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三楼帘后，药王真就掠了下来，看也没看，走到吴求面前毫不迟疑就跪了，脸上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一样难看。

“吴神医，当日老夫有眼无珠，冲撞了阁下，只请吴神医大人大量别跟我这老眼昏花的人一般见识，现下楼上小公子正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虽是这般艰难，但老夫见他连半句冷哼都没有，犹自灵台清明，在兄长面前含笑依旧，纵使老夫糟践人命、看惯生死，淡然生灵几十年，也不能不为之动容，奈何老夫医术浅薄，不能解除其毒，连减轻痛苦都做不到，吴神医若能救治好这小公子，老夫自此隐姓埋名、退出江湖”

药王说这话时，穆归转头看了一眼，显然是很满意药王的表现，其他人也看了，其中最难以言说还是他们一门宝贝了，骤然之间，小莫竟然能令无论亲疏远近折腰一处，常理如何解释的开。

“把剩下的也一起叫出来，索性让吴神医痛快了”

“是”

穆归身后的白衣人极不情愿的依言行事，口中响起尖锐哨音，几下人影闪动，另外六个同这人一般穿着的人在穆归身后排了个整齐，另外还有也算打过招呼的黑绸劲装、背刀遮面的人一起出现，穆归一个手势，身后诸人全都矮了半截下去，眼神忽略不计，动作那叫一个整齐顺当。

“吴神医，在下是将诚心奉上了，这七个乃是我天穆堡白魔堂一等禁卫，穿黑装的是我堡里护堡亲卫一支黑旗禁卫队长木朗，这些人平时连我都很少跪的”穆归悠然开口，他这一折腾下来，大堂里站着的可就只剩下吴求一人了。

古二没抬眼看这人，他想吴求你个没心没肝的东西何德何能，得这两个天下之主屈膝一跪，还不是你那点解毒救人的本事，现下大当家心疼难平，一心救回二当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做什么也跟着就做了，现下此等阵势借你十个胆子还敢持技欺人，纵使门主一诺千金、光明磊落不屑与你为难，你却别当极乐门上下几万弟兄全是死人饭桶一般任你欺负，今日你医好了便罢，要是有半点差池，这门里弟兄可都不会像门主那样天地胸襟，也不都能像二当家那般至善至信、温良如水的，这道门你出不出的去还两说，就算是出去了，这天下之大，可就真的没有落足的地方了，到时也不是一死了之这么简单就了事的了，就算几位堂主不算，极乐门里随便拉出一两个来也能让你生死两难将今日欠的连本带利还回来。

那边南原来人也算是让你折腾够了、摆了一遭，看这穆归其人倒是和门主一般大气，不屑与你为难，但看身后诸人眼神就知道，将你扒皮抽筋都算是轻的了，今日你逞一时之快、这般托大，他日你肠子悔青，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四下无语，午时将至，跪着的一个比一个平静，心里却早已开始翻江倒海的汹涌了。

夏春心中冷笑，此时再看吴求，脸上还是挂着冷漠，只是那掩藏不住的颤动早已无声显露，将要吓傻了一般，今日这里跪着的，可都是抬个脚天下都要跟着颤动两下的人物，你适才那般狂妄不可一世的样子哪里去了，当下不着边际的对身后古二几人示意。

“求吴神医施手救回我二当家！”古二带着手下齐声高喊，楼里极乐门人声音齐震之下，吓得吴求不由得后退几步，脸上泛白，想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不说楚怀天、穆归二人一身王者之气不怒自威、震慑一方，就算是麾下堂主也是雄视各处，那等气势也叫你心里发憷，何况众人心里不平、担着心呢。

欧阳风斜了一眼夏春，心道：小莫还真没白疼你们，这下喊出声来，就算他是被迫为之，也要让这混蛋不敢动什么手脚。

他想，吴求啊吴求，今日我等堂堂七尺男儿、一方霸主，膝下黄金铺地却全了你的意思，这跪便跪了，他日你烧香拜佛求四爷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吧。

第63章：答应

“第三个条件本人还没想好，现在你们都滚出去，一个也别留下，把该准备的东西自己配齐了送上来，本人不叫，最好半点声响也别出，快滚！”吴求正身一言后转身奔向楼上，脚步匆忙几乎跌倒。

下面跪了一地的人看着人上楼入帘，总算是敢长舒一口气，这才敢起身理理衣服、拍拍尘土的。

“瞧你们这群没脸没皮的，把人家孩子吓得”

众人还没起利索呢，就听着门外不急不慢的出了这一句，抬头看到林子聪玄色长袍、长风曼卷的背手而来，进门一身阳光，不冷不热的表情丝毫没有什么变化，听语气像是在同情吴求一样，但里面对楚怀天此举的不满与对吴求的怒意是谁都听得出来了，顺耳的很。

“所有人撤出前楼、大堂，十丈之内不得有扰，东西送上去也都出去”楚怀天没理进门的林子聪，转身对身后上下一言。

四下行动迅速，穆归也没再说什么，起身之后挥手之下，出来报个到的手下就在转眼间又重新隐没起来了，连药王都凭空消失一般不见了踪影，待到楚怀天几人出了大堂，关上前门，楼内已经安静的过份。

此时正值午时，泗槐城暖阳高照，街上来往不绝、热闹依旧，铁忠带着楼里上下在外面撑了个十丈宽的半圆，在如意门前摆开严不透风的阵势闲人免进。

“老七，你怎么也跑过来了，这里有我们看着，你回门里盯着吧”欧阳风拉过林子聪小声道，好声好气的劝着，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有气呢，他还真不敢惹。

“四哥难道还想让三哥把小弟我踹出来一回？”林子聪看着欧阳风含笑道，脸上笑得严谨认真，欧阳风却是觉得凉风嗖嗖的。

不想这些家伙都改行踪不定起来，何时好上这一口了，老三也撒丫子跑回门里去了他都不知道，想是老三知道自己那脾气准会坏事，才忍着没往这边跑，把老七这最沉得住气的踢出来了，老三的脾气是和楚怀天这小子有些像的，却是没有这小子那份当家作主的拿捏之度，楚怀天发起火来是像疯子一个，却从来没有丢过大局，在他们眼皮底下，闹就闹吧。

当下一个字也没敢再问，闪身离得远远的。

古二带人在门前搭了个临时的棚子，摆桌上茶、点心水果的奉上，楚怀天同穆归对桌同坐着，心平气和的喝茶，一门之隔牵了所有人的心思，谁也没心情多说话，楼里伙计跑堂端茶送水的也没敢出声，期盼着门里一切顺利、不出岔子。

“你如何放心把小莫交给那个人？”穆归担心到，说实话他是不放心的，三年前这人到过南原那边，正赶上堡里医祭，与药王同台竞技，是失手还是什么原因他不知道，只知道结果就是让他得知这人把堡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狮子整趴下好几只，自己那时差一点就出手杀了他，还曾大骂庸医无能，事后也未曾深究，不想今日会在这般境地再次遇上，之前是什么原因也没必要去追查，连南原第一圣手药王都束手无策的奇毒凭空出现，现下只要他能让小莫完好如初，他这一跪就算了，也相信他确有神医之能。

“不管你们之间有过什么，但我很清楚他这一身解毒之能绝对无二”楚怀天端着茶杯却是没喝的，看着大门出神，说话也是没回头侧目半下。

“所以小爷那一跪，同你一样是跪他一身医能，而非他那个人的”穆归现在才想起来给自己找个好听一点的名头按上去，不是说这一跪为的是什么，为小莫生死之间都不考虑了，跪谁都行，只是要从吴求身上找个理由。

“无所谓什么”楚怀天平静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以为吴求不知道我会给他下跪吗？”

“怎么说？”穆归来了兴致，他发现不转移一下视线，这人会石化掉一般始终保持一个动作。

“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楚怀天终回头看了穆归一眼问道。

“难道跟我不一样？”

“一样，但不同”

“你脑子坏了吧，这什么狗屁不通的话”穆归没好气道。

“我当然担心莫小孩的安危，比你们任何人都多、都强烈，只是我还担心甚至害怕的是，莫小孩都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小莫知道有人会给他下毒？”

“很快就会知道了”

楚怀天说了一句就不说话了，他这几句话让身边一圈人都陷入深思，欧阳风更是瞪眼，这疯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哑谜了，这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到底是什么意思还真没人听的明白，看那边林子聪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通常他们几个不清楚的事情，老七这小子莫名其妙的就会知道，就算是不全知，也会比他们多得多，当下往那边靠了靠。

楚怀天看着大门，他知道莫小孩可以有预感将要发生的危险，生死之前他都会通过身上精通的玄黄奇术感知，这种不能解释的奇特力量，是他唯一不反对莫小孩研习这些东西的原因，虽然不能准确断定时间、地点或是危险到底是什么，但将临时刻，就会知道危险来自何方，就像阳城之上的围困他可以千里知悉，就像三江之水会危及极乐峰，万全安排之下确实发生的事实，不由得他不信。

莫小孩，这次你一定也是知道的是不是？。

吴求所建的百草一堂就在淮上，这些年也没有走出四哥的视线，找到他根本就只是路程的问题，哪需要朱雀一堂全员出动，不是真有必要，麻雀是绝对不会劳师动众的，那就是说明吴求早就知道他们会去找她，有意避开极乐门人，迫使极乐门朱雀堂大动天下、四下皆闻的闹出如此动静，他知道莫小孩有危险，知道他的条件自己会全部接受，让自己落膝是为当年积怨，那让莫小孩决了医道又是为什么，只是为再出江湖吗？。

或者是说，这些他不知道、不全知道，是有人在告诉他要做什么，莫小孩知道危险还是会承受如此之痛、让自己撕心裂肺又是为的哪般。

“什么！”

楚怀天被这一声喊拉回思绪，回头就看到穆归拍桌子站起来，摘了面纱的脸上冷若冰霜的，看了就觉得冷，不知何时他身边已站了楼里出现过得白袍之人，大白天连个眼睛都看不到，这些行踪像鬼魅一样的家伙，看上去实在是不顺眼。

“你是干什么吃的！看个人都能丢了”穆归毫不顾忌的骂人。

“主子息怒，这次可能是自己人”

“放屁！废话少说，今夜子时之前找不到人，你们也不用回来见我了，现在马上给我消失！”

“是”

穆归坐到位子上怒气还在，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转眼看了四周一圈，然后伸手敲敲桌子，楚怀天闻声转头。

“你当我不喘气还是当我的人是死人，就不关心小爷在做什么吗，或者你这极乐门的地方何时容他人随意进出了？”穆归看楚怀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来气，自己哪时被人家当摆设一般忽略不计过，偏偏这里上下，甚至连楼里端茶送水的伙计眼里都只有他们的门主、堂主的，自己和那门口的石狮没什么两样。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老子才没心情关心，我极乐门的地方多得是，你手下那些个白魔黑鬼的爱怎么跳怎么跳，茶水自理，碰坏东西照例赔偿，惹了麻烦自己料理，本门概不招待苍蝇，阁下自便”楚怀天平平常常的一说，一点语气也没有，简单的就像是在重复一样，看不出一点情绪来。

他一说完，穆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竟然大笑出声，没人管他，他就肆无忌惮的笑了，直到笑够了为止。

那边欧阳风几人像是看活宝一样看着楚怀天，这小子何时学会说冷笑话了，还是不浅的火候，夏春无奈，这小子的性子还是没见到底，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到有心情说笑了，心里明明着急上火，脸上却是风轻云淡一片，想着在我们面前，你装个什么劲。

穆归被人家骂着反而觉得舒坦，好像从没像现在这般舒坦过，想自己在南原翻云覆雨的惯了，遇上的人，就算是家里长辈兄弟，或是山野草莽，哪一个不是谦恭有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追着烦，所谓朋友也大多都是沾亲带顾、觊觎奇术之人，哪里有一个称得上真正的朋友的，看着身边的楚怀天，这自遇上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还又打又骂的家伙，有着和自己一般的极尊地位，有自己一样远离是非、拂袖红尘的心性，有高于自己的武学，还有同自己一般可以手握的生杀大权，自己有的他都有，甚至还有好多自己没有的东西，他不需要从自己这边得到任何东西，不需要自己任何帮助或是给予，这让他嗅到了同类的味道，纵然他们相处总是刀光剑影，却是没有任何负担、顾虑，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况且他们之间还有莫羽，同这个人一台竞技、指点风云，让他迫不及待要去较量一番，就算终会站到对立，成为敌人，也是让他佩服的一个。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幸运的，这段时间干的事全都不靠谱也值得，很值得。

“闭嘴！再吵老子连茶水都不给喝”楚怀天瞪了一眼认真道。

穆归真就闭嘴了，不笑也不说话，端着茶一口口的喝着。

处在泗槐城黄金地段的如意，在这一天无疑是这一城的焦点，这大门紧闭却是在门口坐着、站着一大推，还戒备森严的场景，引无数人驻足围观，期间出现不少江湖各派的人，都让欧阳风不着边际的打发了，其他人则是安安静静的，起初还都能坐着，到三个时辰过去就有人坐不住了，夏春站起来在棚子里来回晃动，直至上灯时分，楚怀天把那那茶杯都快捏出两个洞来了，门里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古二命人挂灯点烛，四下照亮，还是可以看到众人脸上闪烁不定的表情，深浅不一的跳跃着，那两扇大门有多少条木纹都快被数清楚的。

“来人！都死了不成！”

门里传出声音，楚怀天立刻跳起来，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穆归连轻功都用上了才勉强追上，身后一圈人前呼后拥的就往门里挤，古二总算知道自家的门是够结实的，这样都还能完好的立在那里。

“吴兄，如何了？”楚怀天站在大堂里，同身边人一起仰望三楼出现在栏边的吴求。

此时再看这人，几个时辰过去，这人却像是经历了一番生死一样，脸色惨白、满脸汗水，形容像是被抽了元神一样骇人，抓着栏杆站立，粗重的喘息在楼下都听到了，看的众人心都再跟着悬。

“别废话，在大堂支起十个药炉准备煎药，半刻中后我下的药方最多三刻钟就要煎好了送上来！”吴求说了这一句就又转身回到帘后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去！”

欧阳风反应过来，抬脚将身边的人往外踹，带着古二拉着人冲出去找药罐子，这东西也不是很难找，哪家不得备上一两个，只是十个是多了点，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摆好生上火，就是不是简单的事了，心下暗骂吴求你个混蛋，怎么不一开始说清楚，那样这还早给你把全城的都拿过来烧着，你是诚心报复怎么着。

他们一走，雀红一也闪身出了大堂，消失在阑珊灯火里，四下可问莺歌长哨之音连绵不绝，林子聪知道，红姐这是要来真格的了，今夜泗槐城方圆百里、极乐峰千里一线，必定会成为极乐门拉场子调人、点兵布阵的台子了。

第一张药方直接从楼上飘下来，夏春撩衣抬脚，点过大堂桌子，一起三纵的上下一个来回，身法干净漂亮，接下药方后落足大堂，同众人一起看了一眼后交给楚怀天，招呼着一边候着的文三等人，奔离大堂配药去了。

待到古二等人将大堂桌椅堆积，让出很大一块空地，再支起十个大小不一的药罐子的时候，楼上已飘出第三张药方，不敢怠慢的立刻生火熬药，林子聪亲自指挥，连楚怀天、穆归二人都没闲着，看着药罐子扇风加水，会与不会还是干过没干过的，都是一丝不苟的做着，也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