈话的小会客室里。

一关上门，郑希杰立即问道：「你给我说清楚，超东为什么会气成那样？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的样子，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我说错话了。」沈建志懊恼得捶胸顿足的回说。

「说错什么话？」郑希杰拧眉等着他的答案。

「我不能说，说了又会伤害到超东。」沈建志再也不愿说出那样的话。他不知道当时是不是鬼迷了心窍，竟说出那些无中生有的话为伤害阿东。

「难听的话？」郑希杰凭直觉猜测。

「嗯！」沈建志不得不承认。

他一点头，郑希杰的拳头就飞了过来，将他打得身子直撞上墙壁。

「那么纯真的超东，你竟然敢用难听的话说他，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郑希杰受不了有人用话玷污超东。而既然知道是玷污的话，他也不想听，更不会要沈建志再说出口。

「你好好在这里给我待着，待超东气消，你马上过来道歉。」

郑希杰气急败坏的离开会客室，再度进入病房。

陈超东仍维持着他刚才离开时的样子，将自己整个裹在被单里。

「那个家伙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还是病人，要好好留意身体，可别气坏了身体，知道吗？」

郑希杰苦口婆心劝了老半天，陈超东却像完全没听到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最后只能放弃，静待他自己冷静下来。跟着他将灯光调暗，再走回一旁的沙发床上躺下，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直盯着陈超东。

陈超东终于有了动静。他将被单慢慢掀开露出头来。郑希杰没有出声，等待着他开口。

「希杰，我真的是个很随便的人吗？」阿东用幽怨的声音淡淡问着。

「不是的，怎么会？」郑希杰虽不太明白阿东口中的随便是何意思？但仍全心宽慰着他。

「被希杰拒绝后，我立刻转向另一个人的怀抱里，这不是随便又是什么？」

「超东！」郑希杰惊讶的低喊着。

他没想到超东竟会对喜欢沈建志怀着一种罪恶感，且深深自责。不过，若依超东的教养和纯真的性情来看，他会有这种想法也不难理解；而且他自尊心又强，容不得有一点瑕疵暴露在别人面前，所以就更加容易变得苛责自己。

「超东，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郑希杰坐起身，语气严肃且坚定地说道：「绝对不可以轻视自己喜欢一个人的那种心情。当初哥哥能成为超东告白的对象，哥哥真的是欣喜若狂，但我也明白超东对我的喜欢实际上并不是爱情，所以我才会拒绝，这和超东本身是好是坏，并没有关系。而你因为沈建志和我长得相似而注意到他这个人，进而喜欢上他，这并没有错，不能因此就认为你是个随便的人，除非你不喜欢沈建志却又和他在一起。不过，我相信事情绝不是那样的，超东绝对不会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真的是这样吗？」陈超东的声音里仍有太多的不确定。

「当然是真的！」郑希杰移身坐到床沿上，轻摸着他的头。

「可是他不相信我，他不相信我真的喜欢他。」他的手紧抓着被单，紧得像是要将被单撕烂，而双眉也因无法纾解的痛苦正紧蹙着，无言瞪视着天花板的黑眸里净是愁苦。

「沈建志是个不懂行珍惜你的笨蛋，你就别再理他。」

「我也想不理他，从一认识开始我就不打算理他，可是不行，我就是做不到。我不但不能不理会他，反而变得很在乎他，在乎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受不了，我讨厌这种既在乎又依赖的感情。」

陈超东频频向郑希杰哭诉，突然间涌上一股欲呕的恶心感觉，他连忙推开郑希杰，冲到浴室里，像连心肝全部吐出来似的激烈呕吐起来，到最后只剩吐出苦涩汁液时，还是不停的干呕。

看他吐成这样，郑希杰也只能急得心如油煎，紧扶着他颤抖的虚弱身体。他轻拍着他单薄的背脊，希望能让他舒服一点儿。

好不容易那惊天动地的呕吐已经缓和下来，但他的脸色却坏得吓人，全身的力气也好像全被吐掉似的，连漱口时的杯子都要郑希杰帮忙捧住，最后他整个人是挂在郑希杰的手臂上被扶上床的。

一扶他躺下，郑希杰立刻按下床边的紧急呼叫铃，不一会儿，值班的医生就来到病房。

「发生了什么事？」医生问着。

「他刚刚突然猛烈的呕吐。」郑希杰焦急说着，双手紧握着阿东冰凉的手。

「呕吐？」医生看了一下手中超东的病历表。「他头部的伤复原情形良好，不该会有这种情形发生才对。」

医生放下病历表，替阿东做检查。「他刚才有撞到头吗？」

郑希杰用询问的眼光望着阿东，他摇了摇头，算是回答医生的疑问。

「我会叫护士过来帮忙抽血送去检验。请尽量让病人保持平稳的心情，你也不要太紧张，否则会连带影响了病人的心情。」年轻斯文的医生用能安抚似的平稳声音吩咐着。

「谢谢医生，我会注意的。」郑希杰经医生的提醒，才发现自己竟慌乱得失了方寸，也忘了惯有的冷静。

医生很快就离开了，护士小姐替阿东抽血后拿去检验。

陈超东安静的躺在床上，安静得让郑希杰感到害怕。

「怎样，舒服点了吗？」郑希杰拂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忧心地瞧着一直都没有恢复红润的惨白脸色。

「我真是差劲，只会给希杰大哥添麻烦。」阿东轻声说着。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你若再说一句贬损自己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骗人！」阿东惨淡的笑着。「希杰大哥才不会对我生气，就算我再怎么任性，你还是那么疼我。为什么我要变心？要是我一直喜欢大哥就好了，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这或许是老天爷对我用情不专的惩罚吧。」

「别再说这些，天都快亮了，你快点睡吧！」郑希杰在一旁劝着。他替阿东盖好被，像哄小孩般轻轻拍着，直至阿东进入梦乡。

郑希杰对阿东而言，从小就是父亲、母亲、哥哥三者综合一体的角色，阿东对他的依赖与信赖更甚于真正的家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放弃选择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抉择，但是他愿意一辈子用哥哥的身份来爱他，让他在疲累时永远有个安稳的避风港。

如果他是超东的情人，超东就不可能毫无防备的完全信任他。一旦是情人，就会有猜忌、争执、吵架，就像沈建志那样。所以，虽然感到痛苦，他还是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但郑希杰虽然愿意安于哥哥位置，若要他拱手相让，使别的男人成为超东的情人，他却又做不到。一方面为顾及世俗的眼光，一方面则是他私心的想法，就算他不能拥有超东，也不愿看到别的男人拥有他。

别的男人只会伤害超东，根本不懂得怎么爱他。像沈建志虽口口声声说爱超东，却又用话刺伤他，让他痛苦难过。像这种男人，他才不放心将超东交到他的手上。

可是，超东好像真的爱上沈建志，而且是无法自拔的爱着他。郑希杰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是对超东最好的决定。郑希杰一夜苦思，无眠到天亮……

五十四

隔天一早，不知为何一直守在门外的警卫被撤掉。在小会客室里苦等一夜的沈建志，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如此幸运的机会，他不知道陈超东气消了没有，但他迫不及待地想向阿东道歉。

他缓缓地走到病房前，轻轻的敲了敲房门，里面立刻有了回应，他知道那是郑希杰的声音。建志努力着控制好自己内心的妒意，深吸了一大口气后，他才开门踏进病房里。

「我是来向超东道歉的。」

沈建志立刻感受到郑希杰那饱含敌意的凌厉目光，站在他前面就好像站在镜子前面照着自己的脸庞，那两张几乎相同的五官，实在令人怀疑他也是毛医生在外面生下的种？虽然他们只相差三岁。

正在用早餐的陈超东连看都没看建志一眼，显然还在生气。建志心里七上八下的来到阿东的身边，开口想道歉，却又碍于郑希杰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而作罢。

「可不可以让我和超东单独相处一下？」建志好声好气问着。

郑希杰并没有正面回答，望向陈超东，然后开口问说：「可以吗？」

阿东一见到建志，昨晚所受的羞辱立刻涌上心头，他实在不想听他说任何事，至少现在不想听。

「不可以！」阿东皱着眉吐出这三个字，低垂的视线紧盯着面前的盘子。

「阿东！」

建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的答覆，气得直跳脚。

「他在这里，我根本没办法好好跟你谈。」

阿东仍是一脸绝然，丝毫没改变主意的意思。

「好吧！」建志重重叹口气说道：「既然你坚持这样，我也只好接受。」

建志只能尽量忽视郑希杰的存在，就当这里只有自己和阿东两个人。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建志激动的说着。「看到别人在你身边，我就嫉妒得不得了，又生气、又害怕，因为我怕会失去你，怕你被抢走，所以才会嫉妒到口不择言的伤害你。请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好吗？」

「你根本不相信我，又怎么会爱我呢？」阿东低声说着。

「不是这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毕竟我认识你在后，又不是携手共同成长的伙伴，真要比起来，我一点胜算也没有，可是我还是不想认输，我不想失去你。」

「我从没有拿你和谁比过。」阿东咕哝说着。

沈建志不自觉瞟了郑希杰一眼。就算阿东不拿他们两人相比，但是两人一照面，建志还是会忍不住互相较劲。

「你真的不曾拿我和他做比较吗？」建志指了指郑希杰，一脸苦涩的笑。

「可是我却忍不住想跟他比，为什么他可以理所当然的待在你身边，我就不行；为什么他能得到你的信赖、亲近，我却不行；这样一比之后，我就会怀疑是不是一切只是自己一头热，而你根本一点都不喜欢我。可是，就算你不喜欢我，我还是爱你；就算你心里有着别人，我也不想放弃你。」

「笨蛋！你一点都不了解人家的心情。」陈超东嚷着，抓过枕头往建志脸上丢去。他怎会不喜欢沈建志呢？阿东整天心里只想着他一个人而已，哪有什么别人！

「没错！我就是笨，所以才会不懂得什么叫作死心。」枕头落地，露出建志满是委屈难堪的脸。

沈建志自认对陈超东已是掏心挖肺、开诚布公，为何他还是不肯原谅他？为何还故意在郑希杰的面前让他下不了台？难道阿东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吗？

建志越想心越痛，一道又一道的疑问像利刃划过心头。他弯下腰将枕头拾起来，放回他床上，心灰意冷地说道：

「你放心好了，以后我这个笨蛋会自动消失，不会再来打扰你。」

沈建志不敢再多看阿东一眼，怕只要多看他一眼，他就会厚着脸皮哀求阿东让自己留下来。然而，如果真做到这种地步，连他都会看不起自己的。所以尽管五脏六腑痛得宛如烈火灼烧，建志还是命令自己一步步远离他的病房。

陈超东眼睁睁看着建志离开，脸上是无法理解发生何事的错愕茫然，他才转过头不知所措地看向郑希杰说：

「他在说什么？他是什么意思？他不要我了吗？建志他真的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