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尘,土归土 下——左飞
左飞  发于:2015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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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逸尘此刻很想抱着他对他说声“抱歉”,但却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把对他的保护进行到最后。

这间屋子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凌逸尘能预感到,一旦他出现在外界的视线范围内,就会被狙击手击毙。沈冰跟他待在一起十分危险,说不定会被误伤。

“还要命的话,现在就出去。”

他依然冷着一张脸,让沈冰心里很是难受。

“我走之后,你准备干什么?是搞失踪,还是就地伏法?”沈冰不顾他再三阻止,依然迈步走进房间,“总之你不打算再跟我见面了是吧?”

步步紧逼的话语没办法逃避,毕竟对方是用心与自己交往的人。凌逸尘这辈子从没有为哪个人烦心过,沈冰是第一个。

“对,我不会再跟你见面,”他装出坦然的神态,“因为我是坏人。”

“坏人……我没看出来,”沈冰揉着发红的眼眶,“你帮过那么多人,还说想带我去新疆……旅行。”

坏人不会热心的向旁人伸出援手,也不会有闲心去旅行。凌逸尘对生活的态度足够积极,幽默乐观,热爱着所有美好的事物。

他们本可以共同享受更多的快乐时光,清晨伴随着清脆的鸟鸣睁开双眼,夜晚相拥而眠。

可这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

就在这时,从沈冰身后涌进一群人。他们是受过精良训练的武警,每人手中均持着枪。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144.

第一发子弹射在他的右手上,疼痛使他丢掉手中的枪,同时捂住流血不止的虎口。

与其被抓,不如死在这里。

他换了副面孔,用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你们当中,有恨我的人吗。”

明显看到有两个人持枪的手动了一下,他知道,有机会。

他指着自己的头,“如果现在不开枪,我随时都可能跑掉。”

对方不清楚他是否会耍花样,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如果真的被他跑了……

为了避免他逃跑,下一发子弹射中了他的右腿。血不断从伤口流出来,他弯下腰半跪在地上。

不断扩散的血迹触目惊心,沈冰想过去扶他,却被死死拦住,挣脱不开。

“别杀他!我求你们!也许在你们眼里,他该杀,他十恶不赦,但他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人!求你们……”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好像有人哭了,是谁?自己,还是沈冰?

很累,很困,终于可以休息了。

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梦中又什么都没有。他一直在漫无目的的寻找,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

四周明明是漆黑一片,但他却能看见自己。地狱吗?还是灵魂被放逐?因为做了太多错事,所以死后只能在空间的夹缝中漂泊?

倒也不错。

他开始接受了这个现实,继续寻找着,寻找没有目的的终点。

一阵刺耳的的声音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喉咙痒痒的,连咳几声后,他睁开眼。

“他就是那个……主犯?”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人,陌生的声音。

“他醒了。”

想用手撑着床起身,却发现双手被紧紧铐住,再一看,身上穿着寒酸的囚服。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医务人员正在对他身上的伤口进行处理,虽说他是犯人,但秉着人道主义精神,该治的地方还是要治。

“别乱动。”

药水涂上伤口时,火辣辣的疼,他屏住呼吸,痛到无法忍耐时,会呻吟几声。

“这么点疼都受不了?”

绷带缠好后,带着眼镜的医生带着鄙视的说了一句。

“医生,我没怎么受过伤。”

看着他戏谑的笑脸,医生转身对其他人抱怨道:“这人有病。”

参与事件的小弟们有的跑了,有的被抓。在来之前,他早已给所有跟随者的家里付了一大笔钱,算是对他们的奖励与补偿。

因为是重刑犯,他被关押进单独的牢房里。昏暗的四周,除了看守外,没有其他人。

接下来,就是等待死亡降临的时间。

很无聊的一段时间。

他试图与看守聊天,尝试了几次后,对方都没有理他。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城里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炸开了锅。上面特意派人前来调查当年那起事件,在获取足够多的证据后,向外界正式公布,他的父亲,是清白的。

与此同时,凌逸尘从学生时代一直是优等生,因父母受陷害而被迫加入黑道,最终成为黑道老大成功报仇的故事也已传开。社会各界对此发出了不同的评论,有人认为他的举动情有可原,更有一些人对他表示赞许。另一种呼声则是,即便他受害在先,但他毕竟杀了人,应该得到相应的处罚。

距离第一次开庭,还有一周的时间。

145.

因为有伤在身,他每天都要与医务人员打交道。这让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多了些乐趣。

至少能有人陪他说说话。

除了偶尔说些奇怪的话外,他大多时间的谈吐都很礼貌,待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人说,他不像犯人,倒像是来监狱度假的。又有人说,正因为他与常人不同,才会做出过激行为。

“你弄疼我了,医生,轻一点。”

他的确不怎么擅长忍耐肉体的疼痛,过去受过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些皮外伤,这次的枪伤让他受了不少苦。

“在我所接触的这么多病患中,你是废话最多的一个。”医对他的身份丝毫不忌惮,无论是谁,进了监狱后,曾拥有过的一切都没太大用处。

“但真的很疼,”凌逸尘忍痛笑道,“麻烦你多手下留情一点吧。”

医生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就这种程度的人居然还去搞恐怖行动。

然而,开庭前,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因在实施计划前一晚放纵的吸食了大量毒品,导致被抓后犯起毒瘾。过去他总是对毒品的吸食量控制得很好,每次都点到为止。

这还是他第一次忍受毒品带来的煎熬。

身体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他难耐的用指甲在身上划出一道道血条,整只胳膊上都被他划得不成人样。为了不让他继续伤害自己的身体,医生给他注射了多次镇定剂。

一旦镇定剂失效,他又会继续折磨自己。用头撞墙,撞得鲜血淋漓,或者把快要愈合的伤口再次弄破。身体虚弱得使不出力气,就用力去咬嘴唇,咬出新的伤口。医务人员怕他会咬到自己的舌头,只能暂时用布条勒住他的嘴。

躺在监狱的床上,脑子里什么也记不清,连思维都被药物剥夺了。有时一整天都不吃一口饭,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在上庭前先死在监狱里。

连续一周,他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

因为他的状态不佳,无法与人正常对话,一审只能被迫延后,监狱也成了临时的戒毒所。

一直保持沉默状态的看守突然主动与凌逸尘搭话。而这次,换成凌逸尘不理他。并不是不想理,而是根本就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在跟谁说话。”另一名身材较瘦的看守问道。

“你看他,”较壮的看守指着凌逸尘说,“过去可是个很大的人物。”

“那又怎么样,干出这种事,免不了要一死。”

没有人愿意去管一个毒瘾发作的囚犯,与此同时,刚刚见好的枪伤又再一次裂开。肉体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精神的疼痛又让他无法保持清醒。反反复复,不知还能熬过多少个夜晚。

复仇这把双刃剑在解决了对手后,深深的刺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是报应,是他的必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毒瘾折磨到死时,他的病情却突然又有了好转。也许是镇定剂注射了太多的缘故,他渐渐不再为毒品发狂,到了吃饭的时间,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即使吃下去不久后,又会全吐出来。他自己都搞不清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的意志,要他继续活下去。

期间沈冰连同梵彧一起,提出多次申请要见凌逸尘一面。本来已经被批准了,可由于凌逸尘身体不佳,无法出来与他们见面。沈冰急坏了,以为他在狱中出了什么变故。

沈冰用拳头狠狠的捶着凹凸不平的墙面,把手上弄得都是血。

“你急也没用,冷静点,我跟你一样担心他。”梵彧把他拉到身边安慰道。

“他明明都答应我了!”沈冰朝梵彧喊道,“他说这段时间不会去报仇,他答应过我的!”

梵彧的心情不比沈冰好多少,“你跟我吼这些,我能怎么办?”

这些天,沈冰经常被警察接走问话,问的都是关于凌逸尘吸毒贩毒的问题,沈冰全都闭口不答。而当接受到媒体的采访时,他则说了许多。

沈冰说,凌逸尘生活中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只要这个社会能够接受他,他就不会去伤害任何人,更不会做出反社会的事。相反,他能对需要帮助的人无偿伸出援手,他经常这样做。沈冰列举出了几个例子,比如,他年轻时会把积蓄拿出来给不认识的老人治病,拥有地位与金钱后又会主动照顾弱势群体。

各大媒体在网上开启了投票,讨论他是否真的该判死刑。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这件事成了他们茶余饭后话题的焦点。

哪怕死缓也好,只要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奇迹,也许会发生。

146.

“开饭了。”

渐渐地失去了时间观念,这是进监狱后吃的第几顿饭?还能再吃几顿饭?

他忘了还没有上过庭,以为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心里想着,一旦饭菜变得丰盛,就说明死期将至。

每一次,只要看到饭菜跟之前的差不多,他就会暂时放下心。说来也怪,明明进监狱前为了免受折磨,曾下定决心开枪自杀,可真的进来后,却一心求生。

他开始厌恶苟延残喘的自己。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一心求死。

身体依然很虚弱,但已经恢复到能与人对话。一审前,他与律师见了一面,时间很短,因为在谈话途中,律师被他搞得失去耐心而匆匆离开。

“你可以向法院表明,愿意透露大量黑道方面的秘密,我会努力帮你争取到死缓……”

“死缓?无期?”凌逸尘摇头,“那跟死刑有什么区别。”

一生都活在无尽的痛苦中,生不如死。

“我是你的律师,你要配合我,我才能最大限度的帮到你。”

凌逸尘不再说话。

法学出身的他很清楚,自己所犯下的罪不可能得到宽恕。在他刚入狱不久,曾经的竞争对手们都开始落井下石,纷纷曝出他贩毒的证据。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不想死,但更不愿被世人嘲笑。

在法庭上,他见到了唯一将他视作朋友的梵彧,也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囚服和病痛挡不住他与生俱来的优雅,在看守的搀扶下,他装出冷静的神态,迈着缓慢沉稳的步伐上庭。装给所有人看,让那些人知道,他对所作的一切从没有后悔过。

人生这场戏即将落幕,他近乎完美的演绎了自己的角色。这个角色是完美的,可他却不是。

最后,他在庭上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们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我的所作所为,但记住,没有谁的真面目不是丑陋的。”

嫉妒,攀比,贪婪,为了利益而恶意中伤他人。每个人都有着邪恶的一面,并在欲望的驱使下,不同程度的展露出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一审结果,死刑,立即执行。

他没有提出上诉,再度复发的毒瘾让他不再对生存抱有任何期待。直到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沈冰终于能隔着玻璃与他见面。

日渐憔悴的脸,依然充满魅力,至少在沈冰眼里是这样。

“小鬼,我们认识几年了。”

“三年。”

在见面之前,沈冰哭了很久。此刻,他强忍住眼泪,不想在最后时刻还让凌逸尘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鬼。

“三年了啊……”

时间过得太快,快到转眼间,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前段时间你生病了吗,严不严重。”

凌逸尘故作轻松的说:“不严重。”

“你现在瘦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不喜欢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能看到他的手上都是未愈合的伤口,“我最近在节食。”

他们就这样平静的对话着,沈冰很想进去抱抱他,但是没有机会。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攒钱,想给你买一个‘家’,但直到现在都没攒够首付钱,”沈冰的语气中带着沮丧,“我是不是很没用。”

很快,沈冰就意识到,最后一次见面不该说这些沮丧的话。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继续说:“不过你眼光这么高,可能看不上我买的房子吧。”

“你买的房子,我会喜欢。”

本来在见面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要说些绝情的话来动摇沈冰对他的感情。可真到了见面时,他却只想把最真实的心情表达出来。他自私的想要沈冰十年如一日的爱他,即使这份爱满载着痛苦。

“你爱我吗。”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沈冰愣了一下,“爱。”

“即使我死了?”

“恩。”

“有多爱。”

他从未怀疑过沈冰对他的感情,只是在最后贪婪的想再多听沈冰说些爱慕的话。

“大概有……”沈冰像与人拥抱般张开手臂比划着,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这么爱。”

凌逸尘靠着椅背,用他一贯的诙谐语气说:“就只有这点而已吗,我以为会更多些。”

“这么多还不够,”沈冰用手背擦着湿润的眼角,很勉强的笑道:“那你想要多少。”

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会努力去做到。

即使最后他的选择是复仇,而不是同自己在一起,沈冰也没有再因此而责怪他,只想好好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他上半身向前靠了靠,“你去找邢漠,东西在他那,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礼物,只是给您留个纪念。如果你不想要,就把它放进我的骨灰盒里陪葬。”

沉默。

沈冰始终无法相信,面前这个正与自己对话的人,不久后将被处以枪决。他做过坏事,也伤害了一些人,可同样的,他也做过许多好事。善恶到头终有报,可他到底算是善,还是恶?

“以前,要隔挺久才能见上一面,每次跟你出去,我都特开心。一分开,我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你说我是不是傻。”

凌逸尘听后,缓缓说道:“我现在没有能力再带你去豪华宾馆,睡舒服的床,也不能……”

“就是住再好的地方,你不在,有什么用。”

沈冰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一旦流下来,就再也止不住。

“以后……我每天晚上还是会一直想着你,就是……一想到再也等不到见面那天,心里就难受……”

没有结果的等待,是无尽的煎熬。

也许多少年后,这种心情能够得到缓解。可这一辈子,沈冰都不会再如此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人。

“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在街上见到我。”凌逸尘试图安慰他道,“我没那么容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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