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大一辆警车就停在旁边，竟然没有一人向我们求援，希望我们去帮老人家，虎脑袋的收买还挺有用的啊，至少这条街的乡亲都知道找员警没用。」谭烈瞄向後座的贾石同，年轻小夥已经哭得泪眼朦朦了。「你没能力当奥特曼蜘蛛侠，好歹当个能收拾善後的员警吧，还是你想说这不关你的事？」

李约书沉默了一路，终於在此时又开口。「…做员警这行，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龙蛇杂处，诱惑是必然的，也多少会有内心动摇的时候，但…石头，我希望你莫忘初衷。」

贾石同一时哭得更凶，低着头呜咽的拼命擦眼泪，一面猛点头，眼泪还没擦乾就拉开车门朝那两个虎子小弟冲了过去一阵扭打。

「这家夥还有救。」谭烈啧啧啧的欣赏石头同志被狠揍的英姿。「虽然身手超烂，要当奥特曼和蜘蛛侠的小弟还差上那麽一点。」

李约书不耐烦的一脚踩在谭烈的椅座头上，说：「开车，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

「不管石头了？」话这样说，谭烈却已经启动引擎，缓缓开上车道。

「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责任，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下次还会再犯。」而再有一次，不管是什麽理由，他都一定会把人送进大牢！

「真无情。」谭烈夸张的颤抖了一下。「回到正题，我不认为虎脑袋接近石头是偶然，石头在道上露脸才这一个月的事情，他跟着我们到处踢馆，先是查阿贝，後来是M，加上雷立的死，消息灵通的家夥应该都知道我们盯上赌盘了。」

「让石头听到赵永勇买房的消息也不是偶然，有人希望我们盯上赵永勇背後的黑手。」李约书绷着脸说道，只是这个人是哪方的？是M吗？

「重新整理一下案情，世运学会的足球决赛赌盘涉及庞大的赌金，各方垂涎，赵永勇和他背後的人想要开阳体大赢，他们押了大注，而雷立杀害赵永勇，是为了他和M的利益，M想要开阳体大输球…？」

「这不合理！」李约书和谭烈同时喊道。

「你们好吵。」被同时在耳边大吼的小不点抗议了，不过没人向他道歉。

「雷立和M的合作关系非一朝一夕，雷立掌旗下的开体足球队一直都攻城掠地，百战百胜，所获冠军无数，雷立不会想要输球！」李约书见过那个老人，他就像战场上指点河山的常胜老将，他花10年的时间淬炼出一支王者之师，没有什麽比故意输球还要打击球队士气的了！

但明知如此，他还是当着其他球员的面在胜利关头射杀了赵永勇！？

为什麽！？

「也许我们想错了…」李约书想到一个可能，一个让人浑身战栗的可能。「雷立背後的M和赵永勇背後的势力确实是对立的没错，但不是一个希望开体赢球一个希望开体输球，因为…M不是对赌者，M拥有整个赌盘，M是庄家，维持赌局的公正才是他的最大利益，而不是操纵比赛结果，授意雷立当众射杀赵永勇只有一个理由：震慑！M在警告其他人，谁敢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谁就得死！」

「那个虎爷既然跟警察关系良好，为什麽不直接透过认识的员警去查赵永勇背後的势力？而要透过石头？因为赵永勇背後的势力也跟警方关系良好，甚至比虎爷更好！所以警方快速破案把所有的罪状都推到张盛名身上，却绝口不往下查赵永勇异常的财产关系。」

谭烈接着说：「虎脑袋是跟赵永勇背後的人有过节，才想拿石头当枪使，恶心对方一把？」

「虎爷或许还存着另一种心思：透过警方把人曝露出来，让M找那人算账。」李约书失笑。

M会震慑，代表M早就知道是始作俑者是谁，虎爷的借刀杀人之计，只能说明他愚蠢到试图把他根本不知道也不了解的人当刀。

「那接下来很简单，查查虎脑袋的仇家是谁，我们就找到赵永勇的东家了。」找到赵永勇的东家，挖出M也就是时间问题了。谭烈把车停在一旁，视线很理所当然的扫向小不点。

「六面兽，我要冰牛奶！」没牛奶，没情报！

「这就去买，牛奶回来时我要看到结果，不然我就喝光你的牛奶！」谭烈很孩子气的威胁了小不点，走向附近的超商。

「我要黑光你的户头！」小不点在座位上气得蹦蹦跳，说也奇怪，智商200的袁长清其实不太常生气，因为他自认为跟愚民们所处的国度不同，无法与之一般见识，但每每碰上谭烈，他就像吞火药一样，谭烈一逗他就连环炸毛。

「黑光了老烈就没钱给你买牛奶了。」李约书就事论事笑着说道。

小不点迟疑了二秒，然後稍微让步了点。「那就留买牛奶的钱。」

过了十分钟，小不点黑了谭烈的户头，赵永勇的东家也找出来了，牛奶却迟迟不到位。「六面兽是被超商黑洞吸到外太空了吗！怎麽还没回来！」

17.

「我去看看，你待车上。」李约书也觉得谭烈去的有点久，正要下车，谭烈就回来了，还拎着一名理小平头的国中生。「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也想学人抢劫，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进去！」谭烈把国中生推进後座，小不点到副驾驶座刚好喝牛奶，李约书自然去开车。

「这里是胜哥的地盘，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小员警！我跟胜哥说一声，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国中生凶狠的用戴着手铐的手捶打谭烈。

「安分点！」

「快放了我，否则胜哥不会饶过你们的！我是飞龙帮的人！」

「这年头的黑社会一点创意都没有，不是虎就是龙，再砰出几只狮子老鹰也不稀奇，喂，你绰号叫什麽。」谭烈嘀咕的念道。

「我叫狂犬！」国中生挺起胸膛报出威名。

「…你有病啊！」李约书熟练的把车驶进警局停车场。谭烈完全同意李约书的看法，现在的青少年想什麽真是让人搞不懂。

特别行动组没有专属的询问室，因此又把档卷箱像堆积木一样隔出一个挤得要命的小空间，不过没啥隐私可言，在里面讲啥话外头都听的到。

「姓啥名啥，今年几岁，家里地址，父母联络方式？」

「无父无母，浪迹天涯，有幸拜入胜哥门下，姓名不足挂齿。」昂起下巴回答。

国中生当场又被巴了一下头，谭烈骂道：「你武侠小说看到脑袋坏掉了吧！」

「行了，看制服是全人二中的，我打电话去学校问问。」李约书跟教务处的职员描述了一下国中生的特徵，小平头，体型高大，180cm左右，右手手背有小面积的烫疤…不一会儿就查到资料了。

「吴四明，15岁，父亲早亡，母亲在上个月过世，行动不便的奶奶是监护人，等一下他的班导会过来。」

「OK。」谭烈乐得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我不叫吴四明，我是飞龙帮的狂犬！你们快放了我！」国中生愤怒的大声叫嚣。

谭烈充耳不闻，径自咬着面包吹嘘：「老子当初想混黑道时streetname都取好了，就叫不坏金刚，威猛吧，一拳打死酷斯拉，随便一脚就能踩死一大票虎啊豹啊龙啊狗的，可惜最後没变成金刚，倒成了老烈。」一念之差呀，扼腕！

「六面兽你就吹吧，小心牛皮撑死你。」

「哈哈。」

三个人聊天闲扯了一阵子，匆匆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特别行动组的门被一下子推开。「打扰了，我是吴四明的班导，敝姓叶。」

「一贯！？」

「哟，你女干情的对象？」谭烈听到李约书的惊呼立刻来了兴致，回头就想好好跟这个李弟弟套近乎，看能不能再弄几个便当吃吃，但一看对方浑身上下那股温文儒雅的气质范儿，无耻的话顿时要出口有点艰难。

「不好意思，我的学生给各位添麻烦了，这是乾隆园的小笼包，不成敬意。」叶一贯挂着侧背包，推推因急走而有些滑落的眼镜，将还冒着热气的餐盒放到桌上。

「老师太客气了！哈哈哈！」乾隆园的小笼包，开阳有名的三大美食啊！！！谭烈两眼放光嗷叫一声，甩着尾巴扑过去了。

「不许吃掉我的份！」小不点抓着平版也立刻加入抢食大战。

李约书惊讶一下也就过去了，他记起一贯确实是在全人二中任教。「家政老师也要接班导？」

「嗯，亥班的学生比较特殊。」叶一贯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警局碰到李约书，一举一动都有些拘束，不若在家里那样放的开。

「你就直说亥班没人要带，学校才把你踢来当班导不就得了！」吴四明声音从箱子後面飘出来，叶一贯一时有些疑惑，李约书带他绕过箱墙，吴四明就在後面。

「阿明，为什麽要去抢超商，你不是才跟老师说想当厨师，为顾客做美味的料理吗。」叶一贯皱眉坐到吴四明对面，掏出手帕擦去脸上因为热气不停冒出的汗粒，今天气温也将近41度，是个烤死人的大热天。

「不要叫我阿明！我已经舍弃吴四明这个名字了，我是狂犬，隶属胜哥的第一亲卫军！」国中生一脸叛逆绝然。

「不好意思，亲…呃，李警官，能让我跟他单独谈谈吗？」

李约书很乾脆的走出箱子讯问室，去外头吃小笼包。

「…阿明，我知道上个月你母亲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我相信她觉得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叶一贯诚恳的看着摆出防卫姿态的学生，试图软化对方。

「老师，不要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妈一样！她才不管我会变成什麽样子！只要有钱就好了！只要有钱她就会开心，她就不会死！」被戳中逆鳞的吴四明拍桌大吼！

「钱并不是万能，令尊的死是意外。」吴四明的妈妈生前在三流酒店陪酒，因为卷入客人的纷争被突如其来的流弹射中，酒店方面因为不想闹大影响生意，甚至没送她就医，她就在酒店的休息室活生生的失血过多断气，酒店直到清晨打烊後才通知她儿子来领尸体，那天就是叶一贯陪吴四明去的。

「钱就是万能！有钱多好！打死了人也不用偿命！塞点红包给管区就好了！」吴四明永远也忘不了酒店老板叫他把妈的尸体带走时的表情，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家的垃圾快拎回家！「老师不也知道这个道理吗，学生出了事，上警察局要带礼物，餐盒下还要垫钱呢！」

啪！叶一贯一巴掌扇了过去！

被掴掌的吴四明反而狂恣大笑，认为这一巴掌是恼羞成怒。「老师你真可怜，其实你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家政课一学期才上一次，你的课都被挪给其他老师了，国文英文数学，随便哪科老师都在欺负你，都瞧不起你，家政不考试，不考就没用，家政老师薪水也是最少的，你既没钱又没用！所以只配被人踢来带我们这种放牛班！」

18.

「说够了没。」叶一贯不见丝毫愠色，那一巴掌出手後倒是让他冷静了下来，无论怎样，打学生都不是他的作风。

「老师从来不觉得自己没用，更不觉得自己可怜，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认为没钱的人等同於没用。」叶一贯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些许严肃的知性，他不是在反驳，他只是在说明，他把吴四明当成年人般跟他对谈。

「你知道家政课是什麽吗，为什麽要有家政课？」叶一贯知道对方不会回答，所以他自己继续说：「家政是生活教育，烹饪也好工艺也好都在教学生怎麽在当地当代生活，如果以前有家政课那一定在教杀鸡宰羊弹棉被做针线活，现在我们教怎样节能减碳运用当地食材，少盐少油剔除基改食品，以及如何在阳台创造家庭小菜园，你觉得这些没用？」

「老师确实薪水不高，买三盒乾隆园的小笼包都肉痛，但老师会做小笼包，做的比乾隆园好吃，老师买不起大老板喝的一瓶20万50万的昂贵红酒，但老师自己会酿酒，我在自己的庭院里种被虫咬得丑丑的葡萄，在气候合宜的时候酿造，没有任何不应有的添加物，我的酒比大酒庄的酒还要香醇。」

「盲目的追逐金钱，认为自己不会做不会煮没关系，反正钱可以买到一切，时间会证明这种想法是错误的，阿明，老师觉得你当大厨比当大哥的小弟有用，後者除了破坏之外才是真正的一无是处。」

塞了满嘴小笼包的谭烈在外头无声的给李约书发送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嘿，你新男朋友的口才还不错嘛。李约书微微挑眉，倏地夹走谭烈护在双臂里的最後一颗小笼包。「呜！」谭烈捂着要爆出来的嘴巴，还想把食物抢回来，汤汁到处喷得小不点丢卫生纸盒砸人。

「老师既然这麽厉害，我以後赚了钱一定请你当我的私人主厨。」吴四明嘲讽的歪着脑袋看人，油盐不进冥顽不灵。

「叶老师，辛苦了，在这里签个字，接下来交给警方吧。」谭烈探进来抬手随便抹去嘴角的油渍，在叶一贯叹口气要签名时，谭烈弯腰在他耳边小声说：「约书同志说明天中午想吃那个比乾隆园好吃的小笼包。」

叶一贯一愣，随即有礼的笑着点着头。「我的学生才15岁，请依法处理。」

「知道知道。」有比乾隆园好吃的小笼包一切好谈！

李约书送叶一贯从後门出去。「书面资料做完後会移送给少年股检察官，多半是裁定责付给社会局的保护人，到时候我会再通知你的。」李约书边说边把一个信封袋塞进叶一贯西装口袋里。

「下次别这麽做了。」李约书意有所指的瞄向那个滴了不少汤汁的信封袋。

「对不起。」叶一贯很抱歉的轻轻搂住李约书，李约书很快推开他。「被人看到不好。」

「对不起，我先回去了。」叶一贯没有再做会令人误会的举动，但刚刚的画面已经全落入了後头一辆BMW里的人眼底。

不配合的吴四明同学很快的被移到了两个街区外的检察署，因为是未成年，也不可能有什麽太严厉的处置，李约书和谭烈都认为这是微不足道的插曲，但很快的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刑侦一队二队都出动了，正在全城大搜索。」谭烈把人民日报丢在桌上，本日头条是一桩震惊全国的抢劫案，一批从西南地区要运往开阳第二司令部的军火中途被劫了。歹徒在运输车即将要弯入开阳市区的干道上制造了假车祸，驾驶当场被枪杀，压车的西南军区陈总司令的二公子陈华也身中三枪，目前人在加护病房，军火全数落入歹徒手里。

「歹徒一共六人，分工明确，训练有素，除了一个傻瓜不小心把面罩揭开了几秒钟刚好被监视器拍到而已。」谭烈手指戳着头条照片上那只脑袋有病的狂犬少年。

「老李，别管他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哪管的了这麽宽，再说这事也成立了联合专案小组，就让刑侦一二队去折腾。」

「这事跟我们在查的案有关，赵永勇的背後的主使者小清挖出来了，叫许胜利，飞龙帮老大，绰号大腕，他的小弟都称呼他为胜哥。」李约书俐落的把许胜利的档案照贴在白板上，和M之间画了一条线，写上敌人二个字。

「就是狂犬病投靠的那个胜哥？」谭烈闻言坐直了瘫软的骨头。

「就是他，我们监听了开阳足球队所有人的电话，证实他们并未跟M有所接触，唯一接触过的雷立…」李约书捞起那叠被他翻到边缘都有些破烂的资料。「他的经历很辉煌也很普通，典型的足球人生，先是在国内崭露头角，然後拿奖学金留学欧洲，参加无数世界大赛，功成名就，球员退休後转教练，一路从助理教练干到总教练。他四五十年他认识的接触到人多半跟足球有关，这只能让我推测M是足球迷。」最後一句纯属不好笑的幽默，李约书才不相信真正的球迷会搞球赛赌盘。

「此路不通，就只剩下许胜利这个跟M作对的人了，希望他能帮我们找出M。」李约书把雷立的档案丢进垃圾桶。

「小清。」

坐在『王位』的小不点放下平板的网页游戏，把桌机萤幕上经过标记的开阳市地图投影出来。「这是小爷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旷世钜作，将犯罪资料库的数据通通图形化了，你们就怀抱着感恩的心瞻仰吧。」

李约书和谭烈很有默契的直接把视线移向地图。

「开阳的地下社会目前是二大帮派割据的格局，黄色部分是赖铁带领的金鹰帮，主要集中在东区和北区，红色部分是飞龙帮，位置比较分散，各区都有一些，其他颜色都是附属这二者的小帮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