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不知多少昔年江湖一方英雄心甘情愿舍弃一切名头地位，脱胎换骨的归身极乐门下，甚至是一帮魁首、一派之尊都甘为极乐门下六堂直属各寨中的一名执事、行走，七年前他还想不清楚，现在转身回望，才知道自己能入极乐一门，在两主之下随着堂主与一门之众并肩春秋，实在是祖上积德三世，让自己微薄之力无限放大，觉得自己真正的活着的，交付全部身家只为一门安宁、两主平安，这辈子，才算值了。

“先等等，四哥他们在那边吧？”

“三位堂主两天前入住四春客栈，令两寨撤防，左右勿动”

“恩，这离家二公子算是盯上你们门主我了，跟个苍蝇似的，没完没了”楚怀天不满道，看着众人一脸不高兴，古二在想，这传言两年没看各堂揍批的门主，是如何对所有事了如指掌的。

“只要门主一句话”古二终露了一点笑意，他这一笑，那张快木化的脸上忽然就梅开二度了，一边铁忠看着这比满楼银子值钱多的笑，就觉得这老板并不像上下说的那样，从来六亲不认。

楚怀天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要说那一句话了，老七那家伙闲着无聊时，将四哥的手下排了十个最精明、可怕的人，楚怀天记得莫小孩曾让他不记得门主令的暗语也要记住这十个人的名字，他听话的看了一遍，没记错的话，眼前的古二先生在赌场行业里排名第一，总排名第三的，现在这站在面前的人是笑着的，却是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连他都看不出有多少功力，却连玩笑都不敢开了。

楚怀天摇摇头。

“现下天下盟那边都不安宁，在外面转悠的人没有命令不得随意出手，还有你们之间互相传讯，也不要做什么，能忍就忍了”

“是，属下明白”古二躬身行礼，可以看出门主脸上的不高兴，极乐立门初衷便是让大家免纷争、避恩仇的，这些年门主命门人抽身江湖，隐身市井巷陌、山河草莽，现下又要扯上这些乱了，门主的心情绝好不了。

楚怀天看着眼前还未凋谢的紫茶花，在寒冷之中繁茂依旧，看着这花，极乐门不少地方都有的花，他就会想起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现在不知身在何方的人，他与莫小孩、众位兄弟都会常常想起的人，身上永远带着紫茶花香还把这香味传给了莫小孩的人，教会他许多东西、带出莫小孩温良性情的人。

“为何不走正门，而要走后门？”

“因为后门安静”

楚怀天拉回思绪转身，古二几人更是闻声抬头，只闻其声便知其人，二当家果然出现了。

过廊转角走出两人，他们的二当家莫羽，那个让整个武林侧目的天下第一美人，就这样在微雨清寒之中漫步而来，古二是看过二当家纱后天颜的，可就算看过千百次，每次看到还是会身心震撼，这到底是何来的天成之作，何以成就的旷世绝美。

铁忠几人尚是首次看到极少现容世间的公子，传言之中有着惊天美貌的二当家，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含笑亲和。

“古先生，上次见到是什么时候？”莫羽扬声一笑。

古二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二当家的问候，却是做不出任何动作来，连目光都移不开，真就木化在那里了，身后的手下比他还严重，连呼吸声都没了。

“你连自家人都祸害了”身边穆归悠然一叹。

“古老板，能不能别在这人面前给本门丢人啊？”楚怀天很不满的开口，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样，都快拧出水来了，比现在的天气好不到哪里去。

“门主恕罪，属下失礼，二当家见谅”古二匆忙落膝，一脚将身后几人悉数踹倒，不想自己这死人一般的心性也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只是，二当家身上时刻散发着致命的吸引，让神鬼都会乱了方寸，这种吸引的牵扯让你去仰望、去膜拜，还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我非常理解他们的反应，你现在知道我能在你面前谈笑平常，足以证明本人的定力实在不错的”穆归看着莫羽很认真的说。

古二仍未敢抬头，他要是再敢亵渎天颜，可就不用门主亲自动手了，听着这不知何方来人无视一边门主的言辞，只是这一点，此人就绝无仅有。

站在二当家左右的人是注定要被忽视的，除了门主楚怀天之外，从来如此。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同二当家一起出现的人，就站在二当家身边，却是让人忽视不了的，除了俊颜不输门主之外，身上还带着不一般的气势，慵懒而霸道，高贵自然的流露在他一说一笑之中，凛然大气分毫不见暗淡。

这个人的非凡，竟然可与门主平分秋色的，多少年来首次出现。

“见外了，快起来”莫羽上前，拉起地上的人。

“谢二当家”古二看到已经遮回面纱的二当家，就算他们这些人如此不敬的举动，这双灵波闪动的眼睛里还是没有一点责怪之意，一如他面对本门所有人惊艳之时一样，平平常常的，心下暗骂自己该死，这些年的身心，算是白修了。

“四哥他们在四春？”

“是”

“你们哪个是地堂分寨过来的二级执事铁忠？”莫羽看着古二身边的人笑问。

“回二当家，是属下”铁忠是被古二踹出来的，支支吾吾的手都在抖，他是从来没想过二当家会知道他的，在门中如此之众里，自己实在是微不足道。

“帮我去你们分寨，把你们的寨主李长生叫过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莫羽看着铁忠问道。

“属下明白，二当家稍候”铁忠连向古二打招呼都忘了，拔腿就出了院子，三两下就不见踪影了，古二想，铁忠你个没用的，可别给我出乱子，这次二当家不用雀神，不动亲卫，连四周待命的通息探子都省了，点名让你过去叫人，你要是敢惊动一处暗哨，那今天大伙丢人的账可就全算在你头上了。

“你把那姑娘丢哪里去了？”莫羽转身看着一边始终没开口的楚怀天笑道，他知道这是因为还有古二他们在场，这疯子不好大吵大闹的发泄不满，看着他的眼神你就知道，再不跟他说话，说不定会气出内伤来。

楚怀天没理，匹自瞪着一边的人黑着脸。

“楚门主是要在本人身上两个窟窿还是怎么着？”穆归像是一点没感觉到楚怀天身上危险的气息一样，轻声一笑，毫不在意的直视楚怀天快要冰封人的目光，一边的莫羽看着，这二人瞪来横去的实在很有意思。

这么多年，这疯子总算遇上对手了。

“越看越讨厌！”楚怀天冷哼道。

“传言楚门主没心没肺，能让你讨厌也算是本人荣幸了”穆归含笑依旧。

楚怀天不理了，走过去将莫羽拉到身边，抓着手无视所有人，看着莫羽的时候，连一点冰冷都没了，只剩下让人沉溺的暖，莫羽笑出声，然后所有人都在听着这笑声，他也不在意的笑着，总算是遇上了敢和着疯子对着干的人了，这人还有让这疯子看得上眼的身手，无视他一身气场的胆量，现在又是在明里暗里的斗嘴对台，算是这段时间离最有意思的事了。

“小莫觉得开心？”穆归问道，一路走来，莫羽不准他叫羽儿，他只好同他身边的人一样叫小莫，现在他还真不敢去触碰楚怀天的专利“莫小孩”这三个字，只是这样，那边的人就一副生吞了自己的表情。

“说实话，实在很有意思”莫羽看着楚怀天笑道。

“今天老子不赌其他，输了你给老子脱干净跑到大街上去喊自己是混蛋！”楚怀天大声的说，丝毫不顾及一边的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们没那么大的仇吧，都说中原第一门门主豪情冲天、不拘小节，楚门主何必让我见识听信传言的可怕”

“管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闻，一句话，你赌不赌？”

“小莫，你极乐门的门主在欺负人，你管不管？”穆归看着莫羽淡然一笑，这笑容好看极了。

“你们的事，自己解决”说完莫羽就走开了，叫上一边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往后楼走去。

“姓穆的，谁允许你叫我莫小孩“小莫”的！”莫羽一走楚怀天就差点蹦起来了，指着穆归大声的吼。

“难道你让我叫他“羽儿”？”穆归质疑道，现在才觉着极乐门四通八达的情报传息不一般了，他已经让身边的木朗把那馆子清理过，而且有那几个死人在四周，楚怀天还是知道他们说的每句话，这中原果然是极乐门的天下。

“你他娘的非惹火老子收拾你不成！”楚怀天咬牙切齿，开始捏手。

“他太吸引人了，我控制不了自己，你现在骂人我都可以忍了”穆归看着莫羽的身影隐进门后，楚怀天就算是再迟钝也能看出这眼神里的东西，从遇上，无论何时面对他的莫小孩都会温柔的要融化天地一样，那种冰冷霸气只是在他人面前才会出现。

“老子现在就拆了你这银贼！”

楚怀天说着就要动手，穆归却是忽然闪身退后了一大步，然后开始大声的笑，前仰后合，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笑什么！”楚怀天吼道。

“也不是没人骂过小爷这两个字，不过从一个男人口中骂出来，还是中原第一门的门主，向着天下第一美人小莫的，小爷这二十多年都没遇到比这更好笑得事情了，楚怀天，小爷佩服你了！”穆归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盯着楚怀天大声道，楚怀天愣了愣，似乎自己一肚子火快被这人一笑给笑没了一样。

“你笑够了？”

“够了，我们可说好的，不打只赌”穆归严肃道。

“老子就像揍你怎么着！”

“你不想揍我才奇怪，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教训的不是吗？”

“你还真以为老子收拾不了你？”楚怀天唇角一笑，穆归看着觉得神奇，恐怕这极乐门主自己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多么像一个斗气的孩子，可爱的要命，这中原的两个人，果然都是宝贝。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武学奇才仗着一身修为欺负人是不公平的？”穆归说的无比诚恳，像个先生一样的语气，在教导孩子一样。

“江湖里，你给老子谈公平？”楚怀天强烈的质疑，好像是第一次遇上这说法一样觉着新鲜。

“我之前也认为可以不谈这个，可是遇上你就不这么认为了”

“为什么？”

“总算相信天下之大，人外有人，遇上可以教训我的人，以后我再不敢持武吓人了”

楚怀天听着忽然就不生气了，可以听出这人言语出自真心，并没有一点刻意为之的意思，甚至感觉到这人的心性都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

“你来中原做什么？”

“能不能不讨论这个？”

“能，只要你别添乱，还有就是，离我莫小孩远远的”

“不添乱可以”

“还有呢？”

“没有了”

“穆归你个王八蛋！老子跟你没完！”

楚怀天说时就跳起来，提步冲向穆归，这本来安静的后院里，声音一下子就盖过前后的吵嚷了。

“楚怀天，你当小爷好欺负的吗，随便打，不为小莫，小爷早就跟你翻脸了！”

“翻脸？你翻身、翻天老子都不怕！现在就让你知道惹火老子是什么后果！”

“你……”

第43章：成全

此时二人在这院子里的动作算是太过招摇了，几下人影闪动，就有七八个人掉到院子里，抽身加入战围，楚、穆二人未及开场就不得不停下来，场面静止的时候，穆归身后站了三个那天出现的白衣丧服的人，楚怀天身后站的是五个着金绣白虎纹案的白绸劲装武士，背刀遮面，严谨迅捷，楚怀天看了一眼，来的是白虎堂下“白虎军团”常驻分寨的精锐一组，“银翼”的成员。

“谁允许你们随便现身，自作主张出手人前？”

此时穆归没回头的对着身边的人开口，目光中顷刻间漫天飞雪，周身释放如冰山一样的压迫，楚怀天看着，老子还没真跟你生气，你自己先跟手下人较上劲了，想想他就觉得跟这人玩还不是很闷的。

“此人对公子您出手，我等负责公子此行中原的安全，不可不管”

“我门主也是你能随便叫的！”此时楚怀天身后五人躬身错步、几欲拔刀，楚怀天含着笑意伸手拦下，犯不着跟这些半死不活的人较劲的。

这边左看右看了半天，也没能看清这说话的人到底什么样子，全身上下包裹的一点也没剩下，楚怀天是不关心是人是鬼的，只是感觉到这几个人绝不是一般高手才多看了两眼。

“滚！”

穆归极其不耐烦的说了这一个字，身后的人真就二话不说的转身飞遁，像是下来报个到一样没头没脑、来去如风，楚怀天看着穆归一脸厌恶的表情他就觉着解气。

“门主，属下白虎军团银翼队长戚重，带手下四人受总坛天楼总执事调令入四槐，在天卫没到位之前负责门主在四槐的清净，这些人按命令未曾理会，只是适才见其中三人有意下场才做出反应，越礼之处，门主见谅”

楚怀天无奈，这总坛天楼总执事，好像是他的天卫队长岳然对天卫成员之外的职权称呼，这家伙总是太过小心，就离开一会也要折腾一下别人来做这些不必要的事，现在他觉得当初同意莫小孩给自己组建天卫，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决断。

“无妨，这些个人谁也别理，回去吧”楚怀天看了一眼穆归笑道。

“是”

待戚重几人消失，楚怀天二人还站在原地，过了一会竟然都笑了，大笑出声，看着彼此笑的分外开心的样子。

“四哥说了，他没银子给你输，我好像记得你的赌言豪壮、赌品称绝、赌技不缺，唯独，赌运不怎么样的是吧？”

此时，莫羽自后楼走出，走过笑的花枝招展的二人时对楚怀天轻声笑道，然后楚怀天就不笑了，一边穆归改大笑为奸笑，心情大好的大踏步往前楼去了。

莫羽坐在三楼雕窗之后，四下垂地纱帘给他围出了一块安静的地方，身边摆着茶水点心，坐在这里既可以看到楼下大堂的场景，还可以清楚的听到二楼的刀剑之声，还有就是可以隔纱看着坐在厅堂里正要赌银子的两个人。

通向三楼的楼梯上分散着七八个人，一圈围栏里也站着执事武强他们，古二带着文三侯在一边，最乖巧的丫头花子一边添着茶水，古二曾跟她说过不要多看，更不要想去看帘后二当家。

“轻旋，你说他们会怎么赌？”莫羽捧着茶问一边的轻旋。

“门主关心的，恐怕只是这人手里可能的赌本”轻旋道。

“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公子，在南原有一个像主神一样存在着的家族，世代相传执掌一方，通巫蛊、习玄黄，传言掌着一方风雨雷电、生老病死，预言福祸，探知天机，这些人有严格的等级划分，眉间有七色、四十九样纹案，分属不一，代表着不同力量、不一样的强弱”轻旋看着坐在门主对面的人慢慢道来。

“那地方，叫天穆堡”

“是的，执掌天穆堡的穆姓世家，承袭先人奇术，历代必出七子分掌各方力量，其中以水性力量为尊，传言这样的力量可以引江河泛滥、洪泽一方，毁灭万千生灵的”轻旋说的时候既没有不相信，也没有在意的表示，一贯平常的语气，就像是多少次向莫羽陈述一件事情经过一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