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林阗发誓,如果下次他再看见赫连,绝对要拉开一百米的安全距离,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疯子,而且还是见他就咬的疯子。林阗本来在气头上,冷风吹了一会后也就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失控了。这种事情只发生过两次,而且这两次都没什么好结果。他果然应该远离那个疯子。林阗这么想着,下意识地转身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上几乎没几个人,他这才放下心来,反而嘲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胆小多疑了。
但是走着走着他就发现,自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他本来打算在酒吧过夜的,或者找到合适的就去附近旅馆过夜。但是计划被打乱,酒吧是回不去了,打车也不容易……他这是又要走回家去!?他真的应该去买一辆车了,再麻烦也要买车!
因“车”这个词而联想到的某个人又让林医生烦躁了起来。但也许是否极泰来,就在林阗走在路边暴躁的时候,不远处一辆亮着绿灯的空的渐渐驶来。
林阗连忙伸手示意,就在他看见车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他终于可以回家洗个热水澡睡觉的时候。视线突然一黑,他被人用东西罩在了头上。
还不等林阗反应,他就被人强拉着踉跄了几步,然后就被人按在某个硬物上。
林医生,你的战斗力简直是渣啊……这都被偷袭多少次还成功了……
“赫连,你他妈发什么神经病!”林阗破口大骂,头上盖的衣服还没扯下来。这大概就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意思吧。
赫连贴在林阗的耳边,隔着衣服低声说:“我就是神经病才会三番五次招惹你。”
林阗觉得自从自己右耳被赫连咬了之后就格外的敏感,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他都非常排斥有人靠近。衣服忽然被掀起,赫连看见林阗一脸怒意,林阗看见赫连嘴边带着笑意。然后世界再次陷入黑暗,赫连毫无犹豫地吻了下去。衣服盖在两人头顶,远远看去就像……两个神经病。
不同于前几次,赫连没有再困住林阗的手脚,他只是紧紧地抱住林阗,仿佛要把这个人嵌入自己的骨血里。林阗也不客气,拳打脚踢,但是赫连没有放松一丝一毫。赫连一手按着林阗的后脑,一手捏住他的臀部,几乎是以一种要把林阗压成肉饼的力道控制着他。
唇舌交缠,如同野兽的撕咬,两人的嘴唇都被咬破。林阗知道,这个疯子喜欢鲜血的味道。
林阗放弃了抵抗,因为他反抗得越厉害,赫连就吻得更狠,他的嘴唇就更痛,所以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真是他妈的神经病!
吻着吻着,林阗忽然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他后面东西那么硬,抵在他下身的东西也很硬,而且隔着衣物他都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
林阗的脸刹那间就绿了,是的,绿了。大街上就发情是想怎样!他林阗还没无耻到这个地步!
显然发情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一路吻到林阗的耳廓,气息灼热道:“你果然有感觉。”
林阗咬牙,硬生生忍住了烧到喉咙的愤怒,用力推开了赫连,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推开了。头顶的衣服也掉在了地上。
林阗深呼吸给自己顺气,余光却瞥见赫连弯腰捡起衣服,右手的手背上血肉模糊,而那只手刚才一直介于电线杆和他之间。林阗想他应该趁赫连弯腰的时候踹他一脚,然后掉头就走。但是林阗完全肯定这个疯子会再跟上来。
就是在这犹豫的瞬间,赫连捡起了衣服,笑着对他说:“我还有点事没干完?”
林阗不理他,因为他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林阗不接桩,赫连肚子里的那句“干你”也没办法说出来,他可惜了一阵,又继续说道:“你是想去旅馆还是就在车上。”
林阗深吸一口气,再次忍住了烧到嘴边的愤怒。这个人就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忍耐力的吗!?
“我凭什么要选?”林阗恶狠狠道。
“你是让我选的意思么,我比较喜欢车震。”赫连继续笑着说。
林阗忍不住了,他想骂一句“无耻”,但是他的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他看见赫连右手滴下的鲜血,地面上已经有好几滴血迹了。林阗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历经了强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说了一句:“去医院。”
赫连还没动,林阗主动拉过他的右手,即使是见惯各种伤口和解剖尸体的林阗也皱起了眉,生理上无法抑制地感觉到一阵刺痛。
林阗抬头看着赫连,对方只是恰好低着头也看着他,没了笑意,也没有怒意,他只是表情平淡地看着林阗,什么也没说。
林阗再次感受到那双眼睛里无边的沉重和压抑。其实林阗很想甩开这个人的手,骂一句“这样很好玩吗?”他也很想拍晕这个人,不理他。他可以这样做的,因为他直觉地知道,赫连不会反抗。但是他没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能开车么?”林阗问了一句,声音干巴巴的。
“……你没驾照。”赫连讶异道。
“你要是想英年早逝,可以试试。”林阗给他一记眼刀。驾照他是有,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了。
赫连不说话了,乖乖地让林阗牵着上了车,然后又苦逼地开车到医院。
他手臂上的伤早就把外套也给浸透了,缝了八针,手背上的伤擦了药水被包成了熊掌。医生说伤口愈合之前不可以沾水,也不可以提重物,不然线会崩开。那就又得重缝了。在一旁的林阗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走出医院的时候,林阗一掌拍到了赫连的后腰上说:“送我回家。”
赫连怒了努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到家的时候,林阗正准备下车,赫连就拉住了他,用的是受伤的右手。
林阗睨了他一眼说:“你是不记教训吗?”
赫连就侧身换了左手,姿势怪异。
“不请我上去坐坐?”赫连这么问。
“我为什么要请你上去坐?”林阗反问
“这是待客之道。”赫连表现得非常正经严肃。
“你是客人吗?”林阗又反问。
赫连突然笑了笑说:“不是,我是你未来的情人。”
林阗楞了足足有三秒,这足够赫连下车走到他面前了。林阗下车,径直朝小区大门走去。他觉得赫连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和不可理喻的人打交道,最后只会气死自己。
11.
林阗的房子是一间五十平米的单身公寓,所谓单身公寓就是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大床的意思。
赫连其实已经做好自己会被关在门外的准备了,没想到林阗进门后没有关门,反而转身给他拿了一双拖鞋。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换上鞋子走了进去。
进门左手边是浴室,然后就是偌大的卧室,或者说是客厅。床就靠墙摆在左手边,右边是电视、电脑、木桌。再过去就是隔了一扇门的厨房。
屋子的确很小,装潢非常简洁,连色调都很简单,总的来说就像一家小型医院,冷冰冰的,完全没有广告商说的小型住户的温馨。
赫连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温度计,五度,果真很冷。今天最低温也就一度。赫连又看见林阗打开了空调,然后他从衣柜里拿出衣服,走到浴室门口,进去前说了一句:“你自便吧。”
十分钟后,室内温度二十二,赫连坐在椅子上翻看一本生涩难懂的医学书,他听见开门的声音知道林阗出来了。转过身就看见林阗穿着一件浅灰色格子衬衫,下身一条牛仔裤就走了出来。
赫连没见过林阗这么打扮过,印象里他都是穿着深色西装,外面套一件白色大褂,禁欲而冷漠。现在换上平常的装束,反而多了一些青春的气息,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你在看什么?”林阗走过来问他。
“你的书。”赫连说,面前摊开着一本晦涩难懂的外文专业书籍。
“对这有兴趣?”林阗又问,他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杯牛奶,又给赫连倒了一杯温水。
“爱屋及乌。”赫连言简意赅。
林阗嗤笑了一声。
“你是骨科医生,为什么有这么多神经外科的书?”赫连问。
“以前的老书。”林阗说,把水放在他面前。
“笔记做得很详细。”
林阗的眼神暗了暗,说:“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
“你是赶我走么?”
明知故问,林阗在心里说。
“你知道这么晚邀请一个男人进家门意味着什么么?”赫连忽然站起来,声音低沉道,他比林阗高了一个头,因此看上去还是很有压迫力的。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意味着我可以把你打成残废,然后报警说你骚扰民宅。”林阗嗤笑。
“你打不过我的。”赫连陈述。
“要试试么?”
赫连准备说“请”时,林阗又说:“算了,我不希望我家变成第二个酒吧。”说完就去柜子里拿出一件衬衫丢给赫连。
“要洗澡的话就麻烦你自己的左手吧。”林阗说完就躺到床上去了。
赫连拿着衣服,当了半天的雕塑之后,才缓缓走到浴室里。良久后他感叹,一只手洗澡的确有点难度。
没了袖子的衬衫被他丢进了垃圾篓,赫连走到床边,看到林阗空出的一块位置,动作柔缓地坐下,然后拉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他稍微姿势艰难地关掉了灯。一切都陷入黑暗和安静。
林阗的呼吸深缓慢绵长,他已经睡着了。赫连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到现在才能确定,林阗是真的不怕他会做出什么,才会让他进门。
但是他真的就要什么都不做么?赫连噙着笑意,侧过身看着林阗的侧脸,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Good night.”
第二天赫连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林阗,原来两个人几乎面对着面,而林阗蜷缩着双腿,那样子就像书中说所的没有安全感的人的睡姿。赫连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事实上他已经很有没有和其他人睡在一起直到天明。他向来不喜欢和人同床,因为这过于贴近他想隐藏的一部分自己。
赫连转身伸手够到一旁衣服口袋里的手机,本来只是想看看时间,不过手机开机后就是几十个未接电话和短信。短信基本都是新年祝福,电话有几个是父母的,几个是周清的,剩下的就都是朋友的了。赫连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于是他将手机放到枕边,平躺着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窗外的光线微亮,天空是微微泛灰的钴蓝色。这么躺了一会,赫连再次侧头看着林阗。那人的姿势没有变过,依然是蜷缩着,眉头皱着,有些不安。然后,闭合的双眼忽然眨了几下,似乎是在适应光线。
林阗皱着眉闭了一会眼,又忽然睁开。毫无意外地对上了赫连的视线,两人都是一动不动。因为相隔很近,林阗可以看见赫连漆黑的瞳孔和琥珀色的虹膜,还有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林阗垂下双眸,从床上起身。木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林阗穿上长裤,随手关掉了空调,转而走进卫生间里,没过一会儿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赫连一直都目视着林阗,直到对方消失在另一扇门后。自己好像被当做空气了?赫连无所谓地笑笑。随后也起床穿好衣服。
冷清的街道偶尔有车辆驶过,天色暗淡的光影里,赫连坐在窗台上,窗户敞开一半,青灰色的烟云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林阗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赫连只穿着衬衫和马甲,侧着身子坐在窗台上抽烟。林阗想也没想,走过去就抽掉赫连手上的烟说:“才起床就抽烟,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说完就摁灭烟头,丢进垃圾篓里。
赫连笑道:“既然林医生这么说,那我以后就不抽了。”
赫连这句话说得有些过于亲昵,好像两人关系真的非同一般似的。林阗本来想说话,但是想了想又没说出口。他虽然不抽烟,但是也不会看见一个人抽烟就上去说一句类似“你是嫌命太长了?”这样的话。刚才也不知怎么,就觉得不能忍受。林阗自嘲地想,看来赫连是真的把他的耐心磨光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林阗问。
“你今天有事么?”赫连却转移话题说。
林阗知道和赫连硬碰硬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直接问清楚他的意图,林阗深呼吸一口气说:“你想怎样?”
赫连笑了,装作不懂林阗地意思说:“林医生不必紧张,我不是吃人的野兽,只不过是想花点时间,彼此了解一下。”
放屁!林阗在心中大骂,你当然不是野兽,你就是个神经病!大晚上在马路上发疯,强吻一次还不够,他妈第二次还拿衣服蒙住他的视线,这是个正常人会干出来的事情吗!
虽然心中血气翻腾,但表面上的林阗依然是冷着一张脸。
“我一点也不想了解你。”林阗,语气僵硬冷漠,毫不遮掩他的反感。
赫连却不在意,依然笑道:“那就让我了解你。”
林阗真想撕破面前人的笑脸,为什么有人的脸皮可以这么厚,厚到着寒风腊月的天气也不会让他这假笑僵硬掉。
“随你。”林阗无语,掉头走进厨房。
赫连从窗台跳下来,问了林阗一句:“你这有新牙刷么?”
伸进冰箱的手停在半空中,林阗忍不住扶额,但他转而却勾起嘴角,抬起头说了一句:“没有。”
过了一会赫连的声音才传来,他似乎很烦恼,说:“我是不介意用一下你的牙刷,反正都接吻过了……”赫连的话还没说完,林阗立刻冲出厨房,气急败坏道:“我介意!”
赫连站在浴室门口,手里把玩着林阗那只天蓝色的牙刷,见到林阗如此紧张,不由得笑出声来说:“那怎么办?”
林阗从赫连手里抽出自己的牙刷,放到洗漱杯里,气呼呼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新牙刷,“啪”的一下按在赫连胸口,也不理赫连一脸得意的笑,咬牙切齿地回到厨房。
12.
“这就是早餐?”赫连一脸诧异地看着林阗端着泡面坐在桌前。
“有什么好惊讶的吗?”林阗瞟了一眼赫连,不耐烦道。
赫连抱着双臂,靠在桌边,侧头俯视林阗说:“我以为这种不健康的食物不会在林医生的可食用食物范围内。”
就像你讨厌香烟一样,赫连想。
林阗扯了扯嘴角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厨房里,对我来说节省时间,能填饱肚子就行。”
林阗说的是实话,当医生的本来就没办法像白领一样朝九晚五,好好享受生活。甚至有时候,因为医院人手不够,他忙得一整天都没法按时吃饭,只能在短暂的空隙里啃个面包喝瓶矿泉水。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多,但是也可见一斑。
“我明白,就是不会做饭。”赫连点点头,唇角有浅浅笑意。
“不要说得好像你就会一样。”林阗毫不客气。
“I wish I could.”赫连说,标准的美式发音。
林阗愣了愣,一脸“你干嘛说英语,难道我听不懂中文吗”的表情看着赫连。
赫连笑了笑,解释道:“我在国外生活过几年,吃了一阵子西餐之后也适应不了,想学最简单的中餐——蛋炒饭,于是我请教了另一个中国同学,没想到那个人只会水煮蛋。我们就在厨房里折腾了半天,最后把火警都惊动了。那个场面至今想起来都太好笑了。”赫连说着就自顾自地笑起来,“后来误会澄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房东太太以为发生火灾报的警,当她听说我们只是在做饭的时候,一脸惊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并且发誓再也不会让中国学生踏进厨房。于是我也没机会再接触做饭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