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那不是好事儿吗？”欧阳砜终于认真地坐好。

“问题是，”颜墨在实战课中见识过双胞胎的能力，“他俩是必须在一起才能使能力得到最好的发挥。双胞胎是阴阳两极分离，如果单独施法的话，和个三流的法师没啥区别。”

“白虎，这是横插了一脚啊。”欧阳砜若有所思，正想说些什么，肚子却比嘴快，一阵“咕咕咕……”

“得，我还是去打饭吧。”欧阳砜站起身，冲霍庭铭挤挤眼，“给某小两口制造点独处机会。”

“说什么呐！”颜墨红着脸从厕所里钻出来，举着马桶刷示威。霍庭铭在他身后，默默给欧阳砜竖了个大拇指。

“等等，”准备关门的欧阳砜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嬉皮笑脸，“需要我几个小时后回来？”

“滚！”马桶刷狠狠地摔在门上。

调侃了小两口，心情大好的欧阳砜乐呵呵地在电梯里数楼层数字。忽然心里一阵悸动，感知到某种气息的欧阳砜冷下脸。果然刚走出宿舍区的门口，就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个白色长发的男人。那个熟悉的背影让他连丝毫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就直接走上前。

“能让传说中久居幽冥沃土的地藏王三番两次出现在人界，不知K大是福是祸啊？”

“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地藏王接着欧阳砜的话，笑意盈盈地转身，“小砜，好久不见。”趁欧阳砜发愣的空档，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出乎意料的是，没有挣扎、没有炸毛，那张脸一如记忆中的明净，欧阳砜只是微微得勾起唇角：“陪我散散步？”

看着他一脸平静的样子，地藏王揣测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欧阳砜趁他略微失神的时候，从他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迳自慢悠悠往前走。地藏王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路上欧阳砜不说话，地藏王也不开口，两人沉默着保持半臂的距离。一直来到K大的眠湖，可能是因为句芒到来的缘故，此时2月份的K大已是浓浓春意。

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欧阳砜忽然无声地笑开：“记得你说过，这个湖和我们的那个很像。”

在冥界，他和地藏王曾一起居住过的屋子的面前就是一个湖。每每起风时，波纹细碎的湖面上倒影的翠柳影子，宛若揉皱了的绿锻。他们甚至很认真地商量过，要不要去向少昊讨几只鸳鸯放进去。

“小砜？”尽管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地藏王从刚刚看到欧阳砜的时候就一直忐忑不安。他的表现太平静、太安静了。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欧阳砜，不是以前的那个欧阳砜。他应该要炸毛、要吵吵闹闹闹、要冲他大吼大叫，甚至像之前那样直接给自己一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朝自己微笑，眼神里是他陌生的笑意。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欧阳砜略微扬着头，自顾自地朗诵诗句。地藏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句词很应景，K大的眠湖水质很好，频起涟漪的湖面倒影着蓝天白云、红墙绿树，和着暗香浮动。很美妙的景色，很美妙的人儿。只是这句词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小砜，你想说什么？”地藏王不傻，他不会认为欧阳砜只是想单纯抒发一下对K大美好景色的的感慨。

“你托庭铭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欧阳砜环顾四周，发现湖岸边有一张长石凳，“对于宛蓉的事，庭铭也说了他对你的看法，”拍拍石凳上的灰尘，欧阳砜坐下，侧过脸，毫无顾忌地看向地藏王，

“别把我当笨蛋啊。”

“庭铭说你是为了我的安全，才施法操纵我杀了自己的两个外甥。我信，”欧阳砜看着前方澄明的湖面，“我相信你是有考虑到我。但是，这只是一部分。”

欧阳砜看着地藏王的眼神犀利起来：“你们的目标是宛环，啊不，现在要称她小旱。”

“对吗？”

“……是。”地藏王在欧阳砜的旁边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欧阳砜在经历度剩之战后想通的。宛环，旱魃族天赋异禀的王位继承人。让她继位意味着什么，虽然不会对冥界界主的地位产生威胁，但是冥界诸侯国势力的强大自然会让界主不安。可是要如何让宛环无法继位？联合了地藏王，他们想到了魃族王者的诅咒。让没有家人阻碍，对诅咒毫不知情的宛蓉接近宛环，成为她最亲近的人，然后在登基时借咒语杀死宛蓉，使宛环堕入魔道。再由地藏王上演一场救赎，继而让同样不知情的颜欣收留宛环，使她彻底与冥界、与魃族脱离关系。

“说到底，你们要维护的是各界的现状。”欧阳砜叹了口气，“度剩那一战，也是你们这些神明策划的吧。”

为什么对度剩开战，果真是因为贰负的挑衅？霍庭铭在花店疗伤期间，颜欣和小旱对于度剩问题的解答，含糊其辞，并没有真正回答到实质上。只怕，身上寄宿着三位大老神的颜欣，在某些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欧阳砜想了很久，这些神明真正要对付的不是贰负，而是危。尽管危是因为同情那些留有残念的尸体，因为感同身受，才成为度剩的主人，希望能支撑度剩的稳定运转。但是越来越多的度剩居民造成了度剩范围的急剧扩大。对于指挥世间秩序的神明和各界界主而言，度剩只是冥界的附属，只能是附属。所以，贰负只是个导火线的作用，因为他对人界的冲击，使神明意识到度剩的势力已经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至于危为什么要复活霍庭铭，也许是他早意识到，总有一天只有他自我毁灭才能换得度剩的存在。因为没有了他的神力的支撑，度剩无法像之前那样稳定运转，对各界的存在毫无威胁。

“我说得对吗？”

“……其实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果然。”心中的疑惑得到肯定，欧阳砜反倒觉得松了口气，“你要杀了我吗？”

“……”地藏王一声不吭地看着他，那复杂的眼神让欧阳砜想不明白。突然他“扑哧”笑出声，“哪个不要命的敢杀地藏王的情人。”

“我不是你的情人。”

“好啦，小砜，别任性。”地藏王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被欧阳砜不动声色地躲开。

“我是说真的。我不希望自己的感情里面掺杂了算计。”

“这让我觉得很累。”

欧阳砜没有去看身旁地藏王的表情。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不仅仅是分手，那也意味着他可能会作为知情者被暗中击杀。

“还有一个问题，”对于知情者的理解，欧阳砜觉得死前能弄明白心里的疑惑，也满足了，“颜欣说过，因为某个人的缘故，她不能事前说出度剩的情况。”

“那个人只是个托辞，还是真的存在？”

“真的存在。”

“是谁？”

“小砜啊，”地藏王偏过脑袋，咧开嘴笑道，“如果你不想被颜家的除灵师追杀的话，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欧阳砜看着那张欠扁的笑脸，皱了皱眉，他之前就觉得，神明装出一副毫无在意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烦。

“好吧。”他站起身，“谢谢你帮我解答那么多疑惑。”

感觉到背后的衣摆被扯住，无法走开的欧阳砜有些无奈：“地藏大人，请你放手。”

“……指甲……”地藏王的声音很低很低。

“什么？”

“指甲！”突如其来的拥抱将毫无防备的欧阳砜揽入怀中，“不敢表露的爱。”

“小砜，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看着尾指描绘的白色风信子，想起廖纷说过的花语。欧阳砜想挣开地藏的怀抱，却发现用不上劲。

“小砜，我定会护你生生世世安然无恙。不论你，不论你是否喜欢我。”

43、天上掉下个小屁孩

校史馆盗窃案告破后，颜墨的大学生涯又华丽丽地开始。除了完成爷爷时不时从冥界扔过来的一些任务，颜墨依旧每天与喜欢点名的老师展开斗智斗勇的翘课活动；欧阳砜不再需要像上学期那样到处寻找宛蓉的下落，但是贸然出现在宿舍的地藏王总让他头疼不已；至于霍庭铭，课业上从来没有烦恼的他，自从与颜墨确定恋人关系后，生活更是越过越滋润，越过越红火，越过越——老祖宗曾语重心长地告诫过我们：天有不测风云，人要小心命运。

从上课开始就霍庭铭的手机一直“嗡嗡嗡”响个不停。尽管开了静音模式，但是对于真身是石龙子的微生物教授，这种震动未免太明显了。在教授“杀了你哦”的眼神中，霍庭铭仓皇出逃似地跑出去接电话。

“阿砜，怎么了？我在上课！”

“终于接电话了……”感觉欧阳砜的声音松了一口气，话语有些支支吾吾的，“……你快回宿舍。”联想阿砜的人品不至于搞恶作剧，于是在窗外跟同班同学打了个招呼，让人下课帮忙收拾课本后，就往宿舍楼赶过去。

本来上课的教学楼就离宿舍区比较远，加上这一路上的紧赶慢赶，到达宿舍门口时霍庭铭无比怀念颜墨的追逐术，果然还是自己老婆可靠啊。霍庭铭心里碎碎念着推开门：“阿砜，发生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得干脆利落：

“粑粑！”

站在门口的霍庭铭差点把眼球给瞪出来：宿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浑身粉色洛丽塔打扮的女孩，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没说话，她怀里抱着的圆滚滚的小孩，粉嫩的包子脸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正咬着手指的小孩见霍庭铭在看自己，于是再次甜甜地喊了一声：“粑粑？”

刹那间，霍庭铭愣成了石雕。欧阳砜估摸着离下课时间不久，赶紧把站在门口的霍庭铭拉进宿舍，顺手锁上门。

“阿砜！这怎么回事？那女的是谁啊！那孩子脑袋坏了？”一连串的发问让欧阳砜气不打一处，抄起桌上的高数课本，朝他的脑袋发了狠地抽过去。

“你干什么！”霍庭铭一把抓住瞄准自己脑袋的课本。

“你说呢！”欧阳砜咬牙切齿，“居然脚踏两条船，孩子都有了？”

“绝对是搞错了！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小墨的事！”

欧阳砜冷眼看着他。早上霍庭铭和颜墨都有课，难得没课能睡整个上午的欧阳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才把门开了一条缝，就被一个女生硬挤进屋。然后，指名道姓要找霍庭铭。还未洗漱，头发乱蓬蓬的欧阳砜也是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急忙打电话找霍庭铭回来。

“阿砜，”霍庭铭问得小心翼翼，“你不觉得那个女的，看着很眼熟？”

“都把你孩子生出来了，怎么不眼熟啊！！”

“喂！”

欧阳砜没好脸色地瞪了霍庭铭一眼，认真打量这个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过话的女生。“嗯？”由于刚才自己忙着洗脸刷牙，没仔细观察过女生的样子，现在被霍庭铭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女生的脸越看越像某个人，只是怎么也想不出名字来。

霍庭铭和欧阳砜正合计着弄清楚女生的身份，哪知小家伙竟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扑到霍庭铭怀中，手脚并用地缠住他的脖子，笑得灿烂无比：“粑粑~抱抱！”

霍庭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扑，差点闪了腰，更是在原地愣成了石雕。倒是欧阳砜目测着沙发和霍庭铭之间的距离，在心里犯了嘀咕：这个看起来只有一岁的孩子，体能也特么超能了吧！

“喂喂，下来，我不是你粑粑！”霍庭铭连掰带扯想把孩子从自己身上拽下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的欧阳砜也上前帮忙，无奈小家伙像是八爪鱼附身一般，怎么也拉不开。

“这孩子的力气也忒大了！”

正忙得手忙脚乱之际，却听见原本被欧阳砜上了锁的门“咔哒”一声响。看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霍庭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心情很不错的颜墨正拎着一袋零食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当看到霍庭铭和欧阳砜拉扯着一个陌生小孩，颜墨有些茫然：“你们在干什么？”瞄到沙发上坐着的女生，“诶，那个……”

霍庭铭不顾身上还粘着个小孩，急忙挡住他的视线：“小墨你听我解释！我……”

欧阳砜也帮着打马虎眼：“小墨，这事肯定有误会……你要相信庭铭……”

一头雾水地看着语无伦次的两人，颜墨歪了一下脑袋，侧过身跟被霍庭铭和欧阳砜挡住的女生打了个招呼：

“灵儿？”

一时间宿舍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死静，死静。

“……啥！”

“之前不是说过灵儿是类嘛！”颜墨给自己倒了杯水，“类是雌雄同体的体质，所以幻化成人型的灵儿可以在男生和女生之间自由转换性别。”

欧阳砜指着灵儿的鼻子：“我说怎么看着越来越眼熟！你怎么不说清楚啊！进门开始就不说话，你是觉着我们着急忙慌的样子很有趣吗？！”

“很有趣。”灵儿一板一眼地回答，差点让欧阳砜抱头痛哭：之前有一瞬间觉得这姑娘挺可爱的自己，是不是瞎了眼的狗啊！！

心情大好的灵儿挑了挑眉：“其实是考虑到一个大老爷们抱着孩子很奇怪，才特地变成女的出门。”

得知来人是灵儿，松了一口气的霍庭铭想起这个趴在自己身上不打算下来的孩子，又如临大敌一般：“灵儿，这孩子？嗯？”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了，难道要说，这孩子是我的吗？颜墨就在自己身边，这么问的话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是你的孩子。”灵儿像能看穿他的心思似的。

“呃——”欧阳砜嘴里的薯条没咽下去，噎在喉咙处，着急忙慌找水喝。

正捧着水杯喝水的颜墨不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霍庭铭。霍庭铭被那双碧绿的眼眸看得心里发毛，赶忙表态：“小墨，我只喜欢你。从来没有别人，真的我……”这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无力感是怎么回事？

“庭铭说得没错。”灵儿点点头。

“你说话别大喘气好吧！”欧阳砜实在憋不住了，“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就来个孩子！”

“还记得你们上学期刚入学时，帮冥界回收转生场的事吗？”

三人组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这是他们三人第一次通力合作完成任务。

“还记得那个转生场的样子吗？”

颜墨露出鄙夷的神色：“当然啦！不就是一颗蛋……”三人组同时打了个激灵：当初那颗蛋里面有一个快要成形的胚胎，难道——

“没错！”灵儿把小孩从霍庭铭身上扯下来，将他举高高，“他就是当时那个胚胎。因为无意间吸允了霍庭铭的血，所以他和霍庭铭是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我去！”欧阳砜乐得合不拢嘴，“庭铭啊，你的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啊！死亡后被复活，复活后献祭，牺牲后再次复活，现在突然有个孩子。你这短暂的一生还真是一部跌宕起伏的狗血惊悚悬疑电视连续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