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然一笑道:“看来右丞是在为他女儿做打算。”
凤弦甩开袖子恶狠狠道:“就算后宫的女人都死绝了,朕也不会立那狠毒的女人为后!”
我柔声叹了口气,安抚地握住凤弦的手道:“皇上若信得过微臣,就由臣来处理此事,只是到时莫要觉得臣狠毒才好,这样的女子是万万留不得的。”
凤弦长眉微蹙迟疑道:“小絮,这事与你无关。”
我淡然道:“臣如今身为凤宫四妃,执掌凤印,而眼下却有妃嫔谋害皇子,扰乱宫闱,臣难辞其咎。”
凤弦目色流转,似在思忖什么,半响道:“如今右丞依旧掌控朝中大半势力,薛怀安虽天资过人,然而资质尚浅,还不是老臣们的对手,记住只可压制,不可逞强。”
我柔和笑道:“微臣领命。”话毕掩袖轻咳了两声。
凤弦心疼道:“这可是受凉了,都怨元胡安那狗奴才。”
我不动声色掩下唇角笑意道:“不碍元公公,这几日变了天,臣自己身子骨不争气。”
凤弦揽我入怀叹道:“这几日朝中事物繁忙,朕已好几日没去看你,却生出病来,回头我叫太医给你瞧瞧。”
我曼声道:“臣的身子自小就不好,居于扶风时,五岁那年得了场大病险些早殇,扶风城中有一郎中很是了得,臣吃了他药几日就好,皇上可允臣接他来宫中为臣诊治。”
凤弦含笑道:“只要你这病能快些好,收一百个郎中也使得。”
我轻轻推推凤弦道:“皇上还是离臣远些,莫害皇上也染上风寒。”
凤弦紧紧环住我腰笑道:“朕强健着呢,你莫乱动,朕好好暖暖你身子。”说着拦腰将我抱起,抱入暖帐中,蜻蜓点水地吻了吻我侧脸,除了衣物鞋袜,暖暖拥我入眠,我暗自笑了笑,靠在他怀里舒缓睡去。
二日归宫后,我急将晚碧唤来问话,知柳重言已找好了人,便安排那人进了太医提拔司,择日便进宫来,听说是柳家的近亲,其祖父曾是前朝太医,医术十分了得,后得罪了妃子一家逃到扶风至此破落,而外人对其所知甚少。
仔细询过后,我心底缓了口气,晚碧贴心地满上杯热茶与我喝,我暗了暗眼色道:“吩咐眼线盯紧霓裳宫的人,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晚碧微微叹气道:“主子,在后宫中要让一个妃嫔消失并非难事,主子何苦为此如此劳神,若是信得过奴婢。”
我拧眉道:“胡闹,这凤宫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本宫,若是被发现,一万个你都不够死的。”
晚碧闻言噤声不再言语。
我啜了口茶道:“要做就要做得悄无声息,这宫里最致命的不是权势也不是地位,而是杀人无影,空穴来风。”
晚碧笑道:“奴婢受教,主子,奴婢还有个好消息带给你。”
我抬眼道:“什么好消息?”
晚碧甜甜一笑道:“宫外传来消息夫人已有了身孕,只是日子尚浅还未传出消息,夫人叫奴婢将这玉佩交予主子,说是小公子也有一块,刚好凑成一对。”
闻言我大喜,接过晚碧手中的青云半月佩,这玉佩我是认得的,是顾家的传家之物,就是我那两哥哥父亲也未舍得给,莹润的玉色流淌在手中,我会心一笑道:“难怪娘近日未曾入宫,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天佑我顾家,我顾家后继有人了。”
晚碧笑道:“夫人很记挂主子呢,好半天不舍得奴婢走,她还予了奴婢一只翡翠手镯,要奴婢好好伺候主子。”
我哧笑道:“拿了我顾家的东西,可得给我顾家做媳妇。”
晚碧脸色一红嗔道:“主子又拿奴婢开心。”
我笑道:“我顾家除了这小弟哪还有人,何况碧儿怕心头早有人了吧。”我话并未说透,知她情寄桐勇,常趁我休憩间悄悄往侍卫营附近走动。
晚碧咬了咬薄唇脸红道:“哎呀,我给主子炖的鱼汤在炉上呢,可准奴婢回去瞧瞧。”
我点点头,她便一卷风似得离去,还未见她这慌神的模样,果然女子用情起来都是痴傻的,但谁摊上情字不是痴傻的呢,我笑笑,掩门,将清寒的雨丝挡在门外,自在地往绣塌上躺去。
【五十四】反客为主(四)
凤朝的新政如一夜春风,来得迅猛至极,薛怀安力主将私田收归国有的主张遭到贵族老臣们的一致反对,凤朝的朝政陷入水火之中,凤弦大力压下此事,除此外的政策都一一得到实施,说到底他怕的还是那些腐朽的老臣们狗急跳墙发动朝变,引得朝纲不稳,兵权依旧由兵部尚书掌控,不过也因此事,立后一事也被压下日程。
乾坤宫中,我按例来向太后请安,太后梳着鸾凤凌云髻,着一身紫檀滕文云锦宫衣倚在榻上,闻我来了,唤来小宫女引我坐于塌下,亲切笑道:“也就德妃想着我这老太婆,日日都来看哀家。”
我温润笑道:“太后风华绝代,不减半分姿色。”这话不算恭维,太后不过而立之年,容貌着实秀美非凡。
太后浅笑道:“你莫拿话来糊我,哀家确实是老了,这眼角的皱眉是一日密过一日,德妃若有孝心,可留在这乾坤宫中侍奉哀家一段时日?”
我不动声色道:“能侍奉太后是臣的福气,只是臣现掌管六宫,恐怕抽不出身好好侍奉太后。”
太后淡淡看我一眼,似笑而非道:“德妃应该明白,这后宫中得宠并非难事,难的是固宠,弦儿还未登基之时与他春宵一度的女子就已不计其数,如今德妃固然受宠,然而这凤宫有多少妃嫔盯着德妃,上次若非淑容相救,德妃恐怕早已遭不测,宝剑方知用剑鞘掩其光泽,德妃若是聪慧,就应该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
嘴角露出一丝苦意旋即掩去神色从容笑道:“后宫之中竟有李雪衣之人确是臣不察,臣以后定当尽心尽力整理后宫。”
太后凤眉微蹙道:“哀家不用德妃尽心尽力,哀家与德妃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哀家身为弦儿的母亲实在是想抱孙儿,哀家面上风光,然而弦儿国事繁忙也不常来看哀家,哀家实在寂寥的很,哀家说这些话并非想拆散德妃与弦儿,只是想让弦儿为凤朝留个后,方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
我胸口轻轻泛疼,将心比心,我怎又不会明白太后身为人母的一片苦心,我会心一笑行大礼道:“请太后准许臣愿长伴太后左右侍奉太后。”
太后柳眉微展,亲自扶起我道:“德妃放心,以后不管是谁诞下皇子,哀家都不会让皇上轻怠德妃,这凤宫定由德妃执掌。”
我眼角略有湿意温然道:“臣只愿太后能如愿以偿,凤宫妃嫔能为皇上开枝散叶,繁衍子嗣,不过。”
我话锋一转正言道:“皇上并非没有过子嗣,却次次夭折,臣怀疑有人在宫里暗行巫蛊之术加害皇裔,请太后明察!”说罢跪倒在地。
太后一愣迟疑道:“德妃所言可有凭证,这巫蛊之术也是死罪。”
我眼里闪过一丝冷意道:“后宫已有不少宫女莫名失踪,近日淑容高烧不退,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臣曾去看过淑容,神色若中邪般,连臣都认不得,臣忆起李雪衣一事怀疑有人在幕后操纵,加害臣不得才对淑容下手,请太后明鉴,若太后不信,可叫太医前来询问,臣所言绝无半句虚言!”
太后眼色一凌怒道:“竟有这事,哀家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来人!”
太监总管李宫宫闻声进来道:“奴才参加太后,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冷冷道:“去通知侍卫总领,给哀家一个宫一个宫的搜,若发现违禁之物即刻来通知哀家!”
不愧是经历过宫廷风云的女人,做事果然雷厉风行,我唇角浮起一丝冷笑,筹谋了半月已久,不知今日可有所收获。
未几,李公公带着几个内监进殿道:“启禀太后,有侍卫在霓裳宫中发现这物。”说完将一只小小的布偶人呈了上来,太后已气得唇角发颤,我接了过去看看道:“启禀太后,这布偶上果绣着淑容的闺字,还扎了不少银针。”
太后目色冰凉胜雪沉声道:“来人,去将此事奏明皇上,德妃你陪哀家去霓裳宫走一趟,哀家倒要看看,是何人做出这等丑事。”
我恭谨应了,扶着太后,带着众人向霓裳宫行去。
【五十五】反客为主(五)
霓裳宫门落了一地梨花,太后眼底蕴着怒色,由我搀扶着进了去,还未被宫女扫尽的梨花被众人碾碎一地。
霓裳殿内已被侍卫重重围住,凌嫔见太后已至,急叩首道:“臣妾参见太后,太后这一切都是那女人做的,与臣妾无关啊。”
太后淡淡道:“有关无关,哀家自有明断。”
吕容华敛衣行礼,相对凌嫔的凌乱显得大方得体,气度从容道:“臣妾参见太后德妃。”
太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转眸问道:“这东西是谁翻出来的。”
侍卫里走出一人跪道:“启禀太后,是卑职查出此物。”
太后道:“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侍卫动了动眼珠子道:“当时侍卫长带人在搜东边的屋子,卑职见一宫女慌慌张张急步往西边屋里行去,卑职便悄悄跟了上去,透着门缝见她从箱里拿出此物。”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沉声道:“那是谁的房间!”
吕容华抿唇道:“启禀太后,那是臣妾的房间。”
太后眼神一凌道:“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身为朝中重臣的嫡女,怎可做出这等下作的事!”
吕容华煞白了脸,却并不作辩解,而她身侧的凌嫔却直身直指吕容华厉声道:“太后,这一切都与臣妾无关啊,都是这女人想要谋害昭仪,前段时日云贵人也无故病故,说不准也是这女人行的巫蛊。”
太后动怒道:“够了!给哀家闭嘴!”
正在这时,凤弦赶了过来,行至太后身侧道:“母后何事如此动怒?”
我将李公公手中之物拿过来呈上道:“启禀皇上,有侍卫在霓裳宫发现此物,臣怀疑有人有意加害毓昭仪。”
凤弦挑眉冷冷道:“是谁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朕的后宫尽是些奸邪小人吗!”
太后冷冷道:“吕婉容你可知罪。”
这时她却抬起脸来,清丽柔媚的脸儿带着点点泪痕楚楚道:“臣妾从未行过此事,何罪之有。”
太后怒盛,沉声道:“这么说倒是哀家冤枉你了!这物在你房中找出,你作何解释!”
凌嫔附和道:“她分明是狡辩,她屋里的人平日连别宫的宫女都不许入,这东西铁定是她做的!”
凤弦有些厌恶地瞥了凌嫔一眼,冷然道:“长烟,按宫规,行巫蛊之术者如何处置。”
我谨言道:“启禀皇上,按宫规行巫蛊之术者当判斩立决。”
凤弦冷淡地看了吕容华眼道:“你也听见了,朕宠你敬你,你却犯下这等事,你叫朕如何偏袒你。”
吕容华低声啜泣道:“臣妾冤枉啊皇上。”
这时凌嫔身侧的一小宫女却冲了过来跪地泣道:“太后皇上,奴婢性命担保,这件事绝不是婉容小主所为。”
我目光锐利地瞪了她一眼出声道:“放肆,你说不是婉容做的,难道是你不成!”
太后揉了揉鬓角缓声道:“德妃何必着急,哀家倒想听听她说的出什么来。”
我缓了缓神色噤声不语,宫女泣道:“昨晚奴婢半夜起来出恭见有人悄悄进了婉容小主的房间,奴婢戳了窗纸见她将此物放入小主箱里,此物绝不是小主的啊,皇上。”
我心底倒抽口气,这物放在那箱底已半月之久,怎会是他人昨夜放入,我掩下神色,佯作惊奇道:“竟有这等事,你可看清那人模样。”
宫女抖着双臂,侧过头,往凌嫔身上一指道:“奴婢看得分明,陷害婉容小主的分明是凌嫔小主。”
我怒火攻心,咬牙道:“你是凌嫔的人怎会背叛主子为别的主子说话,我看你分明说谎!”急怒中手忽被重重一握,凤弦曼声道:“长烟稍安勿躁,不妨问清楚再做定夺。”
凌嫔怔愣半天缓过神来,扑向宫女道:“你这贱婢,分明说谎!”
宫女躲闪哭泣道:“多不起小主,奴婢真的不忍见婉容小主枉死,小主恕罪,小主恕罪。”
不忍别人死就忍心自己主子死么,我心底泛起冷冷笑意,却也知大势已去,只得默不作声,任凭事态发展。
凤弦轻轻松开拽住我的手,冷冷道:“凌嫔,连你的贴身宫女都指证你,你再狡辩也是徒然,来人,将这毒妇压入慎行司,待仔细询问过这宫女再做处置。”凌嫔被这一语惊得昏了过去,左右侍卫见状忙拖了她下去,吕容华依旧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太后叹气道:“哀家累了,德妃,扶哀家回去歇息。”
凤弦道:“母后,不如儿臣扶你回去吧。”
太后摆摆手道:“不用,长烟扶哀家就好。”
我轻言道:“启禀皇上,太后已准许臣侍奉太后一段时日,还是让臣伺候太后吧。”
凤弦惊异看我一眼转脸道:“母后。”
:“不必说了,哀家累了,走吧长烟。”太后打断凤弦的话,我只好扶着太后离去,悄转过头,见凤弦狠狠看我一眼,我不禁偷笑,这回怕真气着了,方才那阵仗也不见他这般大脾气。
走至宫门,太后唇角忽勾起一抹笑意徐徐道:“你啊,还欠火候。”我脸色一哂,默默垂头不语,恭谨扶着太后归去。
【五十六】谁念西风独自凉
自从搬进乾坤宫中,日子清净不少,凤宫大权又重回太后手中,平日能进宫请安的也仅萧云雁几人,在太后说动下,凤弦又新册了不少妃嫔,而他来乾坤宫请安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原以为他不过是与我赌气,不知不觉已是夏末却仍是如此,不禁气闷不已,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日日把萧调琴聊以慰藉。
这日太后去了泰安寺烧香请愿,我便得空携了晚碧出去,命她换上小宫女衣裳,随处走了走,走至隐蔽处我命她悄去熙媛宫找人打探打探消息然后便独自回去,谁知路上天忽而转阴,下起雨来,我不禁拂袖掩面惊慌地找地躲雨,见不远处是凤阳宫,暂无妃嫔居住,便往那处躲去,折角处却有一人往我怀中装来,我拂了雨水睁眼见原是花娘,花娘也是半裳子雨水,通红了脸儿急道:“奴婢该死,德妃主子恕罪。”我却兀自笑道:“你怎在这,也是来躲雨的么?”
花娘见我并无怒色宛然笑道:“奴婢本是去别宫送衣饰,不想折回来的半路上就落了雨。”
我笑道:“看这天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不如陪我在这等会?”
花娘怯怯地点点头道:“是,主子。”
我与她同坐到台阶上看远处天上乌卷着的云,淋漓的雨水顺着琉璃瓦漏下,别有一番诗意,我不禁掏出袖子玉箫吹奏起来,婉转缠绵略略凄凉的萧音和入滴滴答答的雨声,听不清明却更添哀怨,一曲奏罢,花娘侧脸小声道:“主子,你可是想家了?”我轻笑着摇头不语,花娘垂眸从袖子拿出一方秀帕笑道:“主子擦擦吧。”我接过秀帕道了声谢轻轻拭去额上雨水,又静默不语,花娘陪我静静坐会忽然道:“主子,你可会吹“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