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并未得罪贵门，也未曾请诸位鞍马劳顿、惊乡扰民的来找区区在下，光天化日，难道极乐门要滥杀无辜不成！”吴求丝毫不为所动，大义凛然的，眼中倨傲半分未退，看了一圈也是视众人充血的眼神如无物。

欧阳风几人是知道这其中曲折还算能忍，古二及手下却是不明缘由，此刻已是握紧双手格格作响，瞪着吴求像是要生生在他身上看出几个窟窿来一般，若非楚怀天未作指示，也是担心着二当家的伤痛，他们估摸着早就将吴求撕个七八瓣丢出去了。

“吴兄，当年之事乃是我楚怀天自作聪明、一人所为，莫小孩并不知情，事后还曾让我赔罪，也着实好好教训了我一番，我令手下寻找吴兄未果，才至于到今日才有机会赔罪，还请吴兄担待，不计前嫌”

楚怀天一忍再忍，脸上连半分怒气也看不到，时辰走一点他的心就跟着往下沉一点，他可以等，莫小孩能等吗。

“是吗，想来莫二当家医术冠绝天下，这些年隐身门里也是盛名不衰，哪轮得到本人在此献丑丢人，楚门主还是不要折煞吴某了”

“吴兄要怎样才肯救人？”

“如何都不敢，万一在下一个失手，让莫二当家有个好歹，区区在下是绝对担不起的，不是吗？”

“当真没有商量余地？”楚怀天皱着眉头，这上下的心也都快揪到一起去了。

“不敢，楚门主另选贤能吧”

一圈人谁也没开口，楚怀天一门之主、傲视武林，五指之间生杀几度的人何曾如此示弱人前，几时这般谦卑有礼，又哪见这般耐着性子好言相劝、一退再退，纵使他再能忍，手下众人也忍不了、看不下去这等不识好歹之辈了。

“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我门主屈尊降贵、好言相劝，还许你随便开条件，一退再退你还不识好歹，况且我二当家泽恩天下、至善至信，不说我极乐门上下几万弟兄，江湖上三帮九派受过他恩泽的也不计其数，救我二当家这样一个公子哪里委屈你了？你这等见死不救还配称神医？”

吴求闻声挑起眉头，楚怀天却是一惊，看到原来是古二手下执事武强忍不住了跳起来骂人，五大三粗的样子，面红耳赤的，牙齿咬的吱吱作响，发疯的狮子一般要扑向吴求。

“古二，这是何人如此没规矩！门主在的地方，哪有他多事说话的份，这等楼里小事也要本人帮你收拾不成！”

欧阳风大声训斥，恨不得上去踹这粗人两脚，是没脑子还是没眼色，没看到这从上到下都装着孙子的吗，要是动粗的就能如愿，还能轮得到你这不长眼的东西。

古二跟了欧阳风水里火里也有五六年了，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这人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当下真就上前就是一个耳光下去，抬脚将武强踹出四五步远，滚到一边一时还没爬起来，看上去竹竿一样的人手下力道还不小，这两下过后再看武强，脸上红肿、嘴角挂血的显然不轻。

“不长进的东西！平日里让你记着的规矩都咽到肚子里去了不成！铁忠把他给我带下去，让他长长记性，叫他再敢冲撞门里贵客”

“是！”铁忠抬手行礼，上前将地上武强提起来拖着离开大堂，其间不容他开口说半个字，连拉带拽的大声骂着走了。

“吴神医莫怪，手下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才好”古二回身恭敬的行礼道。

“不敢”

“吴兄，楚某诚心求医，难道当真就见死不救吗？”楚怀天言语中透出隐忍的悲伤，听来触动人心。

“恕难从命”

吴求依旧没有反应，这满屋子的人像是对祖宗一样顺着他、卑恭以待，连楚怀天都俯首以求，他连半分都不为所动，夏春袖中剑光乍闪，硬是被欧阳风按回去了，谁心里痛快，但要救小莫是第一位的，受点气算什么。

“差不多就行了，别弄的不好收拾，对谁都不好”

众人回头，说话的是站在人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穆归，吴求也抬头看了一眼，看了之下就目射惊疑。

“你是……”吴求转歩靠近。

“吴神医，一别许久风采依旧，到叫穆某好生惦念啊”穆归还是那一副慵懒不屑的架势，说的像模像样的，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的，楚怀天看了一眼才想起来，这人一直都在这边的，只是没想到他和吴求也是认识的了。

“这楼里今日着实热闹，连南原武林第一神子天人也大驾在此，吴某也是万分荣幸再见穆公子你”吴求看着遮着面纱的穆归抬手冷笑道，说话的样子倒是有一拼，目中出现怒意，一眼看出这是和对面的人有过节的。

他这一说，欧阳风等人才明白，原来这穆归此人，在南原是有这样的身份地位的，上下看一圈，这人也的确与众不同。

“想来也是三年前的事了，吴神医不要在怪穆某才好”

“客气，就是记性再不好，对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人总还是要记住的，以便以后遇上了躲得远远的，当心着项上人头”

“他日一切已是过往，今日相见，但请吴神医不计前嫌可好？”

“不敢，这“神医”二字在下是万万不敢当的，相较于堡里药王还是差之千里的，穆公子当日“庸医”二字的评价区区还没敢忘了，哪敢再害人”

穆归轻声一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扶额摇头，他不用看就知道楚怀天一定是要掐死他的表情，还真没敢看他。

楚怀天听着，心算是凉到底了，转眼看去，这大堂里不是与这神医有新仇，就是有过旧怨的，这下齐聚一处，妄想人家救人是一点可能也没有了，阳光射入大堂游走之下，就快照的他眼泪下来了。

“你添什么乱！”楚怀天不由得瞪了穆归两眼，低声怒吼。

“本不想给你添乱的，实在没想到你等的人居然就是吴神医，所以才一直没敢说一个字，奈何这时间不等人的，若真的不行还要赶紧另想他法才好，这样下去你让小莫怎么受得了？”

“都是你！”楚怀天捏着手道。

“二位休要再浪费时间了，赶紧想办法去救人吧，要是错过了时辰区区可不敢担待的，还想着多活几年，行个方便让区区离开”

穆归转身，看着吴求，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昔日被自己瞧不上的江湖术士之流，居然就是中原武林盛传的神医的，也从没想过会在这里、这般情况下再遇上这人，还是要有求于他的，这还真是自作自受，此次中原之行，所遇全都是报应了。

“吴神医，今日于情于理，楚怀天也算仁至义尽了，他日旧仇，你大可救人之后再来向我二人讨还就是，到时候是生是死全凭你个人喜好，现在这上下诚心求医，只要你开口，要什么就算楚怀天给不完，穆某接着给就是了”穆归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可以了吧，就算在楚怀天面前他也从来没有半分示弱过，自己要是在堡里给那些人一点好脸色，估计那老头嘴都能乐歪了去，大哥也是指定天上地下、五湖四海他要什么给什么的。

“高攀不上”

“穆某为之前过激行为诚心道歉，恳请吴神医别因为在下这粗人担误了救人，救人之后，你向我如何报复，穆某绝对束手以待，绝不还手可好？”

欧阳风几人听着，穆归竟然同楚怀天一般屈身为小莫求医，言语之中已然将自己归为极乐门这边，全力护着他们小莫，不惜降了身份、隐了傲气，这等情谊大义着实令众人佩服，现在才可见其对小莫一番心意绝非游戏了。

想这二人均是一方翘楚，手里掌着多少人的生杀，却在同一时间抛了一切身份傲骨，对这吴求委曲求全，看着听着的心里忍不住骂人，想吴求你个混蛋，你竟然可以不近人情这般，昔年之事也是你有过在先的，现在你再不为所动，别说医德，你连人性都没了，一时众人皆盯着吴求，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62章：条件

吴求打量着周身一圈人，突然就大笑出声，像是这些年或是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痛快过，笑的前仰后合，笑出眼泪来了才停下，冷漠仍在，左右看着仿佛是在看着在他手下病弱俗子一般任他宰杀。

“好，要我吴求救人也可以，但有条件”

“只要吴兄开口，救回我莫小孩，什么条件都可以”楚怀天激动的开口，身后几人却还是没敢松口气，不用猜也知道，这条件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楚门主好大的口气，就算我要你此刻挥师天下、血洗武林，或者是亲手屠尽几万门人、杀了身边兄弟也可以吗？”

吴求一言，楚怀天惊步后退，欧阳风把手都快捏碎了，他算是见过时间百态、穷凶极恶的了，像吴求这般良心尽泯、凶狠如此的人，连他也是头一回遇上了，想着自己这些年装傻充愣做的个那些好事，难道都喂狗了不成，早知道你他娘的这么不识好歹，四爷任你饿死街头了事。

“放心，我不会无聊至此，条件三个，对诸位来说简单的很”

“请说”

“救莫羽可以，起死回生之后就要让他自此决了医道，从此之后再不能在江湖上出手救人”

吴求直言不讳的而说，无人说话也没人有什么反应，就这样盯着此人看，这么看上去也没有多少讨厌的，到底还是看不出此人能狠到这种地步，还真算是人不可貌相，只此一个要求就埋没了莫羽一身回春医术，江湖人再难受其妙手泽陂，当年积怨也不至于除己之外，其他任何人皆不做考虑吧。

“第二个”楚怀天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都明白了，这小子一看小莫救人就瞪眼，这下好像正和了他的心意一样。

“第二个就更简单了，我要你楚怀天还有穆归给本人落膝下跪、俯首认错！”

吴求一说，一圈人全都不敢相信的抬头，这种话他也敢说，自家门主何等英雄人物，纵使腥风血雨、刀剑抵喉也不曾眨过一下眼睛、皱半下眉头宁折不弯的，站在风云之巅受着上下几万人的拥戴追随，别说屈膝下跪，就算给人台阶、委曲求全都是屈指可数，今日这般情况，吴求算是触及底线了，别说身边的人不答应，极乐门的弟兄一人一口唾沫也把这混蛋淹死了。

再看那南原神子，这和楚怀天站在同一高处的至尊之人，此来中原一次，都算是中原武林的荣幸，能得见一次五行世家天人，此番为小莫，从昨夜到今日眼前，真就算是仁至义尽的份上了，有何理由受此等折辱。

“放屁！你个得寸进尺的混蛋！不识好歹还上瘾了怎么着！老娘这就撕了你喂狗！”雀红一跳起来就要往上冲，整个人就要烧着了一样吓人。

“红姐……等会你砍我两下消火”

楚怀天还是站在原先的地方，也没见他有多大的动作，只是袖口摆了两下，雀红一就没能跳起来，还愣在那里一时忘了叫唤，倒不是楚怀天对她用的招式让人叫绝，只是这疯子很少这样叫她的，不是有事要求就是不怀好意，百年不遇一样的稀奇，每次他这样叫，声音都会软软的，如小莫那宝贝一样可爱的要命，只要他这么一叫唤，自己什么都忘了，就听着他的话转悠，被人砍了都不知道，更别说就是被气气了。

“凭你这等宵小之徒也敢大言不惭，让我主子给你落膝下跪，今日我主子好言相劝已算是破天荒头一遭，你这东西不知死活偏要找死，那就怨不本人耐性不好了！”

这声音出现，就看到后楼过廊跃下白衣人影，直接冲着中间的吴求来的，只是还没上前就硬生生半路止身，像是急刹一样，也没看到穆归动动手脚，却是和楚怀天的一样有效的很。

“退下！轮得到你多事！”穆归一脚将下来的人踹到身后，没好气道。

“主子……”

“再敢多说一个字，小爷马上把你变成冰雕给极乐门当狮子守门去！”穆归说话的时候，眼神还在吴求这边，声音也不大，听见的没几个，隔了遮面长纱，难见嘴角喜怒。

“在下耐心有限，两位考虑好了？”吴求含着笑意开口。

大堂里针落有音，都看着楚怀天和穆归二人，欧阳风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能忍受的，虽说平日里将这小子在手下又捏又掐的惯了，他是从来不会拿他那一身武学来对兄弟，可是，他无法容忍这小子受他人半点委屈，哪怕是自己代他受都行，只是眼下这情况，这没良心的吴求显然是要借机报仇，真就是两难境地，进退维谷了。

“你既然担得起，我楚怀天一跪又何妨？”楚怀天看着吴求说道。

“你小子……”夏春跺脚，看了看一圈人着急，就这么看着这小子受委屈不成，奈何欧阳风脸上都看不出有什么反应，这里估摸全乱套了。

“我楚怀天行走江湖，直至今天立门天下，尚未屈膝他人，今日这一跪若能让你尽弃前嫌，全心救回我莫小孩，那就算是太值得了，我不能代替南原来人做决定，只是我自己这番诚心可鉴”楚怀天平静一言。

吴求转身，那眼神就像是在看戏一般。

此时见楚怀天撩起黑纱衣襟，抬手之间如行云流水，纵使身体下倾、落膝一跪竟也是说不出的潇洒从容，屈膝人前的楚怀天还如站在极乐峰上风云台上那般威猛如神帝，冬阳凄烈，让楚怀天周身围上一层亮光，轻轻的柔和起来，没了凌厉、仅剩虔诚认真了。

欧阳风看着，本是极怒，等到楚怀天这小子真的跪了反倒平静下来，以这小子的心气都能屈膝他人毫不动怒，他们这些哥哥们真是妄称心疼小莫，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着什么颜面傲骨的，这份能屈能伸的张弛，是要到这种地步才算一成大家的。

“吴神医，我极乐门从门主到堂主及在场所有兄弟诚心以求，但望你能成全”欧阳风一言后，竟也撩起衣袍，对着吴求淡然一跪，他一跪，身后古二几人悉数落膝，硬邦邦的折下去，脸上也跟木头似的没表情。

“吴神医，他日旧怨不计，拜托！”夏春也跪了，没了火气，也看不出一点勉强，脸上平静一片。

“老娘没跪爹娘师傅，没跪门主长辈，倒是先跪你这神医了，只要你能救回我们小莫，你砍老娘两刀都行，跪你又有什么”雀红一还是很大声的说话，眼里却是有了泪光的，谁都明白她这不是觉得委屈，只是同大家一样看着时辰，心疼着楼上煎熬的莫羽呢，再厉害，她也是女人一个，哪来的身边男人那般坚强。

这下极乐门从门主楚怀天到麾下堂主尽数给吴求一人落膝一拜，四下场景说不出的肃穆，若是有外人在场，定是要惊天动地的咋呼开来了。

“楚怀天，好气魄！别说为救小莫代价不计，就算是单冲着你这份拿得起放得下的岿然豪情，小爷舍命一陪生死何惧，何况是这区区一跪”

此时穆归大声赞叹、豪迈一笑，眉心纹案张狂欲燃，撩起白纱衣襟，就这么简单的就跪下来了，楚怀天几人转头看了一眼，像是比自己会跪下来都稀奇的样子，欧阳风也看了，他的注意却不在这跪了还是没跪上，看着穆归眉间的文案，此时在阳光里闪烁耀眼的亮光，纹路似乎是在跳动一般腾跃，从看到这人第一眼，他就注意这个所谓家族的图徽文案，这如雀神二队队长夜雀所说乃是天穆堡最高贵的一种紫色纹案，在这人额尖相得益彰，现在他隐约感觉到这纹案真的是灵动的，会跟着穆归本人的喜怒变换一样，如此耀眼到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光辉，尚是第一次出现，只是现在他无心去研究这其中奥妙，还得先去看那吴求的脸色喘气呢。

“药王先生，也别藏着掖着了，下来给吴神医磕个头认个错，也好让吴神医消气”穆归扬声一言，对着楼上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