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走吧。”

银湛顿时满脸黑线。

“我在这个小地方活了十七年，很想出去看看，”乔念自然不清楚血族大多都有洁癖，还死皮赖脸地继续在他身上蹭着，“带上我吧！”

银湛一抬手，把乔念推开，一尘不染的衣服上已经沾上了草屑，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乔念还不怕死地凑到银湛面前，近距离地观察着对方精致的面容。

面前突然出现一双真诚的眼睛，就像一只小鹿。

看到乔念这个样子，银湛突然生不出气了，最后，他只是说了句，“我会带你走的。”

＊＊＊＊＊＊

乔念回到教堂收拾自己的行李，他的东西不多，三两下就拾掇好了。正想去和神父告个别，一转身却发现对方就站在门口。

乔念笑了起来，“神父，我正想找你呢。”

他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收拾好的行李，露出了然的神色，“你要出去？”

乔念点点头，略显伤感地垂下了眼睫，“我要去查亲生父母的事。”

神父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某种怪异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但乔念是低着头的，所以并没有看到。等他再抬起头时，对方已经带上了温和的笑容。

“出去历练总是好的，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吗？”

乔念想了想，“好像是叫……曼珠沙华来着，在森林的另一边。”

神父微微蹙起眉头，片刻后，他的嘴角缓缓浮起了一个笑，别有意味。

曼珠沙华是血族的象征，那片区域是贵族血统的地盘，就在广袤的血域之森的另一头。

神父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我同意你的决定，不过，在走之前，我要送你一个护身符。”

他从道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玻璃吊坠，那是一个瘦长花瓶的形状，只不过很小，可以挂在脖子上，最重要的是，它里面封着黑褐色的液体。

乔念疑惑了，“这不会是我喝的药吧？怎么颜色这么相似？”

神父把吊坠放到乔念的手心，“你拿着它。”

“好的。”乔念把它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离开的时候，神父站在教堂的大门前目送他远去。他回过头，朝神父用力地挥挥手，那栋白色的建筑物笼罩在傍晚温暖的橘色光芒里。前方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行人们来来往往。

在乔念记忆里，那还是温馨的场景。

只不过很多时候，你看到的仅仅只是真实，却不是真相。

14.承诺

【回忆】：

带着简单的行李，乔念又来到了那家旅馆，走进房间时，银湛已经换好了另一套便装，那件被沾上泥土的衣服已经被处理掉了。

乔念忍不住感叹，“你穿什么都好看。”

他盯着银湛上上下下地打量，神情羡慕而真诚。

“像你这样的，什么衣服都会被毁了。”

乔念不服气地争辩道，“那是因为我穿旧衣服习惯了，一时没注意就把它当抹布了，你不要老嘲笑我。”

银湛抬眼看向他，眼前的少年虽然穿着大一号的旧衣服，但是仍然挡不住那股英气。

他对乔念说，“跟我走之后，你要乖乖听我的话。”

乔念不满地哼了一声，哽了他一句，“好啊，大叔。”

银湛的脸沉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乔念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谁让你倚老卖老，明明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嘛。”

银湛正想着要怎么教训这个没礼貌的晚辈，乔念就把脸凑了过来，近距离地打量着他，“你脸上都没有毛孔的。”

少年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着，就像两片柔软的黑色羽毛。

那稚嫩的脸庞离自己的鼻尖只有几厘米，银湛发现自己竟然愣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推开乔念，“别离我这么近，很危险。”

这种语气让乔念哈哈大笑，“你倒是告诉我，会有什么危险？”

“我是吸血鬼，对血液是有欲望的。”

这下可好了，乔念直接笑弯了腰，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银湛的语气变得阴沉起来，“你不要不信。”

突然，空气开始变得阴冷起来。察觉到不对劲，乔念的笑声渐渐停止了，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银湛。

那张俊美的脸依旧没有变，但是他的双眸变得通红，獠牙在殷红的唇下探出了尖利的末端，银色的长发被冰冷的气流吹得飞扬起来。

“吸……吸血鬼？”乔念的声音充满了战栗。

银湛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张开了嘴，让乔念把那致命的獠牙看得一清二楚。

乔念的瞳孔急剧收缩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银湛冷冷地问道，“你还敢跟我走吗？”

乔念深深吸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走到银湛身边。

对方抬起脸，用血红的眸子盯着他，乔念被他看得一阵头晕目眩，赶紧闭起了眼睛，但还是死死地站在他旁边不动。

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他一咬牙，一把抓住了银湛冰冷的手腕，“你还是带上我吧！但是你不要吃我，我的血肯定不好喝……”

渐渐地，那股阴冷的气息就散去了。

当乔念再睁开眼睛时，银湛已经收住了原型。他松了口气，却发现对方的手腕还被自己紧紧握着，于是赶紧松开了。

银湛微微一抬手，乔念吓得抱住了脑袋，结果对方只是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

“我父母不会也是吸血鬼吧？”

“你母亲是。”

“那我不也是……”

“你是个半血族。”

乔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是我做了十七年的人类啊……”

银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向乔念问道，“你在教堂呆了十七年？”

乔念麻木地点点头，银湛却蹙起了眉头。

没有吸血鬼能在教堂里呆那么久还不出事，难道是因为乔念有人类血统的原因？

“你在教堂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否则我怎么活过十七岁的？”乔念从地上站了起来，揉了揉发软的双腿，嘴里小声地喃喃道，“除了低血糖的后遗症，我从小到大都没得过病呢，大家都说是上帝庇佑……”

银湛嘲讽地冷笑了一声，吸血鬼怎么会得到上帝的庇佑？

邪恶又野性的原型收住后，乔念就不害怕银湛了，他走到对方身边坐下，拿眼睛一直瞅着他。

银湛被他看得发毛，问道，“干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母亲？”

银湛差点没喷出一口血，但还是维持住了镇定，平静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对我很好啊。”

“所以我喜欢你母亲？”

“难道不是吗？”乔念歪着脑袋想了想，“该不会是，你喜欢我吧？”

银湛强忍着打残他的冲动，双拳被自己握得咔嚓直响。

“吸血鬼都是近亲，尤其是贵族，这样可以保证血统的纯净。”

“所以……”乔念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恐道，“这不是乱仑吗？更不行啊……”

银湛终于没忍住，一掌扇在了乔念的后脑勺上。

“纯血贵族里，雌性很少，所以军部很重视你的母亲，而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她。”

“我跟你母亲是同辈，用人类定义的关系，你就相当于我的侄子，所以，我对你负有责任。”

银湛看着一脸茫然的乔念，问道，“懂了？”

乔念点点头，一脸严肃地反问，“那我岂不是还要叫你大叔？”

银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试试。”

乔念狗腿地陪笑着，“这样的美男子还是不要叫大叔好了……”

银湛起身，走出了房间。乔念站在他身后，犹豫着要不要跟出去。片刻后，银湛的声音又从屋外传来，“还不快跟上。”

＊＊＊＊＊＊

银湛和他的两个副官走在前面，步履悠然，乔念则跟在他们后面，气鼓鼓的。因为银湛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他背着了，他现在累得跟一头驴一样。其实，银湛完全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回到血族的领地，但他就是想治治乔念，看到少年咬牙切齿却又发泄不得的样子，银湛就觉得非常愉快。

好几天后，他们终于走出了福音镇，月色把无边的森林笼罩在象牙白的光芒里，让这片极度危险的土地看上去静谧而温柔。

乔念把重重的包裹扔到一边，脱力般靠着一颗大树坐下了。

他揉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快累死了……”

两个副官停下脚步，向他们的指挥官投以询问的目光。

银湛看了乔念一眼，终于点点头，“休息一下吧。”

原本是打算继续赶路的，但是乔念实在是累得走不动了，赖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严重拖了后腿。当晚，他们只能在血域之森里渡过了。

乔念先是靠在一堆枯枝残叶上，后来觉得硌得慌，于是静悄悄地走到了银湛那边，看到对方安静地闭着眼睛，乔念大胆地把头枕在了他腿上。

清冷的嗓音突然响起了，“谁让你过来的？”

乔念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但是他感觉到对方的声音里并没有嫌弃和责怪，于是厚着脸皮保持了那个姿势。

“少给我装睡。”

乔念终于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是你自己说要对我负责的。”

银湛冷冷一笑，“给我起来。”

乔念不仅不起身，反而耍懒一般一把抱住了银湛的腿，小声地抗议，“有你这么做叔叔的吗？一点都不疼我这个侄子……”

果然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啊，但是……

银湛看了眼枕在他腿上的少年，对方的面容罩在幽暗的光线里，透着一种温暖的依赖。银湛突然觉得心里某个未知的地方跳动了几下。

于是，他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让乔念靠着。

过了好久，乔念突然开口了。

“如果某天我也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

声音很小却很认真，银湛听得非常清楚，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声音变得柔和。

“会的。”

听到这个回答，乔念安心地笑了，终于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藏在乔念口袋里的吊坠，那些黑褐色的液体仿佛是活的一样，缓缓游动着，在黑夜里诡异地闪烁着暗沉的光芒。

15.杀戮

【回忆】：

在乔念心目中，吸血鬼是奢靡放纵的一族，所以他们的地盘也应该是非常浮夸高调的，比如林立的夜店，成片成片的红灯区等等。但是正在到了曼珠沙华后，他大吃了一惊。道路两边整齐地排列着雕刻的石柱，街道的秩序井然。

最重要的是每只吸血鬼都穿着肃穆的黑红军装，看起来非常庄重。

乔念小声地嘀咕着，“吸血鬼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禁欲了？”

他跟在银湛身后走着，一路上不断地有吸血鬼对他行军礼。让乔念非常眼红，他凑到银湛旁边问，“如果我一出生就在这里，是不是就能像你一样？”

银湛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

“哎，你笑什么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银湛懒得理他，于是乔念就亦步亦趋地跟紧，反复地问。

他们这么快步地走着，一个没留神，在巷口的拐角处，乔念就和一只吸血鬼重重地撞到了一起。对方只是趔趄了一下，乔念却整个身体都向后翻了出去，狠狠地摔了一跤。

那只吸血鬼赶紧扶起他，“对不起，对不起。”

乔念揉揉屁股，还是硬着头皮说，“没关系。”

看到了银湛，那只吸血鬼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银湛点点头示了意，又对乔念说，“跟我来军部。”

乔念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屁股疼死了，你能不能稍微走慢点？”随后又快步地跟上去了。

吊坠在刚刚撞击的时候从乔念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摔裂，黑褐色的液体流了出来。空气中慢慢染上了一股怪异的味道，那只吸血鬼用力地嗅了嗅。

突然，他的獠牙骤然伸长，眼眸里一片血红。

这并不是最原始、最强烈的性【】欲，而是惊悚可怖的，杀欲。

那股异常的腥味开始迅速地向四面八方扩散。

整个城市肃穆而安宁，像极了广袤的战场，随时准备迎接一次激烈的厮杀。

乔念跟随着银湛走入军部的时候，他非常忐忑拘谨。穿梭在里面的人，步伐都很快，像带着一阵风，脸上的表情也是冷淡而严肃的，乔念崇敬地看着他们，却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卑微感。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如果母亲没有抛弃自己，那他现在是不是就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看到乔念的神情变得落寞起来，银湛放缓了脚步，轻轻拉起了他的手，“你已经回来了。”

推开一扇门，他带着乔念走了进去。

蓝烬一如既往地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制服，听到门响，他放下手中一卷厚厚的古书。

咋看第一眼，乔念觉得蓝烬应该是温和的。

对方摘下雾蒙蒙的眼镜，乔念这才发现他眼底的神色是十分凌厉的。

那鹰一样锐利的视线直直地朝乔念射去，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靠近银湛身旁，下意识地去握对方的手。

蓝烬不悦地皱起眉头，“银湛你疯了么，祈宁可不是男的。”

“他是祈宁的儿子。”

蓝烬淡淡地瞥了乔念一眼，“我只认识青沐。”

“他是祈宁和人类生的。”

蓝烬的表情更加不屑了，“噢，原来是杂种。”

周遭的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银湛沉下脸，低声道，“烬。”

“好吧，”蓝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是指挥官你做主。”

“我需要你对他的血统做一个彻底的检查。”

蓝烬又把视线转向乔念，冷冷地说，“跟我来吧。”

尽管心里有些害怕，但是乔念却不想在这个明显看低他的人面前露出怯懦胆小的样子，咬咬牙，他迅速地跟了上去。

乔念本以为会去一个像医院手术室一样的地方，结果却到了一个花房。里面长满了妖艳硕大的花朵，一个个仿佛有灵性一样，枝叶摆动着，鲜艳的花盘张开，散发着神秘的幽香。

蓝烬把他推到一簇白色的花朵面前，那细细的花柱迅速伸长，乔念反射性地想往后退，但是那细长的花柱只是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就迅速收回到花瓣内了。很快，原本白色的花朵就变了颜色。

一半是猩红色，另一边是接近黑色的藏青。

蓝烬盯着那花朵，低沉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乔念虽然很想再问几句，但是看到蓝烬阴沉的脸色，他还是闭上了嘴。

红色的是人类的血液，藏青色应该就是祈宁的血统了。

找回一个混血的青金贵族，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蓝烬却感觉一种名为痛苦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缠上了他的心脏。太过压抑，视觉如此敏锐的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黑褐色夹杂在藏青之间。

蓝烬从里面走出来后，银湛把目光投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