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们的脸在他的眼睛里模糊成奇异的形状，他的手心发烫（“为什么是核物理？”“如果是英国被美国攻打了呢？”），“我经历过战争。”他开口，窗外的知更鸟鸣叫，“我的家庭因为战争受到很多影响（他握紧了手，阴影投射在墙上），如果还会有战争的话，我希望，至少，我们有能力去对抗或者制止，而不是被人攻打。”

“如果是我们的国家攻打别人呢？如果无数的人因为此而死了呢？”

蜜蜂停在一朵水仙上。

阳光在房间里舞蹈。

“……我只能做到我所做的最好。”最后，他静静地开口，看着提问的博士专注而锐利的灰色眼睛“很多事情，是我所无能为力的。”

伊莱收到了一桌的微笑。

“恭喜你，沃尔什先生。你现在可以被称之为沃尔什博士了。”

注：

【1】：这句式熟悉吗？加西亚？马尔克斯先生的“百年孤独”的第一句话的仿写……总是听人说语法结构很复杂，仿写纪念。

这一章写的我很羞愧，自己说自己说得很好，总感觉怪怪的……

以及，我不确定铀-238作为核装料的外部来源，而且照理说，英国还没有研究出氢弹，而伊莱已经理论构想了这么多，实在是很不现实。不过“艺术来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对吧……冏rz

Chapter 39

瓦伦丁现在已经是博士了。

他对这个事实感到了一阵荒谬。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报纸或杂志上看到过，憧憬过的人。我已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么？他恍惚的想着。

“休，你在吗？”伊莱疲惫的声音从门后传了过来。

“在。”瓦伦丁说着，有些慌张的开了门。我的表情一定很奇怪，他想，他的表情像在看一头原始巨怪。“你在看什么？”他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把头转过去。

伊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高兴的白痴，“你穿了我给你买的毛衣。”他宣布道。

瓦伦丁羞耻的想把衣服扔在地上，“我并不是想要穿。”他羞恼的开口，却又有点担心伊莱因此而感到伤心。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他全身上下的血液像公牛一样被伊莱的这句话激了起来，飞速的在他身体里流动着，“我的其他衣服都脏了。”他补充道。

伊莱依然在笑——虽然像个白痴，但依然让他感到双颊发烫，“我也带了你给我买的帽子。”他高高兴兴的说，“只不过今天有点热，我把它摘下来了。但我可以带给你看。”

“我已经看过了！”瓦伦丁吼道，“我不想再看了！”

“好吧。”青年并没有在意他时常表现出的粗暴，“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买一个大红色的驯鹿帽子给我。你知道，你平常并不像会买这种帽子的人。”

“因我觉得你戴起来会好看。”在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瓦伦丁已经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几乎想要捂住嘴巴。他对自己感到怒不可遏——他总是这样，无法控制的回答伊莱的问题。他显得怒气冲冲并随时可能把门摔上，“你有什么事吗？”他粗暴的问。

“哦，是的。”伊莱有些慌张的点头，并向他露出一个微笑（“从来没有人这样向他笑过，除了伊莱。”），瓦伦丁感到大脑晕眩，“我想问你想不想喝杯咖啡或者巧克力什么的，鉴于我们已经考上了博士？”

我应该拒绝，瓦伦丁想着，我还没有幼稚到要喝巧克力的程度。“好。”他说，对于自己的回答感到一阵惊愕。你需要好好控制一下自己了，他愤怒得想。

他的愤怒并没有延续到他手上的巧克力上。

“我以为出去喝一杯指的是坐在某间咖啡店里喝一杯。”瓦伦丁干巴巴的说。

“啊，但是坐下要付钱。休 ，我们需要节省一点。”他身边的青年指出，“我们要去研究院的话，钱并不会比现在多。而且你喝的巧克力其实比我的黑咖啡贵。”

瓦伦丁看向他，“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放松一点。”

“但这并不建立在牺牲晚餐的前提上。无论怎样讲，”伊莱的声音轻快起来，他的纸杯碰了碰瓦伦丁的，“博士毕业真是太好了。”

瓦伦丁看着他，羞愧从他心底涌上，细密而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他觉得他自己笨重，粗鲁，而过于高大，伊莱则显得修长灵活而漂亮。他看着阳光在他的头发里穿梭而过，他的绿眼睛如同猫一样闪着狡黠的光。我怎么能跟他在一起？他绝望而痛苦的想，他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呢？有什么东西从他喉咙里升起，他感到像被博伦打了一样的痛楚。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腿还能迈步。

“我想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在这里了。”伊莱说，脸上带着一种瓦伦丁无法言说的表情，“我估计会住在研究所里，”他说，“这样会好一点。”

瓦伦丁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好极了，你走吧。”最后，他开口，听起来比往常似乎要尖锐一点。

“我……”伊莱走过来，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奇怪的神情。

瓦伦丁突然感到一阵颤抖，他预感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阻止。心脏无用的在肋骨的束缚下跳动着，他的腿微微颤抖，胸腔震动。

那或许并不是一个吻，而只是嘴唇的紧贴。

世界消失了。

伊莱的气息温柔而颤抖的铺在瓦伦丁的皮肤上，那让他感到疯狂。他的喘息粗重如雷鸣，他在心里为自己感到羞愧。他竭力压制着自己，而那并不成功。当伊莱的舌头滑进他的嘴里时，他发出一阵急切而饥渴的喘息。

世界又在他眼前重建。

“我很……抱歉……”他听见伊莱近乎是慌乱地说，他的眼睛湿润如黎明。

瓦伦丁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他把自己的本能忘记了。

“你走吧。”他说，声音因为谷欠望而嘶哑。

抱歉能解释什么呢？抱歉无法解释他现在身体发烫，心脏狂跳如蜂鸟的翅膀，也无法解释某些东西在他心里的苏醒，更无法解释刚才他嘴里甜蜜如枫糖的东西。

世界在他的眼睛里旋转，墙上的花纹刺激着他的视线。凉意从他的脊椎处向全身游走。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想着，闭上了眼睛。

Chapter 40

伊莱加入研究组以后除了实验，记录报告与计算以外，什么都不做。

“核弹研究进程是越快越好，”彭尼教授拍着他的肩说，“但也不是这么迫在眉睫。休息一下对你有好处，沃尔什。”

伊莱对他笑一笑。

他无法停止工作。只要一停下，他就会满心颤抖的想起瓦伦丁。他想起瓦伦丁脸上的红晕以及深沉的眼睛，他想起他颤动而温柔的呼吸。

他的心脏如同不规则的钟摆，急速而无序的乱响。它跳动在伊莱的皮囊里，而伊莱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它，注视着它的跳动，注视着它无用的将血液推入他冰凉的身体。仿佛有一个新的世界在他眼前构成了。在这个世界里，他看见瓦伦丁。

伊莱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恐慌。

“你觉得同性恋是什么样的？”他曾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杰克查克莱。

“你在开玩笑吧？”他看见查克莱做了一个怪脸——他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同性恋？你是吗？”

“我不是。”

“那这个问题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我是呢？”

“原来你喜欢我。”

伊莱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他做着测算，结果分析，爆炸范围与效果分析以及各种各样的假想。他再次迷恋上了抽烟和咖啡因，黑咖啡和手上的纸烟已经成了他的标志。更多的时候他一天只休息三到四个小时。他神经质的沉浸在计算，实验与分析里，像一条迷失的鱼，腐烂在空气里。

“看一看我们的沃尔什研究员，”彭尼教授大声的说，“很多时候沃尔什博士都让我感到羞愧——他看起来比我这个负责人要紧张多了！”

研究员们发出温和的笑声。

伊莱疲惫的勾了勾嘴角，觉得自己的表情假的如同面具。莫名其妙的怒气涌上他的心，你们什么都不懂，他想着。没有人像我一样是作为亚瑟布莱恩的儿子坐在这里的，没有人像我一样憎恨这个国家与战争，没有人像我一样和瓦伦丁一起坐在酒吧里……

他想起瓦伦丁愤怒又无力的注视与不安的脸。

地板在他脚下旋转，胃像是被揉碎在腹腔里。伊莱的眼前一片黑暗。

醒过来时，彭尼教授正严肃的看着他，“沃尔什研究员，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吃饭。我虽然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对待研究，但并不是以这样的形式。休息一下吧，”他说，表情看起来温和了一些，“研究组随时欢迎你。”

伊莱看着他温和的蓝色眼睛，他看见自己憔悴而病态的样子。“抱歉，”他羞愧地说，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里流进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眶发热，“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他捂住自己的脸轻声补充。

老人轻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亚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他温柔的说。

他像一直生活在水里的鱼一样大口的喘息起来，他的眼睛里流出海水，倒映出他父亲的影子。他又想起瓦伦丁，想起他脸上的红晕与发颤的呼吸。

他哭泣起来，“对不起。”他握着老人的手哽咽着，“对不起。”单词破裂在他嘴里，镶嵌进他的身体。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呀？他难过的想，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Chapter 41

瓦伦丁最近很容易陷入无意识的发呆。

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他似乎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伊莱嘴唇的触感，柔软而又轻柔的贴在他丑陋的嘴上，温和的像是一个冲动。他有些庆幸那天的阳光并不十分的耀眼，而他的脸大部分都掩藏在阴影里。如果他看清楚了我的脸的话，他还会亲下去吗？（“你这丑陋的杂种。”男人怒吼着。痛楚在他身上爆开，黑发女人尖声哭喊）

瓦伦丁把脸埋进衣领。

他想起伊莱湿润如黎明的眼睛。那如同一道光，世界似乎突然诞生了。

他从心底深处爆发出一种渴望，而这渴望让他不由自主的抓紧衣领，浑身颤抖。他想起有那么几次，他是想偷偷的和伊莱一起睡的。有一次，他曾经真正的躺在他的身边过。伊莱的气息平静的包裹着他，他不敢大口的呼吸以免被伊莱听见。

你不应该再想这些了。他对自己说，你应该开始你的研究。

他试图想一些可以转移他注意力的东西，像是日后伊莱可能的逃避与疏远，甚至于离开。这想法如此的成功，它们让他跟到了非同凡响的愉悦体验，如同强烈的痛楚在他身体里扩散。他胃里的消化液在他的身体里融了一个洞，而他的大肠和小肠被融化了。这感觉是如此让他恶心又痛苦，以至于他感到眼眶发热，像是全身的血突然涌进了那里。

他弓下身体。

“说真的，作为一个研究伙伴，你还是不错的。但你的脾气实在让人厌恶。”棕发的意大利男人拖长的，带着饶舌的英语在他耳边回响，“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和你合作。”

瓦伦丁厌憎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人会想。”他冷漠的说。

“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这种人竟然会有情人。什么样的人才会想和你这种人做情人，而且你一看就是毫无经验的那种人。”

瓦伦丁自然可以在这个时候像身边很多无聊的男性生物一样吹嘘他每一晚上的种种经历，但他实在是没有兴趣。他有些轻蔑地看了一眼意大利男人的脸，没有说话。

但那该死的家伙似乎突然起了某种兴趣，“你有时候会表现出非常明显的表情变化。”他兴致勃勃的说，“你的情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让我感到十分的好奇。”

烦躁与恼怒瞬间挤进了瓦伦丁的大脑，“我没有情人。”他僵硬的说，“你的好奇让人厌烦。以及，我们应该开始实验了。”

我不会有情人的。他近乎是悲哀的想，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Chapter 42

今天是试爆的时间。

伊莱从一星期前就已经开始变得非常神经质，他拼命的吸着烟，就好像烟是他生存唯一所需的东西一样，研究所的黑咖啡因为他已经供应不足了。

而且他拒绝休息。

“你必须要休息。”彭尼教授在试爆前严肃的警告他，“试爆的时候我们谁都不在现场 【1】，我们的测算已经做得够多了，如果这次还是失败，”他停顿了一下，“我们还是有继续研究的机会。”他的眼神严厉起来，“但是你必须要休息，沃尔什。亚瑟不会因为你这样而感到高兴的。”

伊莱在家里焦躁的踏着步，瓦伦丁因此而烦躁不已。

“这不是第一次试爆了！”他冲伊莱吼道，“试爆失败了也可以继续研究！而你现在正在打扰我的试验！”

“但这次必须要成功！”伊莱难得的吼了回去，“而且我一点也没有打扰你的炼金术！研究员需要在有干扰的情况下继续工作的精神！你怎么知道你的炼金术没有打扰我的测算！！”

“你已经在那面墙上测算了两天了！！得出的结果没有任何差异还测算什么！！你一定要做那该死的测算的话，就换一面墙！！不要在我的试验台前走来走去！！”

“去你妈的！！”伊莱大声的骂了一句，走到了瓦伦丁背后的墙面前，手上的笔迅速的在墙上写起来，“我所有的结果都在刚才那面墙上。”他咕哝着抱怨。

“把你嘴里的茶叶吐出来再说话吧。”瓦伦丁轻蔑的回道。

“我之所以会嚼茶叶还不是因为你把烟都扔了！”

“我不愿意污染自己的肺！！再吸下去，你会在一年之内暴毙！！”

“你还说你没有打扰我的测算！！你一直在和我说话！！”

“那还不是因为你先在我的试验台前走来走去！！”

他们暴怒的对视。伊莱的眼睛里满是鲜红的血丝，瓦伦丁也是。

伊莱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因为胡茬的触感皱紧了眉头，“抱歉。”他疲惫地说，“你需要理解我的心情。”他叹息道。

“这并不代表我可以看着你摧毁你的健康。”瓦伦丁尖锐的说。

伊莱沉默着坐在地上从脚边的茶叶罐里拿出一包茶叶，撕开纸包把茶叶放进嘴里。他僵硬的转过脸，继续在墙上写起来，“抱歉。”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说。

“你固执的让人无法忍受。”他听见瓦伦丁恼怒的回敬道。伊莱微微笑了一下，感到心情奇异的平复了一点。与此同时，困倦如同海潮一样把他卷入。“我或许只是需要发泄一下。”他听见自己说，“我睡了，休。”

黑暗笼罩了他。

伊莱在沙发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天花板在他头上摇晃。他在原地坐了一会，才抑制住空腹带来的恶心感。他把嘴里的茶叶吐出来，“休？”他问，声音沙哑的像是破烂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