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受难日 下——龙须酥
龙须酥  发于:2015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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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仲垂下头,思量片刻,不由失笑。

王爷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敢不敢?”

石仲看着王爷,突然站起身,低声道:“您刚才也说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属下才说过让你不要肆意妄为的话……”

王爷眉心一皱:“嗯?”

石仲眼中似是无奈,嘴角却弯起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属下,又岂会答应您这般胡来?”

“你不愿意?”王爷一愣,不由失声道,“你!你……本王都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都不愿意答应?就算是……就算是真的不愿,可是说句好听的骗我也行啊!你竟然连这都不愿意吗!”

他越说越气,满脸涨得通红,若非一手还撑着床,只怕都要坐不稳,低头看见自己还傻乎乎地握着石仲的手,不由气得甩了甩手,想要把他甩开。

“你放手!本王真是瞎了眼,才会以为你这狼心狗肺的丑八怪会真心待我!什么‘喜欢’!原来都是骗我的!你放手啊……你这个混蛋!”

石仲用力攥住他的手,又俯身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他的胡乱挣扎。

“您别动怒……”

“我不要你管!你滚!”

王爷病中声音沙哑,却依旧大声叫嚷,两眼通红,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他缠绵病榻多日,原本就变得有些敏感脆弱,不然也不至于突然就想通了这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决定安定下来同石仲过上一辈子,也免得自己往后再像这样病了痛了,身边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所以,突然间看到石仲竟知道自己卧病,还主动上门来看望,王爷自然更是喜出望外,想要同他互通了心意,赶紧把人拴在身边。

可是他又怎么会想到,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过喜欢自己的人,即便是对着自己眼下这样病弱不堪的憔悴模样,听着自己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居然还能够狠心说出拒绝的话来!

王爷自觉此生从没遭受过这样严重的挫折与羞辱,若非身体虚弱,真是恨不能将石仲那完好的右半边俊脸也给他揍成猪头才好!

“王爷!”

石仲被他全无风度的一番撒泼弄得有些失去耐心,干脆用力将他往床上一摔,抬起一条腿跪在床沿,伸出手按住他的胸口,防止他起身。

“您自己看看,现在的您,成什么样子!”

石仲的语气可以说是有些严厉了,王爷泪眼朦胧,胸口一起一伏,虽然还没完全平静下来,却好歹是被他给唬住了。

石仲也自觉有些失态,见王爷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再出声,脸色通红,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心一软,便放柔了声音,拉起凌乱的被子盖住他。

“您是糊涂了……”他的手指安抚似地从王爷的脸颊滑过,低声说道,“属下明白,您病中觉得孤单难过,是太想有个人在身边贴心照料,陪伴您度过这样难熬的日子,属下……万分愿意做这个人。”

“……”

王爷闭了闭眼,眼角滑下两滴泪水。

石仲俯身轻吻着王爷湿润的眼角,又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笑:“您若是不放心,属下这便辞了官,来您府上,做个王府大总管也未为不可——”

王爷慢慢地伸出手来,贴在他左侧脸颊,轻轻地抚摸着那狰狞丑陋的伤痕。

石仲盖住他的手:“可是,那一辈子的大事,还是等到您身体痊愈,好好想清楚了以后,再慢慢计较,好么?”

王爷小声抽泣着:“你……你这个混蛋……”

一百二十二

将军回房的时候,孝白拥被趴在床上,就着床头小灯慢慢地翻看着一本账簿。

将军一见便又开始念叨:“看,看,看,成天就知道看那几本账……有什么好看的!还能看出朵花来不成?”

孝白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你自己是万事不管,也不想想,这些年要不是母亲管着家,您哪还有银子养那么多马?”

将军解衣裳的手一顿,眉头一皱,佯作不知:“胡说,我哪里养了很多马……”

孝白翻过一页,头也不抬:“没有?哼,前儿我出城去见母亲,她可是把你那些个家底都透给我了!四十八匹大马,还不算上没长成的小马驹,养这么多,您骑得过来嘛!”

将军讪讪地摸摸鼻子:“母亲原来是知道的呀……哎哎,不对,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将军拿自己的俸禄养马,有什么不行的啊?”

孝白合上账簿,不屑地冷笑一声:“自己的俸禄?哼!要不是前年那大马厩管事的没钱了找到庄子上去,母亲能知道还有这回事?就您那些个俸禄,连自己都不够败的……您知道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得多少银子吗?”

“这种事情,我干嘛要知道啊?”将军腰板儿挺得笔笔直,理直气壮道,“大丈夫志在四方,谁同你成天算计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儿?”

孝白爬下床,把账簿举到他眼前,咬牙切齿地道:“对对对,您是大丈夫,您志在四方,我一个市井小人,成天就鸡毛蒜皮,行了吧?”

将军的目光往旁边一瞟:“我又没说错……”

孝白把账簿放在抽屉里,又哼哼唧唧地钻回被窝。

“您没错,您最对了……那您下回瞧见我这小人看账,能不能别再唠叨了?”

一听这话,将军乐了,抿着嘴儿笑嘻嘻地扑到床上,连着被子将人抱住。

“嘁!绕了个大圈子,竟然是嫌我唠叨?”

孝白回赠给他个大白眼,展开被子将他裹了进来。

将军一点儿都不客气地伸手到孝白肚子上取暖,又笑道:“好了好了,本将军知道你学着算账很辛苦,这不是好心提醒你多多休息吗?还嫌我唠叨,也不想想,要不是关心你,谁爱唠叨个没完啊?”

孝白心想敢情您不是本来就爱唠叨呢?

但也就这么腹诽个一两句,心里还是领了这个情。

他这气恼劲儿一去,瞥了将军一眼,就软下声音,不禁道:“我一个小九九都背不全的人,要不是母亲叫我学着管家,您以为我乐意啊……”

将军眼睛一眨:“小九九是什么?”

孝白:“……”

将军又摸摸鼻子,有些赧然地岔开话题道:“母亲这些年管家管得挺好的呀,怎么会突然就要你来学着干这个呢?真是奇怪……”

孝白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跟着他的话头道:“母亲到底也为你操劳了这么些年,大概也想享享清福了吧……”

“不是吧?”将军有些不信,“母亲这么……精力充沛的,哪像是到了要享清福的地步?”

孝白斜睨着他:“是个人都会想享福的好嘛!总归我也没什么用,能为母亲分担些,就尽力而为喽!”

将军不禁一乐:“瞧这说的,母亲要是听到了,一定恨不能回到十七年前,把你捡回来当儿子养!”

孝白垂下目光:“您是还有娘亲的人……自然不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

将军一怔,见他情绪低迷,便摸摸他的脑袋,笑笑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该想的是,你爹娘知道你们兄妹现在过得都好,也会高兴的,不是吗?”

孝白不由地咧嘴一笑,揉揉眼睛,小声道:“还是别……我爹娘要是知道我做了人家的男妻,只怕头一件就是要揍死我!”

“哟!爹娘原来这么凶!”将军咂舌,“那没关系,本将军自会在旁边替你美言几句!”

孝白撇嘴:“还‘美言’呢,连你一块儿揍!”

将军一翻身把他压住一阵乱亲:“揍就揍呗!到时候我便这么压着你,只揍我便是,横竖我皮厚,可不怕揍!”

两人闹够了,孝白突然想起一事。

“对了,我今天不是去王爷府上看望他吗?您猜我瞧见谁了。”

“瞧见谁了?”将军一面整理被子,一面应道。

孝白蹙眉作思索状:“我瞧见石大哥了……他也在王爷房里呢。”

“仲达?”将军皱眉,“说起来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他在王府做什么?王爷闲着没事,又想折腾他啦?”

“嗯……”孝白想了想,欲言又止地,“不像是折腾,倒像是……像我那时候一样,在照顾王爷呢。”

“啊?”将军有些诧异。

孝白瞅了眼将军,犹豫片刻,还是小声说道:“而且……我觉得吧,那个……石大哥和王爷,好像有点……有点那什么……”

将军一脸木然:“哪‘什么’?”

孝白舔舔嘴唇:“就是……就是那什么嘛!”

将军:“……”

孝白红着脸,百般无奈道:“就是……就是有私情!”

“啥?!”将军瞪圆了眼睛,“你别乱说!王爷?仲达多好一人,怎么会和他那种骚狐狸扯上关系?哦,我懂了,一定是那骚狐狸看上仲达,威逼利诱……”

“才不是呢!”孝白大声道,“我看他俩好着呢!什么威逼利诱啊,明明是两情相悦。”

“不可能,”将军严肃地说道,“仲达才不喜欢男人。”

“可是我听说,石大哥以前也没喜欢过谁家姑娘啊,”孝白道,“您想,您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之所以没喜欢过姑娘,就是因为自己其实喜欢的是男人,那说不定石大哥也是啊,只不过自己以前没发现罢了!”

将军:“……”

“怎么了?”孝白见将军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不由侧过脑袋去瞅他,“咦……将军?您怎么不说话啦?”

一百二十三

将军别过脸去,眨了眨眼睛,讪讪道:“没……没什么……”

孝白没在意,继续说道:“所以说嘛,我觉得,石大哥一定也喜欢男人,只不过他性格孤僻,以前自己不好说出来罢了,你看你,身为他的至交好友,竟然连这个也没看出来。”

将军心道,照你这么说,本将军就连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都没看出来,哪还顾得上他?

“就算没喜欢过姑娘,也……也不能说明就一定喜欢男人啊,”将军支吾着道,“反正我是不信仲达会看上王爷,绝对不信,你一定是看走眼了!”

“我才不会看走眼呢,”孝白道,“石大哥看王爷的眼神啊,就是和看别人不一样,温情脉脉的呢!”

“我可不觉得!”

“哼,您就算是看见了也未必瞧得出来……”孝白不屑地嘟囔道,“总之石大哥一定是和王爷在一起了,这不就结了!王爷是男人,石大哥喜欢王爷,所以石大哥当然喜欢男人!您不用再辩驳啦!”

将军:“……”

孝白把将军说得无言以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打算睡觉,却又听见一旁的将军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似是有些郁闷地喃喃自语。

“喜欢的是男人,就是喜欢男人了啊……”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孝白皱了皱眉头,翻个身接着睡。

将军真是越来越唠叨了!

王爷微微张开嘴,轻轻地吮了一口调羹里的甜汤,不由地满脸带笑,抬眼瞧着石仲面无表情的脸。

“您笑什么?”石仲木然道。

“没什么,”王爷一口喝光剩余的甜汤,抿了抿嘴,笑道,“我想着孝白先前过来,看见你在这里,那目瞪口呆的模样真是有趣极了……”

石仲拿着调羹轻轻地搅动碗里枣红色的汤水,眉心微蹙,莫名其妙地看着王爷傻乎乎地笑个不住。

“您和将军夫人似乎很是亲近?”

王爷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抬头道:“没有!也没有太亲近……就是一般亲近,您也知道,我和骠骑将军,总归也算是个亲戚嘛。”

石仲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嘴角不禁微微一扬,低下头去,从碗里舀出一调羹汤来,送到王爷嘴边。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王爷“哈哈哈”地笑着:“我也没说你是什么意思……我和骠骑将军本来就是亲戚嘛!我是怕你不知道!你和他又是好友,都是一家人!哈哈哈……”

石仲只点头应付着,没再吭声,嘴角那一丝笑意却难得地自始至终都没有消失。

待他转身出门将汤碗等食具送到守候在门外的侍女们手里时,王爷坐在床上,绷紧的精神终于稍稍松懈了下来。

也怨不得他紧张,这几天里石仲虽然在他的暗箱操作下顺利地请到了假,每日过来照顾他,可是却还总是板着个脸,榆木疙瘩似的,一点儿新婚燕尔……啊呸!一点儿浓情蜜意的样子都没有,倒像是真个儿把自己当王府大总管了。

他寻思着这木头脑袋还以为自己是病糊涂了才要同他在一起,大概心底里是不大相信自己真的可以痛改前非的——咳,虽说他自己其实也不大相信,毕竟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于是这几天,王爷少不得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说话行事间都小心翼翼,丝毫不敢表露出对其他人的轻浮情意,唯恐惹恼了石仲,把个到手的人又给弄没了。

可即便是这样,石仲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改善,每天早上过来,天黑了回去,简直……简直就是把这当做个正经差事,只差没问他讨月俸银子了!

王爷心里暗暗地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一点点吃亏,但是又觉得……好像也不是很亏。

石仲再三嘱咐了侍女们晚上要小心的事项,才回到屋里来,擦过了手,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到床头朝王爷说道:“虽然这病有了起色,但是今天晚上的药还是一定要记得喝,不能嫌苦,知道么——外头天已经黑了,属下也该告辞了。”

王爷坐在床上,睁大了一双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

石仲别过眼去,抖了抖外套,展开来穿在身上。

“您好好歇着。”

“不……不走不行吗?”王爷瞅着他,终于忍不住说道。

石仲:“……”

见他不作声,王爷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去:“晚上……多冷啊,昨儿我还咳嗽呢……”

“……”

石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手脱掉刚刚才穿上身的外套。

王爷偷偷地瞅了他一眼,泛白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觉得自个儿竟破天荒地有些害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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