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九万里 上——恺撒月
恺撒月  发于:2015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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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启洛见他喘息渐缓,只是沉睡,方才安下心来,起身往四周一望,晦暗森林无边蔓延,遍地晶石,触手时冰凉沁骨,却是灵气全无。这等晶石却是闻所未闻。

他才欲开启天书查阅,就听见一个低喘声隐隐传来,竟连地面亦是隆隆颤动,树木摇晃,就有个巨大黑影飞快闯来。

风启洛立时挡在风雷身前,又嘱咐那少年道:“速速躲藏。”那少年亦知自己如今修为低微,唯有谨慎躲藏方可不连累他人,便连滚带爬,躲到合围粗的大树背后去。

风启洛一手掐法诀,再度强行凝聚灵气,施展降龙术,青红二色细蛇便在身周盘旋而起,他又将刺猬提在手中,却见那黑影渐渐离得近了,竟是头灰白巨猿,身长两丈开外,又自肩头、后背、肋下生出无数嶙峋晶石,双眼亦是淡若月色,喉间嗬嗬低吼,怪异凶猛。

见这怪物露面,风启洛又是一惊,这却是一头六凶兽排行最末的晶猿。

这怪物性情并不如何残暴,却有一个极大害处。但凡被他利爪所伤,无论树木人兽,伤口俱会生出晶石,天长日久,便通体结晶而亡。

只是这晶猿性子温厚,若非受伤,并不主动攻击,故而只排了六凶末尾。

风启洛忙散了法术,却见那巨猿跪在地上,朝着风启洛虔诚叩首。

风启洛心念闪动,便往一旁微微侧身,那巨猿仍是拜服不动,后背晶石闪烁,竟格外有异世之美。不出所料,这巨猿拜的果真是众邪之王的邪鬼。

众人俱是心中一松,风启洛便将刺猬放在地上,又道:“邪鬼在静养,你勿扰他。”

那晶猿似是听懂了,连连点头,又趴伏地上,硕大鼻孔翕合,竟朝那刺猬嗅去。

正一尖声道:“不好,老夫乃万年金石,这晶猿亦是半石半猿的怪物,算来当是同源,莫非这畜生看上老夫了?”

话音才落,那晶猿却一把将他抄在手中,伸出舌头一舔,却被他尖刺扎穿舌面,不由捂嘴哀嚎起来。

那刺猬一身是水,连忙钻进草丛之中磨蹭,怒道:“你这腌臜畜生,当真好没教养!启洛,拿酒来给老夫洗刷洗刷!”

这刺猬终日好酒,故而身上亦是染了些许酒香。风启洛沉吟看那晶猿可怜模样,取出一坛酒,揭开封泥。

那晶猿果然眼睛闪亮,嘴唇突出,嗅闻不已地朝那酒坛靠近。急得正一不顾尖刺沾水,奋力挪动四肢往启洛奔去,细声细气道:“老夫的美酒,怎可交给这只猴子!”

风启洛临走之前,叮嘱风雷购置美酒百坛,如今倒是派上大用。他便袍袖一挥,取出十坛美酒放置地上,供这一猬一猿享用,那晶猿喜悦异常,竟是乖乖坐下品酒。风启洛便折身返回树下,盘膝而坐,静静看邪鬼紧闭双眼不语。

那少年此时方从树后现身,身穿风启洛外衫,身形纤弱,那外衫亦是松松垮垮,下摆垂地。他只立在十步开外,肃声道:“在下姓姚名守真,越明国人士,尚未谢过仙师救命之恩。”

越明国中,姚乃大姓,故而风启洛亦不曾在意,他只扫过这少年俊秀容颜同微微泛紫的瞳孔,心中便有所猜测。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形容举止间,隐有大家风范,却不幸被掳了来做个玩物。虽心中有同情,此时却容不得风启洛心软。

他低声道:“既已见过邪鬼真面目,我自然不会放你离开。”

姚守真面色惨白,却仍是笑道:“仙师乃我恩人,但凭吩咐,无有不从。”

风启洛见他虽胆怯紧张,应对却仍是镇定,不由心生好感,手掌轻轻放在风雷白发头颅上抚摸,又笑道:“只因我在第一楼中出手,你如今便笃定我不会滥杀?”

姚守真一愣,月色下身形伶仃,稚嫩面容上却渐渐泛起一层坚毅之色,咬牙道:“仙师若是不信我……便任凭处置。”

风启洛嗤声轻笑,已站起身来,晶石冷光荧荧,将一双紫蓝眼眸映出森然寒意,更透出一分睥睨苍生的倨傲。

他柔声道:“我自然不信你……这世间除我自己,任何人都不足为信。”

姚守真竟被他气势所慑,胆怯后退一步,风启洛却朝他走近,又摊开手来。掌心中一粒赤红丹药,有若凝血一般。

风启洛道:“这烈火蚀神丹乃我独门炼制,内含一星三昧真火。若不定时服用解药,那点三昧真火便会叫你五内俱焚,神魂俱毁,便是夺舍重生也是不能。你可愿服下?”

姚守真身形一震,胆怯道:“若是不愿……”

风启洛眼神一冷,“我便将你诛杀当场。”

十尺开外的刺猬巨猿把酒言欢,竟成了一对挚友,言谈热络,对酒当歌。

姚守真却觉自己身处寒冰地狱,竟是挣脱不得、逃跑无门,一咬牙,已将药丸服下。却并不觉异常,方才松口气,往风启洛看去。

风启洛见他服药,面色方才和缓些许,又柔和笑道:“那解药每三月服用一次,亦需现炼现服,你便收了偷药的心思,好生服侍于我。”

姚守真忙肃容躬身道:“是,谢仙师恩典。”

风启洛方才露出一丝疲色,叮嘱他在一旁护法,便重又坐回风雷身边,垂目敛神,运转起归一真经。

姚守真便拢一拢长衫,小心坐在一丈外的树下。

长夜无边,树影昏暗,巨猿同刺猬酒醉横陈在侧,那邪鬼悄然无声,被风启洛盖了件深绿外袍。那青年亦是沉思入定,周身腾起淡淡蓝光,映得玉雕般面容谪仙一般。

姚守真低沉叹息,仍是打起精神守夜。

这三人二兽便在林中暂居,转眼就过去了十余日。

那晶猿引风启洛几人行至林中深处,便见在山崖下有一处结庐草屋,不知何年何月,哪位仙人居住过。屋外有法阵护持,经年累月,仍是窗明几净,不受风霜侵蚀。

三人便在此地歇脚。风雷仍一味沉睡,不见清醒,风启洛遍翻天书,知晓此乃邪鬼自愈之功,只得随他去。

闲时便自行练功,又取火莲鼎炼药修行。那姚守真亦是上进,虽不过三灵根资质,仍是勤修不辍,又勤学好问,时时向风启洛讨教。

待风雷苏醒之时,他二人亦是各有进益,风启洛升至凝脉五层,而姚守真竟也突破筑基六层,又往凝脉期迈近一步。

唯有正一同那晶猿,整日饮酒赏月,过了几日逍遥日子。

这林中活物却只有晶猿一只,只怕是天长日久,被误伤后尽皆结晶死去,剩余活物纷纷逃离之故。故而那晶猿很是开心,整日顶着正一,四处游玩。

风雷醒后,再化人身,后背臂膀,却皆密布青鳞,无法消去。

风启洛为他探脉时,只觉此人丹田宽厚、经脉凝实,远胜同阶修士,心中暗赞之时,却也是查探不出异常。

姚守真道:“我越明国所守仙树,花期将近,风雷仙师如今受创甚深……想必那花蜜或可助益。我定设法为仙师取蜜。”

星衍大陆,九国各守一株仙树。越明国中的越明仙树,便有不分种族、温养万物、消除病变之功效。

越明仙树十年一开花,花期九日后结果,越明果五十年方成熟。如今算来,今年正是花期。每国适逢花期,便召开试剑赏花大会,优胜者皆有花蜜奖赏。如今便轮到越明了。

风启洛沉吟道:“越明花蜜确是对症下药之物,左右要西行,不如往越明一趟。”

风雷却低声道:“不必为我涉险。”

风启洛坐在床边,将他一只手握住,“你我同命共运,若是坐视不理,岂非连累我自己?”

风雷眸色微暗,却并不答话。

姚守真见他二人有话要讲,便寻了个由头,退出草庐,远远避开。

风启洛见他不语,便往草庐外布了几个禁制,方才自乾坤戒中取出两坛酒来,却是上好的千果灵酒,乃是由千种灵果酿成,香醇甘冽,非寻常灵酒可比。若非禁制遮挡,只怕那两只酒鬼要飞奔而来。

风启洛又取出两只犀角杯,斟酒满上,举杯笑道:“开天集时,你曾打伤那纨绔子弟为我出气,今日总算可以答谢。”

风雷起身,立在桌边,举起犀角杯,却并不饮酒,只沉沉看风启洛笑容。温雅端丽,有若月映海棠,冰结牡丹。极艳极冷,深沉难测。

他便开口,“我虽伤重,却并未神志尽失,那日你可曾说过,天下间,除却自己,再无一人可信?”

风启洛一怔,片刻却缓慢笑开,又上前一步,将那犀角杯往风雷唇边送去,柔声道:“风雷,你定是伤重昏沉,听岔了去。今朝有酒,为何不醉?”

风启洛吐气中有酒香,风雷终是不再追问,仰头饮酒。

这二人便觥筹交错,将两坛千果灵酒饮得涓滴不剩。

风启洛许久不曾痛饮,如今醉意朦胧,却觉心中豪气高涨,笑容盈盈,竟将风雷往地上一推,矮身跨坐在他身上,又低头下去,双眼灿若星辰,面颊艳若桃花,伸出舌头,在风雷鼻尖轻轻一扫,迷蒙醉眼,哑声笑道:“风雷,醉时可交欢。”

第二十二章:醒后莫分散

窗外夕阳西斜,落霞铺陈如锦绣,正是无限美好时分。

风启洛一身银白锦袍罩轻纱,仍是世家贵公子的打扮,此刻外袍却已凌乱,长发黑如鸦羽,缀在锦衣之上有若水墨点缀。

前襟却已开敞,露出白玉般胸膛,左胸突起殷红一点,便在这片极素之中,艳得有些惊心动魄。

风雷便躺在地上,眼眸里冰霜渐消,一手略撑起上身,一手已扶住风启洛腰后。又任他俯身下来,柔软嘴唇彼此贴合,酒香浓烈,醉意熏人,唇舌勾缠时有些微水响,同风启洛低哑鼻哼声混在一起,就叫风雷略略冲动起来。

风启洛察觉身下人一动,却仍是用力扣住他肩膀,不许他起身。自己却松开锦袍腰封,外袍松散,便露出内里素白亵衣来。缠绵吻后唇分,被碾压得有些微红肿,艳红之色有若樱桃熟透,眼看就要渗出甘美汁液一般,风启洛舌尖轻扫唇缝,仍是直勾勾低头看他,气息亦是有些短促,又察觉腿下压制之处,有火热硬物顶在柔嫩腿根之处,猛兽蛰伏一般蓄势待发。风启洛眼中便露出几分讥诮之色,又微微敛目,便尽数遮掩。

风雷一只手却自他散开长袍下摆伸入,素来强横的手掌,此时却极尽温柔,贴在风启洛腿侧轻柔上滑。热络摩挲时,便升起一股酸热,顺掌心贴合位置一路窜进脊骨。风启洛便细碎喘息,一双漆黑修长眉毛亦是攒起。

风雷却停下温柔抚触,一双眼冷静平淡,低声道:“启洛,有一件机密之事需当让你知晓。我与风二庄主昔日并未定下主仆之约。”

这平静话语便有若一桶冷水,将风启洛方才升起的一点情热欲念,冲淋得干干净净。风启洛脸色一冷,已撑住风雷胸膛欲要起身,风雷却坐起身来,紧握他手腕,复又搂在怀中。

却是腰胯相贴,鼻息交缠,亲昵得叫他升起几分退缩之意,风雷手掌却又贴合在他后背,将这青年身躯尽数禁锢住。

风启洛挣脱不开,却又贪恋他怀中和暖,心中矛盾重重,便听风雷续道:“我乃天生异种,修炼之道与你等人修皆有不同。炉鼎不过锦上添花,得之故欣然,不得亦无谓。”

风启洛初次听他这许多言辞,坦陈心迹,字字句句,却皆是在撇清二人干系。

风雷怀中温暖,将他尽皆包容在内,心跳声亦是近在咫尺,仿若呼应。这和暖却叫风启洛指尖冰冷,脸色亦是灰白起来,颤声道:“既如此……为何与我立下血契?”

风雷仍将他圈禁怀中,声音低缓,“自愿而为……终究大意,中了小人陷阱。八年里,夜夜悔恨。”

风启洛亦是心中一紧,手掌轻覆风雷胸膛,那处却是心跳沉稳,生机蓬勃。他却忆起前世为风启彰誊写的邪鬼注解。

邪鬼乃逆天异种,一身细鳞能挡仙家神兵;又随年岁增长而修为日增,几乎全无瓶颈,丹田异于人修;痊愈之力亦是惊人,伤重须臾就可愈合……

故而前世,那被禁锢的邪鬼定是惨遭剥麟抽血,种种酷刑……这些酷刑却尽皆源自风启洛笔下。

风启洛自是指尖颤抖,将风雷衣襟扯开,露出那剑修宽阔胸膛来。如今却并无半分伤痕,肌理线条犹若虎伏狼奔,坚实有力。不由低垂眼睑,竟不敢去看他双眼,“我害你至此,为何不怨我……”

风雷将他指尖握在掌心,眼中冰寒化去,只低声道:“我总担忧,若叫你知晓,只怕要伤心。”

风启洛内心封冻之处,坚逾寒冰,此时竟有若被三昧真火自内而外炙烤一般,裂出千万细缝,却又升起千万思绪,俱被看透的恼怒来,不由抬头与他对视,复又冷道:“休要自作多情,我何必为你伤心?”

风雷见他色厉内荏,却是缓缓勾起点笑容,那素来冷淡刚硬的面容,竟宛若冻原春开,雪林风来,叫风启洛看得一怔。风雷却道:“心有所属,便有所信,何必因噎废食,徒生心魔?”

这剑修素来寡言,风雷与他熟识多年,如眼下这般高谈阔论,竟是前所未有。只是仍旧挑拣删节,仅仅将重要之处点出,若非风启洛与他经年相处,心意有所相通,只怕要被他绕得更加糊涂。

风启洛依旧跨坐在他腿上,四目相对,却是嘿然无语。

他竟不曾想到,风雷虽一言不发,却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

初时不过视风雷为血契之仆,又有两世重生之缘,在风神山庄那等地方,唯有此人可以借重。

纵使借重,却仍生警惕。一次被骗,已然足矣。

只是如今风雷既已表明心迹,他却怎可因风启彰所为,对风雷信任全失?

风启洛心中重重繁杂,难理清头绪,终究长长叹息一声,闭目低垂,埋首在风雷颈边。

风雷亦不迫他,只轻轻环抱,又望向窗外。暮色四合,夜色已渐深。

这二人互陈心迹时,数万里外上三品乐寄国中,却有一人被惊动。正是乐寄国师风修宁。

风修宁如今贵为元婴老祖,距离化神不过半步之遥,正是风长昀与风长廷的生身父亲,风启洛的亲祖父。

这风修宁却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二十七岁结丹,百岁结婴,更被聘为乐寄大国师,乃当今风神山庄最强的倚仗。

修仙之人寿命漫长,又驻颜有术,风修宁自是生得清俊艳美,眼角斜挑,颇有几分妖冶之姿。若是细论,祖孙三代中,却是风启洛与这位大国师形貌最为肖似。

怎奈风神山庄家规森严,千年以降只重嫡子。风修宁厌恶次子傲世轻物,故而对这孙儿亦是不喜,竟从未见过。

风修宁此刻一身白袍,头戴白玉冠,仙姿卓越,立在乐寄王宫观星楼中。极目之处,平野辽阔,罡风猛烈,便叫人生出几分翩然若仙、睥睨万物的逍遥之心来。

然而此刻这元婴老祖却是眼神阴鸷,落在手中一枚传讯灵符上。

正是自风神山庄传来的消息。

先有庶孙诈死,后有邪鬼现身、库房被盗。继而开天集中邪鬼再现大闹,那风启洛竟与邪鬼勾结,逃离千重结界,不知去向。

凡此种种,不过雕虫小技,却将那不肖子孙治下的风神山庄搅得大乱。

风修宁手指微微拢起,将灵符捏得粉碎,白玉般面容上却浮起一层厉色,“风家千年根基,岂因竖子动摇。传术臣。”

他身后一名童子便恭声应是,自去通传。

那钟术臣乃是风修宁在乐寄所收四弟子,如今三十出头,已是金丹中期的强者。此人以武入道,最擅用弓,丹田内温养一把追云弓乃上品灵器,行暗杀、破坚甲,屡建奇功。甚得风修宁倚重。

钟术臣到来时,风修宁正将术阵推衍至尾声。

那黑瘦矮小的汉子便在一旁静静等候,竟仿若融入房屋阴影一般,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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