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蓝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银湛就已经站到了他身后。

认输后，蓝烬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慌乱感在心里一闪而逝。他往前走了好几步，跟对方拉开了一定距离。片刻后，他就恢复了原本波澜不惊的样子。

“烬，你刚刚说祈宁可能没死？”

蓝烬看了眼对方严肃的神情，心下了然，“你要去找她？”

银湛点点头。

“之前军部找了那么久都没能查出她的行踪，你……”

“我绝不允许被保护的子民就这么离奇失踪了，更何况她还是上一代血匙。”

银湛的目光坚定，那里面闪烁的光芒几乎让蓝烬移不开眼睛。

“如果她没死，就一定能被我的军队找到。”

军部的首席指挥官果然是行动派，从幻境之界回来的第二天，他就挑选了两个杰出的副官，一起去往了边境——那是血族和人类的交界地区。在那里有一片森林，称之为“血域之森”，穿过它，就能看到一个人类居住的小镇——福音镇。银湛打算就从那里开始找。

最初，军部为了加强内部关系，让祈宁是嫁给了军部的高级军官，也就是青沐的父亲，可是后来她却爱上了一个人类，毅然决然地和那个人类私奔时，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青沐。

军官勃然大怒，下令要把她抓回来，而她又是何等刚烈，宁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意留在她不爱的军官身边。她在外逃亡了很长时间，在最后一次激烈的追捕中，她竟然出手误杀了军官，惊慌不已的她更是想逃得远远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青沐出生了。于是就只能把青沐放在了交界地区的森林里。直到看见血族军队把孩子捡了回去，她才彻底离开了，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跟她深爱的人类在一起。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大概是因为毗邻着吸血鬼的地界，所以福音镇的人们更加谨慎小心，他们每个人都信仰上帝，每天都会去中心教堂唱圣歌、祝福、祈祷，以保佑自己不被血族或者其他怪物撕咬吞噬，成为可悲的亡魂。

当然，福音镇里面仍然是一片祥和，人们已经安宁地生活了好几百世。

一身浅灰色便装的银湛带着他的副官走进教堂附近的咖啡厅时，正是阳光明媚的上午。

光线照耀着在洁白的建筑物上，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片温暖又迷人的金色光芒里。

但银湛并不关心这些风景，此刻，他正安静地坐在咖啡厅，凝神地感受着血液的味道。

一个穿梭在桌子和桌子之间端茶送点心的少年吸引了他的注意。

乔念从小就被神父抚养长大，已经十七岁的他就开始在附近的咖啡店里做工。

在他年幼的时候，小镇上的居民经常捏着他的脸夸他伶俐、水灵、好看、像女孩子一样。长大后，少年的身型就开始像春笋般抽条拔节，越来越挺拔，五官也逐渐变得立体，褪去了小时候的秀丽，现在的他更加英气，又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清秀。

不少人都说，乔念大概是吸血鬼吧，不然怎么能那么好看呢。

当然，这只是开玩笑，因为正常吸血鬼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在教堂里长大的。

当那三个男人出现在咖啡厅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尤其是中间的那个，他戴着一顶银灰色的帽子，似乎是想用宽大的帽檐地遮住了自己的脸，反而更衬得他优雅而高贵。

他们围着一张圆木桌坐下了，乔念走过来笑眯眯地问道，“先生们，喝点什么呢？”

银湛并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看不清他的正脸。

一个副官代替他回答道，“三杯摩卡。”

乔念把三杯咖啡端上来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在中间那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银湛突然抬起头，乔念的视线就措不及防地跌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眸里。

他微微失神了片刻，然后把咖啡放下就离开了。

银湛微微抬眼，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注视着来回走动的少年。

空气中有一股腥香，非常淡，若有若无，甚至连吸血鬼都难以闻到。

吸血鬼们如果要藏匿他们血液的气味，就必须用强大的力量压制住，一般只有贵族血统的才能做到。

但是，眼前这个少年，完全不像。

乔念举着托盘，穿梭在桌子之间，他的动作敏捷利落，一举一动都带着十足的活力。他的笑容非常灿烂，甚至带着傻气。

除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腥香，银湛找不到其他线索来证明自己的结论。

微微皱起眉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闻到了那股腥香。

坐了片刻后，银湛就带着他的副官离开了，暂时在一家旅馆落脚。

夜幕降临，喧闹的小镇开始慢慢变得宁静。

乔念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正准备离开店里，他换好鞋子，站起来的时候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晃了晃身体才站稳。

今天他忘记吃药了，大概是低血糖又发作了。

他锁好咖啡店的门，快步地走回了教堂后院。随便地洗了个澡，就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随手拿起了一块布擦着湿漉漉的短发。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了，乔念说了句“请进”。

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但是因为他穿着厚重的道服，面相沉稳又肃穆，所以看起来又有点老，总之，让人很难猜测出他的年龄。而在乔念的印象里，从被他收养到现在，对方的样子似乎从未改变过，仿佛是上帝给了他永恒的青春一样。

小镇上的人，包括乔念，都非常尊敬这个沉稳庄重的男子，在他们心中，这个神父就是离上帝最近的人。

神父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陶瓷杯。

“小念，你又忘记喝药了。”

乔念大大咧咧地笑了，“怪不得我觉得今天特别累，”他接过对方手里的杯子，眨了眨真诚的眼睛，“谢谢神父。”

然后一仰脖，咕噜噜地把药全部喝完了，还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神父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中的空杯子，然后又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真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啊，乔念喜滋滋地想。

当银湛悄无声息地进来时，乔念已经躺在床上酣睡了。

闭上眼睛，他聚精会神地感受着，可是，已经闻不出任何味道了。上午在咖啡店见过这个少年的时候，他身上明明还带着隐隐约约的腥香。

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蹊跷。

银湛的指甲变得坚硬又锋利，轻轻地探向了乔念的脖子，冰凉指尖挨上少年温热的皮肤时，乔念不舒服地动了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这下，银湛干脆俯下身来，尖细的獠牙从嘴里探出来，他想直接咬破少年的皮肤。

可是乔念却突然动了一下，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似乎正要醒过来。银湛起身，把自己隐入了黑暗里。乔念皱着眉头坐了起来，他依然很困，但又感觉口渴得紧，于是就想下床喝水。迷迷糊糊中，他把双脚胡乱地塞进了拖鞋里。正要站起来，鞋子却没有穿好，被狠狠地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面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响，乔念笔挺挺地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下，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仿佛是已经摔傻了。过了好半天，他才用手撑住地面，慢慢地直起了身体。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是恍惚而迷离，显然还没有睡醒。

银湛把头偏过去，只觉得眼前这愚蠢的一幕实在脏了他的眼。

乔念抬手在疼痛的额头上摸了一把，额角那一块皮肤渗出了点点鲜血。他用力揉了揉，发现血渍也不多，似乎只是擦破了皮。他双手搭在桌子的边缘，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然后端起了桌上的茶壶，正想直接往自己嘴里灌，却感到背后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乔念转过头，眯起惺忪的睡眼，想努力看清。

对方的轮廓大部分都隐藏在黑暗里，只有一双妖异的血红眸子特别清晰。

乔念瞬间被吓醒了，他僵硬地转过脸去，然后不停地催眠自己，“这是梦，这是梦……”

活了十七年，乔念从来只在别人嘴里听说过吸血鬼，从未想过这种可怕的生物竟然真的存在。恐惧让他的瞳孔剧烈地抖动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下意识地很想逃，但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难以挪动半分。

银湛缓缓走近了，尖利的獠牙才刚刚碰到脆弱的颈部皮肤，乔念的身体就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银湛及时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细长的黑色指甲轻轻抬起了少年的下巴。

脸色惨白得很，看来是吓晕了。

少年身上又带上了那股腥香，非常淡，还带着另一种陌生的气息。

——原来是个半血族，是人类和吸血鬼的产物。

——如此寡淡的腥甜味仍然可以勾起自己那一丝丝的欲望，可见他身上的吸血鬼血统，是非常高贵的。

在边境之地能找到半血族，而且血统高贵，几乎不难猜到这个少年是谁了。

13.血族回归

【回忆】：

乔念迷迷瞪瞪地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

他松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后，才发现这屋子根本不是自己住的那间，同时，他又看到了那天在咖啡店里见到的人，对方正坐在桌子旁，优雅地品着茶。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星星点点的光斑投射在他脸上。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如同雕刻般精致，但同时也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漠。

察觉到乔念醒过来了，他把手中的杯子缓缓放下，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跟我走吧。”

“啊？去哪儿？”乔念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完全搞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你把我从吸血鬼手里救下来的？”

银湛面无表情，“我就是吸血鬼。”

听到这话，乔念反而笑开了，他走到银湛旁边，很自来熟地一拍他肩膀，“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嘛，昨晚那只吸血鬼明明是红眼睛，长头发，跟你完全不一样的好不好……”

银湛看着面前这个傻兮兮的俊朗少年，目光沉寂，也懒得再多解释。

难道就因为有了一半的人类血统，所以才变得这么蠢吗？

银湛已经让两个副官着手去查了，结果只得到这样信息：乔念从小在教堂里长大，生父和生母都不明，唯一的监护人是教堂的神父。尽管没有明显的线索证明乔念就是祈宁的孩子，但是银湛却很相信他的直觉。

“跟我回去，你不适合呆在这里。”

“回……回去？”乔念吓了一跳，“你要带我去哪？为什么啊？我们才见过几次啊，而且我还要做工养活自己的，教堂那边也需要我帮忙，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尽管有人说我是不详的，但是神父对我很好啊，就算要走我也应该跟他说一声的……”

一长串的话还没有说完，银湛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冷冽如刀刃。乔念立刻停止了啰嗦。

银湛缓缓地开口了，“你不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吗？”

“不想知道！”乔念毫不犹豫地回答，“知道了有什么用吗？他们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抛弃了我，难不成现在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乔念压制住心中翻涌的苦涩感，装出漫不经心地样子，撇了撇嘴，“他们大概早就死了吧。”

听到这句话，银湛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逼近，乔念一步步地后退，空气里肆意流动着寒冷的气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站在乔念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为了你，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站在他面前的银湛面色阴沉，乔念很害怕。但是对方不过只是一个才见几面的外人而已，凭什么来质问他，而且是他一向敏感、不肯提起的话题。乔念早就顾不得会激怒他了，发泄怨恨一样地嘶吼着。

“你是我什么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管我？”

“明明就是个外人！还装得很了解我一样。”

“简直就是神经病！不可理喻！”

“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

眼前的少年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幼兽一般，异常的暴躁，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吼完就往楼下冲去，不想再多看银湛一眼。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乔念冲到马路上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驶过来的汽车。

那车子直直地冲了过来，明明看到有人在街道中央，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加速，朝乔念撞了过来，轮胎抓地的刺耳摩擦声在宁静的街道响起。

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乔念已经不在原地里，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愕然发现自己正被银湛紧紧揽在怀里，安然无恙地站在马路对面的一颗大树下面。

俩人挨得很近，乔念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脸简直美得难以言喻。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莫名其妙地加快。

那辆肇事的汽车在原地打了旋，竟然堂而皇之地极速驶去了。

坐在车里的司机小心翼翼地冲旁边人说了一句，“三爷，要抓那只吸血鬼的话，您可以直接去教堂的。”

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冷冷地瞥了司机一眼，后者冷汗一冒，立刻坐直了身体。

“蠢货，现在还不是时候。”

银湛把乔念从鬼门关前救下来的时候，他使用了高阶的瞬移，光一般的速度自然是对银湛没有任何影响，却给乔念带来身上一阵阵剧痛的后遗症。顿时脚下一软，嘭的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银湛没有扶他起来，只淡淡道，“自己站起来。”

乔念咬紧牙关，用力地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稳了脚。

他惊魂甫定地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银湛不想为毫无意义的事情作解释，转身就走了，从他嘴里轻轻飘过来一句，“不要在这里呆下去了，跟我走。”

乔念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想追上对方的脚步，可是双腿依旧发软打颤，他只好在银湛背后大声喊着，“你等等啊，把话说清楚行不行？”

银湛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乔念一咬牙，忍着剧烈的疼痛，甩开步子追了上去。

“在走之前能不能让我想跟神父道个别，”乔念一瘸一拐地跟在银湛的身后，嘴里絮絮叨叨，“是神父在雪地里捡到了我，把我带回教堂，给我喂粥，但是我最后还是落上了低血糖的毛病。之后就一直在教堂里帮忙，在外面打零工，一直到我长大……”

银湛丢过来一个凌厉的眼刀子，乔念立马住嘴了。

“你是不是认识我父母，那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们，我想问一下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银湛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乔念没注意，一把撞在了他身上，然后又重重地向后跌去，屁股摔在了地上。

“痛死了……你身体怎么那么硬啊，跟一堵墙似的……”

银湛微蹙起眉心，“赶紧起来。”

乔念小声地抱怨，“起不来啊……”

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银湛向他伸出手。

乔念从善如流地握住了，笑了起来，“你的手很好看呢。”

银湛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抽了一下。

回到旅馆的房间后，银湛又坐回椅子上，悠然地喝了一口茶。

乔念很自来熟地走到银湛旁边坐下了，他把下巴搁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银湛俊美的面容，问道，“连我的父母都抛弃了我，你真的愿意带我走？”

银湛怕他又碎碎念，于是沉默着不说话。乔念却以为他要反悔，当下就着急了起来。下一刻，乔念就扑了过来。他抱着银湛的胳膊，在他身上磨来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