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上——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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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祖父。”

秦书努力想了一会儿,他实在对林家不怎么了解,想了一会儿才想出个大概。

看林景的模样,年岁不大,那就不是林相的小儿子了,林家有位最小的公子,是林正松长子的大儿子,应该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坊间传言,林萧不在朝为官,也因此不怎么得林正松喜欢,但是他在南边做生意,成家立业也早,林正松虽然不大喜欢大儿子,但是这个小孙子林正松倒是待他极好。

“你竟然有十九岁?我还当你是个小孩儿。”

秦书见他可爱,也并没有林浩身上的暴戾之气,更不像林相一样咄咄逼人,心想一家人性子居然能够如此不一样,加上秦书也想找个说得上话的人,便也放下了戒备。

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知道自己,林景脸更红,拉着秦书袖子的手也忘了松,只一味地愣愣盯着秦书看。

秦书蛮高,林景又有些矮,抬头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吃力,秦书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在等自己回答,开口道:“我叫秦书,你大概没见过我,我刚从西北回来,镇国将军是我爹。”

林景这才笑了:“秦大哥。”

这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来,秦书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从前西北军营里账房的儿子也有这么一对小虎牙,特别招人喜欢,军营里的兄弟没事就喜欢逗逗他。

“长亭也喜欢看书?”

“嗯,我常到这里来,前几日看书看得入迷,不小心撞了秦大哥,我在这儿等了好几日了,看能不能再见到你。”边说边看秦书脸色,“秦大哥的头不碍事吧?”

秦书许久找不见人说话,林景也讨喜,又都是年轻人,和他这样说话,秦书倒是挺高兴的,难得有人不会躲着自己,还在这里特意等着自己。

“没事,已经好了,我是习武的人,这点儿小伤不碍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那天没有伤到你就好。”

林景想起那天倒在他怀里,闻见很好闻的味道,他的一只胳膊挡在自己头上,怀抱温厚,有夏天的味道。

秦书在一旁挑着书,一边跟着林景,他也不吵,安安静静跟在身边,偶尔说上一两句话,气氛难得好,秦书难得舒心。

眼看着正午了,秦书没有要走的意思,林景大着胆子拉了拉秦书挑书的衣袖,“秦大哥今天要在外面用饭吗?”

林景睁大了眼睛看他,秦书见他乖巧,一双眼里什么都藏不住,把将要出口的管家等我回府用饭咽了下去,改口道:“去哪里都可以,不如找个地方一起吧。”

林景高兴,丝毫不像个十九岁的男孩子,眉开眼笑:“我知道有个地方饭菜做得好,秦大哥和我一起吧。”

秦书点点头,“那就一起吧,你便唤我的名字吧,秦大哥叫得也见外。”

秦书从小没被人这样叫过,秦老将军总是混小子傻小子地叫,军营里也都是怀远秦书,没个大小,被林景这样一叫反倒觉得不怎么习惯。

“怀远,我的字。”

林景一喜,“怀远……哥哥。”

这下倒是好,秦书一噎,觉得还不如叫秦大哥,可是他不好意思再纠正,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恰好这日颜如玉难得的得了空没有去喝花酒,老老实实在酒楼摆了一桌,等人。

世界上劳颜如玉等的人不多。

倒不是他仗着自个儿的官大,而是他心高,看不上眼的人,多看一眼他都嫌累得慌,只不过这次等着的,是上一届科举的状元郎,赵子宴。

说来赵子宴也是个人才,年纪轻轻,才高八斗,傲骨铮铮,是百里璟金銮殿上钦点的状元郎。

但是颜如玉看重的却不是这个,才气,他自个儿有的是,傲骨,世界上能比过他的他自认还没有,他看重的,是赵子宴和他一样,喜欢喝花酒。

当年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花楼里有个规矩,新来的姑娘露脸,这头一次,是要让客人们点的,那天露脸的姑娘里头,有一位极其出彩的姑娘,名字唤作观观。

新科状元赵子宴看上了观观姑娘,不巧,东厢的颜侍郎也恰好看上了。两人一个在东厢,一个在西厢,面都没露,争得不可开交,把个龟公累得两头跑,满头大汗。

颜如玉性子不好忍不得,便拿架子压人,叫龟公传话:“你去告诉对面的,我颜远舟在此,叫他自己来见我!”

西厢的赵子宴一点儿怯不露。颜远舟颜侍郎,他自个儿是一品大员,爹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想赵子宴不过是个状元,连品级都不曾定下,可是赵子宴说出的话叫龟公吓了半死,赵子宴是这样说的:

“你去告诉颜远舟,这青楼里是娴雅之地,身份地位皆在门外,他这般做派也不怕叫各位姐妹们笑话了去!”

龟公两股战战,哆嗦着嘴将赵状元的话传了,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颜如玉一听却笑了,抄了桌上的折扇出了门去,从东厢绕到西厢,门一关,两人在里头喝了两坛子酒,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将楼下的观观姑娘晾下了。

自此那两人有事没事,一同去喝个酒,一来二去的,感情日笃,赵子宴如今在东宫陪侍太子,也不过是个从三品,没有特诏,金銮殿都进不得,可是颜如玉拿他当亲兄弟似的,不知道看红了多少人的眼。

颜如玉在楼上等得悠哉,自斟自饮,不时朝楼梯口看一看,终于等到不耐烦的时候,抬眼却见着了林景,更让他惊讶的是林景后面,居然还跟了秦书。

呵……

颜如玉眸光不明,嘴角有那么一丝笑意,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其他的什么,就保持这这么一个表情看着秦书一步一步走上来。

燕京富庶,这酒楼处处也透着一股子华丽,雕梁画栋,却并不俗艳。

秦书边打量便往二楼走,未几便感觉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抬头看过去,却见颜如玉举着酒杯,意味不明,靠在窗口,远远朝着自己看,似笑非笑。

第九章

秦书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同他打个招呼,虽说一起上朝,也说过那么几次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看上去不大待见自己。

而且他这笑容……似笑非笑的,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好看。

想了又想,想着毕竟同朝为官,这见都见着了,且不论他待不待见自己,但是打不打招呼是自己的事,还是过去打个招呼比较好。

一个人若是对另一个人是好意还是恶意,无论怎么样,那个人必定能感觉得到,就打个招呼好了。

秦书边上楼边思量,刚下了决心,那边林景一上楼倒是见着了颜如玉,一溜跑过去,眉开眼笑,露着小虎牙,“远舟哥哥。”

秦书心想怎么这小孩见谁都亲亲热热喊哥哥呢?

颜如玉却是笑容更甚:“是长亭啊,好久不见。我从前不是同你说过么,要叫叔叔,不然乱了辈份可怎么好?来,叫一声听听。”

话说得无礼,就连秦书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那笑看起来假得很。

林景也不在意,已经习惯了颜如玉对着自己唇枪舌剑,龇着小虎牙:“远舟哥哥这么年轻,怎么能叫叔叔。”

颜如玉也不接他话,“你怎的有空到这里来?”眼睛看着的是后面站着的秦书。

秦书没想到他会主动同自己说话,刚想开口,却被林景打断了,林景忙不迭开口:“远舟哥哥,你也认识怀远哥哥?我们是在丹青坊认识的,怀远哥哥上回救了我,我来请他吃饭。”

“救了你?”

秦书见颜如玉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点点头,“哪里,长亭言重了,只是个小小的意外而已,算不得救。”

林景抬起脸来,“怎么不算,你的额角都撞破了。”

颜如玉是有些印象的,那几天他额角破了一块,原来如此。当下收了假笑,一指对面的座位,“这样啊,长亭和怀远一齐坐吧。”

倒是难得的没有叫秦将军,第一次叫了他的字,秦书稍稍有些意外,也没有推辞,便同林景坐了。

“原来远舟哥哥和怀远哥哥认识啊……”林景小声嘟囔了一句。

颜如玉不急不慢,抿了一口酒:“那是自然,认得好些时候了,他初来我便见着了,还一起喝过酒,怀远与我同朝为官,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们熟得很。”

秦书很是尴尬,这两人说话明明都是围绕着自己,可是自己就是插不上话,颜如玉今天也奇怪,以往他都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今天怎么如此反常,还说熟得很?

只得敛眉正坐,听着两人说话。

林景和颜如玉两人亲亲热热说话,可是秦书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别扭,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两人之间气氛古怪。

沉默了好一会儿,秦书见颜如玉只是拿了杯子喝酒,并不动桌上饭菜,趁着两个人停了话的空,赶紧插嘴问了一句:“远舟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颜如玉难得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嗯,一个酒肉朋友而已。”

秦书心想哪里有人这样称自己的朋友的?

林景龇牙一乐:“远舟哥哥说的是子宴哥哥,太子殿下的陪侍太傅,怀远哥哥还没有见过吧?”

秦书被他一连串的哥哥念得脑胀,只得摇摇头,子宴?他当然没有听说过。

颜如玉不说话,意味不明依旧是瞧着秦书,秦书努力忽略他的目光,听林景正滔滔不绝说着这位状元郎,说着说着,林景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上楼来的赵子宴,忙朝他挥手,“子宴哥哥,这里。”

秦书跟着看过去,甫第一眼便不由得赞了一句:丰神俊秀,朗然照人,果然是一表人才,等闲皆不及。

赵子宴一袭宝蓝色衣裳,白色滚边,上绣同色繁复连理缠枝纹,倒比对面颜如玉还像个一品侍郎,他缓步上得楼来,看到颜如玉和林景坐在一起,微微一怔,随即便含了笑,如春风过境。

“林景我倒是认得的,只是旁边这位,我看着倒是有些眼生了。”

秦书知他说的是自己,忙站起来见礼:“在下秦书,字怀远。”

赵子宴见他行的是书生礼,开始还以为哪个新进的官员,听了名字之后倒是反应了过来,是前几日那位秦家的小将军,谁知道竟然这般温文有礼,像个书香世家的士子。

在赵子宴的心里,将军么,带兵打仗,总要是有个将军的样子的,身材魁梧,胡子拉碴的才好,有震慑力,虽然秦书生得英俊高大,可是还远远不够,眉宇间一股子温厚之气,虽然看起来让人舒服,但也让人觉得少了些威严凌厉。

“秦小将军有礼,在下赵子宴,无字,将军唤我子宴便可。”

客套一番,见颜如玉现下等到了人,他和赵子宴免不了有事情要说,秦书觉得自己在这里反倒不大方便,便生了要告辞的想法。

没想到告辞的话刚说出口,颜如玉却更加反常,很是热情地留他们一起用饭,秦书推辞不过,答应了。

颜如玉坐在秦书对面,秦书左边是林景,右边是赵子宴,赵子宴是个热络的,同颜如玉说话的时候不忘将话题引一引,让秦书不至于尴尬。

“西北这几年平定不少,还是多亏了戍守的将士们,西北冬日苦寒,春夏又多风沙,想必很是不好过吧?”

秦书微微点头,“苦是苦了些,但是能守得大梁一隅安宁,苦算不得什么,习惯了就好。”

赵子宴讶异地看向颜如玉,后者微微耸肩不做声。

“不过那里有好吃的果子,你肯定没有吃过。”赵子宴对着颜如玉眨眼。

颜如玉问道:“什么果子?”

“酸枣。”赵子宴答。

颜如玉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来,虽然他没吃过,但是听这名字,就知道小家子气,枣他倒是吃过不少,可是酸枣,虽然他不曾吃过,但是同样是枣,能好吃到哪里去?

赵子宴知他不屑,微微一转头笑了,“嗳,我说你还别不信,不信你问问怀远和长亭。”

“子宴哥哥说得是,酸酸甜甜,是很好吃的。”林景点头。

“还好,我在西北吃得多了,也不觉得什么。”

秦书折中了一下,西北也就这么点儿东西能拿得出手了。

“秦老将军来京的时候每家都送了的,远舟你居然没有见到?”赵子宴明知故问。

林景也反应过来,一字一句:“那天爷爷也说了,是镇国将军送的,大半筐子呢,远舟哥哥家肯定也收到了的。”

颜远舟想了想,他确定自己是真的没有见到。

赵子宴便乐了,他一猜一个准儿,忍不住在心里偷乐,“咳,那个,令堂……”

话没说完颜如玉也明白过来了,狠狠瞪了赵子宴一眼,示意他闭嘴,心说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娘亲!

颜夫人向来贪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譬如这次送的酸枣,颜如玉压根一颗都没见,再譬如上次西域进贡的什么葡萄酒,他更是半口没尝到。

但凡是好东西,颜夫人必然会先扣下,半点儿不会放过,颜相和妻子一个鼻孔出气儿,颜夫人要是不让他告诉颜如玉,颜如玉那是半点儿都不会知道的。

秦书虽然猜不准发生了什么,倒是难得见到颜如玉气呼呼的,带着些孩子气。他平日里都是似笑非笑,这样的表情还真的不多见。

想他大约是没有见到送的酸枣,便开口道:“我那里还剩了两筐,改日去给你送些,你尝尝看。”

颜如玉没说话,还在犹自腹谤颜夫人。

赵子宴连忙接口:“一定要记得亲自送到远舟手里,对了,能不能也给我送点儿?太子那里还是皇上赏下来的,你也知道,皇上那儿虽然多,可是架不住人多,太子也就得了那么一点儿。”

没想到西北随处可见的小果子倒成了香饽饽,秦书忙应了。

林景也连忙凑过去,“怀远哥哥,我也要。”

赵子宴抬手弹了弹林景的额头,“小孩子家家的,就知道吃,去给你爷爷要,他那儿多着呢。”

秦书倒是看出来了,赵子宴这人不拘小节,而颜如玉这么和他一比,不拘小节得多,就显得有些放浪了。

后来等秦书了解了赵子宴之后,才发现他今日简直是大错特错,他不仅误会了远舟,更看错了赵子宴这败类。

林景皱皱鼻子,接着吃菜。

一顿饭倒也不显尴尬,赵子宴也是个好说话的,秦书好久没有同人这样边说话边用饭,感觉很是舒坦,连日的阴霾散去不少。

等差不多用完了饭,奉了茶,这边也算是熟识了,和赵子宴说好了有空去太子府拜访,秦书心里说不出的轻松。

颜如玉从开始就不太高兴,一直拧着眉,林景和秦书不知道为何,赵子宴心里也一知半解,想来若是嫌颜夫人贪嘴也不至于这样,暗自猜测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饭用完了,茶也用罢了,该告辞了。秦书心满意足,跟在林景身后下了楼。

颜如玉从楼上窗子看过去,林景眉飞色舞不知道正同他说些什么,秦书听得止不住地乐。

往椅背上一靠,满脸不屑:“扮猪吃老虎。”他聪明,所以他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自作聪明,林景,他还不够资格。

赵子宴却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家伙的爱好,秦书这样的……啧啧。”

“那个呆子哪里好了,我怎么半点儿没看出来?”

又呆又蠢还没有情趣,连话都不会说,说不准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不是自己好心……

“人家不呆,挺好的。”赵子宴失笑,“那叫赤子之心,哪里像你,肚子里弯弯绕绕的,一脸的狐狸像,整天不知道瞎算计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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