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地里散播出谣言，说毒蝎堂内某个参与争夺的人是警方女干细，一时人心惶惶，都在猜测这个人是谁。万一被警方的人得逞，毒蝎堂就危在旦夕。

而没有人领导的毒蝎堂此刻就像一盘散沙，必须尽快确定继任人选。最后，包括凌逸尘在内的二十余人决定以投票形式进行选择。

酒桌上，他们先彼此假惺惺的寒暄一番，紧接着，开始进入投票流程。

气氛看似和平，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凌逸尘事先用陌生的号码给两个热门人选发了信息，告诉他们对方是女干细，酒局中会带警察来，将毒蝎众人一网打尽。

这场由他自导自演的好戏如他所愿，完美演绎。

酒过三巡后，外面传来警笛声。这并不是警察，而是凌逸尘安排好的。酒桌上的众人都误以为行踪暴露，开始相信桌上确实有内女干。

一行人从密道离开，途中都暗藏杀机。

势力较大那一方比较冲动，直接掏枪质问竞争对手。不知从哪冒出的枪声打破了双方最后的冷静。

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要有人先掏枪，证人就有了。

凌逸尘一直走在队伍最末，战斗发起时他带着自己的手下，和几个平日里关系较好的人率先从密道的暗格逃出，随后命躲藏着的同伙对这群人进行扫射，几乎无人生还。

他早就将这条密道研究透彻，轻松，狠毒的解决了所有竞争对手。会带其他阵营的人归来，是因为他需要证人去证明，整件事与他无关。果然回到毒蝎总部，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由内部斗争引起的悲剧，没有人怀疑凌逸尘，因为平日里扮作老好人的他实在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举动有些残忍，但消除了许多后顾之忧。他不用担心继任后会有人跳出来捣乱，或是为了争地位而暗地里使绊。

顺利接管毒蝎的他，凭自己独特的智慧，将毒蝎堂管理得有模有样。他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诡异，不放过任何可以戏耍对手的机会。

十年，凌逸尘已经成长为叱咤一方的毒蝎当家人，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他拥有令人嫉妒的金钱与权力，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136.

在黑道世界里讲太多仁义道德，只会被嘲笑天真。

当“一家之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表面看上去很风光，但其实非常辛苦。不仅要有大局观，还要时刻处理琐碎的小事。

他在空暇时间四处收集当年参与谋杀他父亲事件的人，要他们付出同等代价，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宁肯成为罪人。

其实凌逸尘生活中并不记仇，大多事得过且过，但惟独这件事不行。

一开始每次杀了人后，心里都会纠结很久。慢慢的，他变得麻木。

变成了自己所讨厌的那种人。

强硬的夺走别人的财富与生命，不为他人着想。原本自己是讨厌的，讨厌社会阴暗那一面，讨厌极端份子。武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选择，胡乱伤及无辜更是无法原谅。

可是，没办法回头。

不奢望得到谁的原谅，罪恶就罪恶吧，反正早就已经当自己是死人。

接下来，他要集结毒蝎堂愿意继续跟随他的众人，为当年的惨剧向罪魁祸首讨个说法。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为父亲正名。当年的他没有这个能力，如今，时机已经到了。

很平静的将这一切讲完后，他保持认真的语气继续对沈冰说：“我不是好人，不骗你。”

沈冰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淡定许多，“那当你完成想做的事后，准备去哪儿？他们不会放过你。”

“我会去国外，如果逃不掉，就去陪我父亲。”

他已经做好了与整个社会为敌的准备。

“方南跟我说，他家的银行卡里今天无故多了许多钱，”沈冰话题一转，“那些钱，是你给他的吧。”

凌逸尘没有否认，“恩。”

“你过去杀了那些人后，都会给他们的家属钱吗。”

“恩。”

这样做，他的心里会好受些。

“可钱买不回来人的命，无论你拿多少钱，都没办法弥补犯下的过错。”

“连你也这么认为，”凌逸尘笑道，“我以为你会认为我所作的事都是正确的。”

“你要丢下我吗。”沈冰的目光中，除了有点失望外，更多的是期待，“别继续犯错了，现在停手来得及。”

“这不现实，我不可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放弃坚持多年的计划。”

沈冰接下来所说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人。

“如果你不选择主动放弃，我会去揭发你。”

“揭发我？”

“只要我走出这个门，我就会直接去警局，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沈冰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除非你一直关着我。”

“你要跟我作对？有趣。”内心产生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想不到沈冰会有心背叛他，“如果你意图把我说过的话传出去，我会让你永远闭嘴。”

情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他自然不会真的伤害沈冰，难道真的要在实施计划前一直束缚沈冰的自由？

“不是跟你作对，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报仇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为什么不选择开心的活下去，而非要与仇人拼个你死我活？”他拉住凌逸尘的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开心吗。”

“开心？”他苦笑，“你认为，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为了利益不停耍手段，身边没一个可以交心的人，只有谎言，背叛与无时不在的危险。

他不快乐，每天，每天，从不觉得快乐。

137.

“生命真的很宝贵，我知道你过去遭遇了很不幸的事，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你明明最清楚失去亲人的痛苦，为什么还要带给别人同样的痛苦？”

这番话的道理，凌逸尘是知道的。但他近乎畸形的心理让他一直做着违背初心的事，在矛盾与内疚中挣扎。

“再提醒你一次，不要试图说服我。”

“这些你明明都很清楚，为什么偏要做连自己都鄙视的事？”

心思被说中后，凌逸尘的烦躁又更深一层，他不想再听沈冰继续说下去。

“从现在开始，闭嘴。”

很少听到凌逸尘用较快速的语气说话，而这也意味着他的理智渐渐被愤怒取代。

于此同时，他拿出手机，准备给手下人打电话，让他们尽快给沈冰安排这段时间的“住处”。

“就算你把坏事都做尽，我依然喜欢你，”沈冰说得丝毫不做作，“你就不能为了我，再考虑一下吗。”

明明可以去更好的享受生活所带来的乐趣，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他沉默。

这份意料之外的感情不在计划之内，在遇到沈冰之前，他认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值得惦记的人。

但它却发生了。

难以置信。

沈冰决定换种方法。平日里解决过不少学生间的争端，让沈冰处理问题的能力得到了提高。只要有思路，知道问题的突破口在哪儿就比较好办。

“你到底是单纯的恨他们，还是认为你父亲希望你替他报仇？”

“你认为呢。”

“我猜是为了你父亲对吧，”沈冰从书桌前搬来凳子，坐到凌逸尘正对面，“现在假设你死后见到了你父亲，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没想到沈冰会突然间问出奇怪的问题，“什么意思。”

“快点进入剧情，假设我现在就是你父亲，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可以闭上眼睛。”

如果是平时，凌逸尘不会陪他玩这种幼稚游戏，但今天情况特殊，而且沈冰的态度很认真。

他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可能，那我先来，”沈冰坐直身体，一本正经的说，“你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大困扰么。”

“什么困扰。”

“本来我在这个世界活得挺开心，你倒好，隔几天送来一个仇人陪我。真是，死了都不让人清静。”

凌逸尘听后忍不住笑道：“怪我？”

沈冰说得越认真，看上去就越是好笑。

“当然怪你。”

“我父亲可不会说这类不找边际的话。”

气氛被沈冰带动得稍微缓和了些，笑过后，沈冰话锋一转，用带有批判的语气说：“因为你，更多的家庭遭遇不幸，也因为你，那么多人失去了亲人。”

这番话从沈冰嘴里说出来，让他很是意外。一直以为沈冰只是个时刻需要庇护的大孩子，一根筋的喜欢他，没想到会有一天反过来对他说教。

“你拥有那么多，权力，金钱，还拥有一个那么爱你的人。他明知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你。话说，你说话到底算不算数，答应过别人的事，想反悔？”

“指哪件事？”

“还记得吗，你说过，会答应我的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凌逸尘这才想起来。当初只是为了逗沈冰开心，没想到会成为今天的困扰。

138.

“你想要我放弃计划，那不可能。”

“不。”沈冰很清楚，单靠这个无法阻止他，“我要你收下，并一直带着它。”

本应在之前被沈冰丢出窗外的戒指，神奇的出现在他手中。

不过是个幼稚的小把戏。装模作样的丢掉戒指盒，却把戒指偷偷藏起来。那并不是多么值钱的戒指，款式也很普通。像凌逸尘这种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人，走在店里根本不会注意到它。

已经做好了被凌逸尘鄙视的准备，却没想到他接过戒指，直接带在手上。

“你赢了，小鬼。”

沈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嗯？”

凌逸尘态度的突然转变，是因为他被这小小的把戏触动。越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越容易满足于简单的小事。

“我决定将计划暂时延后。”

在实施计划前，他想兑现另一个承诺，带沈冰去糖心苹果的原产地旅行。虽然无法一直陪在他身边，至少多留些回忆给他。

“只是延后，而不是放弃吗？”

“得寸进尺？我不会放弃。”

虽然没能达成最终目的，好歹有了些转折。这样的结果双方都可以接受。

沈冰摸摸鼻子，露出笑容，“我有注意到，当我说‘不想去捡戒指时’，你愣了一下。”

嘴上说不需要他的戒指，其实心里怎么可能不感动。想装作毫不在意，却被沈冰抓住了他的一丝破绽。

“小鬼，我不会再骗你，”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很严肃，“因为我已经骗不到你了。”

最近，似乎他上当的次数比较多。而每当他说谎时，都会被沈冰拆穿。

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奈。

晚上，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父母像生前那样坐在桌上吃饭。他想走过去与父母团聚，刚迈出一步，脚下的地面开始出现裂痕。他一直向下坠落，过程中，看到一张张因他而死的面孔，他们伸出长长的手臂，扯住他的裤腿与脚踝，把他拉进滚烫的岩浆。

无辜死去的父母一定在天堂，而犯下无数错误的自己，只能下地狱。

惊醒后的他下意识的想要握紧身边人的手，却握了个空。才想起，沈冰没有留下来，吃过晚饭后就回到自己的宿舍了。

凌晨三点，他苦笑着再次闭上眼睛。

不久后，情况又有了转折。

邢漠的病情不见好转，宣布退出的同时，要将暗夜以合适价位让给凌逸尘。

这太让人心动了，如果能将暗夜的地盘收入囊中，就能加大成功的概率。除了人员的增加外，最重要的是，他能获得整座城市范围内的消息，更好的去完善事成后的逃跑路线。

弊端是，一旦将毒蝎与暗夜合并，必然会引起警方的重视，计划很有可能会失败。

起初他拒绝了接管暗夜，因为答应过沈冰暂时不实施计划。但邢漠多次与他交涉，指名要他来收留余下的兄弟。

与邢漠斗了这些年，没想过他会以这种形式退出。

很多事都无法预计，天灾人祸，生老病死。看了太多世间的无奈，他可以理解邢漠退出的理由，但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压力会毁灭一个人，但那个人不应该是自己认可多年的对手。

与此同时，即将退休的现任局长，也就是凌逸尘最后的要报复的对象，被查出患了晚期癌症，已经在医院接受化疗。

一旦复仇对象因病而死，计划就注定夭折。他必须赶在这之前把一切准备好。

为什么偏偏都发生在答应过沈冰之后。

139.

对此毫不知情的沈冰，还时不时的打电话与他聊天，讲述身边发生的趣事。

他有一声没一声的回应着，沈冰问他是不是又有烦心事，他只是说：“我对你说的东西不太感兴趣。”

难道真的要为了一句承诺而耽搁实施多年的计划？倘若真的因此错过复仇的机会，他会悔恨一生。

干脆恶人做到底吧。

在一个停电的夜晚，他与邢漠会面，秘密签署了接管暗夜的合同。他不想在行动前太惹人注目。

确定了仇家的病房后，他拟定好进攻与逃脱路线。突破医院的防卫远比突破警局更容易些，但免不了会伤到其他病人，他只能吩咐小弟们尽可能不要伤及无辜。

距离那一天，就快了。

心里五味参杂，明明等了很久，却开心不起来。他以为复仇是种解脱，其实复仇本身是一个枷锁，把他关在狭窄的空间里，唯一的出口漆黑一片，没有尽头。

盯着手上崭新的戒指，莫名心酸。过于执着有时不是件好事。他早已看透生命存在的价值，也坦然接受必死的结局，只是心中满载着遗憾。

想要的并不多，却很难得到。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电话那边沈冰的提醒下，他回过神来。

“有听。”

“明天开始我要出差，周末不能去你那儿了，别想我啊。”

“恩。”

凌逸尘平淡的反应明显让他不太满意，“就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

“你可真是……我下周二回来，周三正好休息，你有空吗？”

下周一，正是实施计划那天。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周一下午搭乘私人飞机飞去国外。

“再说，不一定。”凌逸尘看了看表，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现在，你过来。”

“现在不行，我要提前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要坐车走。”

“明天几点的车。”

“早上七点。”

如果今天不见面，可能就再没有机会见面了。

“你收拾好行李后过来，明早我开车送你去。”

“咳咳，”沈冰故意清咳两声，“是不是想跟我做爱，等不及了。”

他并没意识到，凌逸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他对话的。

八点左右，天上下起小雨。沈冰没有准备雨伞，外套稍淋湿了些。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凌逸尘帮他把外套挂起来，“雨下得大么。”

“不算大，但开始起风了，有点儿冷。”换上凌逸尘递来的干净睡衣后，他钻进被子里取暖，“听梵医生说，你很讨厌雨天？”

未关严的窗户附近传来风声，凌逸尘打开窗户，雨水从外面的世界顺风飞进来，打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