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生水——上水无涟
上水无涟  发于:2015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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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丐看了看正在颤抖的梁笙,两只手指捻着就把匕首给掰断了,发出特轻脆的“锵”声。随即梁笙扔掉被折的匕首赶忙撤退,其意图被庄墨先知先觉,小半包药粉撒在他脸上,梁笙倒地。

老乞丐在抚摸匕首柄,庄墨寻了几个草绳给晕过去的梁笙打包。

一边捆庄墨一边叨念:“啧啧,可惜你错误的错误有三,一来你祸害无辜不说还要二次祸害,二来落颇成这样你还能拿着一把镶金的匕首,第三也是最主要的,是哪个告诉你他秦楚是我的主子的?”

捆扎完梁笙,庄墨回头瞧瞧老乞丐,后者拿着匕首柄爱不释手,于是黑着脸道:“老乞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见面分一半?”

老乞丐立马俩眼全是警惕。什么话都没说片个腿又不见了。庄墨只有指着梁笙的鼻子骂他半天,然后一个人连拖带拽的把他弄回城里。还没到秦府就惹来不少好事者的围观,庄墨二话不说站在原地和他们大眼瞪小眼。迫于庄墨的银威,好事者一个个高兴而来悻悻而归。就这么的,一路拖回秦府。此时他已经后悔过很多遍怎么就没带上银子一块出来。

那时候时间尚早,秦楚在继续他的不正当的勾当还没回来。庄墨把晕着的梁笙交到宋管家手里。尔后又出了府。

本来他是想先去后院那处禁地转转再出府的,后来回味回味老乞丐那个不完整的故事眼珠儿一转也就作罢了。

闲来无事他就开始闲逛,逛着逛着他就走到了淮阴江边。竹风街个个关门闭户,说不出得萧条索然。瑟瑟的秋风一吹,两片干了的树叶子一飘,三江水这么一并流,四个一串的红红的灯笼一挂。庄墨直欲甩着扇子学着文人骚客这么一轻吟,道:“造孽啊……”

******

庄墨绕着竹风街转了三圈,看着到了时辰却还紧闭着的大门甚感无趣。于是就回了秦府,从竹风街回来,正在晚膳时分,秦楚已经在自己的小院落座。庄墨拿眼角斜着他道:“咱继续上屋顶?”

于是屋里的桌子就又省下了。

两盘花生,一道不知名的荤菜,两壶小酒。

庄墨看看秦楚,发现后者正在看着自己,一口小酒焖到嗓子眼儿里不说话,又翘成二郎腿,在房檐上也不老实的晃啊晃。瓦片上的青苔应着晃来晃去的两条腿“刺溜刺溜”发出泥鳅似的声响。水面上细细密密全是涟漪,小雨落在身上还不感觉,落在水里就是惊天动地的小圈圈。一片还来一片,水底的红色单尾鱼在水面上吐泡泡。

六角菱花杯举到第四次的时候,庄墨举杯子的手被压住,始作俑者颇为顺当的说:“月明星稀,乌鹊头顶飞。这等举世无双的好日子怎能光喝酒不说话?此乃罪过,实乃罪过。”

庄墨听过故事的澎湃劲儿还没过去,二郎小腿一抖,一只手摸着琉璃瓦沿笑灿灿道:“道爷爷修仙不修佛,不讲罪过。只是您这两句话说得有味道啊,不知算不算是没话找话?”

秦楚瞄瞄他,“我若是找人喝酒,还犯得上没话找话么?”

庄墨磕着脑袋,“您说的是。咱应该先敬您一杯再喝。”

“今儿个怎么不叫秦主了?”

庄墨听罢立刻摇头狂叹:“再叫别人都当你是我主子了,还哪里敢再这么叫?”

秋日云淡淡,小风吹吹小雨飘飘,小酒一暖肚子,有人就该说这辈子齐了。江湖这么稳当,闲人这么多,哪能算齐了。两人还没说几句话秦楚就又要提那个万年不变的话茬,刚说到一半就被庄墨截住话头,庄墨猛地把菱角花杯子和他的一撞,道:“谁说今天晚上月亮好,依我看秦府外头的月亮要比这里的大上一圈。”

秦楚手里的杯子溢出一圈酒渍他也不理,嘴角微么挑着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这么想出府?往日里你出出进进把我秦府几乎当作客栈,我不也没拦过你么?”

庄墨举起一根手指独树一帜道:“这话未有偏颇,我只是说外面月亮圆又圆。”

秦楚饮一杯酒看着他不说话,他不说话庄墨却还在一个劲儿的赞叹外面的月亮。终于等他说:“秦楚,这等举世无双的好日子怎么能光喝酒听我一个人说话?”

月明星稀,乌鹊头顶飞,正是秦楚说的好日子。

他道:“庄墨呀庄墨,今天你绑回来的梁狗告诉我两个重要的消息。”

庄墨说:“什么啊?”

“一件就是你相识的杜梓离不日即将接手麒山派掌门之位。”庄墨想说敢情这就是他梁笙狗急跳墙的芥蒂了,话还没出口又是秦楚清泉似的声音:“既然外面的月亮这么好,秦主就带你到麒山赏中秋去。”

月亮的心眼儿的确不好,遮着半张脸在黑布后面偷笑。池塘里水花儿扑腾,吐泡泡的红色小鲤鱼啵啵的开始吐声响。

庄墨摸摸鼻子:“我都不跟月亮较劲了……”

秦楚充耳不闻,继续说他的大业,“梁狗告诉我的第二件事很有意思,你一定感兴趣。”

“什么?”

秦楚倾身向前,漂亮的眉眼里亮光闪,“他用自己的姓名打保票说,这次遁月钩一定会出现在麒山的大典上。”

一双钩月似的眼睛立时就弯了起来,墨玉眼珠儿在匡子里转过几遭,潋滟闪闪、波光粼粼,每次这种眼神一现准准没有好事。庄墨抿抿嘴,随即嘿嘿笑道:“成,我跟你去。”

庄墨的小心思好猜,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秦楚和庄墨瞒着不少人就开始准备出发的东西。同行的定下来的只有四个,其中主仆各一对儿,秦楚、伺候秦楚的残烟,庄墨、以及伺候庄墨的银铃。至于秦楚为何要带上庄墨,原因不详、动机不详,庄墨又为何一定要拉上银铃,原因不明、动机不明。用庄墨的话说,我们四个人拖家带口只有残烟姐是累赘。

秦楚偶尔也乐意犯坏,四个人出行之事连宋管家都没嘱咐,直到三天之后宋管家看见他的主子留下来的条子以后才恹恹放下心。因着出行之事颇为隐秘,宋管家也没嘱咐府里的那些个公子们。于是一来二去,就有传言说庄墨银铃主仆二人合伙意图迷惑秦楚与之私奔,却被秦楚识破,一把斧头捅到沙锅底,庄墨劫持秦楚逃走了。而残烟武功高强,自然是救主去了。

庄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坐在马车上困手困脚昏昏欲睡,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振奋了,奔出马车去特意勾着秦楚的下巴用流氓口气说,秦楚啊秦楚,你也有今日,堂堂江湖一大奸商居然被我劫走了,日后你乖乖的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迎来的是秦楚的禁锢在怀,于是庄墨乖乖的继续回马车上数完星星数落叶。

车马劳顿,这样的日子也仅仅持续了七、八日,庄墨终于恢复本性,张牙舞爪的喊累,一边喊一边说我不去了你自己玩去吧。秦楚瞧他也确实累了,这一日就停在苏杭一带。

八月初八,一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庄墨的兴奋头比谁都高,拉着银铃就上街转悠去了。秦楚难得疲倦说要跟客栈歇着,残烟自然留下来伺候。鸟还叫着,小野菊忽忽悠悠的开了,艳黄艳黄的惹人欢喜。庄墨照例甩着扇子在街上逛荡,苏州的刺绣最闻名,可惜价钱颇高,庄墨拿在手里摸上那么一摸,就能遭店家一顿白眼。银铃在旁悄悄解释:“公子,苏绣昂贵,一般不喜随意让人碰的。”

庄墨皱皱眉也没有不高兴,只不过嘴上犯硬:“我知道、我知道。不看就不看,银子,咱们走。”前脚迈出门,后脚他就回过头,特语重心长的跟银铃说:“银子,以后再有这种事早跟我交代,别让我净挨白眼儿。”

银铃拿帕子捂着嘴低笑,“是,公子。”

从狮子林拙政园出来,已过晌午。江南的好日子才真正开始,吹唢呐的、敲锣鼓的,红顶的轿子,带着大红花的新郎、骑着白色戴大红花的骏马。迎亲的队伍结成一串有一串,鞭炮在脚底板炸开,小孩儿在队伍最前头讨糖吃,一水儿的红袍红冠,庄墨拉着银铃非要挤进去看人家是怎么成亲的。这队之后还有那队,迎亲的队伍不断,都昭示着今日的确是个黄道吉日。庄墨双手捂着耳朵,冲旁边的银铃吼着说:“走,我们去看看人家是怎么拜堂的?”

银铃同样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扯扯庄墨,也吼:“主子还在客栈等我们呢。”

庄墨道:“不急不急。”然后又把银铃拉进人堆。这边一堆人正踩着炮仗,一个个蹦得猴儿高,庄墨看得兴高采烈、心花怒放。

迎新倌照着形式再三催促正与爹娘诉着不嫁不嫁的新娘子。新娘子的红盖头便是用上好的苏绣制的,反射柔若少女的光芒。苏绣苏绣,庄墨微末嗤之以鼻。随即又被带起兴奋劲儿来,和所有人一起起哄。观礼的人哪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有一碗喜酒喝,庄墨端着碗喜酒乐呵呵的看着正在夫妻对拜的新人,转过头来看着正对着酒碗发愁的银铃道:“有趣、有趣,不知秦府出没出现过这样的趣事?”

也不期盼有何答案,拿着酒碗凑到唇边,还没喝到嘴里,庄墨的眼睛就弯了起来,钩月炎炎。他回首时看银铃还在对酒碗发愁,纠结着究竟是喝还是不喝。眉梢一挑,嘻嘻道:“来、来,银子把酒放下,一会看看他们究竟往酒里面加了什么?”

在苏州这样的名城,掺和一场迎新喜事,都能遇见酒里加了迷药的把戏,庄墨说,啧啧,江湖。

一盏茶的功夫,包括正在敬酒的新郎倌和新人的高堂在内,所有观礼的人前前后后的斗倒在地上,满屋子全是倒在地上的人,这场面好不壮观。银铃够机灵,在庄墨提点之前就随着他一同倒在地上装晕。

钩月似的眼睛微微裂开一个小缝,却见十几个佩刀带剑的江湖人士从后堂内出来,一个个翻着地上人的面孔,正有一道黑影罩在庄墨上空。庄墨施施然合上那道小缝。那人捏着庄墨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身后招呼他们的头目,“堂主,是不是这个?”

这时候就听见观礼的人中有人打起了呼噜。庄墨正被人捏着下巴蹂躏,听到这一声气拔山河的呼噜声,险些破功。

第十五章:戴九履一

那人仍然捏着庄墨的下巴,不知那什么堂主朝他打了什么手势,那人立刻扛起庄墨。庄墨心说着上演的又是哪一出?想着想着就被人大头朝下扛在肩上,急中生智之下庄墨朝下耷拉的手也就不经意的拍了拍银铃,让她继续装晕别动弹。庄墨就这么的背扛到一个马车上,双手背到身后,用两指粗的麻绳给捆的结结实实的,双脚同样自膝盖都给捆上。最要命的是嘴上还给贴上了胶布,叫叫不得喊喊不得。庄墨心说早知被绑架如此受罪不如浪费几包药粉都把他们给放倒了。

就这么的,庄墨被绑架了。

马车轮子骨碌碌开始转动,庄墨像个不倒翁左摇右晃,最后光荣的一头磕在木框子上,就此安定下来。这声动静惊到了前面赶马车的人,撩开马车帘子低声呵斥:“都精明一点,别出这么大动静。”

马车里大约一共有三个守卫,其中一个戳戳庄墨,随后朝那个赶马车的人说:“堂主,寻常人经过这番颠簸早就该醒了,这人不会有诈吧?”

庄墨心不跳气不乱,开始打起闷呼噜,马车内一时静谧。由于胶布贴着嘴,呼噜没打出来就被咽在半道上,憋得庄墨忍不住睁开眼睛闷闷的咳嗽起来。

马车内果有三人,六只眼睛都盯在庄墨脸上。庄墨眨巴眨巴眼睛四周环视一下,在不大的马车里寻了个舒服地方靠着,双腿放上来蜷成一团,脑袋枕着膝盖。敌不动我不动,看着那三个人继续眨巴眨巴眼睛。三人皆戴着黑覆面,只不过赶马车的堂主却是个熟悉声音,庄墨认得。马车颠簸,不知走的是什么山路。

不一会儿赶马车的人又连开帘子,庄墨正看见那人才推下黑布的面孔,那是在一个客栈地低下有一面之缘的江堂主。庄墨眨眨眼睛,意思是问江堂主安。

江堂主一只手撩着帘子一只手挥着马鞭,道:“墨公子,委屈你这趟与江某一行。”

庄墨眨巴眨巴眼睛。

江堂主双手抱拳,“墨公子不用害怕,江某并无谋害墨公子之意,只是借墨公子的名字向秦主讨几样东西。”

庄墨颤颤的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继续眨巴。

“墨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庄墨猛点头。

“斯拉”一声胶布开,庄墨顿时声泪俱下,“江堂主,您可千万别把我再送回秦楚那里去了。”眼泪簌簌,我见犹怜。就是这两滴不值钱的水,唬得江堂主一楞一楞的。

见庄墨直呼秦楚之名,江堂主微微皱眉,扶起庄墨并不言语。

庄墨不吝他怎么招,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秦楚如何如何强占民男,又如何如何始乱终弃。其感情之真挚,言语之真实,说得马车里的三人眼中都有泪光闪闪。庄墨心里这个得意,此时马车一路狂癫,天色渐渐如迟暮老人一样光华褪去。山野间的布谷鸟鸣叫,江堂主算是明白人,绕是庄墨说得天花乱坠也在微微皱眉之后问道:“既然秦主对你始乱终弃,又怎么会带你去赴麒山派的掌门大典?”

庄墨半垂着眼帘,吸吸鼻子,小小鼻尖泛红,声音颤颤:“那是因为麒山派的新任掌门与我相识,怕开罪杜掌门,所以才会带我过去。”

江堂主眼光闪了闪,低低的说了声:“抱歉。”随即放下马车帘专心赶车去了。

拜这么个谎言所赐,同车监视他的三个人都对他态度极为和善,偶尔还会关心他一下子,晚饭更是没有为难他,荤素兼备。吃饭时江堂主还让人解开他手上的捆绑。

当晚这十几个人都挤在一方四处漏风的破庙当中。庄墨的手脚仍被捆绑着,置于一干人得最中央。秋寒初来,四处漏风的破庙满是落叶堆积。今日八月初八,本当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破庙正中生了火堆,庄墨蹭蹭得挪过去靠着,仍是装作纤纤嬴弱不用设防的模样。

秋风扫落叶,寥寥星空,背着山的破庙里看不见月亮的踪影。庄墨里火堆近一些,才能觉出来温暖。干柴火味道极浓,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声伴着阵阵黑烟。火焰的幻影,燃烧时空气的扭曲,在庄墨半要求半央求下,鉴于他这一路不哭不闹不喊不逃表现良好江堂主答应了他的要求把他的五花大绑又背后换到胸前。于是庄墨这么的抱着膝盖离火堆很近的,睡着了。

夜风习习,庄墨的头埋得很深。这一夜他睡的颇香,连梦话都没说一句。

第二日清晨不过卯时庄墨就被叫起来赶路,还在睡眼惺忪的庄墨迷迷糊糊抬起头说了句“滚边儿去,别吵道爷爷我。”语惊四座。

即便如此,几个人仍是把他抬上马车,上了马车,庄墨蹬蹬腿扁扁嘴继续睡,哪管路途艰险,哪管车马颠簸。一行人绑着庄墨一路朝东南而下,正是向麒山的方向而去。终于在几近午时时分,庄墨的眼珠儿在眼皮底下转了转,而后慢慢睁开神识重回。

庄墨刚醒,车内就有人对他说:“墨公子,堂主有劳公子在这上面按个手印。”说话之人手举着一张薄纸,上面墨色的欧体行书两三行。庄墨匆匆扫一眼,刨去不认识的字大抵就是要挟之意,言贵府公子现居我处,我等护送他平安抵达麒山,届时希望秦主能以如下条件作为答谢。下面就是一、二、三。还没来得及细看,庄墨就已经被人抓着在纸上按下一个红彤彤的手印。庄墨心里颇有微词,心说怎么也刚让我自己按才对啊。

按完之后庄墨坐在马车里闲来无事,就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守卫的人看,一个字不言语。看着看着那些守卫的人就毛了,眼神闪烁看看其余人再看看自己。庄墨心里乐不可支,面子上仍要装作无辜善良,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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