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沐和乔念都吓住了，一时间愣在当场。

小孩子白嫩嫩的短手短脚颤了颤，立刻大哭起来，声音极为响亮清脆，简直刺得鼓膜都痛了。

青沐赶紧弯下腰把孩子抱起来，笑了笑，“很健康的样子呢。”

乔念凑过去看，摸了摸孩子粉嫩的小脸，松了口气，“吸血鬼的孩子果然耐摔……”

那孩子在青沐怀里一点都不乖，陌生的气味让他感到很不安，而且非常饿，哭得很大声，身体还不停地乱蹭乱扭，尖锐的指甲往青沐脸上划了好几道。青沐怕他再摔下去于是就紧紧抱住了，结果那小孩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獠牙虽然还是Q版的，但是也够痛了。青沐皱着脸使劲把手挣脱出来了，孩子哭得更厉害了，眼睛虽然还没有睁开，晶莹的眼泪却从眼角溢出了。

乔念躺在沙发上看不过去这小屁孩的吵闹了，感觉自己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过去抱他。孩子更熟悉母体的气息，所以一到乔念怀里他就慢慢停止了大哭，而变成了小声的呜咽，一下下地抽泣着，让人心疼得紧。

乔念拿手指逗他，孩子的小手胡乱一抓，攥紧了乔念的食指，然后按到自己小嘴里，一口咬了下去，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脸蛋还一鼓一鼓的。

乔念脸色一变，想把手指拿出来，可是那孩子咬着不放，乔念急了，猛地一甩手，终于把食指抽出来了，黑色的血液还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

“这小屁孩怎么什么血都喝呢，我的血是黑化的不能喝！”

一边骂着还一边架起了孩子的小胳膊，拎着他一阵抖，“你快给我吐出来……”

孩子鼓鼓的脸蛋一瘪，全部吞了下去，乔念傻眼了，猛拍他的背，“快给我吐出来！”

青沐看着眼前的场景，感觉额头上的青筋有点爆，这一大一小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啊。

“喂喂喂，”青沐拉住了乔念的手，“别折磨孩子，让他喝我的血吧，我看他是饿的。”

孩子嘤嘤嘤地哼了几声，似乎是在表示赞同。

“不行！”乔念的断然拒绝让青沐诧异了，这主动献血还有不要的？

他愧疚地看了青沐一眼，“我听蓝烬说过你的事了，发生了反噬……”

青沐眉心一跳，问道，“你什么时候和蓝烬熟起来了？我记得你和他水火不容啊。”

乔念一怔，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于是赶紧避过了青沐探究的视线，转而拍起了孩子的背，“傻宝你真的饿了？”

青沐的嘴角抽了抽，无语地扶额。傻宝……这个称呼真是……

偏偏那孩子就听懂了是在叫他，莹润小巧的鼻尖抽搭了几下，竟然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眼睛很大，圆圆的瞳孔格外清亮透彻，虽然是血红色的，但是看起来并不可怕，红彤彤的反而格外惹人怜爱。

乔念笑了起来，“真像一只傻兔子。”

青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买点血给他喝吧……”

乔念又果断拒绝了，“不行，你要少见阳光的。”

“那孩子……”

“稍微饿一下也没事，我一会儿就带他走。”

青沐往门口走去，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我买点血就回来。”

“不行！”乔念站在原地急红了脸，“哥，你要敢出去我就把孩子从楼上扔下去。”

这个威胁果然奏效了，青沐只好折了回来，满脸黑线——到底谁才是亲妈啊？会有亲妈说要把自己的孩子从楼上扔下去吗？乔念的思维果然很彪悍！

后来孩子哭着哭着就安静了下来，大概是哭累了就睡着了。乔念用毛毯把孩子裹着放在沙发上睡，他握着青沐的手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乔念眼眶红红地看着青沐，“哥哥，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连续有好几个人对他说“相信我”，想到这里青沐淡淡地笑了，“我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有你们在呢，总会有办法的，只是……要怎么样才能停下这场灾难呢？”他的视线落在了安睡的孩子身上，又在心底叹了口气，为了这个新生命又有人类死亡了。

“哥哥，你不会有事的，但是这场灾难是停不下来的……”

青沐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去看乔念的神情，在他们对视之间，青沐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深重的仇恨和愤怒。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头一阵刺痛。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原本应该相似的人生轨迹却被命运书写成了两个相反的版本。

虽然父母都不在身边，但是青沐从小就被军部照顾得好好的，然后顺利进入军校，当他安然长大的时候，乔念却被谎言编织的网牢牢罩住了，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除了相信敌人，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而那个最可怕的敌人却偏偏是他的亲生父亲。这种迥异的生长环境造成了他们截然不同的个性。

其实乔念完全有借口变得沉闷、阴鸷，郁郁寡欢甚至是厌世，但是他没有，他让自己努力忘记那些残酷的回忆，留下一个干净透彻的自己迎接每一个明天。他很坚强，坚强的让人心酸。但是那种仇恨太过深刻，他无法允许自己无动于衷，他要报复，疯狂地报复。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已经无法回头了，他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件事——留下子嗣。现在，终于可以彻底结束这一切了，蓝烬，阿湛，哥哥……大家都会没事的，因为接受惩罚的，只是人类而已。

乔念把脸埋在青沐怀里，眼底有某种情绪激烈地翻涌着、挣扎着，最后，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29.血祭

明媚的阳光照得人头晕目眩，乔念站在门口，抬起头看着那块熟悉黑金招牌。这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吧，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抱着孩子走了进去。

蓝烬看到他怀里的孩子时，诧异了半秒后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乔念走过来对他笑笑，“一切就快结束了呢。”

“反噬怎么办？你之前说想到解决方法了？”

乔念点点头，“我不会让哥哥出事的，这一次让我来承担一切。”

蓝烬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问道，“你说的方法是什么？”

“人类的血液不足，无法满足新生儿的渴求才会发生反噬，但如果有持续不断的血源供给就不会这样了吧……”

“按理来说是的，但是去哪找持续不断的血源供给？”

“我。”

蓝烬惊异地看着他，“你疯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母亲死去的样子，身体四分五裂，却有血不断地流出……”乔念的眼眶泛起了红，“我要用自己做最后的祭品……”

他又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层浅浅的泪光浮了上来。

“蓝烬，这孩子是我最后一个念想，等阿湛回来了你就把孩子交给他吧。”

看着乔念的眼眶里滚落清澈的泪滴，蓝烬有些不忍，攥紧着拳头反问道，“没有别的办法？”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你也知道，那株嗜血的蔷薇藤已经停不下来了，而且吸血鬼诞育了那么多子嗣，总不能毁于一旦吧。”

乔念拍了拍蓝烬冰凉的手背，不在意地笑了，“从我决定复仇的那天起，就已经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了，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只要我一个人做祭品，没有连累到别人，我已经很满意了。”

“军医大人，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完成这个计划。”

蓝烬沉默地听着，突然感觉到一阵疲乏无力，就好像经历了一场精疲力竭的战争。他原以为复仇应该是畅快淋漓的，那为什么现在却感觉这么累？

“阿烬，走吧，我们去看看那株藤。”

乔念使劲拉着他的手，蓝烬只好站了起来。

“银湛知不知道？”

乔念怔愣了片刻，摇摇头，“我不想告诉他。”

“呵，”蓝烬冷笑了声，“所以留个孩子当作弥补？乔念你想的真周到。”

“我的血统不纯，本来就配不上他，更没有资格陪他一辈子，这个孩子，只是我自己的痴念罢了，总感觉有了这个羁绊，我就能离他近一点……”

蓝烬垂下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们在往地下走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叫住了脚步。

凌渊被困在拐角处的囚室里，声音沙哑地朝这边喊道，“烬，你过来，我想看看你。”

乔念诧异地看了蓝烬一眼，“你一直把他锁在这里？”

“否则还能怎么办？难道杀了他？”

乔念沉默了，陪着蓝烬过去了。

凌渊的脸色越发憔悴了，但还是恳切道，“烬，我再求你一次，让这一切停下来吧……”

“不可能，”回答的人却是乔念，“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久……绝不会让它停止的！”

失踪的那么多年里，他跑遍了每一个城市，每一个角落，把自己黑化的血液滴到土壤里，让植物灵化，为他所用，不断吸食人类的血液，再传送给蔷薇藤，化成孕育新生儿的“营养”。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他要不断地避开银湛的搜索，甚至和蓝烬做了一场戏，让他们看起来水火不容，绝不会想到他们才是幕后的合作者。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一步，只要把自己作为祭品，蔷薇藤就有了永恒的血源供给，血族子嗣就可以在人类的尸骸上旺盛地繁衍生息……

凌渊死死地盯着他，“你要人类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么……”

乔念漫不经心地笑了，“是又如何？”

凌渊看着眼前的少年，黑沉沉的目光里翻涌着无边无际的汹涌波涛。

“你以为这样就能成功了吗？你以为没有人类吸血鬼还能安然无恙地存在这个世界上？我告诉你，吸血鬼是神为了惩罚人类而衍生的黑暗种族，人界的命脉和血族是相连的，人界一旦毁了，血族也会跟着消亡！你明不明白？”

一瞬间，乔念的面容变得凶戾起来，黑色的发丝以闪电般的速度疯长，凌渊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突然卷裹而来的长发缠住了，这些尖韧的黑色发丝像钢索一样勒紧了他的身体，嘴角很快就溢出了鲜血，甚至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乔念的双眸变得血红，脸上的神色非常疯狂，“那就一起毁灭吧！”

黑化状态下的乔念是一个残暴的死神，蓝烬拼命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恐惧，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喊道，“不要杀他！”

片刻后，乔念终于稍稍平静了，猛地松开了那致命的发丝，凌渊虚弱地跪在了地上。乔念大力地拽起蓝烬的手，转身就往地下走去，凌渊还在背后喊着蓝烬的名字，但却只能看到他们越来越模糊的背影了。

他们在那株巨大的藤蔓面前停下了，乔念盯着主藤走近了，缓缓将手放在上面。

“把我变成你的祭品吧……”

蓝烬想上去拉他，但是乔念早就下了一层强大的结界，把他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乔念的脸上是疯狂的炽热，蓝烬看着他，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一切都来不及了。

乔念用锋利的指甲在身上划下了无数的伤口，浓郁的血液气息让这株巨大的蔷薇藤颤动起来，越来越剧烈，让整个地面都晃动着，巨大的轰鸣声让人头痛欲裂。强大的力量让空气剧烈地震颤，气流产生的涟漪极速地一圈圈荡开。激烈的晕眩感让蓝烬只能在结界外，他支撑着身体，嘴角不断涌出鲜血。

从地面伸出来的根茎疯狂地缠住了乔念的身体，从脚底开始，顺着腿部往上蔓延，穿透了皮肉，再从胸膛的心脏处密密麻麻地扎了出来。

剧痛在乔念身体里爆炸了。但是他偏偏喜欢这种致命的痛感，这是镌刻在他骨子里的绝望，非要血肉模糊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是有意义的。他是最后的祭品，为了所有血族而做的，也是为自己赎罪。

很快，他的身体就被这些贪婪的藤蔓彻底贯穿了，与它的根茎融为一体，合成血祭。

在地面上方的人间，已经变成了血的炼狱。灵化后的花藤扭曲缠绕，就是一个个嗜血的吸血鬼，疯了一样卷缠着一个个无辜的路人！尖叫声哀嚎声交杂在一起，久久的持续不断……

所有的生命，不论是美好的还是丑陋的，都以闪电般不可阻挡的速度，灰飞烟灭。

30.换血晶石

铂夜和银湛又去了极度危险的血域之森，那个巨大又未知黑暗漩涡隐藏了许多血族最高级别的机密。其中有一个叫“换血晶石”。

根据那些古老资料的记载，换血晶石是两颗耦合在一起的血红宝石，他们在漩涡的深处，把晶石嵌入双方的心脏里，就能交换两者的血统。

他已经和青沐已经交换了一小部分的血液，但是这样的换血过程维持的时间很短，想要永久地交换血统那就必须拿到晶石。铂夜必须再一次深入那个恐怖的漩涡，忍受钻心蚀骨的疼痛。

漩涡只会在感应到血匙的气息时才会出现，但是因为交换了一部分血液，铂夜身上也有那种特殊的气息，虽然很淡很淡，但是足够唤醒它了。

尖锐的风声呼啸着，越来越急促，风里还带着强大的能量，一下下猛烈冲击着身体。银湛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胸口的窒闷感让他呼吸困难，越走越近的时候，强大的压迫感让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铂夜拉住银湛的手，让对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陪我到这里就好，你不要再往前了。”

银湛摇摇头，“还没到黑暗漩涡……”

话音还没落，光线就骤然暗了下来，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它慢慢地变大。

风刮得更加剧烈了，锐利的声音仿佛镰刀一样，划过皮肉。

铂夜胸口一窒，血腥味涌到喉头。他转过脸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银湛，血液正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嘴角流出来，瞳孔都涣散了。

铂夜扶着银湛靠在旁边的巨石上，把他留在了原地，自己则忍着窒息的痛感，继续往前走去。

黑色的漩涡变得巨大无比，很快就把铂夜彻底吞没了。在漩涡里面，一片死寂的漆黑，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都感觉不到。在这种状况下根本就无法知道晶石在哪里，更别谈取出来了。

毫无方向感，铂夜只能凭着感觉往一个方向走，还好这一次没有出现致命的细丝状物体，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安安静静的。就这么搜寻了一会儿，还是毫无头绪，必须要借着光亮看清楚周遭的状况才能确定下一步，否则就是在浪费时间。他尝试过在指尖燃起火焰，但是却都失效，似乎在这个漩涡里面，所有力量都被封住了。最后，他只有划开了自己的腕部，血液流了出来，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区域。铂夜让血液流满了整个地面，幽暗的光线终于把里面照映得稍稍清晰了下，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之后，他的心跳骤然停止了。

暗红色的凝光，一点一点地联接在一起，组成了某种无穷无尽的纹路，巨大到超乎想象。

那是最原始的血族始祖。

无法看清全部的面貌，只能看到血红而巨大的眼睛，细长的瞳仁竖立着。这个情景他在冰镜的水底也曾见到过，但那时候见到的血红眼睛里流露的是哀伤而温柔情绪，但是现在这个却是超然又冰冷的神色，似乎是弹指间就能掠走万千生命，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