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几天,也只能眼看着李伯伯的病情急剧恶化。
一天下午,我刚到医院,李伯伯就已经被推到了手术室。
妈妈站在手术室的门前,安静得好像是一个雕塑。
“妈妈。”我从背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嗯。”母亲的嘴里无意识的发出一个音节。
“李伯伯的情况怎么样?”
“萧然。”母亲忽然转身,将头埋在我的肩膀里,“要是你李伯伯死了,你说妈妈要怎么办?”
“别这样想,”我抱住她,抚摸着母亲的后背,感受着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迅速消瘦下来的身体,“现在医书发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不会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抽泣的颤抖,“医生说情况好能活一年,情况不好,就是这一个月的事了。”
“妈妈。”我抱住她,一时也想不起更多安慰的话语。
这场手术,持续了一天的时间。
母亲始终站在门前,我跑前跑后,买来饭菜,她一口也不吃。
我苦劝无效,看着这样的母亲,又想到后爸的病情,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我只恨自己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我坐在手术室外冰冷的长椅上,手边的饭菜已经冷掉,手术室的灯光一闪一闪。
“萧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那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触感,不用抬头,我就知道是阿凡。
17.情敌
阿凡穿着黑色丝质衬衫,红色紧身裤,头发上打着发蜡,脸上带妆,更加衬得五官深邃,好像刚从舞台上走下来,他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肩,就像我安慰母亲那样安慰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我也会陪着你的。”
阿凡就是这样,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可以不计前嫌的对待我。
“我没事。”我看着母亲的方向,和她沧桑的背影,“我只是担心我妈妈受不住打击,撑不过这关。”
“伯母外柔内刚。你不要太担心。”阿凡说着,抬头看了眼手术室紧闭的门,“萧然你先去休息会儿吧,我去买饭给伯母吃。”
“我妈妈都在这里。我一个大男人需要什么休息。”我打量了一下阿凡的装扮,“你是不是有事?你有事就先走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萧然。”阿凡的声音骤地一冷,“你来B市几天了都不联系我,要不是今天我妈在电话里说起我都不知道你来了。不是好兄弟吗?你这样做哪里当我是好兄弟了。”
“好好好。”看到阿凡生气了,我连忙出声安慰,“我先去休息,你帮我好好看着我妈。李伯伯出来了你就打电话告诉我。”
“嗯。”阿凡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给我,“别住宾馆了,去我那儿住吧。”
我按着阿凡给我的地址,打了个的到了城市风景。这是颇为精致的一个高档公寓小区。
打开门进去,是一个小小的两室一厅,难道阿凡和别人合租?
我一眼扫过去,客厅了乱七八糟放着许多东西,CD、游戏机、衣服、抱枕……有些东西是阿凡的,有些东西明显不是阿凡的风格。
阿凡,果真是与人合租的,看客厅这样子,合租者确定是个男生无疑。在此之前的九年,我和阿凡几乎都是住在一起,而现在,阿凡从学校宿舍搬出来,和另一个男生同居,我是该为阿凡找到一个伴侣而庆幸吗?又或者他们只是朋友关系,毕竟同性恋者不是会和所有男人发生关系,就像异性恋者不会和所有女人发生关系。
这几天,从S市赶到B市,又每天都担忧着母亲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我确实疲乏至极。无暇再思考那么多事情,打开卧室的门,很容易分辨出阿凡的卧室,倒在床上,被阿凡的气味包裹着,很快就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来人不是敲的客厅的大门,而是敲的我的房门,应该就是阿凡的合租者了。
“阿凡?你在里面?”来人的声音有很好听的磁性,“下午怎么没表演完就走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想起刚才睡觉之前把卧室门反锁了,所以现在只得爬起来去给他开门。
“你是谁?”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生,但身材比例比我要好,长腿窄腰,额前有短短的斜刘海,稍微有点包子脸,但整体却是一种很利落很阳光帅气的感觉。他穿着红色丝质衬衣和黑色裤子,和阿凡刚才的打扮好似情侣装,他用带着疑虑和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又绕过我往房间里看了一圈,然后才问道,“阿凡呢?他不在家?”
“他还没有回来。”
“那你是谁?”
“我叫萧然,是阿凡的朋友。”我礼貌地笑笑。
“你就是萧然?”他的目光这才定在我的身上,用挑剔的眼光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边,然后我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我叫何睿,是阿凡的室友。”
何睿?这个名字好熟悉,可是刚刚睡醒,昏昏沉沉之中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我常常听阿凡提起你。”何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罐可乐,坐在我的对面。
我本来是准备去医院的,何睿却把我留下,说想和我聊聊天。
我真不知道和他这样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聊的,却也不好拒绝他,于是便坐在对面听他讲话。
“我是阿凡的同班同学,也是他舞台上的搭档。阿凡真是很有音乐天赋,他能随心所欲地掌握所有的音符,就好像一个音乐的魔法师,能抓住所有所有微妙的情绪,创造独一无二的意境。”
我微笑不语,我比他更早知道阿凡的这种天赋,早在阿凡小学刚毕业的时候,我就知道阿凡必将成为受人瞩目的明星。
“从大二开始,我们就有机会发个人专辑,我想凭我和阿凡的实力,明年肯定有机会发片,有我的帮助,阿凡以后的音乐道路,一定会更加顺畅,如鱼得水。”
我还没见过这么夸自己,这么自负的人,“阿凡向来很优秀,不管有人没有相助。”
“不。我的帮助,阿凡一定很需要。”何睿说着,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而且我们这个组合从成立开始就很受欢迎。这个学期,我和阿凡接到的上百个邀请函,就是最好的证明。”何睿坐在沙发上,仰头喝可乐,黄昏时候的太阳照在他细碎的短发上,他脸上的妆还没有卸掉,那样子好像从电视广告里走出来的阳光少年。他确实不差,能站在阿凡身边配得上阿凡的,自然都是人中顶尖的人物。比如我,就没有这种勇气也没有这种资本和阿凡一起站在舞台上,我自己当年和他同台,完全是隐没在钢琴后面,心里其实一点不敢站住出来。
但不知怎么,我嘴上回答出来,确实另外一番话,“也许吧,谁知道日后会是怎样呢?”
我说完,何睿放下可乐,垂下眼睛似乎在思索,然后话锋忽然一转。“萧然,你是阿凡的发小,那么你应该也知道阿凡的性取向吧。”
“嗯。”我不知道何睿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含糊应道。
“我和阿凡同居,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和他,都很适应彼此的生活节奏。”
何睿的这句话,说得暧昧莫名,他的眼睛好像要定在我身上,慢悠悠的问道,“你觉得我和阿凡既是搭档,如果又是情侣,会不会更好?”
何睿这人,初次见面,其实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都会很好,毕竟谁都喜欢阳光帅气的少年,但是几句话下来,我都觉得这个人内里的心思实在太重了,绕来绕去,不过是为了说这句话,我便也懒得和他多说了,“好不好,阿凡心里自然之道。”
“你是阿凡的好兄弟,我当然想参考下你的意见。”
“我只是阿凡的好朋友,他感情上的事我怎么好随便发表意见?”
两个人的气氛正尴尬,响起了敲门声。
我还没反应过来,何睿已经飞快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给阿凡开门了。
“阿凡,你回来了。”何睿打开门,“吃过晚饭了吗?”
“没。”然后阿凡顺手把手上拎着的饭盒递给何睿,“我从外面带了几个菜回来。”
阿凡和何睿之间的这种默契,想不落入我的眼里都难,我只得避开目光。
阿凡在我旁边坐下,“怎么不在房间里睡觉?”
“李伯伯怎么样了?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接你的班?”
“李伯伯已经动完手术了,正在病房休息呢。伯母在床边守着,暂时没什么事了,不需要你操心。”阿凡看着我,“今晚你就住着吧,好好休息。”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眼角瞥到何睿,看到他因为这句话脸含怒色的样子,忽然就转了想法,“嗯。那今晚就住这里吧。”
晚上洗了澡,穿着阿凡的睡衣,阿凡如今有186cm,比我高8cm的样子,他的睡衣穿在我身上也宽大不少。
我们坐在房间里吃水果,到十点上床睡觉。
中间何睿进来过几次,见我和阿凡在聊过去的事情,他插不进话,便悻悻地出去了。
两人躺在床上,半晌无眠。
“何睿的爸爸,是本城一家演艺经纪公司的老板,认识的人挺多,我和何睿组成搭档,平常接到的演出的活也比较多。”不知怎么就聊到何睿了。
“嗯。”难怪何睿刚才那么自信,说阿凡一定需要他的帮助。
“原来我们从前见过何睿的,我第一次和他见面还没想起来,是他先认出我的。你记不记得,全国青少年歌唱比赛的时候,有个在我后面出场,边唱边跳的男生?”
“哦。我想起来了。”我恍然大悟,何睿,难怪听起来那么熟悉,四年前的全国青少年比赛,和阿凡一起得一等奖,边唱边跳的少年,不就是叫何睿吗?
“我和何睿,只是搭档而已。”
“嗯。”听到阿凡解释起来,我心里倒觉得有点怪怪的。
“一起住在这里也是因为有些演出常常是晚上一两点,太晚回去寝室都关门了。”
我知道阿凡是因为不想依靠他爸爸,所以这么拼命想独立起来,只能说一句,“注意身体。”
我说完,阿凡忽然握住我身侧的一只手,又侧过身来,另一只手环在我身上,“让我这样像从前一样抱着你睡,好不好?不做别的。”
我不说话,算是默许了。
第二天早上睡到八点多才起来,好像好久没有睡得真么安稳了,一夜无梦。
可是阿凡却顶着两个黑眼圈。
我们从房间出来,何睿已经从楼下买来了早餐,豆浆油条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
“今天晚上在金苑那边有场演出,我们晚上九点直接从学校出发吧。”
“我今天有事,不去了。”阿凡说。
“那下午老刘的课呢?你去上吗?”
“你帮我签个到吧。”
“阿凡,之前不是都计划好这个礼拜的行程了吗?你怎么一个人说变就变?”何睿皱着眉,话是对阿凡说的,眼睛却频频看着我我。
“临时有事。”
“可是我们是一个组合,你有事也得提前告诉我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阿凡这句话说完,就是一锤定音。
何睿只能无可奈何,吃完早餐就一个人走。
何睿走后,我看着他因为生气而大力合上的门,对阿凡说,“你这样子,未免太过了吧。”
阿凡好似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径直走到沙发上拿起背包,朝我说,“走吧。你们不是要去医院吗?”
不知道是太久没见,还是这一年让阿凡改变太大,如今的阿凡,已经完全不是小时候那个喜欢闹别扭,行事乖张的小男孩了,他变得细致、耐心、会照顾人。
我对B市不熟,之前很多事情想替母亲准备得周全一点,但是效率很低。
阿凡一来,就带我去附近的商场,把母亲暂住的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制备齐全了。
母亲有天和我说,她听说中医在治疗这种病上的效果不错,要我去打听下中医的情况。于是阿凡又带我带我去找B市有名的中医西医,了解更多关于李伯伯的病情和治疗方法。
在这种时候,阿凡竟然让人有想去依赖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欢乐小剧场:
萧然:颜亦凡你竟然敢背着我和别人同居!你想死吗?
阿凡(厚颜无耻地凑过来):不敢不敢。你让我亲一个,我立马把人赶走。
萧然(一巴掌挥过来):颜亦凡你还有资格讨价还价?!
18.转折
就算如此,李伯伯的生命也没能维持多久,5月初,在雪白的病床上,他离世,因为生前没有孩子,所以一部分钱留给了父母,大部分给了我母亲。
母亲在空荡荡的病床前坐了一宿,双眼无神,精神恍惚,好像她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李伯伯的离去而被一分一分的抽干了。
我和阿凡各自坐在母亲的两边,陪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来。
天亮起来的时候,阿凡接到一个电话。
何睿打过来的,说上午十点有个有个商场的开业典礼,邀请了他们过去。
因为我的缘故,阿凡这些天都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去工作,此时一切尘埃落定,我只需看着母亲就好,“阿凡你去吧,这边我能搞定。”
“好。你先去商场等我,我等会儿就过来。”阿凡说完,挂了电话,又看了我一眼,很不放心的样子,“萧然你这边有什么事,就随时打我电话。我十二点回来,给你和伯母带午饭。”
“恩。你去吧。”
阿凡走后,我去劝慰母亲,“妈,你要不要休息下?来沙发上躺一躺好不好?”
哄着母亲休息,我朝门外走去,李伯伯故去,还有很多后事等着我去帮忙处理。
一宿没睡,精神有点不济,想到阿凡还要表演,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
这样想着,一边忙着各种准备各种手续,联系还在C市的李伯伯的父母,母亲肯定是要把骨灰带回去的。
这样忙来忙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十二点了。
我看看手机,已经十二点二十了,还没有未接来电,阿凡说十二点回来,应该就不会差太远。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做起事情来也难免分心。
“今日上午十一点二十分,我市东城区一商场的演出舞台发生倒塌,立柱砸在表演者身上,目前伤者已送往医院。”路过门诊大厅的时候,挂着的电视上正在播放B市的午间新闻。
我侧头往电视上看去,东城区,XX商场,不就是阿凡前去表演的那个地发吗?
心里一沉,立刻拿出手机来给阿凡拨电话,拨了一次又一次,都是不通。
想到阿凡可能出事,想到阿凡这些天因为我的事而过度劳累,都没有休息好,如果因此受伤,真是我连累了他。
脑袋里闹哄哄的像是有一片浆糊,不知道阿凡会不会受伤,伤得重不重,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极了。
等我稍微镇定一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往东城区开去。
商场早就被围起来了。
外面都是围观的人群。
我好不容易挤进去,只能看到里面已经坍塌的舞台。舞台的损伤情况很严重,台下支撑的一根柱子断了,舞台完全倒下来,上面的一个柱子也跟着倒了下来,隐隐还能看到地面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