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白马王彪
白马王彪  发于:2015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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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浓忙脱下衣服,冲上去帮她压住伤口。

“去拿点药,快!”肃浓吩咐道。

“哪儿,药在哪儿?”旁人结结巴巴问道。

“出门右转,巷子口有家药铺,去那儿买创伤药。”肃浓头也不抬,撕开衣服,帮罗茵扎实了伤口。

药买回来了,敷上后止了血,又叫了大夫来开了些调养安胎的药。罗茵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奄奄一息倒在床上。

“二爷……”她迷迷糊糊喊道。

“你要弘曕?我去找他。”肃浓帮她盖好被子,起身出门。

此时弘曕躲在家里,肃浓把他叫出来,讲了事情始末,最后无奈道,“她这样,没法用强,如果实在劝不住,只有让她生下来了。”

“那怎么行?”弘曕跳起来。

“那你自己去,两条人命,你看着办吧。”肃浓冷冷道。

弘曕垂头丧气,进门见了罗茵的惨状,也没生出些许同情来。只是哀叹道,“这是何苦,孩子生下来你也入不了门,不信你问大哥。到时候,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要怎么活?”

“入不入门两说,孩子好歹是你的骨肉,我想你阿玛额娘不至于这么绝情……”肃浓在旁边安慰罗茵。

“不行。”弘曕立即打断他,忙忙道,“这事儿可不能让家里知道,大哥你可要帮我瞒着。”

等弘曕走后,罗茵的眼泪才掉下来。肃浓去倒了热水,绞了一条手巾递给她。

罗茵擦了把脸,强笑了一下,“虽然那些人是你带来的,可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他也不坏,只是涉世不深,没这么被人算计过。”肃浓却不客气道。

“你觉得我算计了他?”罗茵苦笑问道。

“不是么?”肃浓反问道。

罗茵收了笑,慢慢合上眼,不再言语。

出了这件事儿,肃浓只好暂且搬回家来住。

有日回来,竟然看到罗茵一个人在自饮自斟。肃浓冲进去,夺了她手上的酒杯,又把桌上的酒壶撤了。

“早知道你这样,我当初不如狠狠心,把药给你灌进去算了……”说到这里,肃浓才看到罗茵脸上满是泪痕。

这是第二次,肃浓一时惊呆。即便当初,他带人来给她打胎,她都不曾如此伤心。

“要我去找他么?”肃浓问道。

罗茵抬手擦了擦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

14.情浓

孩子临盆时,弘曕亦没来。

一见生下来的是个女孩,罗茵满心失望,撇过头流泪。肃浓却又惊又喜,低头扒开襁褓看孩子的小脸。

外头传言,崇公府的大贝勒跟窑姐儿生了孩子,正养在自己小院里;还有说,肃浓被赶出来,就是因了此事;孟戚元还差人送了礼来。

谣言越传越盛,最近进了王府,被瑶秀听见,便找了个机会问弘曕,“你大哥真跟人生了孩子?”

“我,我不知道……”弘曕慌张撇清。

“要我说,还好小晴这丫头寻了短。要是真跟了他,还不知得受多少委屈。”瑶秀掩不住自己的鄙夷。

这话字字刺耳,弘曕如坐毛毡,慌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他不出来澄清,肃浓也不辩解,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睿亲王也不得不来探个究竟。

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婴孩啼哭,于是博棙推门进去,径直进了西厢。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啊。”见了屋里三人,博棙打趣道。

罗茵见了博棙,少不得要下床行礼。被肃浓拦了道,“你别起来了,我与他到别处去说话。”

“是是,我这边又小又脏,怠慢王爷了。”罗茵低头诺诺。

博棙被拉到东厢,肃浓自己的房里。

“你怎么来了?”一边说,肃浓将炉子捅旺,坐上一壶水。

博棙见了,难免几分心疼,“我早说了,给你派几个人过来。你这儿住不下,我让他们晚上回来不就成了。”

“要人伺候的话,我还不如搬你府上去。”

“那敢情好啊。”

“那罗茵呢,也去你府里?”

提到罗茵,博棙少不得要问,“这女的你还没打发掉?不但没打发,还让她生了孩子出来……”

肃浓微笑不语,拿壶里未烧开的温水烫了烫茶杯。

“孩子谁的?”博棙又问。

“外头传是我的。”肃浓不紧不慢说了一句。

“我不信,那阵子你在我府上,哪有功夫出来造这个孽。”博棙冷哼了一声。

肃浓翻出了茶叶,往茶壶里灌。博棙见他不肯说,便自己猜道,“能让你背这个黑锅的,恐怕只有那个不成材的弟弟了。”

手一抖,半罐茶叶进了壶里。肃浓无奈,只有承认,“这事儿你别管,他在朝中做事,将来还要娶亲,名声坏了不好。”

“那你呢?”

“我一不做官二不娶亲,没什么好顾忌的。”

“那你就帮他养着妻小?”

肃浓无言可对,只好另起话头道,“我听说朝廷在办洋务,开了好些学堂,还成立了个什么新衙门。”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博棙接过来道。

“对,就是这个。”肃浓听了忙道。“这里头干事的,专门跟洋人打交道没错吧?”

“没错。”博棙应道。

“那正是弘曕所长。你看,能不能……”

话没说完,便被博棙打断,“你要我保举他?”

“是。”

“你不知道他是待罪之身?”

“那又如何?眼下办洋务,真是用人之时。听说皇上劲头儿也足,未必会在意这个。”说完了,肃浓又加一句,“你要不愿意,我去找孟戚元。”

提到孟戚元,博棙便牙根儿痒痒,立马喝止,“你敢!忘了在他那儿死过一回了?”

“那你帮我上个折子。”肃浓明目张胆的要挟。

“行行,您就是我主子。”博棙无奈,只有应下来。但又忍不住道,“但你保的了一时,保不了一世。你这位贤弟,有冲劲无韧性,终归难成大事。说白了,还是个被宠坏的爷。”

肃浓听了,为弘曕开脱道,“他毕竟年轻,少些历练,让他多经些事儿就好。”

“这小子有什么好,你这么护着他?”

“他是我弟弟。”

“同一个爹罢了,他额娘还这么不待见你。”

肃浓笑了笑,没再说话。

博棙知道他不肯谈家事,唯有一声叹息。“我今儿来,其实是想跟你道个别。”

“道别,你要去哪儿?”肃浓正看水,忙搁下了问道。

“南边长毛作乱,都打到金陵了。皇上已经召了李或勤回来任两江总督,不过听说他身体不好,所以我也得去。”

“什么时候启程?”

“清明一过便动身。”

七天后便是清明,肃浓听了不禁吃惊,“这么赶?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接的旨,乱贼来势凶猛,想来皇上心里也急。”

肃浓低头,拧着眉沉思的样子,让博棙很是心动。半天后,他才抬头道,“那我得给你践个行。”

“行,鸿兴楼摆一桌?”

“好啊,走。”

博棙叫了鸿兴楼的师傅来府里掌勺。菜满满的一桌,没吃多少,两人只是喝酒。

“在外头吃,菜没差别,可酒就没我府上的好了。”博棙自斟了一杯,道。

“那是,睿亲王府的酒,百闻不如一见,实在是香。”正碰上厨子上菜,听博棙如此说,便上赶着奉承一句。

博棙听了很是欢喜,“菜够了,你去账房那儿结工钱吧,多支十两算我赏你的。”完了又把他叫住,赏了他一壶酒。对方连连道谢,唱个喏便退出了。

肃浓在旁边没作声,等厨子走了,才开口问道,“你那戏楼,当真拆了?”

“一点没剩,哈哈……”博棙笑得很是豪放。

“我想去看看。”

“改成个园子了,你当真要看?”

“恩。”

冬日里,园子里草木衰败,好在今晚月色不错,照的池子里波光粼粼,也算别有景致。

“这池子里有鱼?”肃浓走到池边,蹲下去问道。

“有,红色的锦鲤。不过眼下看不到,要等白天暖和点了才出来。”博棙在旁边答道。

听说有鱼,肃浓忍不住伸手去撩水,却在半途被人抓住。

“别碰,水冰着呢。”博棙道。

肃浓抽回了手,笑了笑,忽然道,“我给你唱一段吧。”

博棙愣了愣,立马应道,“好啊。”

“好久没唱了,那您担待着?”

“少废话,爷要听霸王别姬。”

说到霸王别姬,肃浓却犹豫了,“换一个吧。”

“怎么了?你担心我一去不回。”博棙是何等聪明,转眼便猜到肃浓心中所思。

“换个西厢记如何?”肃浓不辩解,只是提议道。

“可我今儿,就只想听虞姬。”博棙幽幽叹一句。

月光下,虞姬与项羽饮酒作别,引剑自刎。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尽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一曲唱罢,肃浓身上起了热汗,寒夜里,几乎看得到腾腾的水汽。

他要去解领子,又被博棙拦了,“别脱,仔细冻着了。”

“那你帮我凉快下。”肃浓抓了他手,放到自己滚烫的脸上,又侧过脸,在他掌心里亲了一口。

池水微微荡漾,有鱼儿上来透气,彷佛也感受了周围旖旎的柔情。

树下的两人辗转缠绵,浓的化不开的心意,好像已经积攒了千百年,到了此刻才得释放。

(此处有删节)

“第一次,手生的很,想不到王爷这么给面子。”肃浓起身后,擦擦嘴笑道。

“傻瓜,你不用这样。”博棙将他搂过来,心疼拢在怀里。

“我想给你……”

“那我们回屋?”

睿亲王没有食言,两天后便上折子举荐了弘曕。同时还跟孟戚元通了个气,让他上朝时也附和下,这事儿没多少波折,三两下便成了。

几天后圣旨下来,弘曕欢欢喜喜去衙门报道,拿回一个三品顶戴。

15.迷烟

睿亲王走后三月,正是春暖花开时。

南方战况如何,肃浓天天打听,情势却一日比一日不容乐观。

博棙写信来,说地方绿营难控制不说,还逃逸严重。自己带去的八旗则更不堪用,故而败仗连连,如今已经失掉了整个湘南。唯有李或勤在当地招募乡勇,练成后尚可一战,只是眼下还未成气候。

肃浓便回信鼓励他,说当初戚继光也是在当地募兵,叫他千万不可气馁。

两人鸿雁传书,不叙私情,却很是甜蜜。

只是有一日,肃浓收到书信,厚厚的一叠,博棙亲笔却只有薄薄两张,其他都是李或勤的手笔。放在一起,是托他转交给弘曕的。

肃浓打开来看,原来英法两国托总理衙门上书,说听闻天朝贼寇肆虐,表示愿意出师助剿。眼下战事不利,皇上正在考虑。李或勤已经递交奏折反对此事,写此书函,是求得弘曕支持。

因为与洋人打交道,弘曕如今在朝中,已经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父凭子贵,谨郡王拿回爵位不说,还得了大笔犒赏作为补偿。孟戚元见风头转了,亲自登门送还了三十万两饷银。

弘曕坦然笑纳,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钱是还回来了,可人呢?”

孟戚元听出一身冷汗,忙赔笑道,“二贝勒误会了,我也没有用强。再说了,眼下大贝勒可不是我的人;反倒是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弘曕知道他指的是罗茵,稍有些心虚,也不好辩说,便胡乱寒暄了几句,打发他回去了事。

趁弘曕来看罗茵,肃浓将信函给他。弘曕接过来随便翻了两下,便搁下了。接着对肃浓道,“你这里有笔墨吧,拿来我给李大人回个函。”

笔墨拿来了,弘曕伏案疾书,两三下便写就了。

肃浓凑过去一看,满纸的托词,顿时不悦道,“你就上个折子,权当尽人事,又何必如此匆忙推脱。”

“这事儿摆明了不成,我何必去讨皇上的嫌。”弘曕不以为意,将信笺折好了递给肃浓。

肃浓却不接,板着脸道,“李大人当初带你出京,到广州办差,不说前辈,总还有同僚情义。况且当初洋人打过我们,如今能安什么好心。”

“大哥你别乱说,要不是睿亲王剿贼不力,我们何须搬用外援。”

“那是因为地方绿营不堪用,李大人正在当地招募新勇,只要再过些时日……”

肃浓凯凯而谈,弘曕却听得心不在焉,再次打断道,“大哥对国事向来不上心,如今是怎么了?”

被他呛了这句,肃浓一时无从接口。

弘曕接着道,“大哥消息这么灵通,看来与睿亲王往来甚密。他在湖南屡吃败仗,皇上和太后都很不满意,我劝你还是别跟他走得太近。”

“那当初你被革职召回,我是不是也该跟你撇清干系?”听他如此说,肃浓反唇相讥。

两人话不投机,终于不欢而散。

借师助剿势在必行。李或勤接到弘曕回函便一病不起,新兵团练之事就此搁浅。而英法联军也陆续在浙江各地登陆,协助当地官兵剿杀反贼。

此后战线西进,弘曕被派往湖北督战,一去就是大半年。

到了年底,战事稍平,而且颇有进展。肃浓却得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噩耗,那就是益阳一役,睿亲王博棙力战捐躯。因为被炮火击中,就连遗骸也不得保全。

这消息由前方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满朝震惊。据说太后闻讯大恸,内阁连夜拟诏,追赏加封,自是不在话下。

可睿亲王本身就是世袭罔替的皇亲宗室,死后哀荣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肃浓心中如此想。他始终不相信,前一阵子还在与他鸿雁往来的人,说没就没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决定亲自跑一趟湖北。

肃浓一个人,说走便走。临行前发了封信给弘曕,提前通知他。罗茵也不劝阻,只是帮忙打点行囊,末了送他出门。

“你自己在家,遇事就去找孟戚元。我与他打了招呼,他会帮忙的。”肃浓交代道。

“大贝勒放心,我能照顾自己。”罗茵抱着孩子立在门口,待肃浓走出几步,却又叫住他,支吾了两声,“等等,那个……遇到二爷,帮忙问个好。”

肃浓点头,挥了挥手,便驾车而去。

路上辛劳自不必说,因为连年战乱,民生已颇凋零,沿途灾民不少。肃浓久不出京,如今看到,心中感触良深。

到了湖北境内,听说联军已攻下岳州,于是肃浓先于武汉逗留,再转道由水路往岳州。

周围尚有贼寇作乱,弘曕不放心,派人前往接应,又怕途中错过,着实担心了几日。等到肃浓真的站到眼前了,方才松一口气。

对方风尘仆仆而来,经过长途跋涉,难免有些疲惫。但风姿不减,还是他心中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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