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办公室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一阵微凉的风吹来,让林阗的眉头又加深几分。林阗转身看清了来人。
只是一瞬间,他像是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一语不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赫连。心口涌起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但是没有一种是让他乐意感受到的。
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赫连对他的影响,已经深入到自己也无法掌控的地步。直到此刻他才确定,眼前一月未见的人,若不是上天派来的救赎,那么就是更加黑暗的深渊。
22.
赫连察觉到林阗有些不对劲,虽然他想象过两人一个月后再见的场面大概就像现在这样,林阗沉默不语地看着他,表情冷漠又疏离。但是赫连没有看到冷漠也没有看到疏离,他只是看到了一个眼神迷茫的男人看着自己。
赫连的心忽然沉了下来,那些准备好的台词都被他一一抛在脑后,他迈出步子想要靠近林阗。但是林阗却像是突然惊醒了过来,在瞬间收起了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皱着眉头问:“你进来都不先敲门吗?”
又是那种冷冰冰的口气,赫连一下没顺过气,他简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才会看见林阗一脸迷茫的眼神,或者说林阗看的不是他?不可能!赫连立刻扫除了这个解释,转而对林阗说:“我可以现在去敲一下。”他表情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口气。
“没必要了。”林阗说着走到一边。
赫连无奈地耸肩,余光瞥见地上的一个灰色活物。他走过去,赫然发现是一只被绑了绷带的鸟,而且走路姿势怪异,引人发笑。
“哪来的鸟?”他问。
林阗没回答他,于是赫连走近小鸟,但是小鸟却惊慌地逃开,结果又噗通一下摔倒在地。
“这是你弄的?样子好——”赫连边说边看向林阗,结果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张红票子,那是一张崭新的一百元人民币。于是他的话戛然而止。
“还你的。”林阗说。
赫连却忽然抱着双臂,脸色晦暗不明地看着林阗,像是隐忍着怒气。
见赫连不接,林阗就把钱放在桌子上说:“拿了钱你就走吧,我还有事。”
赫连眯起双眼,看都没看那钱一眼,而是忽然勾起嘴角笑道:“你这是从此两不相欠的意思?”
林阗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赫连却依旧笑着,仿佛对此毫不介意。他走近林阗,对方也没有推开,两人就胸贴着胸看着对方,赫连的目光充满了掠夺和压迫。林阗无意纠缠,于是撇开了头。
赫连再次扬起嘴角。
“上次你提出的提议,我还没有给出答复。”赫连低声道,他贴着林阗的右耳,故意用这种亲密的姿态和他说话。
林阗觉得高估了自己的耐力,想要拉开距离,却发现赫连已经将他禁锢在他的怀中,身后是办公桌,他无处可退。林阗感受到赫连靠近带来的奇异感觉,他的心跳无法控制地加快,而赫连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令人熟悉又眷恋,几乎让他无法动弹。
“我觉得你的提议还不够好,所以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我们可以……”赫连压低声音,一只手扶上了林阗的后腰,鼻尖轻轻地蹭着林阗的耳廓,亲近却不狎昵。“既做爱又……”
“咚咚,林医生?”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却打断了赫连还未说完的话,林阗推开赫连,低头走去开门。赫连遗憾又恼怒地坐在办公桌上,看见了正歪着脑袋看向他的小鸟,朝它做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小鸟低头整理自己的羽毛,压根就不明白眼前的人类在干什么。
门外的护士看见林阗,连忙说道:“511的一位病人忽然说胸口痛,一直在喊叫。”
林阗不着痕迹地关上门,另一只手接过病例问:“什么状况?”
护士立刻解释起来,完全都没注意到林医生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男人。
赫连扫了一眼关上的木门,又换了一个位置——坐在了林阗的办公椅上,木质的靠椅不像皮椅那样舒适,但是一想到林阗平常都是坐在这上面办公的,赫连也就不介意这一点差别了。
只是可惜,偏偏在他要表白的时候被不速之客打扰,不然现在他早就把人吻在怀里了。一想到这,赫连更加不爽,连带着看着那只在地上笨拙的小鸟也无法让他觉得好笑。
偏偏这个时候恼人的手机铃声响了,赫连接通电话,听见了周清略显焦急的声音。
“你在哪?”
“医院。”
“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我去了厕所。”
“那你现在要回去?”
“不,等一会。”赫连说完又补了一句:“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东子突然说胸口痛,现在医生在帮他检查,一直叫疼呢。”
赫连顿了一下,飞快地说了一句:“我现在过去。”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赫连赶到病房的时候,正好看见林阗俯身检查伤势,双手带着手套放在好友敞开衣衫的胸膛上轻轻按压,只要再近一点就可以来一个“贴面礼”了。
周清见赫连来了,走过去对他说:“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突然就疼起来了。”
赫连只是嗯了一声,视线目不转睛地锁在林阗身上。一旁的护士见了,觉得眼前这帅哥看着有点凶啊,似乎脾气不太好的样子。而且看样子这个人和病人似乎是朋友关系,就怕对方一个不爽就要找林医生的麻烦。
“医生你轻点啊!我快痛死了!卧槽!赫连你他妈刚才跑哪去了?”躺在床上的蔡冬看见突然又冒出来的赫连,破口大骂。
林阗听见耳熟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赫连的视线,他又低下头去对蔡冬说:“放心,没有大碍。看情况是因为你的情绪激动扯到伤口了。”
周清听到“情绪激动”几个字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平日里见蔡冬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躺在床上因为“情绪激动”就疼得死去活来,反差太大,实在很搞笑。
“笑屁啊!”蔡冬怒骂。结果又牵扯到伤口,疼得脸色都白了。一直“哎哟哎哟”地叫着。
“都说了不要太激动。”林阗无奈道,“不然呼吸都会困难。”
蔡冬一听情况有些严重,呻吟的声音立刻就小了很多。
一旁的护士也说道:“你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要尽量避免情绪激动,不然伤口很容易裂开,然后又要麻醉缝合一次。”
蔡冬听到“缝合”两个字,再一联想到那种场面,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声音也细小如蚊子了。
“要听医生的话,易怒对伤口可不好。”周清忍着笑意调侃道。
蔡冬咬牙瞪着他,说:“老子现在是伤患,不跟你计较,等我伤好了,再跟你算账。”
“不急不急,慢慢来。”周清哈哈大笑。
蔡冬被气得面部扭曲,但是也没敢再“情绪激动”了。
“好好休息。”林阗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年轻的护士在经过赫连身边时,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依然目光紧随着林医生的背影,深沉得可怕。护士连忙低头小步快走出病房。
“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赫连突然说道,然后转身也离开了病房。
蔡冬下意识地吐出一句“卧槽!”又立刻噤声了。
周清跟上去问:“这么快就走了?”
“你可以留下。”赫连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着周清站在原地,对赫连突然冷硬的语气感到莫名其妙,他有做错什么又让赫连不高兴了吗?
23.
赫连跟出去的时候,林阗正好站在几步外低头和护士说话,护士点点头然后笑着说了一句话,林阗低头看了一眼什么,嘴角忽然露出笑容。
赫连从没有见过林阗这样的笑,那感觉就像是一个正烦恼的邻家大哥哥,无可奈何中还有一丝温柔。
赫连不得不承认他十分不爽,刚才见林阗靠蔡冬那么近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一肚子的酸味,现在看到他这样笑,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明明一个月没有见面了,林阗还是那种处变不惊,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态度,只有他一个人烦恼纠结,还暗吃飞醋,不爽透顶!
站在远处的林阗似乎感受到了空气里微妙的气氛,他转头看去,只见赫连站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脸色紧绷,眉宇间有股躁动的情绪。但是还只是过了一两秒,赫连又忽然松开脸部肌肉,嘴角勾着笑容朝他走来。
赫连情绪转换得这么快,林阗一时都有莫名其妙。
此刻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耳边沙沙的雨声,一切都很安静。
林阗好像忘记了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就这么看着赫连走过来,忽然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进了他的办公室。木门被“哐”的被关上,声音其实不大,但是在安静的医院里就会显得有些震耳,而林阗的心也下意识地多跳了一下。
林阗抬起头,正好对上赫连专注的目光,炽热却又隐忍的视线,好像他已经成了眼前男人眼里势在必得的猎物,无处可逃。林阗无法抑制地感到心口发疼,那是因为心跳过快而引发的疼痛,说是疼痛,却又并不会带来痛楚,只有一种悬在高空中的慌乱和无措。
“林医生,我们继续刚才的谈话。”赫连低头说道,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林阗的双眼。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林阗想要镇定都很难,左手垂在身体一侧,看似是放松的样子,但右手却无意识地捏成拳头抵在门上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林阗脸呼吸都刻意放缓,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是缓慢的语调:“我听着。”
赫连低眸看着他,目光看似有限自若却又眷恋不舍地在林阗脸上逡巡,他仔细观察林阗的眼睛,不同他自己略显深浓的棕色,林阗的瞳孔是略浅的咖啡色。内双的眼睛在微微垂眸时会变成双眼皮,因此得以看见眼睫毛的全貌:浓黑纤长。不是卷翘的那种,所以平常看起来并不会觉得林阗的眼睫毛很长。只有在此刻,林阗的眼睛会有一种脱去冷漠疏离的温柔和脆弱。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你很紧张吧。”赫连轻声说。
林阗没料到这个几个字会从赫连口里说出,立刻慌张起来,但是他也同时屏住呼吸,右掌的指甲嵌进手掌中告诫自己要冷静。
“你有话就说,没话说就不要浪费我时间。”林阗想要推开赫连,但是赫连却忽然握住了他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拳,又凑近了他几分,两人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的姿势。
“不疼吗?”赫连几乎是低语道。
林阗一瞬间觉得心脏大概快要爆裂了,胸腔里的悸动已经实实在在地转化为疼痛。而这种想要隐藏的东西却被人轻易发现的恐慌,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过。林阗感到无力的愤怒。但他仍然压制着愤怒瞪着赫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已经失去了名为“理智”的底牌,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他输得更惨。
“真奇怪。”赫连自语道,“我虽然很喜欢你紧张慌乱的样子,但是你生气的样子却更让我喜欢。”
“神经病!”结果林阗还是没忍住。
“唔,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二次这么骂我了。”赫连一点也不介意。
林阗觉得自己压根就是鸡同鸭讲,抬起左臂就抵在赫连胸前要推开他。但是赫连却拉起他的右拳,并趁机推开拳头,五指交扣地握住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对于赫连着一系列亲密的动作,林阗非常想要逃开,于是他用力要抽回手,但是赫连却用更大的力气压制着他。
“别生气,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说。”赫连认真道。
林阗却因为赫连的话愈发慌张起来,他动作迫切没有章法,像是在逃避即将要听到的答案。
“你要是再挣扎,我就要换别的方式让你安静下来了。”赫连无奈地说。
林阗做了一个深呼吸,停止了反抗,冷语道:“那就放开我。”
“好。”赫连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空间,但是仍然紧握着林阗的右手。
“松手。”林阗说。
“握一下有什么关系。”
“……”
林阗也不想继续纠结,他的目光落在赫连的下巴上,既不想抬头直视他,也不想故意躲开他的视线来现实自己此刻的紧张。他的心里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即将要面对的情况,因此大脑混乱一片。他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被赫连这样注视,也不想听赫连要说的话,他只想一个人呆着,希望赫连能离他远远的,让他再也不用看见他。可是大脑虽然这么想,身体上的动作却总是违背了他的意志。他的原则一次次被赫连打破,可是他又一次次对赫连退让,其实一直都是他给他的机会不是吗?他从来都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可是一旦碰上了赫连,一切就都乱了,乱七八糟,理不出头绪。
就像此刻,明明心里一团乱麻,可是心跳仍是无法控制地加快。他在期待,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情绪侵占了他的大脑,他的情感,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一点一点地感受心跳加快带来的悸动和疼痛。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于是赫连开口了:“我喜欢你。”
四个简单明了的字,却像一颗威力无比的炸弹,生生在他耳边炸开。林阗忽然加重呼吸,脑子一片空白,耳朵也被嗡嗡的耳鸣声占据。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当然是听错了,绝对听错了。
林阗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被赫连看在眼里,赫连不着痕迹地靠近林阗,低声说:“你仔细感觉,我说‘喜欢你’的时候心脏跳得有多快。”并且更加用力地将林阗的手背按在自己的心脏处。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强健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撞击在他的手背上,似乎就要突破胸腔跳到他掌心里。林阗是医生,几乎是凭感觉就知道此事赫连的心跳绝对在120以上。而一旦大脑意识到了这一点,林阗就感觉紧贴着赫连心脏的手背就像是被烫伤了一样,灼热难耐。
“你看,你的心跳和我一样快。”赫连低头在林阗耳边说道,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覆在了林阗的胸膛上。
林阗忽然颤抖起来,虽然只是轻微的抖动,但是赫连还是察觉到了。
其实现在的状况和他预想的情景完全不一样。在没有和林阗见面的一个月里,赫连一直就在想要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林阗面前。还可以前一样带着玩世不恭的态度吗?只怕林阗永远都不可能交出真心。所以直接表白?可是林近添的例子让赫连深感恐惧。他想林阗对于他的告白很有可能是不屑一顾,甚至冷言相讥。或者干脆一语不发,冷冷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林阗当然不可能喜极而泣,或者欢天喜地地回应说“太好了,我也喜欢你。”
相较于后者的不切实际,以及前者的残忍现实,赫连由衷地在心里感叹,林阗此刻的反应让他如释重负。一直悬在心尖上的刀刃终于被放下。
因为这足以说明,他对林阗是有影响的,那么林阗的确是在意他。只要有这些就足够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致使现在的林阗是只想和他谈性不谈爱,或者根本不想和他有任和长远的发展。那都没有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让林阗愿意接纳他。
因为,相较于林阗伪装出来的冷漠和利刺,赫连更害怕再一次失去放在心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