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落足的地方，不凡的气场即刻引路人侧目，散发光芒一样照亮四周，眨眼之间招来四下围观。

“阁下倒是利索，一别两个时辰就又再见面了”莫羽看着这南原来人，果然，纱后庐山这般无与伦比，一身气质也是绝不仅有，只是，虽只有一次接触，却是觉得公然现容人前、落足人群，不像是这人的作风。

“在下是要赶在良辰美景，请莫二当家吃个早饭的，不知有无这个荣幸？”

“没有！我们小莫也是你说请就请得到的”夏春扬声一语，生怕莫羽被抢一样护在身后，倒让莫羽隐隐含笑，他这五哥到底还是年轻公子一个，这爱玩的性子时不时流露出来，展现一下童心不泯，门里几个堂主哥哥当真是各有千秋，这相同的，恐怕就剩下快意恩仇、情意两全的天地豪情了。

“兄台，这是要排队的”赵奇冷不防的说了一句，抬头看看，今天也算良辰美景，他觉得这理由就像是吃完一碗混沌不给钱，说只是尝尝味道下次光顾一样欠教训。

莫羽一看他一副很不满意也很认真的样子，终还是笑出声了，四下听到笑声的人回头观望，他们这几个人无疑成了焦点。

“那要排多久？”这人似乎也来兴致了，走近这边，倾身笑道，这一笑连莫羽都被吸引目光，夏春也看着，他感觉这是除了小莫之外，最好看的笑了，倒是赵奇像是没看到一样毫无反应。

“要……”

“好了，五哥别闹了，你们先回去吧”莫羽拉住夏春，估计这么闹下去，没完没了。

“小莫，你让轻旋跟着你吧”夏春看着一边的人，总觉着这人不怀好意，这不是指这人会伤害他们小莫。

“五哥认为我不让，轻旋就会听话吗？”莫羽说完走过二人，来人就跟着他走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师门还是极乐，轻旋都在自己左右，从没有离开多远，连那疯子都不会发现他的时候，他还是在的，自己只要轻轻的叫出那两个字的名字。

夏春看着二人没入人群，他当然知道小莫这是要去会会这家伙，这泗槐此时绝对是本门的地方了，两主齐聚之处，不知有多少堂中兄弟自四下回防，量此人也不敢轻易乱来，单枪匹马的，还怕他翻出多大浪来不成。

“夏兄，你放心？”赵奇仍看着莫羽离开的方向。

“你以为我不放心，这小鬼就会听话吗？”夏春拉起赵奇往自己的地方去了，赵奇听着这有意模仿的一句话就觉着，自己真的不是江湖人，这些一呼一吸之间即牵涉安危的思量，一动一静之下就绑着生死的揣度，比做生意更难。

昏暗的早晨终还是下起小雨了，比下雪更冷。

第41章：穆归

莫羽觉得，观这人周身一切，就算是喝茶，也必会挑最好的地方，吃饭也是会去泗槐一品楼之类的大家，却是挑了偏离主街的巷子里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四诊馆”，地方不大，确实干净整洁，布置典雅大方，足可看出这里的主人不是秀才一样的文人，也必是修身有度的人了，算是别有一番情趣。

莫羽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屋檐小雨，冷风过面，竟不自觉的打个寒战，这么多年，自己还是不能适应寒冷的。

“你怕冷？”

“是不喜欢”莫羽揉了揉双手笑道。

此时，对面的人手指粘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穆归，然后抬头看着莫羽唇角含笑，似乎自接触以来，这人都是带着笑意的。

“哪个穆归？”莫羽疑惑的问。

“难道有很多？”

莫羽记得，似乎有人说过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的，虽然记不清楚，但似乎这个姓氏，这个名字，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姓、简单的名字。

“太远了，记不清楚，只想你别太复杂就好”莫羽笑道。

“你放心，我很简单，人简单，做事也简单，来中原的目的也很简单”

“那最好，我现在可不可以请你做一件事情？”

“可以”

“那就是，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呢？”莫羽抬起头，看着穆归认真的说，他说完对面的人就笑了，轻笑出声。

“你可知道我在看什么？”

“总不会在看相算命吧？”

“我承认，你确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无论男女，这种吸引是致命的，只是我并不太关心这个”

“那你关心什么？”莫羽看出这人说这句话时，没有一点敷衍或是随意的意思，是出自真心的，遇上关心他如何长成这样的人早已成了习惯，遇上一个不关心的，倒是第一次，还记得自己问过那疯子，如果自己不是现在的样子，那他还会不会疼着护着，还记得那疯子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他说：莫小孩，你自己高兴了，只要心不乱换，把自己变成什么样都行，就是不准任何人碰你一下。

那疯子也会说自己好看，很好看，但莫羽知道，他疼着、护着、宠着自己，绝不是因为这张脸，从来都不是，哥哥们也不是，轻旋他们也不是。

“我在想，你明明只是弱冠少年，如何练就这身水火不侵、老脸成熟的气质，说起话来像是经历世事的长者一样，不见一点随意大胆、少年锐气，举手投足满满的当家之气，行事作风滴水不漏，我承认，作为一门当家，你是不二人选，只是如此这般，真是委屈了你”

莫羽一时错楞当场，如此久的时间里，还没有人说过此番言语。

不说行走江湖处处杀机、步步恩仇要小心应付，那时自己不想，也要装出一副阅尽世事的成熟稳重，方能游刃千万浮华之中不失分寸，之后又有了极乐门上下几万兄弟姐妹，大小事务没个人压阵哪来安宁发展，那疯子是那种可以笑看风云、一呼百应的人，他不会委屈自己处处隐忍心性，在门人兄弟面前也不会敛着藏着的，自己这是习惯了，也是必须的。

现在忽然提起，这些年还真是把自己裹的太严实了，原来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像那疯子一般没心没肺，这些春秋，就算是不得已改了很多，也谈不上委屈，更没有一点要后悔的意思。

“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

“大声笑、放声哭，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想做就不管不顾，肆意到妄为的程度”

穆归大声的说，很认真的样子，莫羽甚至已经感受到了这言语离的真诚，这人和那疯子居然有些相像，随时随地，心到了就流露真情。

“其实我就是这样，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是吗，江湖传闻你风华绝代，睿智决胜千里，行事滴水不漏，辅佐楚怀天一路成名，带出极乐门傲视武林，淡恩仇、漠争夺、远生杀，沉静如千年幽潭，世人只可见你偶然回眸一笑，七情六欲尽敛人前，不食人间烟火”

“只是传闻，岂可尽信？”

“传闻是不可尽信，但亲眼所见都能为实了吧，楚怀天今日这般心性，虽大气从容却也有些大胆无视的意思，你将这一世玩闹的权利都给了他，得你如此之宠，这一点楚怀天就让人羡慕”

“世人皆羡慕他盖世绝学、极尊地位或是天地胸襟、冲天豪情，唯你别具一格了”

“我承认，楚怀天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学奇才、天生领袖，但我唯一羡慕的就是他能得你为伴，独得你宠，什么武学地位，不过陪衬”

“是吗”莫羽笑意渐扬。

“我觉得，这羡慕，很快会发展成嫉妒”

“最好不要，没有什么意义”

“我才懒着控制，嫉妒又没错，谁不嫉妒楚怀天，就是白痴”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好像管不到”莫羽抬头，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窗台下的秋菊上，这人选的地方实在不错，很合自己的口味。

“楚怀天将你捧在手心，却不能给你该有的生活”

“错了”

“哪里错了？”

“我想要的，他都会给，而且给得起”

“也是，那是楚怀天忽略了你该有的生活对吗，他只知将你留在身边，禁锢于二当家的位子上，这一点，你可同意？”

“又错了”

“哪里？”

“他从不会勉强我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抛开一切，任意妄为，只是如此活法，身在此位，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

“我愿意”

“就这样？”

“就这样不够吗？”

“够了”

莫羽想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和那疯子之间的揪扯，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原因的，或许自己真的失去了这个岁月该有的一些东西，那却是自己愿意换的，那疯子是想着时时陪在他身边，可是，你可知道，他做这个天下第一门的门主，担着这几万人的身家，同一般兄弟一起并肩天下，理这些纷繁恩怨，却是为了谁啊。

“你果然不是看的透的，我本以为你是不得已为之，要在人前故作成熟，看来是别成了一种心境，一番截然不同的心怀，独一无二”

“好说”

“无论如何，结识你们，尤其是你，此次中原之行总算值得”

“是嘛，我却不这么认为，扯了这半天闲话，除了让我知道你一定是探过我极乐门的底或是本身就离我们这些人不远之外，现在连口热汤都没喝上”莫羽苦笑道，事实上，就算这人对他们做了了解也是情理之中，现在丝毫感觉不到这人有任何恶意，甚至感觉不到他在关心什么。

穆归又笑了，然后招呼一边候着的人上饭，莫羽看了一眼，居然都是自己喜欢的，抬头看对面的人，这人正在试一碗汤的温热，然后很自然的递给自己，自然的就像是自己哥哥们那样，目光里满满的柔和，让周围春暖流淌，竟然不那么冷了，在接下来自己吃饭的时间里，整个饭馆都飘着如落花般的笛音，婉转如沐春风，在耳边轻轻流淌，莫羽觉得，连心都放平静了。

莫羽第二次听到可以将曲子吹花落身的人，本以为这只属于一个人的。

现在，听着这醉倒人心的笛音，喜欢这笛声，很像那故人一位，只是不知那人现在何方，茫茫大漠，万里飞沙之中，是否有那一抹淡紫色的身影逆沙前行，不知归途。

对面的人纤手玉笛，唇间含香，似乎专注于吹笛，但目光，始终停靠在座中连吃饭都有阅不尽风景人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曲调随动，婉转九天。

如意赌，是泗槐最大的号子，也是方圆闻名的赌楼，场子大、花样多，公平、公正、公开的赌，有银子没银子的区别就是坐的地方大小、赌本多少或是一些茶水点心之类的档次，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在这里，你想特别都不行，银子，这里有的是银子，不够还有极乐门在身后立着，想来硬的，这里三个坐堂执事，七个当班行走加上四槐城内极乐门六堂分寨驻点，你如果自恃武功很好，你大可以试试看。

只知道这里立世七年，从没听说出过什么乱子就是了。

如意的掌柜人称古二先生，四十上下，瘦削精干，山羊须、英锐双目，终日文士一般袖着双手，悠闲随意，开着最大的赌楼，自己却从来不沾的，你也不会看到这楼里任何一个人下场子玩玩，甚至终日在桌子前推庄走场的人都不会去碰，似乎这些东西根本引不起他们任何兴趣一样，冷眼始终。

这楼里是从来没有断过人的，彻夜通宵，往流不息，现在外面下着冬寒小雨，里面却是热火朝天，一楼鱼龙混杂，三六九等皆可凑凑热闹，大场小桌的，压胳膊、赔脑袋，实在不行脱衣服卖肉都随意，二楼江湖专场，你在上面论刀剑、赌生死都随意，掉下去自己再爬上来，不破坏楼里的任何东西就没人管，死了人自己带走还要负责清理干净，最好连一点气息都别留下。

这三楼就是有银子的人聚集的地方了，有银子还得有到一定数量才能上来，这里通常很安静，风景也不错，经常可见那些花银子都不一定能见到的红楼歌姬、香楼名角出现在珠帘纱后，陪着装满银票的老少赌乐子，上面的一壶茶都可以在下面开个三五桌了，定了位置一般就不会有人动你，你可以在这里吃喝玩乐，三天不挪窝都行。

只是今日从辰时开始，三楼就开始清场，无论是谁一概开始往外请，而且将这些人用过的东西全部替换，连被看过的盆栽都换了。

古二先生很少出现在前楼，最多就是上下看看，半眼不抬、谁人不理，今日却是很早就出现在三楼，亲自看着手下首席执事铁忠带着人摆桌子、换茶点，有些蜡黄的脸上一如四季那般不见喜怒，连被赶下去的四槐首富杀猪一样的叫唤都像没听见一样，眼神之中却比往日添了几分神采，让那些看惯了的手下大感不易，终于还是有能让这人在意的事。

这里上下都有数，四槐城里极乐门自家产业近日迎来了门中三位堂主，顶头上司欧阳风则亲至如意坐观上下运作，还让底下人首次见到三位堂主齐聚一处、共坐大堂，现下又有传讯，门主、二当家将亲临如意，如此无上恩宠着实令上下精神振奋，别说门主见不到，就连巡查天下的二当家，上次见到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古儿站在一边看着手下忙活，心想门主突然现踪四槐定是要有不小的事要发生了，二当家之前身在傲剑山庄一事，这边也是知道的，连贴身近卫都没带还让上下都跟着担心着呢，近日这城里不太平他也知道，白虎堂下“铜”寨之主萧齐山前日还来过他这里。

现在堂主亲至，三位堂主入住城南四春客栈，自然不用他多操心的了，听闻上下已接到命令：按兵不动。

他现在想得就是雀神令使首次真人传讯至此，说是门主要在他这边开赌，记得看到突然从屋顶掉到面前的红装令使，直至说完讯息再消失不见，他都没来得及把一口茶咽下去，什么人能让门主摆场下赌。

现在，三楼总算整理妥当，执事铁忠、文三难掩兴奋的亲自动手，平日里从没见这两个家伙这么勤快过，他之所以没说什么，是因为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一楼执事大强跑上来在古二耳边说了几个字，古二立刻召集上下转身下楼，向后楼聚拢，一路上连站岗行走都叫齐了，偌大的三层赌楼就剩下跑堂的伙计在看着。

古二带人进院门就看到了站在后楼廊下的黑纱人影，背手而立，就看到修身黑纱、随意轻拢的青丝，系带在微雨中轻扬飘飞，人像是在注目未凋的紫茶花，只看一眼，就有让人仰望的气场，不容平视。

第42章：斗气

“属下等恭迎门主！”古二带人远远落膝行礼，就算门主从不注重这些规矩礼数，他们这些人却是从心底里敬重着，这个只有二十四五的人就是有这种让人臣服的力量，俯瞰整个天下。

“见外了古老板，都起来”

楚怀天转头一笑，俊颜点亮四周，令看者眼前一亮，古二因这称呼诚惶诚恐，看着眼前的门主，较之上次见到之时更添了几分锐利锋芒，目光深邃如星海，内敛之气蔓延在四周，吐息之间都可让敌我束手的霸气，对着他们这些人却是如二当家一样随和，几年不见也没有一点生疏，倒像是打天下之时就在兄弟们中间一样亲近，身后铁忠、文三等人还是首次如此近的看到门主，心神激荡，入门时曾在极乐峰上风云台远望门主，从未想过门主可以这般平易近人。

“门主，夏堂主已经来过，三楼已清理一新，一切准备妥当”古二开口，束手站立，看着眼神不在四周的门主等着回话，他知道，门主不看他们并非他意，那是门主的习惯，除了面对二当家，甚至连面对诸位堂主都是会这样的，这些多少带点孩子气的习惯一直都为上下乐道，这样子也说明他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