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也不知道是在听还是没听,也没说话,就嗯了几声。之后见他没接着问,估计是觉得那缺心眼的说得不靠谱,吃完就回了。
之前就知道季雨阳是侦探小说迷,这回是他生平头一次见到尸体,还是砍成块的,可把他兴奋坏了。我本来都回去睡觉了,刚躺下一会儿门就被敲得震天响,打开门一看,季雨阳手里拿着一大叠报纸硬是从门缝挤了进来。
“学长快看!晨报上就有报道了哦!”
他毫不客气地闯进客厅,把那一叠报纸啪啪摊到茶几上。
“什么年代了还看报纸,网上信息更多,而且你不困吗?”
“学长这你就不懂啦,你以为传统纸质媒介为什么还能存活到今天?”
“为了给宁雪那样的未来八卦记者一展拳脚?”
那头猪居然白了我一眼,然后把报纸递给我。好家伙,占了一整个版面,现场照片估计是学校的学生们上传到网上的,分辨率不高而且也没照到重点。等后来有记者赶到学校时,技术科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只照了张操场上圣诞树的照片,树底下还有几个警察在忙活。
“然后呢?”我把报纸扔茶几上,坐到沙发上直打哈欠,“你知道的比这上面写的更多吧?买什么报纸……”
“正因为知道得多,所以才不能容忍报纸上乱写啊!”季雨阳精神十足地在我耳边嚷嚷,真是聒噪。
之后他就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了话剧社的八卦,其实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既然他要说就当是补充信息。卢圆圆虽是话剧社的社长,但同时也在学舞蹈,算是半个舞蹈社的人。杜春梅是卢圆圆的国标老师,卢圆圆一进校就得她指点,和搭档一起参加市国标大赛。今年卢圆圆的搭档出国了,新搭档跟她没默契,她也就没去参赛,但想着自己要毕业了还是有几分惆怅。按常理来说大四的学生基本已经退出社团活动,继续参加的同学也只做一些量小的周边工作。但卢圆圆为了完成她大学时期最后一次舞蹈表演,硬是占了女主角的名额,宁雪的剧本一开始是走纯恶搞路线的,不过在卢圆圆的要求下,最终变成了话剧加舞蹈的形式。
卢圆圆向来脾气坏,每年入社的新人总要被她骂走一大半,留在话剧社的人也都不怎么待见她。但由于杜春梅老师很疼她,所以她才能一直占着社长和女主角的位置。好在卢圆圆自己也有真本事,在实力方面大多数人都还是服她的。
关于杜春梅老师也没找到什么可八卦的。只知道她以前也是本校的学生,一直都没有结婚,留校任教后担任体育课舞蹈班的老师,学校另开的舞蹈培训课也请她来任教。她不但是话剧社的指导老师,也是舞蹈社的指导老师,不过舞蹈社分了好多块,目前有四个指导老师,在社团活动方面的精力,杜春梅主要还是放在了话剧社上。她对卢圆圆好也是看着那女孩是块好料子,有时候的确太过偏心,也并未表现出异常。
吴斌嘛,虽然看不惯卢圆圆是真,但为人处事还是十分得当,又受欢迎,如果卢圆圆走了,他就是话剧社的新社长。但这完全构不成杀人动机,学校活动社团的小头目而已,又没什么实际利益,哪会为这杀人?要说跟卢圆圆有矛盾的话,这可是全体社团都有的,吴斌那脾气还算好的了。
其他人看起来可能性也小。像孙佳琪那几个喜欢闲话的女生,在话剧社时间长了,觉得卢圆圆占着女主角的位置是占了她们出风头的机会,但一帮弱女子除了嘴巴毒点也不像是会杀人分尸的凶手。
所以报纸上才写可能有外部人员混入学校作案,能干出这种事的要么是跟她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以此取乐的变态杀人狂。不过以季雨阳的分析来讲,说不定学校里就有内女干,与外部人员合伙作案,甚至买凶杀人之类的都列出来了。
还有重大嫌疑的就是能接触到圣诞树的工作人员。我们学校的游园办有长期合作的活动策划公司,学校的活动基本上都是一间名为渝江文化有限公司的机构来做的,游园办提供策划案给那间公司,工人和建材都由他们的人来准备。当然这间公司也成为了调查对象,萧然在录口供的时候也详细问了,估计那几个负责装饰圣诞树的工人会成为重点排查对象。
季雨阳还特地画了几张示意图,什么话剧社几个重要人物之间的爱恨情仇啊,女生宿舍和操场之间的距离路线啊,弄得还有模有样的。
说实话这小子脑袋也算灵活,一下子就能列出好多种假设,但跟宁雪写新闻一样不太靠谱,几乎属于天马行空的幻想。打败他的方式很简单,只要跟他说“证据呢”三个字,他就像霜打白菜一样焉下来了。
28.意料之外
青城大学很多地方都装了监控,教室里的摄像头一般要到考试的时候才开,但学生宿舍、校医院和办公楼等重要的地方仍是实行24小时监控。当然摄像头的数量和监控范围也有一定限制,但要在学校里杀人分尸,还要把尸体放到操场万众瞩目的圣诞树上,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凶手为什么要特意把尸体放到二十来米高的圣诞树上?这项工程可不小,危险系数又大,冒这么大风险做这件事,到底图个啥?
还有之前罗勇说的那通奇怪的电话。既然被接起来了,证明当时宿舍肯定是有人的,而且多半就是卢圆圆。据孙佳琪后来所说,那天上午卢圆圆他们班是有课的,因为社团活动她才请了假,所以宿舍里肯定不会有别人。卢圆圆去动漫社借白纱回宿舍里做手工这一点十分明显,但那时在宿舍里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电话接通后无人应答,还有罗勇在手机里听到的那一声关门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像宿舍老师所说的那样,当时卢圆圆因为受伤被人送到了校医院,那么那个人又是谁?卢圆圆的伤是她自己弄的,还是与当时那个在场的人有关?为什么宿舍里会被弄得乱七八糟?
这些都是疑点,在录口供的时候已经跟萧然详细说过了。接下来交给警察就行了,虽然赵天成透露的内幕消息表明破案率的确令人担心,但萧队亲自接的案子,新闻又闹得这么大,不把它破了那不是颜面无光?
季雨阳还在旁边聒噪,我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翻报纸,突然,社会新闻版的一则小新闻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青城晨报
本报讯,昨日晚7时许,在滨江路散步的刘先生偶然在江边草丛中发现一具女尸。随后刘先生立即向当地派出所报案,警方赶到现场后法医确定,该女子已死去多时。
死者是一名约十三岁左右的少女,身着一件夏季吊带白裙,全身上下并无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法医初步确定该少女死因为溺水,手脚上有多处淤青,具体死亡时间及确切死因需待解剖后验证……
夏季吊带白裙。
这个词让我一瞬间想起了从陈安灶台里挖出来的那具尸体,那个女孩穿的也是一件夏季款的吊带白裙。现在可是大冬天,学校的女生们都换上了厚实的毛裙或长裤,谁会去穿夏天的裙子?
如果猜得没错,不管是陈安屋内的女尸还是现在报纸上这个溺死的少女,她们身上的衣服都不是她们自己的。但为什么这么巧,都是夏季款的吊带白裙?溺水少女先不说,陈安一个光棍,家里不会有女人的衣服吧?还是说在那个女孩被绑架时,其他绑匪们强行给她换了衣服?
像是为了阻止我继续想下去一样,我的头开始痛起来。一开始还以为是熬夜的后果,但没一会儿就痛得我一身冷汗,像是有人在疯狂地撕扯我的脑袋。我倒在了沙发上,似乎听到季雨阳在叫我,但当他的声音传到我耳中的时候,却变成了许久未见的噩梦中那个白大褂的笑声,我蜷起身子抱着头,在那个疯狂的笑声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到了床上,刚睁眼就被吓了一跳,季雨阳和沈情两个大脑袋并排着出现在视野里,前者一脸莫明其妙中混有担心,后者是明显松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本来是问沈情,季雨阳倒是接过了话说,“学长,你……你还好吧?”
“什么?”
沈情说,“你刚说梦话来着,不记得做什么梦了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隐约记得晕倒时出现了熟悉的扭曲白大褂的幻影,不过晕倒期间却意外地没做什么噩梦,也有可能是在醒的一瞬间全忘光光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沈情看了季雨阳一眼,“卢圆圆是你杀的,下一个就杀这小子。”
“放屁!”我揉着还有些抽痛的脑袋说,“你到底干嘛来了?”
沈情恢复了平时的懒散,一脸轻浮样地说,“这小子给我打电话说你快挂了,我这不就赶着过来给你收尸了嘛。”
正想让他滚蛋,又突然记起萧然的事。萧然明显是知道了我与沈家的关系,消息这么灵通,他是本来就跟沈家有关,还是实在动作快信息广?
我把萧然的事跟沈情说了,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有必要的话就让人去查查。不过人家既然是警察,肯定有什么特殊渠道,所以消息灵通也不奇怪。
听沈情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沈家怎么样我懒得管,别连累我就行。
沈情拍拍季雨阳说,“好啦,没事啦,我们出去吃晚饭吧。”
“晚饭?”我往窗外一看,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看不出具体时间,摸出手机才知道都快下午五点了,季雨阳来的时候还是大早上,原来我晕了这么久吗?不对,这不是重点。我晕这么久他俩居然不送我去医院,就让我在这躺着?靠!
晚上沈情请客,我们三个去学校外面吃了荤豆花,季雨阳吵着说沈情一个二世祖比萧然还小气。我心里奇怪这两人什么时候变这么熟的?而且刚才还说是季雨阳打电话叫沈情过来的,这家伙动作也跟萧然有得一拼,还没认识多久就勾搭上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青城的所有媒体都将焦点集中到了我们学校的案子上。卢圆圆的生平几乎都被挖了出来,连她家里人也没放过。网上已有网友人肉出了卢圆圆的家世,卢圆圆的父亲是红魂旅游管理处的主任,母亲现在是家庭主妇,最巧的是,这两位也都是我们的校友,一家子都在这里上的大学。
这种巧合给网友们提供了发挥的素材,有说是上一辈的仇恨报应到下一代身上的,有说是啥青城大学隐藏的诅咒的,有说是卢父得罪了什么人的,五花八门。季雨阳和宁雪也跟着去凑热闹发贴,那个立志当八卦记者的小丫头把从季雨阳那里听来的现场情况写得活灵活现,整成一篇都市玄幻发到论坛上,还挺受欢迎。
到了周末,我已经逐渐淡忘了这件事。学生的正职是上学,临近期末,也是时候收收心好好上课了,我就没再去关注这件案子的后续新闻。这两天天气阴沉,老是头痛,沈情硬把我押上车去看医生。意外的是,在医院里竟碰到了杜春梅,她看起来脸色不好,几日不见人瘦了一圈,但脸上的肌肉运作却透露出她愉悦的心情。
我跟她打了招呼,随便聊了几句。杜春梅看到我还挺高兴,夸我上台表现不错,还问我要不要加话剧社。我跟她打着哈哈蒙混过去,问,“杜老师,您哪不舒服啊?”
“前两天上课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腰,来看看,”她感叹地说,“人到岁数了,还真经不起折腾。我要再年轻十岁,别说上几节舞蹈课,跑女子800米年年都是我第一呢。”
“杜老师还年轻着呢,扭了腰可得好好治一下,要跳舞的话还是很重要吧。”
“可不是嘛,舞蹈也是运动呢,跟运动员差不多。当年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们校舞蹈团的台柱就是因为受了伤,之后再也不能跳舞了,真是可惜。”
我在候诊室里跟她谈了好几分钟,直到沈情过来叫我,才跟杜春梅告别。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后,我悄悄跟沈情说,“喂,我还要用你的职务之便。”
“你又要干嘛?”
“查杜春梅。”
“你连这么老的也看上了?”
“……”
“好啦,先去看你自己的病吧。”
“我感冒,你把我带到神经科来干嘛?”
“你那是偏头痛,属于神经病。”
“放屁!”
可惜沈情还没来得及去查,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萧然的电话,说他们抓了吴斌,还招了。
“啊?吴斌?”
我有点懵,吴斌我可没觉得他会杀人,这是怎么回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过来一趟吧,有些东西正好给你看看。”
“等等,”我警觉起来,“为什么要让我去?而且你们内部档案什么的不方便给外人看吧?”
“你又不是没看过。”
“……”
“我快到你们学校了,到校门口来吧。”
萧然的口气不容反驳,我也挺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换好衣服出去等着。萧然没一会儿就到了,在路上他才告诉了我是怎么回事。
萧然注意到了罗勇那通电话的不寻常之处,去学校调了监控录像。女生宿舍的大门处有两个摄像头,一个装在大门外,监控范围是大门外的那片空地,能够看到进出的人员,一个装在一楼大厅里,正对着大门。
罗勇那通电话是在上午十点过打的,宿舍的老师也说是在大概十点过的时候,一个女生受了伤,被另一个女生背到校医院去了。这个时间段的录像中显示的确有一个女生背着受伤的女生出了宿舍,后者正是卢圆圆。当时卢圆圆似乎失去了意识,被背出宿舍时趴在另一个女生背上一动不动。
29.破绽百出
萧然让卢圆圆的室友来指认录像中背卢圆圆去校医院的女生,但所有人都说没见过这样的人。这个女生个子挺高,穿了件黑色的长风衣,留着一头黑色的中长发,在9点40分的时候从大门外进入宿舍,十来分钟后,她就背着卢圆圆出去了。
从校医院调的录像中也发现了这个女生,据医生回忆,卢圆圆包扎好后那个女生就回去了,过了没几分钟卢圆圆也一个人单独离开了校医院,这一点在校医院的录像中也有所显示。
萧然派人四处打听这个女生,虽然她比卢圆圆先离开校医院,但留在宿舍里的那段时间,一定是她与卢圆圆独处一室,卢圆圆那时受的伤可能与她有关。不过调查后发现与卢圆圆有接触的女生中都没有这样的人,毕竟高个子女生还是挺少见的。
转机出现在话剧社。萧然找来话剧社的女生看录像时,一个女生恰好就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但她个子挺小,穿这么大件衣服实在不合身,显然这衣服并不是她自己的。萧然问她这衣服哪来的,她说是吴斌留在活动室里的,她出门没带外套就借来穿了。
顿时一个想法就出现在萧然脑中,难道是男扮女装?查案时萧然见过吴斌,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帅哥,戴个假发的话,不仔细看还真能蒙混过去。
之后萧然提审了吴斌,找来宿舍老师和校医院的医生指认,宿舍老师说记不清了,但那个医生却认出带卢圆圆来校医院的人就是吴斌,他说高个子女生挺少见,留下的印象挺深,的确是这个人。
萧然派人去吴斌的宿舍搜查,一顶黑色的中长假发被找了出来,他们便把吴斌抓到了局里。不过吴斌当时说假发是社团的,他是偶然带回宿舍忘了还回去,而且跟这个款式差不多的假发社团里还有几顶。又给他看监控录像,吴斌也不承认那个人就是自己,说上午他都在宿舍里给剑上漆,没有离开过。
萧然没去男生宿舍那边调监控,因为打听到男生宿舍一楼公共卫生间的窗户无法上锁,好多晚归的男生夜里都从这里进出宿舍,要避开摄像头很容易。吴斌是学生,又不好下黑手逼供。要是没有决定性证据,时间一到就只能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