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须得一知己+番外——赖刁刁
赖刁刁  发于:2015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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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推开厨房的门,一阵扑面而来的油烟和蒸汽,让他差点以为着火。朱裔立刻大步上前,伸手按开油烟机。

转动的风扇吸走了让人睁不开眼的油烟,也带来了嗡鸣的声音,混合着锅里油花的“噼啪”声,一起制造出专属于厨房的嘈杂。

“哎呀呀,朱裔你这是什么手?”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在抱怨,沈文若转身笑了笑,“刚才明明怎么也按不开。”

“是你人品问题。”

朱裔冷冷地做出结论,顺便低头审视一下摊了一案台的食物材料:蹄髈汤是已经烧好了的,红烧鱼和糖醋排骨也已经准备妥当,素菜则还是呈现着原生状态,至于刚刚造成疑似火灾现象的,则是锅里正在炸着的鸡翅。

“凤爪呢?”

明明知道答案,可是朱裔还是故意问出这么一声。果然,这个问题引来了沈文若极大的反弹,“我说朱裔,你少损我一句会死是不是?”

“会闷。”

“……”

朱裔脱口而出的答案,将向来话多能把活人说死再把死人说活的沈文若,一击必杀了。

眼见对方无言以对的模样,朱裔还轻松自如地摊摊手,继续乘胜追击:“看,这就是真理的力量。”

“朱裔,”沈文若抽搐了嘴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男人,“啧啧”两声,“口头本事见长啊,看来最近吃了不少鸭舌吧?”

对于沈文若的这句讽刺,朱裔深深明白回应对方只能掉入对方设好的圈套里。所以,他笑而不答,只是转身走出厨房的时候,忽然指了指放在案上的汤锅,“按照你那吃什么补什么的理论,你倒是的确是该多吃点蹄髈。”

说完,关门,闪人,迅速将对方“我怎么认识你这么个坏嘴的朋友”带着抱怨的反问句隔离在门的那一侧。

其实,朱裔很想说:他的疑问,也是同样。

客厅角落里的柜式空调源源不断地散着暖气。在这个温暖而又明亮的房间里,充满了热热闹闹的气氛。小沈和一边用水彩笔持续制造着他的“红包”,一边对着该时段特有的国产动画发表意见。朱裔瞥了一眼,电视里那个大眼睛蓝皮肤的猫脸,让他实在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于是,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定在质地柔软的棉布沙发上,随手翻起了摆在旁边的杂志,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忙碌着的小家伙。

小沈和一会儿低头涂涂纸片,一会儿抬头看看电视,看着看着还不时地撇撇嘴,嘀咕着“这个道理我一年级就懂了!好弱智”的不知道该算作是感慨还是抱怨的言论。朱裔扬起唇角,忍住了“弱智你还看”的反问——毕竟,小鬼闹起来的时候,那一招“猫爪神功”那是相当厉害。再者,对于欠对方一份红包的自己来说,到目前为止,小鬼头扮演着的还是债主的角色。

杂志的内容乏善可陈,没看进去几个字的朱裔合上书,扫了一眼封面——高等教育类的核心期刊,难怪自己看不进去。将杂志丢在一边,朱裔起身,决定去厨房里打打下手。但还没等他走过去,就听沈文若已经喊出“开饭了”的口令。几乎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小鬼立马蹦跶起来,冲进了卫生间里开始洗手。

空调送风的声音,电视广告声,水声,还有沈文若打开厨房门的声音以及小家伙扯着嗓子大声回应的一句“来了来了”……这些声音,在这个八十平米的屋子里,混成了一片,将朱裔的耳朵塞得满当当的。然而,对于一向喜欢安静的朱裔来说,他竟然没有一点反感的情绪,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

沈文若一手端着红烧鱼一手端着红烧排骨,腾不出空就干脆一脚踹开厨房门,走出来的时候给在旁边干站着的朱裔一眼刀。洗好了手的小鬼趿着拖鞋跑过来,帮忙摆着碗筷。沈文若将菜一一端上桌子,顺口“哎呀呀”了一句:“呼呼,真正是一副老爷做派,是不是准备就这么干看着跷脚等吃饭了?”

“不,”朱裔抱起双手,笑了笑,“这叫‘沈文若做派’。”

一句话堵得沈文若半天没言语,毕竟过了半个月的老爷生活的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资格说朱裔偷懒。但如果就此放弃口头抵抗,那沈文若也就不是沈文若了,“哎呀呀,跟病人计较这个,朱裔啊,你知道‘良心’两个字怎么写吗?”

“知道,我亏就亏在这两个字写得太好了。”

“呼呼,”沈文若眯起了眼,“看不出来,朱裔你的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

“承让,”朱裔作势拱拱手,“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和你相比,那还是差了一大截。”

“……”

“看,这也是真理的力量。”

两个大人的唇枪舌剑,对于小沈和来说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坐在椅子上等开饭的小家伙,左等右等却等不来两个大人坐下,忍无可忍地他用两只小手狠狠拍了拍桌子,“你们到底还吃不吃啦?”

小鬼的质疑终结了大人的口舌之争。朱裔刚坐下,就被沈和拉了衣角。下一刻,一张被涂成红色的纸片被塞进他的手里。

面对如此露骨的讨债,朱裔看了看沈文若。红包不是不给,只是数目的多少,会不会造成不良影响,这个问题,朱裔并不了解,因此他没有发言权。

接到朱裔的眼色,会意的沈文若“呼呼”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主席头,沈文若将钱叠成三段,塞进了小家伙的棉衣口袋里,“压岁钱。”

“嗯!”沈和重重地点点头,还用小手拍了拍口袋,表示自己明白,“我知道,这个今天不能掏出来,是压岁的!”

朱裔起身,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皮夹,也包了一百的红包,塞进沈和的衣兜里。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吃饭。吃了两口,他夹了一块大大的糖醋排骨,丢进沈文若的碗里,“文若最好了!”

“高帽子免戴,”沈文若笑眯眯地一口吞下排骨肉,“文若我糖衣吞下,炮弹送回去。”

小鬼鼓足了腮帮子,转过头来给朱裔递了块排骨,“朱裔你最好了!”

“……”面对如此直白的“我有要求”的表现,朱裔轻轻咳嗽一声,采用了沈文若相同的句式,“朱裔我拒腐蚀永不沾。”

但朱裔毕竟是朱裔,看不下去的他终究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吧,有什么想要的?”

小家伙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个,那个”了一会儿,他偷偷瞄瞄沈文若的表情,运用了迂回战术,“同学的爸爸给他买了机器小狗……”

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没有说完,就被沈文若一句话拦截:“你觉得哪家爸爸好,就去哪家好了。”

沈和立刻跳起来扑到沈文若的膝盖上,发挥他的“猫爪神功”,“文若你过分!我不要理你了!”

沈文若笑眯眯地把人从膝盖上扯下来,“和少爷,去盛饭。我可以考虑考虑。”

小家伙嘟着嘴跳下去盛饭。不久之后,就听到厨房里的小鬼惊叫出声,下一刻,抱着包装盒冲出来的沈和,直扑上去搂住沈文若的腰,“文若我最爱你了!”

“哎呀呀,”沈文若故意做疑惑的样子,“刚才谁说我过分?”

“呃……”小鬼摸了摸耳朵,“文若你听错了。”

“哎,朱裔?你刚才有没有听见谁说不要理我了?”

无端被拉入一大一小的纷争当中,朱裔抽搐了一下嘴角。沉默了两秒之后,他瞪了那个耍人玩的大人一眼,“玩够了没有?吃饭!”

在沈文若“哎呀呀,朱裔你真是偏心”的抱怨声以及小家伙手忙脚乱拆开包装盒的声音当中,年夜饭就这么闹哄哄地进行着。电视里年复一年的春节晚会说着没什么新意的“新年好”和“牛年大吉”,窗外不知道哪户人家开始“噼里啪啦”的放起鞭炮。

桌上的菜被三个人瓜分得差不多了,只那一盘红烧鱼完全没有动过。爱吃鱼的小家伙曾经偷偷瞄过几眼,却被沈文若用筷子轻轻敲了小手。朱裔自然知道,这也是所谓的传统,这盘鱼要从除夕摆到初一之后才能吃,喻意“年年有余”。

一顿饭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主要原因是小家伙不时地跳下凳子去逗弄他的新玩具,跟着机器狗趴在地板上爬来爬去。

沈文若忍不住调侃了他一句:“和少爷,多滚几圈,再滚干净一点,以后擦地的工作都交给你了。”

可还在为新玩具而兴奋的小沈和,此时此刻根本不在乎沈文若的嘲笑,反而拍了胸脯说:“好!没问题!”这倒让沈文若咳嗽了一声,放弃了再拿小家伙开涮。

吃完晚饭,朱裔惦记着沈文若的手——虽说是好得差不多,但毕竟还是少下些水为好——于是主动请缨要求洗碗。沈文若自然是不会和他客气,立刻解下围裙递了过去,继而侧身让出位置,只是跟在后面帮忙。

本就不大的厨房,在站了两个大男人之后,变得更加拥挤。水流击打着瓷质的碗碟,在碗里积下一层浅浅的水印,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映出油光五彩的颜色。朱裔将洗干净了的碗碟放在身侧的案台上,沈文若用干毛巾一个个地擦拭干,再放进碗橱里。

伴随着配合良好的动作,两个人说着些大大小小的话题。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说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只是习惯性地互相抬杠罢了。直到将最后一个碟子处理好,朱裔转身将筷子塞进筷筒里,解下身上的围裙,轻声告辞:“我回去了。”

上一刻还在说些调侃的话,这一刻的沈文若忽然闭上了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朱裔等不到那句“再见”,也等不到那句“我送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文若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身影。

半晌之后,那个人忽然扬起唇角,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可又有些许不同,“哎呀呀,回去也是一个人,不无聊吗?”

“……”朱裔没说话,挑了挑眉毛,等他把话说下去。

沈文若轻轻咳嗽一声,“过年嘛,热闹一些才有年味儿。”

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朱裔轻笑,明知故问:“所以?”

眼前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偏偏要他挑明了话,沈文若见招拆招,“所以,再见,好走不送。”

面对这样意味深刻的逐客令,朱裔却明白,如果回对方一句“再见”,那么其后果很有可能是真正不用再见了。看着沈文若转过身走出厨房,他扬起了唇角,“好。”

门外“汪汪”的叫声,不仅有机器狗的,还有小沈和的。吵成一团的鞭炮声,还有春晚里歌曲联唱的声音,都显得异常喧哗。可是朱裔知道,沈文若听见了那个字。

瓷质的茶杯里被添上了水,漂浮着青色叶片的水面上,冒出袅娜的热气。朱裔抿了一口,然后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打算给父母去个电话。他原本是打算回家之后再打,但现在,安排有了变化。

电话很快被接通。朱裔在向二老说了些吉利话之后,就开始倾听父母的唠叨和叮嘱,只能不时以“嗯”作为答复。

这个时候,正追着机器狗追到阳台的小沈和,忽然停下了步子。抱起了小狗,他仰起头,瞪大了眼望向朱裔,听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跳到了阳台里的小凳上,踮着脚钩住朱裔的脖子,冲听筒里大声吼了一句:“爷爷奶奶好!新年快乐!”

朱裔顿时无语,他震惊地看着小鬼跳下凳子,抱着小狗一溜烟地跑出阳台跑进客厅。耳边立刻传来父母的唤声,朱裔不得不向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在朋友家”的解释。

好容易摆脱了“审问”,朱裔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客厅,他径直对着小家伙的脑门来了一弹指,这立刻引来小鬼不满的控诉:“朱裔你打人!”

朱裔无语,也不能对控诉做出任何自我辩护——他当然不能对小家伙有礼貌的招呼拜年做出“多事”的评价。于是,吃了一个哑巴亏的朱裔,只能无奈地认同小鬼拿他的大腿当板凳的所谓“惩罚”。

软趴趴地陷在沙发里,似乎眼光一直没离开过电视的沈文若,无声地扬起唇角。

小家伙虽然白天里精力十足闹得凶,但是撑到十一点之后,还是忍不住抱着自己的新玩具,睡倒在朱裔怀里。沈文若调小了电视的音量,起身,从朱裔怀里把小沈和接过来,抱回了卧室。小鬼在半梦半醒之间,还不忘捏着机器狗的爪子,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沈文若也听不清。

掖好被角,轻轻地关上门,沈文若退回客厅,坐回沙发。两个人肩并肩地看着年年都差不多的春晚。电视音量调得极低,几乎是像看哑剧一般。不久前这个还是热热闹闹乱哄哄的房间里,忽然变得沉寂下来,只能听见空调吹出暖气的声音。

朱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守这个“岁”,似乎是将熬过十二点作为了任务一般,又像是完全没有目的,只是这样坐在这里,就是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朱裔突然想起曾经在朋友家里通宵看球赛时的场景,一晚上叫嚣不断。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朋友家里过夜,但是却是第一次这样有这样怪异的安静气氛。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由谁开始,总之,手自然而然地触碰到了一起。朱裔握紧那只手,掌腹里传来OK绷微微粗糙的触感。

窗外又响起成串的鞭炮的声音,电视里倒计时走过了零点,主持人开始向大家拱手拜年。

朱裔渐渐明白,能这样握紧这双手度过除夕,这样就很好。

再好不过了。

挂着米色窗帘的玻璃窗,将清晨的寒冷与室内的温暖隔离开来。冬日的阳光透过薄纱的内衬,柔和地洒进屋中。仍然在工作的日光灯相形见绌,在阳光的映照下已显示不出它的功用。倒是角落的柜式空调,仍旧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暖气,保证室内舒适的温度。电视机的画面闪闪烁烁,早间新闻在一片寂静之中宛若哑剧。忽明忽暗的画面映上朱裔的眼皮,让他自深眠之中渐渐转醒。

还未清醒,首先感觉到的,便是身上的重量和已经麻痹的半边身体。朱裔睁开眼,见到的,是靠在自己颈窝的褐色脑袋。散乱的褐色长发,映着清晨暖阳,披散在自己的毛衣上,绚亮而耀眼。

朱裔的意识渐渐从混沌回归清明。昨晚他和沈文若两个决定“守岁”,原本打算熬到凌晨两点春晚结束,可具体实施起来却颇有难度。特别是在为了照顾小鬼特地调低了音量的情况下,电视的功能大打折扣。到最后看着看着,两个人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歪倒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本就不算大的沙发上,其难度可想而知。沈文若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集中在朱裔的半边身上,再加上因为拥挤而扭曲的睡姿,朱裔那被压着的半边身体已经完全麻痹,甚至已经不知道“知觉”为何物了。

回过神来的朱裔,甚至无法控制身体的动作,是不能,也是不愿。他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部,使得被沙发扶手杠着的颈子舒服了一些。然而,虽然这种半截腿悬空在沙发外面的扭曲的睡姿让他非常不舒服,但是朱裔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只是低垂了眼,静静地看着侧身睡在自己怀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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