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父，居然在卧室里挂一个女子的画像。

画面上的人很美，五官轮廓很深，某种莫名的熟悉感在乔念心里翻腾，他不禁伸出颤抖的手指一点点拂过了那女子的轮廓。

突然，身后传来重物移动的声音，乔念警觉地回过头，却发现衣柜的门自动开了。他轻悄悄地走了过去，惊讶地发现那是一条隧道，简陋的木制楼梯横在那里，通往低下未知的黑暗。

别无选择，乔念只能走下去。

楼梯很长，拐了好几次，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周围显示出一股骇人的寂静。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水流的滴答声越来越明显。

终于走完那漫长的楼梯时，空气里是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剧烈的血腥味，甜腻得让人反胃。乔念受不了，撑在墙上干呕起来，手摸索到开关一样的东西，他按了下去。灯光骤然亮了，乔念慢慢地睁开眼睛，强忍着翻涌的恶心感。

那是足有几厘米深的黑褐色血水，乔念的脚正踩在血泊里。

滴答声是因为这些血液正缓缓地往一个细细的管道里流去，那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乔念捂着嘴巴走了过去，透过那扇很小的窗户，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环城河，而居民的水源都靠这条河来提供。现在，这些黑褐色的细小血流正不断地流入。

乔念发现自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麻痹得不能动弹。

他僵硬地转过身，发现在角落的地方放着一个破旧的大木盒，黑色的漆片片剥落了。乔念无力地往那边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口棺材，大小刚好可以容下一个人。前方比较宽，后方比较窄，棺盖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十字架是用来封印吸血鬼的，这里面封印着谁？

乔念的双手不停地抖，推了好几次才把那沉重的棺木移开了。

他的脸已经变得死寂般苍白，嘴唇哆嗦着，仿佛看见了人间最恐怖的景象。

在棺木里面躺着女子冰冷僵硬的尸体。其实已经看不出她原本的面目了，乔念是通过那些缠绕在一起的黑色长发才确定她应该是个女子，身体已经四分五裂了，包括脸，也已经被弄得面目全非。散碎的尸块被拙劣地拼在一起，堆在棺材里面。每一处伤口都不断地涌出黑褐色的血液，然后从棺木里源源不断地渗出去。

这一地的血，都是她的。

这个女子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心痛，为什么眼泪不停往下流……

没有人能回答他。

这个看似温馨安宁的福音镇遍布着肮脏的乌云，黑压压地吞噬着所有的光线。

乔念跪在了地上，那压抑的呜咽声听起来就像死前的哀悼。伤心欲绝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直到神父出现在他背后的时候，他才有意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乔念抬起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男人，“是你杀了她？”

那男人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是我又怎样？”

乔念狠狠地把他扑倒在地，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可是对方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样子，甚至还扭曲着嘴角，诡异地笑了。

“你最好别杀我，因为你已经失去母亲了，杀了我，你就彻底成了孤儿。”

乔念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男人见乔念手上的力道松了，便推开他，从湿漉漉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看你这个样子，我猜，曼珠沙华已经变成空城了吧。”

乔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绝望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为什么要这么做？”

“吸血鬼这样黑暗肮脏的物种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要让他们彻底消失！”他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我只是把她当作报复的工具，她却相信我爱她，愚蠢的女人啊……”

“只有在极度怨恨的情况下，吸血鬼的血统才会黑化，为了做到这一点，就把她活活肢解了。”

“你也不过是我清扫垃圾的工具而已，但是你应该感到庆幸，毕竟我让你活了那么长时间。”

在所有黑暗肮脏从泥土里被刨出的那一刹那，乔念反而平静了，他感觉在胸腔深处有一个怪物正在迅速地膨胀、挣扎，呼之欲出……

“虽然低贱得要命，但是血液却是不可多得的药物呢……”

乔念通红的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目光，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咬牙切齿地说，“原来……我喝的，一直都是……她的血，十七年啊……”

“吸血鬼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男人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为了报仇，为了延长寿命，我甚至逼着自己喝下她的血，不过啊，人就是高于低贱的吸血鬼，我喝了它能永葆青春，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大概已经变成一个怪物了吧……”

乔念濒临崩溃的边缘，声音变得像野兽一样凄厉低沉，“不要再说了！”

吸血鬼的血液是有灵性的，就相当于活物，而黑化的死法，就是让受死的吸血鬼怨恨到极致，彻底激发出血液里的黑暗因子，黑化后的血液就像是最疯狂的病毒，它们肆意蔓延，让血族丧失理智。

亲生父亲将母亲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然后用黑化的血液，浇灌自己，整整十七年。

被困在乔念心中的那头凶兽，终于彻底脱离了控制。

他全身炸开无数的气浪，发丝被吹得翻涌起来。

黑色的头发骤然伸长，径直穿透了男人的咽喉，然后像蚕茧一样紧紧裹住了他。巨大的压力让那男人的气血翻涌，鲜血不断地从口里溢出，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辨。

乔念的目光已经变得含混不清，仿佛阴冷的地狱恶魔一般，眼里是一片苍茫的血雾。

片刻后，地面上只剩下一张残破不堪的人皮，两个空洞洞的眼眶，还向外流淌着粘腻的血液。

乔念蹲了下来，捂着脸，哭了，已经不再是眼泪，而是暗沉的血泪。

＊＊＊＊＊＊

铂金血统的确很可怕，那压倒性的愈合能力，使得血统的主人拥有几乎不灭的生命。所以，尽管身体已经被锋利的细丝寸寸切断了，但铂夜却并没有死。只是彻底唤醒了这个代表杀戮的贵族。

经过一个夜晚之后，天际呈现出快要破晓的墨蓝色，无数光线蚕食着这片巨大的黑暗，微光照亮了地平线。

整片河道，被鲜血染得通红，一片猩红的汪洋。整个小镇已经分崩离析了，地面被劈得四分五裂，缓慢向下坍塌坠沉。

毫无人气，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游动的血光，映照在铂夜的脸上，显出一种疯狂如死神般的美。

银湛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旁，面无波澜，银色的长发飞舞，就像轩昂的雕像。

乔念摇摇晃晃地走教堂时，地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疯了一样地笑起来，那声音在空旷的城市里传得很远。

铂夜听见声音，缓缓转过身，眼眸里依然是凛冽的杀意，以光一般的速度朝声源移过去。

当铂夜冲向乔念的时候，却被银湛狠狠拉住了。

“夜，你清醒点，他是无辜的。”

银湛的胸膛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铂夜的指甲已经深深陷了进去。但是他还是紧紧抓着铂夜的手腕不放。

“他是青沐的兄弟。”

铂夜僵硬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他的视线缓缓地从乔念身上移开了。银湛忍着剧痛往后退了一步，对方像利刃一样的指甲终于脱离了自己的胸膛。

银湛缓慢而沉重地向乔念走过来，少年的眼睛已经不再纯净了，那里面翻涌着血红的浑浊。

少年的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地看着银湛。下一刻，他的长发就缚住了银湛的身体，越绞越紧。

银白色的血液不断从漆黑的发丝间溢出来，很快就在地上流成一片。

身体在发丝的绞割下，银湛的意识渐渐涣散了，他却缓缓地抬起了手，轻轻抱住了乔念。

喉咙被粘稠的血浆填充，乔念只能听到一句模糊的话，“清醒点……”

狰狞而嗜血的发丝突然停了下来，一点点地松开了银湛的身体。

渐渐地，弥漫在乔念瞳孔里的血雾也散去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从胸腔深处发出低低的悲鸣声。

他紧紧抱着银湛冰冷的身体，泪水和血水混在了一起。

巨大的轰鸣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破晓的曙光从地平线处升起，整个天地都笼罩在这样的金色的光晕之下。

血匙启动，血族新生。

所有吸血鬼的记忆都被完整保留，除了血匙本身。

18.间歇性暴虐症

青沐在沈蔚那里得到了教训，他现在和所有的吸血鬼都保持一定距离，并且避免任何肢体接触。自从那天以后，盯着青沐的视线骤然减少了。但是铂夜却开始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几乎是把他软禁在身边。

起初，青沐很不习惯，因为他一直都是独立生活的，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人，尽管他已经明示暗示了对方很多次，但每次铂夜都会捏着他的下巴，淡淡道，“我会生气的。”于是，青沐立刻屈服了。他现在已经记起了不少往事，所以对发怒的铂夜抱有深深的“恐惧”。

此刻，铂夜紧紧握着他的手，他们走在大街上，丝毫不在意行人们好奇又瞩目的视线。青沐为他的执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元帅阁下，军部里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全都丢给银湛了，我现在负责看着你。”

“……”

铂夜果然报复心很重，就因为这次的孕育计划把青沐拖下水了，银湛就受到了这种虐待。虽然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就凭目前能记起的内容，青沐就觉得铂夜很不好惹。既然对方非要跟着自己，那就让他跟吧。

回到了住的地方，青沐说道，“我都到家了，你……”

“要么你跟我回军部，要么我留在这里，你自己挑。”

“那还是在我家吧。”

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叫紧张呢，还是叫尴尬？

在几周前，遇到危险的那一天，铂夜亲了他之后，就顺势把他扑在了学校的草地上。直到那个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直男的韩青沐同学才有了这方面的意识。所以，他打算今晚看点G片科普一下的，但是铂夜的强势介入破坏了他的计划，总不能在对方面前看那个东西吧。

洗完澡，韩青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卧室时，发现铂夜正在认真地看着他的画册。

韩青沐随意地瞥了一眼，顿时就脸红了，用擦头发的毛巾把那画板盖住了，然后整个人扑到上面挡住了。

“不要偷看我隐私。”

“可是你画的明明都是我。”

“那也是我的隐私！”

青沐把那本画册从铂夜手里截过来，又丢了一本静物素描给他，“你还是看这个吧。”

铂夜把素描本放在一边，眼睛盯着他看，青沐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僵硬地转过身。

然后铂夜就突然凑到了他颈边，微微张开了嘴巴，似乎正要咬上去。

青沐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闪去。

“血液的味道很香。”

“我知道。”

“……”

最后，青沐在铂夜的视线中败下阵来，他颓丧地叹了口气，往后一倒，呈大字型地躺在床上，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

“你来吧。”

当铂夜真的压上去的时候，青沐还是忍不住颤抖了。

铂夜低声笑了，那声音带着诱人的磁性，“你不要一副上战场的样子好不好？”

“难道不是吗？”

铂夜轻轻抬起青沐的下巴，他咬住他的嘴唇，轻柔地摩挲着，仿佛在亲吻娇嫩的花瓣，低沉又温柔的声音低喃着，“我真的离不开你……”

在亲吻的间隙，青沐无意中发现铂夜的眼睛又变得越来越红，于是煞风景地推开了他，喘着气问道，“你……什么时候会到暴虐状态啊？”

处于欲求不满状态的铂夜根本没仔细想这个问题，含糊地答了句“快了”就低下头去亲吻青沐的锁骨。

听到这个回答，青沐却意外地严肃了起来。他推开铂夜，坐了起来，皱着眉问道，“那如果发生了要怎么办啊？”

铂夜又把他压了下去，微微一笑，“有你在就行了。”

青沐却挡住了铂夜的亲吻，正儿八经地坐起身来，“经常这样的话，不就跟野兽没什么两样了吗？这样可不行……”

铂夜耐心地安慰着，“你放心……”

青沐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严肃，“从现在起，你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能让它肆虐。”

铂夜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他都已经控制了几百年好不好？！

青沐整了整凌乱的衣襟，把铂夜放在他腰上的手拿开，认真地下了结论，“从现在就开始学着怎么控制欲望，等时间一久，暴虐也就克服了。”

“这是铂金的本性，是……”

青沐忽然把脸凑过来，“吻我，但是我说停的时候，你必须得停。”

铂夜虽然觉得很无语，但还是狠狠地吻了下去。

手才刚探进衣服里，青沐就喊道，“停！”

铂夜先是条件发射地停了，下一秒又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傻，于是轻柔地抚上了那温润的肌肤，青沐却紧紧卡住了他的手腕，“我喊停了！”

铂夜顿了几秒，反握住青沐的手，按在了床上。

牙关被撬开了，柔软的舌头在口腔里面细细扫过。

又酥又痒的感觉，让青沐忍不住颤抖了。慢慢地，黑曜石似的眼睛上就蒙了一层湿湿的雾气。

青沐觉得这样发展下去又会纵容铂夜，于是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喊着，“停……停停！”

铂夜当然不理会了，力道越发得大了起来。死脑筋的青沐可不管那么多了，他拼命地挣扎起来，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叫着，“我叫你停，听见没有！”

反抗的力度很大，铂夜怕伤到他，就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慢慢分开了俩人紧贴的身体。

青沐揉了揉发痛的手腕，抬头扫了铂夜一眼，“现在知道停了？”

他又重新把衣服的扣子一颗颗地扣整齐，铂夜咬牙切齿地看着，却不能有任何动作。

对初次训练结果非常满意，青沐主动在铂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很成功，继续保持。”

随后，青沐就拿着笔记本电脑专心致志地看着，铂夜则被晾在旁边，无比郁闷，心里正寻思着要怎么再压一次，急促的敲门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了。

乔念焦急的声音传来，“快，快开门！”

青沐心下一惊，拖鞋都来不及穿就急忙地跑了过去。

打开门，乔念扑了进来，然后迅速地把门关上了。就在短暂的间隙里，青沐看到一阵刺眼的银光一闪而过。

乔念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些该死的猎人，怀疑我谋杀人类，一个劲地追着我跑，真是一群蠢货！”

“那他们不会追进来吗？”

“你这里下了结界，猎人无法靠近，你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个？”

青沐摇摇头。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下的结界呢，那会是谁下的啊？好奇怪，不会是想害你吧？”

“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