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生水——上水无涟
上水无涟  发于:2015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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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风荡漾,水波纹哗啦哗啦的一圈一圈往四周荡。

邱繁瞪着亮亮的眼睛,仍旧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儒雅偏偏。庄墨特深打量他一番然后说:“邱公子,如今整个秦府中的公子满是你这种打扮,你不是最图新鲜么,这么这回倒随大流了。”

邱繁只喝酒不吃菜,喝了半天也不见脸上现红晕,“我乐意,要你管呢。”喝完一杯身边的侍从给他满上一杯,一杯接着一杯。庄墨慢条斯理的喝着自己的小酒,吃着自己的小菜。

院子里小风荡漾,天上的云彩晃啊晃。

侍从小厮围着站了一圈儿,几十双眼睛盯着庄墨和邱繁俩人。庄墨照样吃的开怀。拂尘不离手、道服不离身。每每在府里遇见与他问候之人就说一声无量仙尊,说到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直逼少林寺明镜方丈了。自早晨起来开始,一整天都没见到秦楚的人影,也不知道又和哪个公子厮混去了。

邱繁邱小公子一喝完酒就开始话多,道:“你和秦主是怎么认识的。”

庄墨胡咧咧:“他扮假道士,被我的火眼金睛给戳穿了。”

邱繁明显不信,轻斥一嗓子,继续盘问:“秦主是不是让你长住进府里?”

庄墨继续胡咧咧:“非也、非也。秦公子与我乃是淡泊如水的君子之交,这次来秦府实在是受秦公子拜托给他的府第看看风水。”

邱繁这回连嗤之以鼻都剩了,“不知所云。”

半边碧色、影婆娑,晓风残月。繁华之景,自然是浮华之人来消受。偏偏庄墨就是这等俗人,看着良辰美景不爱,就爱这桌子上的琉璃盏。

他摇晃摇晃手指,抚摸着琉璃盏:“邱公子,你知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邱繁果然上当,接道:“什么?”

庄墨继续咂摸着小酒儿,慢条斯理:“就是来看看你那上当受骗的表情。”

挂在房檐下的风铃声轻轻荡,邱繁的小脸儿果然五光十色。庄墨心里乐的这叫一个风生水起。

“你知不知道府里的后院有一处禁地。”庄墨问。

邱繁听完皱着眉猛灌一杯酒,旁边的侍从赶忙给他满上。庄墨瞥一瞥自己旁边的丫鬟,道:“银子,你怎么不晓得和人家学学,瞧人家的奴才做的,那才叫一个地道。”那个被唤作银子的丫头赶紧上前两步,也拿起酒壶给庄墨满上。

这个银子,是秦楚遣给庄墨此后生活起居的大丫头。

银子的本名不叫银子,叫银铃。银铃的说话就像银铃似的,怪好听的。庄墨听完一拍手,眼珠儿猛转,说叫什么银铃,既然跟了道爷爷我,道爷爷就再给你起个名字,叫银子。银铃好涵养,作揖说谢过公子。一旁的秦楚勾着嘴角,说做什么要叫银子,银子没有金子值钱。庄墨道,那就……还没说完就被秦楚打断,说叫金子也不好,金子哪有翡翠值钱。庄墨又道,那就……还没说完又被秦楚打断,说叫翡翠也不好,翡翠没有蓝田美玉值钱。踌躇一阵子继续说,叫蓝田也不好,蓝田美玉也没有黑耀石值钱。终于轮到庄墨说话的时候,庄墨翻个白眼说,道爷爷我不为了值钱就为了心里乐意,道爷爷我就是这么个俗人,就叫银子不改了。

至此银铃改叫银子,拍板定案。

庄墨晃了晃手里的琉璃盏,“银子,快给我满上。”一边说一边心里无限满足。

银铃上前给他满上,顺便用银铃似的声音赞一句:“公子好酒量。”

夸的庄墨身心皆舒坦。旁边邱繁把侍从刚给他满上的酒又灌进嗓子眼儿里,道:“对,府后头是有一处禁地,你进去了?”

庄墨捂着腮帮子,“没有。”

邱繁奇道:“那你捂什么腮帮子?”

“酸的。”说完庄墨赶紧又找补一句,“不是说你的酒酸。你继续给我讲讲那块禁地。”

邱繁晃晃酒杯,撇嘴道:“不过是一片没有什么特别的杂草地而已,难道你还想在那块地上开荒不成?”

庄墨道:“对,我就是想在那块地上种田。”

邱繁笑带消极,“你还是不要打那块地的主意了。”

“怎么?”

邱繁瞥一瞥庄墨,泛起了少爷脾气,“既然是禁地,自然就有他禁地的理由。”

庄墨放下酒杯,双手抱拳向邱繁讨教起来,“邱公子。”

邱繁说,“叫我邱少爷我也不知道。”

庄墨碰了个硬钉子,一甩他的道服袖子,抖抖拂尘,转而道:“那你还是记得要叫我墨少爷为好。”

墙外出现细细嗖嗖的声音,隔着小苑的墙壁都能听见有人说话。邱繁竖着耳朵细细的听了听,苦着脸道:“坏了,好像是那个宋管家。”

“宋管家怎么了?”

邱繁邱小公子咬咬嘴唇,眼角瞟了瞟庄墨道:“虽然秦主没有规定过,可是这宋管家最讨厌府里的公子随意与秦主请来的客人吃喝谈笑,每次这种事遇到宋管家都没得好结果。”

庄墨看着邱繁的模样又慢条斯理道:“一同吃喝谈笑的客人又当如何?”

邱繁白冷他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一样没有好结果。”

庄墨摸摸鼻子站起身正正经经道:“邱公子知不知道我这十几年在终南山上,跟师傅学得最好的除了他那套江湖轮之外还有什么吗?”

邱繁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也不着急,续道:“什么?”

庄墨甩一甩拂尘双眼弯弯,打量一番四周的精致繁华,丢下一句话,道:“死贫道不如死道友。邱公子,祝你好运。”说罢无限风情的躲到大树上面去了。

留着银铃在地上看着他干瞪眼,庄墨低着头道:“银子,就委屈你先冒充一会儿邱繁的丫鬟了。”

不一会儿功夫宋管家圆圆滚滚的身形就出现在邱繁的小苑内。身后跟着一大票人,简直有捉奸拿赃的架势。庄墨举着刚折下来的树杈眯着眼睛,却见那一票人有一人颀长身型对月影,好看的脸。不是秦楚这厮还会有谁。庄墨心说,道貌岸然吧你就。

秦楚在院子中晃着步子,不紧不慢不急不徐。暖玉錾子,锦绣的白袍子,眉梢最风流。自从看见秦楚进院子的那一刹那开始,邱繁就化作一弯春水了,低着头数蚂蚁。

邱繁在地上数蚂蚁,庄墨在树上数树叶子。

清泉叮咚响,顺着山间的窄窄溪流与江水交汇,汇出江湖。甜酒的香味还在萦绕,秦楚道:“前些阵子劳烦你了。”

邱繁咬咬嘴唇,细声道:“这是应该的。”那个温柔劲儿,震的庄墨再次一愣一愣的。心说要是秦楚瞧见邱繁平素里的张牙舞爪,那会是个什么景色。

秦楚却在这个院子里转个没完,庄墨举着树杈。宋管家和蔼可亲的站在院子门口等着秦楚。

邱繁和秦楚腻味了没一会儿,就听秦楚道:“我也乏了,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邱繁咬着下唇低着脑袋就差没拿个帕子抹着眼泪和秦楚演上一场生离死别了。随后在秦楚临走之前,不经意地朝庄墨所在的那棵树上不经意的那么一瞥,然后不经意地说道:“宋管家,这棵树不大好,改日给邱公子换成一片凤尾竹。”

宋管家弯着身子道:“是,秦主。”

秦楚前脚刚走,庄墨后脚就从树上跳下来。弹了弹身上半枯没枯的树叶子。蝉声不见,水波兴。树旁边就有一座假山石,假山石上长着湿草。庄墨倚在假山石上道:“咱俩继续喝。”

结果又收到邱繁的一顿白愣,邱小公子甩一甩折扇,又恢复成公子哥儿的模样,“酒杯被秦主拿走一个。”而后看着他摇头叹气,“庄墨,你也忒笨了。”

庄墨干笑着领着银铃回去自己的住所。一方面说秦楚给他安排的住所还真是不错,要什么有什么,小假山、小柳树、小野花、小池塘一个不少。足有先前住的一整个客栈那么大。美得庄墨一颠儿一颠儿的。拱月形的门廊,门廊外头有一排两侧布满青竹的小道。庄墨正走在青竹小道上,心话说秦楚果然不是个东西,你不点透就不点透吧,偏偏还要拿一个酒杯走。

“银子,今晚的月色好啊。”

银铃回道:“墨公子,秦主就在前面等您呢。”

“……那我们绕道走。”

“墨公子,他正和您招手呢。”

“……”

第十三章:金曰太白

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庄墨住进秦府也已经有六日。这几天众武林正道人士开始撤离淮阴。临走之前都纷纷向秦府表示歉意,此时才姗姗来迟而出现的秦府的主人,秦大公子。大度的接受了众人的歉意。

少林寺明镜方丈因为庄墨特他解毒之故,特意与庄墨道别,临了还问他一句,赵公子现在住在秦府?庄墨点头称是。明镜方丈听完略带惋惜地说,公子若是哪一天不愿意在此处呆下去了,可以来我少林,老纳愿意收公子为徒。庄墨连忙推辞,心说答应了不就成欺师灭祖了么,师父非得卸了我。

秋风滴溜溜的开始打转,树叶大把大把的从枝头上秃噜下来。在地上堆成一个个堡垒。金黄透着羞涩的果实露出新生的姿态。街道两旁的热汤面初生火热,庄墨道,汤面上漂的菊花瓣很不错,要是花瓣上没什么小虫子就更好了。结果店家拿着店小二的抹布擦擦汗说公子这碗面的钱您看这给就行。庄墨果真不负众望,重重的在桌子上按上一枚铜板之后拂尘而去。

秦府里种着万年青,万年常青,到现在都还屹立着泛着青绿颜色。

庄墨自问俗人也,杜梓离告别的那日送了点盘缠,特认真地拍着人家肩膀说,以后要是当了掌门别忘了兄弟。缺心眼儿的杜梓离同样特认真地回答庄墨说,一定不会忘了的。

天高云淡,下一句就该接,望断南飞雁。

的确是望断南飞雁。天上全是从北飞来的大雁,盘旋在上空。庄墨仰着头看看那些大雁,心想这不是弄得一点伤感都没有了么。

繁华街道雏菊展颜,钩瓣钩的人心里一颤一颤的。熙攘人群,临街小店。庄墨继续迈着四方步在街上转悠。银铃跟在庄墨身后,时不时地听他唠叨两句。

庄墨今日穿着不俗,墨绿色的深衣墨绿色的发带,全是最好的料子。手上拿着柄折扇开始晃悠。赶巧儿前面正有一群人围着什么吵吵嚷嚷经久不散,庄墨唰的甩开折扇,赶上前两部挤进人群之中。

人群正中央正有两个人在吵嚷,一个是寻常的买卖作坊的小伙计,一个是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且说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颇招人注意。论身高他也不过勉强及寻常人腰眼处,一举一动都偷漏着滑稽。乞丐抓着小伙计的衣服前襟,“……小老儿还没见过你这种伙计,竟然还会偷乞丐的钱,你快点把小老儿的钱给掏出来。”小伙计被他勒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倒有意思,庄墨继续甩一甩折扇,站在人群围成的圈子里。鸿鹄鸣声过,小伙计毫不示弱,“老乞丐,我哪儿偷你的钱了,有本事你倒是翻出来啊!”正说着那名乞丐却忽然发力,小伙计的双脚悬起。

庄墨轻呼:“还会功夫,敢情是丐帮的。”

这一句却让老乞丐听了个透彻。老乞丐匆匆看他一眼,被油烟熏得打绺的头发乱散着,双手翻转直把小伙计举过头顶。这一举吓坏了小伙计,他在空中乱蹬着四肢,高喊道:“老乞丐你放我下来!”老乞丐双手撑着他,轻轻在空中晃了晃,一枚铜钱从小伙计的怀里掉落出来,撞击在地面上画出个圈发出一声脆响。地上留下一枚铜钱,以及这枚铜钱落地时画出的纹路。老乞丐半仍半就的把小伙计放到地上,小伙计无话可说,一溜烟儿跑了。老乞丐也不追他,捡起地上的铜钱在身上污泥不堪的衣服上抹一抹,又重新装回怀中。不等四周围看热闹得人散开,老乞丐对庄墨这边道:“那个绿衣服的,你跟着小老儿过来。”

庄墨左看看右看看,随后甩着扇子跟着老乞丐往人少的地方去。

才刚刚脱离人群,老乞丐就上下打量着庄墨停下脚步,头发耷拉着遮了半边眼睛,“小老儿平常最讨厌别人家说小老儿是丐帮的,小老儿身上又没有布袋子,你怎么说小老儿就是丐帮的?”

庄墨一甩扇子,眼珠转到天上,“没有布袋子,就不兴你是丐帮的么?”

老乞丐着急得挠挠头发,虱子横飞,“小老儿可没说自己是无袋长老,你别乱讲。”

老乞丐的话像一把锤子,直敲得庄墨心里锤音余韵不断,着实被冲击了一下。庄墨从头到脚的仔细看了老乞丐一遍,老乞丐的头发稍只到庄墨的腰眼处,背影看去就像个幼齿小孩,原来这人就是无袋长老,正主儿在前,庄墨眯起眼睛,“老乞丐,无袋长老姓什么?”

老乞丐立马接道:“小老儿姓赵。”

庄墨甩着扇子擦擦汗,回头对银玲说:“银子啊,你先回去,我再在外面转会儿。”

银铃欠着身子,脸颊两侧的小酒窝一抿,“主子还在等您回去用午膳呢。”

“就回去、就回去。”

银铃还没走远,就看老乞丐捏着下巴道:“绿衣服的,这个姑娘名字不错。”

庄墨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老乞丐,我请你吃一顿饭,你和我交个朋友怎么样?”

老乞丐哈哈一笑开始双脚乱蹦,“不错,小老儿喜欢。”

这一顿饭吃得,让庄墨从脚底板一直心疼到嗓子眼。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换成了泛着绿光铜板。老乞丐左右开弓,庄墨也只有看着风卷残云干瞪眼的份儿。饭桌上摆着一盆扎眼的黄菊花,包着雏蕊还没有开放。老乞丐吃完满桌的饭菜一抹嘴儿,脸上立刻几道爪子抹上去的油光,看着憋了半天一口没吃的庄墨道:“小兄弟,你怎么不吃啊。”

庄墨动了动嘴唇,放下筷子道:“朋友还等着我一起吃饭,我就不在这里吃了。”

老乞丐抹完嘴在摸摸肚子,懒懒散散的说:“从今天起小老儿当你是朋友了,要是有事就来城郊的野坡上来找小老儿。”

庄墨道:“老乞丐,那我可就先回了。”

老乞丐挥着手剃着牙:“回吧,小老儿不留你。”

道士和和尚是很有分别的,这一点纵如庄墨这等不用功之徒都能分得清楚。

除却道士有头发、和尚是秃驴这方面,还有一个就是道士是可以吃肉的。尽管庄墨不是很喜欢,可是一整顿饭,别说是肉、连油腥都看不到,不得不让人腹诽。八仙桌,红木椅。一眼望去桌上慢慢摆着的一片青绿,涩涩如山泉水,看不见油光。庄墨面前的箸架上摆着白玉雕花的筷子。莼菜盘成飞龙在天的形状,荠菜做盘饰。

庄墨拿起筷子看看坐在上位的秦楚,“难为秦主等我吃饭,还做了这么一桌子好菜。”

秦楚微笑道:“好说。”

庄墨瞟一眼他:“只是秦主的待客之道颇为奇特。”说完举起茶杯向秦楚示意。

“墨公子谬攒了。”

庄墨住进秦府的第一个晚上便看见秦楚院外的青竹夹道等他,红色的果实在拱月形的门廊上攀爬。那日秦楚问他禁地里面看没看见什么新鲜的?庄墨答曰我根本没进去过呀。那里究竟有什么秘密,连你的邱公子都不知道?秦楚听完却勾起嘴角,答非所问道,邱繁倒真是待你不错。你若是常住下来,我就亲自告诉你。庄墨回说,秦主啊你看今儿晚上的月亮真不错,白白的跟水一样,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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