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退了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十字架，然后单膝跪了下来，把它放在地上，双手捂在上面，嘴里低声念着古老的咒语。

那株紫藤萝开始颤抖起来，细长的藤蔓抖动着，慢慢变得越来越粗壮，表皮也变得干枯裂开，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呼之欲出。粗壮的藤蔓高高扬起，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不远处的凌渊射去，凌渊已经做好了结界，他一动不动地等着。

狰狞的藤蔓突然停下了，不是因为被结界阻挡了，而是因为站在凌渊面前的这只吸血鬼。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运行能量，就是普普通通地往他面前一站而已，那些嗜血的藤蔓就骤然停了，迅速地缩了回去，恢复成原本无害的样子。

乔念悠悠地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凌渊，“好久不见了，凌先生。”

“怎么是你？”

“否则你觉得应该是谁？”

他走近那株花藤，那些藤蔓变得异常乖巧，柔韧的茎身轻轻地缠住了乔念的手指。

凌渊在他身后冷冷地开口了，“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乔念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娇艳的花朵衬着他精致的脸庞。

“凌先生真的想知道？”

“当然。”

乔念转过身看着他，用极缓慢的声音说道，“你可不要后悔。”

接着，凌渊就听到了乔念的笑声。极轻，但却阴鸷、邪气，和少年神祗般的外表丝毫不相符。

一瞬间，地面开始晃动，越来越剧烈，凌渊不得不跪在地上稳住重心。

地面轰然裂开，眼前的画面让凌渊惊惧得说不出话。

地底下堆满了层层叠叠的枯尸，绵延又繁密的粗大根脉贯穿了枯尸的身体。血液被根部吸收，但是还是有一部分渗进了土地里，满眼暗沉的黑红。

狰狞的根部纵横交错，形成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图案——妖冶的红蔷薇。

凌渊的心脏已经沉了下去，巨大的悲痛让他声音不住地发颤。

“这……这些全都是人类……”

乔念缓缓走到他面前，漆黑的长发在空中漫舞，眼眸一片血红。

“我让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作为交换，把你的生命献给我吧。”

凌渊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在彻底晕过去之前，他看到少年脸上带着淡然自若的笑意，仿若邪恶又高贵的暗夜精灵。

＊＊＊＊＊＊

乔念推开“花宴”的门，蓝烬不在，他把凌渊扛了进去，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沉默地坐在一边等着。他很诧异，黑化后的自己居然没有杀掉凌渊，看来他已经能够掌控血统的黑暗力量了。

血族会有永恒的记忆，所以那些年代久远的事情，乔念依然可以记得清清楚楚。那场夜以继日的自相残杀、地面上纵横交错的尸体、黑褐色的血液……

这些记忆已经乔念脑海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带着他走进了仇恨的死循环。

凌渊还能活着，那是因为他并不算人类吧。乔念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半个小时后，蓝烬就从培育室走上来了，他第一眼看到了乔念，戏谑道，“怎么抛下银湛来找我了？”

“有个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蓝烬疑惑地走近，赫然发现凌渊昏迷在沙发上。那一刻，蓝烬的心跳几乎骤然停了。

“怎么回事？你……你杀了他？”

“没有。”

蓝烬突然松了口气，紧握的双拳也放松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短短几秒里他的情绪是如此跌宕起伏。

乔念笑了笑，“看来我没有杀他是正确的。”

蓝烬很快就恢复了原本冷傲的模样，淡淡道，“不过一个猎人而已，杀不杀也无所谓……”

“口是心非。”

蓝烬瞪了他一眼，乔念飞快地站起身，在军医大人发飙之前他就已经闪身出去了。

乔念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就像袅袅的雾气一样，非常虚弱，仿佛下一刻就会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在这之前，他必须完成最后一件事。

26.霸王硬上弓的可能性

书房里很空旷，桌子上还放着一叠等待批阅的报告，银湛却无法看进去一个字。此刻，他站在宽大的落地窗户前，双手垂在身侧渐渐握紧，黑色手套摩擦发出诡谲的声响。

乔念又不见了，连口信都没给自己留下一个，玩起了失踪。就像多年前那一次一样。

心脏一下下地抽痛着，仿佛被细绳紧紧勒住。银湛刚想离开军部去找乔念，空气里就传来了他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乔念的味道。

大大咧咧的少年很快就推开书房的门进来了，脸上依旧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听副官说你还在书房，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首席指挥官大人总是那样秋霜般的神色，寂静的冰冷的。

乔念不知道熊熊的怒火已经在银湛心里烧成一片了，还不怕死地凑过去，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一动不动的。”

银湛克制着怒意，淡淡道，“你能先出去吗？”

乔念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住了，“为什么？”

“我想静一静。”

乔念没有回应，呆呆地看着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扎了一针。

就这么静默了片刻后，乔念不仅没走，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宽大的书桌上。

“我不会吵到你的。”

银湛看向他，目光有点冷。

乔念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怕死地耍赖到底了，“我不说话，你别赶我走。”

银湛盯着他，乔念真的是怕他一个利刃刺过来了，屁股往后挪了挪。最后，银湛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特别明显。

乔念从来没有见过银湛如此疲惫无奈的样子，一时间以为自己真的不懂事吵到他了，当下又是难过又是慌乱。他赶紧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忙不迭地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马上回房睡觉！”

银湛用手支额头，静默着一动不动。

乔念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心情极度郁闷，原本想好的机会全都破坏了，照这速度几时能有他的孩子啊。乔念把口袋里的小瓶子掏出来，里面还装着碾磨好的鸢尾粉。看来是用不着了，乔念随手把它扔在了床上。

今晚甭想了，以后得弄个迷药才行啊，乔念窝在被子里愤愤地磨着牙齿，一边琢磨霸王硬上弓的可能性。

过了很久，天际都透出了墨灰色的微光，银湛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原本是想直接出去的，但是路过乔念的房间时，他还是停下来脚步，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光线很黯淡，少年的眉宇间有淡淡的阴影。即使是在睡着的时候，乔念的嘴角都是习惯性地微微上翘，仿佛他早就习惯了在不开心的时候也要保持笑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少年变得越来越成熟。

心里泛起绵密的酸涩感，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希望他永远长不大。

银湛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勾勒着少年眉眼的轮廓。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神情里透着一种细腻如水的温暖。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也学会了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人。

起初，他是怀着对祈宁的愧疚和自责去守护这个孩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情就慢慢变了。银湛从未想过，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他死水一般的内心起了波澜，然后，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乔念经常笑得露出牙齿，傻气十足。

乔念经常看着他的侧脸，就失了神。

乔念敢抓着他的衣服蹭灰，死皮赖脸。

乔念偶尔开玩笑似的喊他，大叔。

乔念也会伤感地问，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会找我吗？

他不知道如何定义对他的感情，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因为从未经历过。他习惯掌控一切，习惯对所有事物都了如指掌。所以，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一向冷静的指挥官慌乱了起来，而在慌乱的同时，他也更想占有对方的一切。他把少年带在身边，下意识地留意着他每一个神情、动作，甚至仔细听他讲的每一句话。好像这样他就能了解他更多，离他更近一点，总能稍稍弥补他在他生命中缺失的时间。

可是那个傻孩子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对他竟如此重要。

乔念心跳很快，银湛的这个动作差点没让他激动地从床上跳起来，但是他努力克制住了。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乔念在被子里不露声色地移动着手指，想找到那个被他扔到一边去的小瓶子。他装作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实际在床上四处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那个滚到枕头下面的小瓶子时，他差点激动地欢呼了。

动作幅度如此明显，银湛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既然乔念已经醒了，他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了。

就在银湛转身的时候，乔念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随后又猛然记起来自己还在装睡，这下全暴露了，破天荒地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银湛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乔念在这样平静目光的注视下，蓦然慌乱了，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个……我其实很早就醒了。”

银湛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乔念在心里狂吼，你就不能主动点吗？！明明之前还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自己看，转眼间就变得那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仔细一想，他们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碰上这种闷骚的，真的只有自己主动了。

乔念在身后把小瓶子的塞子拔了出来，让鸢尾的温香气味扩散在空气里。

居然用了这么不入流的办法，乔念有点羞愤地垂下脑袋，用余光扫着银湛，仔细地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银湛突然抬起手，乔念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脑袋，结果对方只是取下了手套，十指莹润又修长。

“那个对我没用。”

乔念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羞愧地简直想打地洞钻进去。

银湛冰凉而修长的手指捏住他下巴的时候，乔念猛然挣扎着跳下了床，窜到墙角，抱着脑袋瑟瑟发抖，“我错了，真的错了，你不要打我……”

银湛忍住暴走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乔念顿住了，慢慢把手从脑袋上放下来，抬起眼睛小心地瞅着居高临下的银湛，嘴里小声地嘟囔着，“好像是没有哎……”

银湛淡淡地下着命令，“站起来，然后走过来。”

乔念乖乖地照做了，但是却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了，不敢再前进半分。

乔念拿眼角瞅他，“真的不会打我？”

对方没有回答，神情冷淡。

乔念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银湛一把抓住手腕，然后拉进怀里。

银湛看着面红耳赤、紧闭双眼的乔念，幽幽地说道，“把眼睛睁开，看着我。”

“指挥官大人，我已经知道错了，”乔念不情愿地勉强睁开眼睛，睫毛激烈地上下扇动着，“说好不准打我的！”

银湛伸出手捏着乔念的下巴，把他的脸拉近自己，乔念的脸刷的红透了。当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指滑进了衣服的下摆时，乔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但是，那种神情在乔念脸上只是一闪而逝，心中的狂喜立刻取代了诧异和不安。原来自己极度渴望的，就近在咫尺而已。

银湛的吻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上，乔念伸出手抱紧了对方。原来所有的卑微、担心、害怕甚至是猜疑，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浅浅的吻。

乔念非常主动，他把银湛推到床上，自己跨坐在他腿上，修长的双腿缠着对方的腰。他慢慢地解开银湛的衣扣，一点点亲吻着对方的肌肤。

漂亮的手指揉乱了乔念的黑发，银湛的呼吸声终于乱了。

乔念的双手牢牢地攀附着银湛的肩膀，然后，他撑起自己的腰，又重重地坐下。激烈的快感在身体里流窜，淹没了所有感官，乔念紧紧地抱住了银湛的脖子，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很痛，但是乔念却沉溺于这种真实的痛感，疯了一样激烈地摆动着腰。他痛得想在银湛光滑雪白的颈上狠狠咬一口，但是真正咬到那块肌肤时，又变成了湿滑的舔吻。

“阿湛……阿湛……”每一次狠狠的撞击，乔念都会痴迷地叫着这个名字，仿佛要把这两个字从身体刻到心里。

然后，是银湛微不可闻的叹息，“小念……”

声音里的难以察觉的哀伤很快就被热切的情欲吞没了。

在这场情爱的最后，乔念抱着银湛，轻轻抚摸着他的背，以虔诚得近乎卑微的姿态，轻声道，“我想要孩子。”

27.真相

最近这几天，青沐总会时不时地感到头晕目眩。在阳光下呆的时间一久，就会眼冒金星，全身无力，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症状，因为贵族血统的吸血鬼是不惧怕阳光的。

上午是一堂风景课，所有学生都在室外支着画板写生。

五月的阳光还算和煦，照在人身上舒舒服服的，但青沐却觉得分外炙烤，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他晃了晃脑袋，把手撑在画板上，支起疲惫无力的身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最近都很正常，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啊。青沐模模糊糊地想着，突然感觉到指尖被灼烧的疼痛，他低头一看，被按在手里的白纸烧出来十个指印。青沐吓了一跳，猛然站起来，画板摔在了地上。动静太大，周围的人都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他。人类是看不出来白纸上灼烧的痕迹，但是吸血鬼可以。

沈蔚凑过来好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青沐却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不作声，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看。沈蔚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讶地发现青沐的十指全都渗出了青黑色的血液。

沈蔚也是蓝金贵族之一，虽然他的阶位不如军医那么高。所以，他立刻知道这是什么症状了。他揽过青沐的肩膀，也不管周围人的视线，把他扶到了室内。

避开了那刺目的阳光后，青沐终于感觉好了一点点。他抬头对沈蔚道，“谢谢你。”

沈蔚纠结地皱起了眉头，犹豫着该不该说。青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又问，“你知道原因？”

沈蔚干巴巴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青沐也不为难他，只说，“不乐意告诉我就算了。”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是想出去。

“你现在最好别在太阳底下。”

青沐点点头，但还是往外走。

沈蔚一咬牙，最终还是和盘托出了，“你的症状很像反噬。”

脚步猛然一顿，青沐僵硬地转过身，“反噬？”

“你身体里的血液正在减少，不过因为你是血匙，这个过程很缓慢，所以你能活现在，普通吸血鬼的话可能很早就死了……”

那一瞬间，青沐感觉天昏地暗，身体重重地摇晃了好几下才稳住。沈蔚焦急地跑过来，及时地扶住了他的胳膊，青沐反拽着他的手，问道，“你刚刚说……本体毁灭？”

“可能是我搞错了……毕竟你是血匙，应该不会……死……”

青沐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最后他慢慢松开了手，迈着虚浮的步伐往外走去。

“青沐，你要去哪？”

“回家而已，你帮我请个假吧。”

青沐是打车回去的，司机看他脸色惨白，嘴唇都毫无血色，还好心地问要不要直接送到医院。青沐笑着摇摇头报了个地址。回到家后，全身乏力地往沙发上一倒，打了个电话给蓝烬，让他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