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白马王彪
白马王彪  发于:2015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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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算不上民国文,清末,差不多这个时候吧。

但本文不坐实任何人名、民俗以及历史事件,小说家言,拒绝考据哦。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肃浓弘曕 ┃ 配角:孟戚元 李或勤 ┃ 其它:

01.归家

跟往常一样,只有在天蒙亮的时候,崇公府的大公子才会偷摸回趟家。此时人都还没起,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拿点东西就出来,谁也撞不上。

结果今天邪了门,这次他刚进门就撞上一大波人,家里忙忙碌碌,好像过年一样。

好在他人缘佳,还没开口,丫鬟们都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解释:“大爷你赶巧了,今天二爷回来,我们天没亮起来准备了……”

丫鬟口中的二爷,是谨郡王的嫡长子,瓜尔佳氏·弘曕。两年前被皇上派去留洋,在欧洲各国游历,如今终于回来了。

大福晋对这个宝贝儿子日盼夜盼,前一日已经叫人将屋子清扫了,今儿个更是起了个大早,吩咐厨房开火,忙忙做出了好些吃食。

“在洋鬼子那儿能有什么吃的,我儿算是受苦了。”福晋心疼的直念叨。

遇上这阵势,肃浓始料未及,于是低声问道:“老爷呢?”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丫头们都不惧他,相互一看,吃吃的笑,“老爷去接人了,不在家。”

肃浓松口气,立马往自己屋里走,同时又招呼道,“厨房里做啥吃食了,帮我去拿点,拿我屋里来……”

崇公府的大公子出手阔绰,众所周知。

没等他回屋呆一会儿,就有人悄悄敲门进来,从怀里掏出个小白布包,送到他眼前,同时摊出一只手来讨赏。

“就知道你们冲这个。”肃浓摇头,随手摸出些散碎银钱来打发。

“这话可说岔了。”丫头里数小晴最爱较真,撇下银子,撅嘴道,“家里有个什么事儿,我一趟趟跑出去给你送信,腿都跑酸了,次次拿你银子了?”

“看你,年纪小气性倒大,说个笑也不行。”肃浓又添了一份,一并强塞到她手上。

“大爷你偏心。”旁边的又不依了,一个个赶着起哄。

“好好,我怕了你们了。”肃浓只好再打赏一轮,大家嘻嘻哈哈一阵,便都散了。前院等着干活,不能逗留太久。

看人走得差不多了,肃浓也赶忙收拾了一下,拔腿出门。路上被小晴拦住道:“二爷这就到家了,你还出去?”

“我有事,去去就来。”肃浓头也不回。

“要是老爷找你呢?”小晴赶了两步,急忙问道。

“你知道去哪儿找我。”说这句话时,他已走远,回头招了招手,便隐在尚未明朗的晨曦中。

过了晌午,肃浓回来,家里光景大变,一个个都是蔫蔫的。

“怎么了,人还没到?”肃浓问门房老李头。

“可不是。”小晴在院里看到他,跑过来抢着答,“去宫里了,连家都没着。”

“这也不稀奇,按道理,是该先面圣的。”肃浓点点头,毫不意外。

“好啊,原来你早知道,在外面吃的饱饱的才回来,我们可是连中饭还没用呢。”小晴苦着脸抱怨。

“连饭都没开?”肃浓惊道。

“福晋等的心急,没心情吃饭。”

老李头这么解释,肃浓立马明白了:主子不用,奴才是不敢先吃的。

“喏,别说我没良心,我可是会投桃报李的。”肃浓伸手,往小晴撅的老高的嘴巴上轻轻一点,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托着那只小白布包。

小晴惊叫一声,打开来,是金月斋的芝麻烧饼夹酱牛肉。

“我去叫他们。”小晴好心,想其他姐妹。

“这也没多少,你们两个先吃吧,我去里面看看。”

路上问了下人,福晋没在自己房里,就在左厢戏楼那边坐着,那儿临街,有什么动静即可便知。

肃浓上前请安,福晋点头回应了,态度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对于这个庶出的长子,谨郡王福晋瑶秀,向来都不大看重。肃浓的娘是个汉人,连侧室都算不上,进了王府后,没几年便病疫了。

因了肃浓是长子,头两年还颇得宠,但到弘曕出生,地位便一落千丈。加上他后来不长进,整日里在外头胡混,家里也就听之任之,不管不问了。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估计是被留在宫里用膳了。”肃浓没介意福晋态度冷淡,反而心怀关切,“皇上看重二弟是好事,额娘您这么干等着,身体熬坏了怎么办,不如先用点?”

被肃浓这么一提,瑶秀也觉得自己饿的有点心慌,便催下人备饭。

“你也一起吃吧。”瑶秀招呼肃浓。

“谢额娘,我在外头用过了,您慢吃。”

从福晋那里告退,肃浓没再出去,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屋里。午觉醒来,听到外面声音,知道是人回来了,这才起床简单梳洗下,出门去见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弟。

大家都聚在东厢,肃浓进去后,先跟谨郡王和福晋道安,这才转向坐在一边,时隔两年未见的弘曕。

弘曕已经换了崭新的长衫马褂,长身玉立,很是精神。

“二弟好像长高了,我看这衣服都有点见短。”肃浓随口说道。

“怎么会,这可是新裁的。”福晋一听,忙过来打量儿子。

“不会是缩水了吧?”旁边的嬷嬷插嘴道。

“这料子是内务府送来的,说是织造局的新品,用了洋人的技术……”

“哼,又是洋人,洋人能有什么好东西。”谨郡王崇善忽然开口道,他是个顶顽固的守旧派。儿子出洋,如果不是朝廷的意思,他是万不同意的。

旁人听他这么说,知道犯禁,立即噤声。

因为话头是肃浓开的,崇善更是不满,又板着脸道:“虽然我反对弘曕留洋,但他这次出去,颇有成绩,皇上也很满意,已经封了他掌院学士。”

“招我的意思,本来想求个武官的职……”弘曕听出父亲话头,忙出来打哈哈道。

“什么武官,你留洋回来,一肚子学问,难道还去舞刀弄枪不成?”福晋在旁边嗔怪道。

“我们满人马上出身,又不是前朝,还重文轻武。”

“住嘴,一派胡言。”崇善板起脸道,“别以为你刚回来,我就不训你了。”

弘曕忙低了头服软,临了瞥肃浓一眼。

肃浓亦冲他一笑,感他解围。

此时有下人来传饭,大家便一起到花厅坐席。

这种团圆家宴,肃浓已久不参与,一时不适应,草草扒了几口饭,便提早离席了。谁知他前脚进屋,后脚弘曕便跟来了。

“二弟。”肃浓见了他,微微吃惊,“这就吃完了?”

弘曕却不搭这茬,径直问道:“我听丫头们说,大哥最近都没在家里住。”

“在外头这么久,回家该好好吃一顿。”肃浓淡淡一笑,亦如法炮制,不接茬,接着前面的话头道。

弘曕走到床边,望了一眼道,“都入秋了,这褥子也太薄了。我叫人拿床新的来,大哥以后就住家里吧。”

“何必呢……”肃浓终于服软,坐下叹口气道,“你知道我在家不自在。”

“自从二娘过世,你就不在家里呆了,是因为我额娘?”

“怎么会,你额娘,我不怪她。”

“那是因为我?”

“你?”肃浓笑道,“你怎么了?”

“你怪我,顶了你出洋的名额。本来宗人府安排的是你……”

“快别提这话了,我出去有什么用。等你承了阿玛的爵位,能做的事情,比我多得多。”

“可我没你聪明。”

“胡说。”肃浓蹙眉,“哪个说的?”

“不用他们说,我自己知道。”弘曕苦笑,难免有些黯然。

“别瞎想,你有的是我比不上的地方。我不想在家里住,也不是因为你。”肃浓解释道。

“那就是,因为阿玛?”弘曕最后猜道。

这次肃浓不再回应,只是敷衍道,“你额娘想你想得厉害,你回来了,该多去陪陪她。”

“大哥。”弘曕却不搭话,只是挨着他坐下,“虽然二娘的忌日过了,但我出去这么久,回来了,还是想祭祭她。”

“好,哪天有空,我带你去。”肃浓笑笑,答应道。

“大哥。”弘曕又唤了一声,等他转过头来,才继续道,“二娘过世的时候,我曾应承过你一件事,你还记得么?”

肃浓看着他,并不答话。

“我说,等我当家了,会将二娘的墓迁回来,让她入籍。”

“好。”

“那么你留下来?”弘曕看着他大哥,一脸殷切。

当天晚上,肃浓留下过夜,一床新打的棉花褥子,睡得他热出一身汗。

往日里要睡到日上三竿,在家里却不敢造次。第二天,肃浓早早起床,赶在谨郡王早朝回来前洗漱完毕,全家一起在前厅用餐。

桌子上崇善没好气,铁着脸吃饭,动不动将碗重重一摔。

当场肃浓没敢问,私下里跟弘曕打探,“老头子怎么了?”

“阿玛上了折子,要皇上禁烟。今天朝议这个,好几个人反对,把他老人家气得不轻。”

“禁烟?”

“是啊。”

“那结果呢?”

“没结果,明日再议。”

此时小晴走来,满面不悦甩上一个帖子。肃浓接了,打开一看,是睿亲王差人送来的。

“昨晚上我依你留下来住,今儿个可不行。睿亲王叫我去串戏,班子都请好了。”看完帖子,肃浓对弘曕交代道。

“等等。”弘曕忙拦住他,“睿亲王今天在早朝上反对禁烟,把阿玛气得不轻。你跑到他那里,要是让阿玛知道了……”

“他就要大发脾气对吧?”肃浓笑道,“我都习惯了。况且,我刚忘了说,其实我不赞成禁烟。”

弘曕一惊,待要与他争辩,却已被他一溜烟跑掉。

小晴在旁边干着急,连连跺脚,“二爷你怎么也不拦着他,这一走,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回家了。”

“放心,待会我去找他。”

晚饭后,弘曕囫囵吞了几口,便撇下碗筷往外赶。

“二爷二爷。”刚出门口,小晴便从后面赶上来。“您这就去?”

“恩。”弘曕答应着,脚下却没停。

小晴只好冲上去拉住他,“不行,这点儿太早了。戏台子一开,他们怎么都要唱到半夜,二爷你还是明儿早上再去吧。”

“那大哥呢,他也上台?”

“当然,要不是他,端王府哪能来这么多人。”

“这可奇怪,前两年我听他唱,也没见多出色。”

“这个说来话长。”小晴将弘曕拉倒一边,“当初大贝勒是唱丑的,有天王爷骂了他一通,不许他玩票。结果他变本加厉,改唱旦了。”

“唱花旦?”

“是啊。”

“他是存心气阿玛。”弘曕叹气道。

“这我知道,可是唱花旦怎么了?大贝勒扮起来,不知道有多好看……”落日余晖中,看不清对方颜色,小晴肆无忌惮,露出一脸花痴。

弘曕皱了皱眉,扭头便走。

02.墨桃

睿亲王戏瘾很大,他家的戏楼是京城一绝,建的宏伟又不失精巧。东西水陆两景,楼顶三卷勾连搭,方砖铺地,内镶藻井。除了规格小一点,不比宫里的逊色。

家养的戏班子也是精挑细选回来,请了外头的名师来教。所以睿王府每次开台,京城里好戏的权贵都趋之若鹜。

弘曕进去时,台上正唱武家坡,下面时不时有人叫好。他对京戏知之寥寥,听不出好来,也无心欣赏,只是逮住空拉着个熟人,问有没有看见他大哥。

“呦,这不是弘曕么?你找你大哥,待会儿是他的宇宙锋,在后台备场呢。”

“怎么没见睿亲王?”

“他的甘露寺压轴,两人都在后面呢。”

没听对方说完,弘曕便撇下那人,绕过戏台子,匆匆往后面屋子里赶。

门口有人招呼,挡住弘曕,进去通报了。片刻后回来,将他迎到厅里,奉上茶,要他稍候。

弘曕坐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又觉得无聊,便站起来闲晃。

睿亲王也算风雅之士,墙上不少名人字画。弘曕仔细看来,有前朝祝允明的狂草,还有徐渭的山水画,都算得上传世之作。只是挂在中堂的这一幅,却怎么也看不懂。

字是好字,写曹植的《白马王彪》,写的挺劲有力,意气横出。弘曕看了半天,没看出路数,只好上前去查落款。

落款很奇怪,叫三身民。

弘曕正自揣摩,忽听得墙后有些动静。声音不大,短促的呻吟间,夹了两个词:疼,轻点。

轰的一声,脑子像着了火,血往外涌,弘曕四肢僵住,鼻子却痒痒的。

接下来还是断断续续的声响,弘曕对着墙呆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数了,推门撩帘子,直直冲进内屋。

里面灯光昏暗,云雾缭绕,一进去,甜丝丝的烟味扑鼻而来。

屋里的贵妃榻上,案上架着烟具。肃浓斜躺着,睿亲王博棙就坐在边上,正给他按肩膀。

“弘曕,你怎么来了?”肃浓翻身坐起来。

“来了有一会儿了,不过我叫人安排他在外头等着。怎么,等不及了?”博棙笑道,错身让肃浓下塌,还贴心地扶了鞋子到他脚边。

睿亲王三十开外,刚承爵位。他家是世袭的铁帽子王,子承父位不用递降,世世代代的天潢贵胄。

弘曕冲过去,拿起烟枪,厉声质问,“大哥,你怎么也抽这个?”

“这个解乏,我不来一点,待会儿提不起气来。”肃浓穿好鞋子起身,淡淡答道。

“可你知道这玩意儿它碰不得。”弘曕将烟枪一把甩了。

“二贝勒言重了。”博棙出来打圆场,弯腰拾起烟枪,“这是上好的福寿膏,我从宫里拿的,吃一点,有益无害。”

“放屁。”气急之下,难免口不择言。

这下睿亲王的脸色也变了。

“我记得你好像不爱听戏,不如你先回去吧。”不得已,肃浓帮睿亲王下了逐客令。

“不行,我得等你一起回家。”弘曕执意。

“那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等我唱完,行么?”

“大哥……”

“否则你现在就走。”

“好。”

终于拿出大哥的架势,将弘曕说服后,肃浓转到屏风后换衣服。换好装,又走到妆台前勾脸。

这边睿亲王已摆正了椅子,请肃浓坐了。又提笔沾了颜色递上去,最后还帮他将衣服带子系好。从头到尾,一路殷勤不断。

“今个儿,是唱哪一出?”弘曕在旁边看的发愣,出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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