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源 下——日照江南岸
日照江南岸  发于:2015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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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安迪打断他道:“你说过我要是觉得你跑得太快,跳得太高,一定要告诉你,好让你够得着我。可是现在有所隐瞒不够坦白的不是我,是你宋家源!是你放开了我的手,让我够不着也触不到!”

“安迪,你听我解释!”宋家源一把将左安迪拉到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像是生怕他逃开。

左安迪靠着他的肩膀,声音仍是倔强的:“我的确是需要你的解释。”

宋家源把左安迪从自己胸前拉开一点,看着他的双眼道:“罗瑶手上的,是你的照片。我不知道当年父亲派人跟踪我有多久,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拍到我和你……我们接吻的照片。还有你在酒吧,被人强吻的那张照片。可能他派人跟踪我已经很久,也许是他明白我跟他的关系疏远,平时连话都说不上两句,所以用了这种方法来了解我的行踪……”

“酒吧?我在酒吧的照片,他怎么会有?” 左安迪重复了一声,忽然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十分刺耳地笑起来,“原来……难怪,当时我就想怎么会那么巧,那明明是成年人去的地方,不会有我们学校的学生。况且如果真是路人碰巧拍到,也不会知道我在哪所学校。原来是他……竟是他……”

宋家源把他紧紧拥在怀里:“对不起……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或许就是他对我的所谓关心,他永远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原来所有的变故并不完全只是巧合。当年宋家源被父亲押送出国,左安迪又因为这件事对他心灰意冷。两人命运的方向像是被人有意地扭转过,偏离了应有的航道,向着完全相反的两条轨迹行进。然而人力终究难改冥冥中的吸引,宋伯年大概也想不到,在时隔十多年之后,这两人竟又会走到一起。

宋家源满怀歉疚地拥抱着左安迪。两人依偎在一起,知道曾经的坎坷不单纯是命运的捉弄,却终究因为逝去的光阴难以弥补,而为这段回忆徒添一层唏嘘。

左安迪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是你父亲做的,又不是你,你何必为他道歉?”

“要是我早知道他会因为找人跟踪我而盯上你,我一定会阻止这一切。我不想让你受到丝毫伤害,更不用说是因我而起。”

左安迪刚才的确是怒从心起,但过了这一刻,却也并没有再往深处追究的意思。他冷静下来,对宋家源说道:“都过去了,道歉又能如何呢?你父亲也已经过身,这事情是否真的是他指使现在也无人对质。就算我不甘心又怎样,愤恨又怎样,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再来多想也无济于事。时光总不会倒流,历史也不会重写。要付出的代价我早就已经付出了。要是你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对我感觉愧疚,我只觉得你将我看得太过廉价。我左安迪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这场官司是你应该要打的,不论是否有我牵涉在内,都不应该影响你的决定。”

宋家源微微垂低了头,与安迪额头相抵,道:“可是罗瑶一旦把这些照片公开,她的律师就会用最恶毒的言语来攻击你。他们一直坚持说是我们的关系公开才让我父亲气到病故,更借此说他不可能修改遗嘱。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挖掘你生活中的一切,不遗余力地诋毁你污蔑你。安迪,金钱于我而言,并不比你重要的……”

左安迪坦然看着宋家源:“家源,我的人生虽然并不无暇,但倒也不怕什么人来诋毁。如果你担心我因为这些事而受到伤害,那你真是小看我了。那些过去没能伤到我的,放到现在也不会伤到我,而在将来,就更加不可能。”

宋家源见左安迪坚持,便揽紧他:“这场仗我们一起坚持到底。有你陪着我,我们会赢的。”

左安迪点头:“我也想看看罗瑶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宋家源既然下定了决心要上法庭,与李律师商量案情的时候便也带了安迪一齐去。罗瑶提出的证据十分有力,她拿出宋家家训来指责宋家源不配做宋家子孙,因为作为宋家的嫡长子,有义务为宋家传宗接代后继香灯。宋家源出柜,明显就是不将家训放在眼中,非正式地与家族决裂。宋伯年原先的遗嘱中有一条需继承人严守家规,违背者取消继承权的条文,但这句话在医院里的那版修改稿上却被完全删除了。

罗瑶坚持这项改动违背宋伯年意志,称他对于宋家源早就失去信心,当作没生过这个儿子,绝不可能忽然迁就对方,甚至不惜违背祖训修改遗嘱。而宋家源方面就坚持宋伯年是因为安美欣的猝死而心感内疚,并且对于多年来疏于照顾关心长子感到后悔,于是想在遗嘱上做出补偿。况且宋伯年多年来派私家侦探察看汇报儿子的行踪,正是证明了他在意宋家源的成长。这种关心方式固然有误,但分明是表示出宋伯年不是不在意的。

对此罗瑶又说安美欣是死于精神疾病,并非是宋伯年的错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内疚。况且多年来宋伯年对安美欣早无感情,只剩下厌倦与憎恨,谈不上在她死后感觉懊悔。她称宋家源对自己的父亲也并无感情,一直未曾离去是因为贪恋宋家财势,宋伯年在安美欣去世前才提出过要收回宋家源手上已有的全部宋氏股份,这与修改遗嘱的意志截然相反,完全不合情理。

两方的论据和论点扯到后来已经是越来越极端,事无巨细,将宋家内部所有的生活细节都摊了出来。这样的争产官司最是丑陋,双方在争辩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曲解了逝者生前的意思。宋家源觉得,自己跟律师演练出来的说辞有些连他自己都不信。事到如今再来追究宋伯年是否爱过母亲,是否爱自己,为了证明那一张遗嘱的可信而来声泪俱下地宣称父子亲情多么坚固,简直有些可笑。或许宋伯年也许怎么也想不到,恰恰是他这希望补偿的做法,令他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曝露在人前,成为世人的谈资与笑柄。

左安迪在与宋家源一起谈论案情时想起了一个人,他们原以为他会与罗瑶共同起诉,或者至少在证人名单中。但他们料错了,几乎所有的媒体也都找不到宋家康的消息,他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忽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左安迪打他电话,号码已经注销,他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字,那三个字仍旧是罗少康。安迪关上了通讯录,他没有删除号码,也不想改,就由得这条记录存在自己的电话里。

安迪知道宋家源与宋家康这两兄弟嫌隙太深,说起来彼此的母亲都间接害死了对方。宋家康的母亲抢走宋伯年的心,被家源母亲骚扰到抑郁而死,最后家源的母亲也因为受到这件事的遗害被宋伯年冷待多年,最后死在同样病症之下。

世上恐怕没有一对兄弟会比他们处境更僵,可左安迪觉得家康骨子里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若是让他给罗瑶拉拢去,未免太过可惜。且不说这对案情的影响,就是对宋家康本人而言,被罗瑶所利用也是百害而无一利。那女人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要为她和自己的亲儿谋家产,过去对宋家康所有的关切宠爱不过是看在宋伯年的面子所做的戏,等她利用完了宋家康,必然会毫不犹豫地丢弃,连多余的叹息都不会给与。

左安迪知道这件事宋家源未必会如自己一样关心,便只是托人帮忙打听宋家康的下落,打算等有了消息再通知对方。

无论遗产官司如何,那大笔的财富总是动不了的了。眼前糊口问题要紧,左安迪也不能放下公事,很快又去了公司,带上自己的助理,一家一家地拜访客户。他们被中断的项目多数已经是挽回无望,现下他最担心的是明年的合约。通常一年份的retainer都是年尾签署,上一年的项目没出什么大纰漏,照理下一年都会续约。但左安迪知道今年不一样,现在宋家遗产案在全市闹得沸沸扬扬,坊间已有人扬言要开赌局。就是社交圈中的人也不得已要开始选边站,罗瑶的影响非同一般,就算有些客户只是同她交情泛泛,也未必想来趟这趟浑水。大家现在都是个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一下午奔波,真肯现身见他们的客户,屈指数来竟没有几个。

左安迪走进位于中环的一座写字楼大堂,向前台通报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预约,因而被请到一边的沙发上稍等。刚坐下不久,却见到死敌邹兆轩从尽头会议室出来,同后者握手的正是安迪要去拜访的营销总监。左安迪警觉地从沙发上站起,听到他们说到“准备合同”之类的字眼,他的心里一凉,就知道自己这趟算是白跑了。

他向前台小姐说了句不用麻烦通报了,便带上助理转身向电梯走去。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又被人按开。邹兆轩一手挡在门上,侧身挤进来。他看见左安迪在里面,微微惊讶,随即又显出些意料之中的神色,冲他笑了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第 52 章

左安迪心情不佳,不想花精力应酬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交叠起双手,靠在背后的电梯墙上。

邹兆轩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仍是一脸笑容道:“听说Eventus近来情况不妙啊。”

左安迪的助手感觉到两人气氛紧张,一双眼睛不停在邹兆轩和左安迪身上打转。安迪驭下甚严,有关公司的情况没他的允许下面人不敢随口乱讲。因而助手眼看着邹兆轩有意挑衅,也是在一边有口难开。

邹兆轩见左安迪不回应,就又独角戏似的自顾自说道:“年底我们忽然接到许多家客户订单,我这些天忙得恨不能一个人劈成几瓣来用。听说Eventus的人每天都在office拍苍蝇,Andy哥要不要考虑转几个人才给我们盛世用用?反正空置着也是浪费,资源回收,有利社会的!”

左安迪慢悠悠睁开眼,不紧不慢地斜了邹兆轩一眼,扯起嘴角道:“可以,只要盛世愿意支付他们的违约金,你想挖人,我也拦不住你。”

“听Andy你的口气,是不服气?”邹兆轩笑笑。

“时来运转,造化弄人而已。有什么服不服气,我还能跟老天怄气?”左安迪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一句,显然是讽刺邹兆轩得势并非靠真本事。

邹兆轩还待回嘴,下一刻电梯门却开了。左安迪径直走了出去,并未多看邹兆轩一眼。后者在电梯中愣了愣,终于追出去,快走几步赶上了左安迪,在他身后道:“二级代理,你们做不做的?”

左安迪慢慢回过头,看着邹兆轩的脸孔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说,你要把项目outsource给我们?”

“反正一样是要多养人,我又何必亲自出手,由Andy你代劳就好啦!我相信Andy哥的眼光,在你下面做事的必然个个精英,论本事外面的新丁拍马都追不上。把活交给你,我当然是一百个放心。”

左安迪了然笑笑:“相信邹公子这一层皮必然也扒得很痛快。”从方才邹兆轩在电梯中阴阳怪气开始,左安迪就知道他会有此意向。常人或许会做得了便宜卖乖的蠢事,他邹公子可不然。邹兆轩表面看似是个花花公子,内里却比谁都精明。他莫名其妙地在左安迪面前说酸话,后面必然藏着别样用心。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邹兆轩将那些case转手给左安迪,一来质量有保证,二来自己也省时省力,对此客户们是不会有异议的——他们本就与左安迪无冤无仇,只要不是直接将单子给他,就足够他们撇清关系了。

“Andy哥的一张嘴真是不饶人,一家便宜两家着,这分明是共赢互利的事,怎么说成是我趁机抽水了。”邹兆轩面上仍是笑容不改,向前探身靠近左安迪道,“要是Andy哥你有兴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谈?”

“客随主便,你选地方吧。”左安迪微笑。有邹兆轩这样的劲敌并不是一件坏事,他的聪明之处是知道世上的生意做不尽,钱也赚不尽,赶走一个左安迪,总会有千万个左安迪再前仆后继。明白了这个道理,邹兆轩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起码他知道安迪爱憎分明,此时雪中送炭亦算是一项不亏本的投资,待安迪及宋家源有朝一日绝地反弹,必定会将这些人情数倍奉还。

左安迪从邹兆轩手上接到的业务量不小,虽然单子的金额与去年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公司起码有入账,解决了燃眉之急也稳定了军心,不用再去想是否要裁员节流的问题。

说到资金,最近宋家源也正要大举用钱,他名下的资产不多,多数都投入了与院校合股的公司。长期的研发一时难见回报,因而他手上也并没有能够套现的不动产。若以现阶段的资产来看,宋家源的身价比罗瑶都稍逊一筹。据闻后者已经变卖了铜锣湾的一个黄金铺位,筹措了数千万现金,远赴英国聘请星级大状打这场官司。这是一场耗时耗力更耗钱的持久战,左安迪现在自己都是刚能勉强自保,对于宋家源的情况,除了精神支持竟是爱莫能助。

说来十分巧合,安迪在回家途中接到了顾嘉乐的一通电话。两人相交一直都是直来直往,因而对方也没同他兜圈子,上来就道明意图,直说是想要借钱。

“嘉乐,不瞒你说,要是这电话早几个月打来或许我手头还有余裕。现在的情况就是不用我明说恐怕你也能猜到,公司业务艰难,流动资金紧张,钱银方面我真是爱莫能助。”左安迪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这件事你有没有去问问周文生?我想要是他知道你有困难,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顾嘉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嗯,我明白了。他已经帮我很多,我也非常多谢他。不论如何,还是多谢你。”

左安迪觉得他态度有些奇怪,但现在诸事缠身,他也没有时间多去深究,只又问了问对方是否真的有重要困难。顾嘉乐忽然又在电话那头换了口气,说自己是要为弟妹出国念书做准备,有朋友介绍他认识一个可靠的基金经理,想筹些钱去做投资。左安迪听后劝了他两句投资要谨慎,便没有再说更多。

挂断电话之前,顾嘉乐忽然说了一句:“Vincent……他是个好人。”

这没头没尾的,左安迪也摸不清他想表达的是什么,只想兴许是两人的关系又有进展了,顾嘉乐觉得周文生是个良人,才忽然作此感慨罢了。

回到家,宋家源已是做好了饭菜。一桌饭三个菜,清淡简单,吃到现在到的确没有重样过。左安迪吃完了饭,又想起顾嘉乐的那通电话,而后想起了周文生。不用顾嘉乐提醒,他也觉得周文生可靠。或许对方资历尚浅,现在仍有些浮躁,但岂能要求世上人都如他自己一样还未足秤便识遍人间冷暖?这些富家子或许开窍稍晚,但只要有心,并不是不能成事的。

因而左安迪特地又走去宋家源面前,趁他重新打开电脑前,问道:“上次周文生给的那些资料,你看过没有?深圳的项目,他到底有没有机会?”

宋家源似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停顿了一下,才道:“资料上的内容我尚在研究,目前暂时没有心思想这个。”

“我听他说过,这个项目赶得很急。万一政府宣布招标,几家公司都会虎扑上去,要是现在不好好准备,分分钟被别人抢走机会。”

宋家源听出左安迪口气中的焦急,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便在他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这一层我也明白,但有时欲速则不达,万一性急下错了决定,造成的后果便难以挽回。”

左安迪从那话里听出些眉目来,问道:“你是觉得周文生不可靠?”

“我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这件事既然关系重大,就应该多花些时间研究,不能草率决定,不是吗?多做些功课,部署好计划总是没有错的。”宋家源笑笑。

他说得在情在理,左安迪也无法再多微词,只是心里觉得宋家源这样不将周文生当一回事,或许多少与自己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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