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须得一知己+番外——赖刁刁
赖刁刁  发于:2015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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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裔挑眉。辞职那时,他曾亲耳听见总裁在人事主管的电话那头说出“不放人”的答案。但想不到老总一句话断了他在N市地产界的后路,却并非因为对他辞职的恼怒和报复。

朱裔并不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却也不会妄自菲薄。在公司的八年,由他亲手扶持了多少项目,他自然是清清楚楚。高层对他有所重视,却因为他的年资没有进行更高的提拔,这些,他多多少少有些耳闻。

“……如果能有机会,”对方在电话里继续说道,“我们还想做您的下属。”

朱裔没有明确表态和回应。他明白这个电话并不仅仅只是对方想告知一下录用的消息并表达一下感激,而是有人授意——如果是单纯的私人联络,理应用的是手机,或是在私人时间拨打才对。但对方用的却是办公室座机。不怕旁人听到,自然是有恃无恐。

朱裔可以肯定,在今天之内,他会接到人事处的电话。

事实证明朱裔半点没有料错。在一个小时之后,人事主管打来了电话,先借“调查一下离职人员的近况”为借口和噱头,询问朱裔有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朱裔当然明白这个噱头完全就是扯淡,想要请他回去才是真正的目的。

对于这家公司,朱裔有感情。更何况事情的焦点问题已经解决,朱裔很清楚那是公司做出的极大让步。其实,在接到电话之时,朱裔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朱裔也不会仗着公司要他的意向,特地拿乔,或者要求更高的报酬条件。他并不是那种人。所以,在面对人事主管绕来绕去绕到“如果你要回来,公司对你还是敞开大门”的重点上的时候,朱裔只是直截了当地说出双赢的结果,“我愿意回去。”

第二天,朱裔回到了公司,签下了五年的劳动合同。人事处给了他办公室钥匙,还是他原先的那一间。文件档案已经重新放回了桌上,朱裔按照自己惯用的顺序,逐一归档。

当将两本工具书放回架上的时候,朱裔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这一圈折腾究竟为的是什么?房子终究没有卖掉,而回归原先岗位的他,在这场折腾里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让沈文若失望。

临近下班的时候,朱裔一如既往地收拾好自己,熟门熟路地穿过走廊,等待电梯。轿厢到达开门的瞬间,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初见那人时的景象——

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之中,那时的他跨步迈入电梯轿厢,利落地按下27层。然而就在轿门关闭的刹那,那个人自拐角处走来,透过半合的电梯门向他笑了一下。

会意的他,立刻压住了开门键。于是,他便只能无言地看着那个人悠闲地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慢条斯理、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偏褐色的长发在璀璨的金色灯光下折射出淡淡温和的暖金色……

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不得不面对生老病死,终日忙碌为生计奔波。可冥冥之中、六十亿人里,他们的相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也可以称得上是“传奇”。

当轿厢的门关闭的那一刻,在朱裔脑中,“想见沈文若”的这样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第7章

当朱裔将车开到沈文若家楼下的时候,天还是明亮着的。望着天幕中温暖的红云以及层层叠叠的淡金色,朱裔有些恍然。

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月了。在年前的那些日子里,每每当他下班赶到附近社区超市的时候,天就已经全黑。每一次驶入小区,他都会不自觉地抬头去看楼上窗口中透出的暖黄色的灯光。而如今,晚霞漫天的傍晚景致,似乎是在提醒他“时过境迁”四个字一样。

五月的N市,已是春末的时节。小区的绿化带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虽然都是寻常的观赏性植物,但是连成一片的月季开得正盛,一眼望去,确实应了那一句“繁花似锦”。翠绿的草坪,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掏出车库钥匙的那一刻,朱裔迟疑了一会儿。他明明知道沈文若还在生气,站在自己的立场,朱裔是觉得应该等情况安定下来之后,再使用这把钥匙——毕竟对于尚不确定的事情,他是不会采取确定的行动。但与此同时,他也明白,沈文若最反感的就是他这种外人一般的“撇清”态度。

钥匙被捏在手心里,朱裔不言不语,只是以指腹摩挲片刻。他可以在公事上当机立断,他可以在自己辞职或入职的生计大事上,迅速权衡利弊做出决定。但是,面对这一把小小的钥匙,“开不开门”如此简单的选择题,却令他踌躇了许久。

楼上的窗口亮起了灯。黄色的灯光与逐渐暗淡的深蓝色天幕形成了对比。朱裔再不多想,按下了开启的按钮。

车库大门缓缓开启,趁着这还没有全黑的天色,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小小的篮球架。躺在墙角的篮球上落了一层灰,看来是很久没有动过了。朱裔很快停好了车。出门的时候,他在门边停留了两秒,瞥了一眼门边的长颈鹿挂画。以红色水彩笔标注的最高刻度,与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别无二致。

没来由地,朱裔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放心”。想到小沈和正该是蹿个子的时候,他竟有些担忧,怕三个月不见,小鬼已变了模样。

如果是朋友家的孩子,他大可以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笑着感慨一声“几天不见,长这么大了”。可是,沈和不同。朱裔非常清楚:在那一大一小的生活当中,他不希望遗漏自己存在的痕迹。他希望,自己始终在那里。

楼道里的延时路灯并没有被打开。朱裔一步步地踏上昏暗的阶梯,迈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大门。门内依稀传来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就算听得清楚,朱裔也并没有听墙角的习惯。所以,他只是站定在那里,迅速按下电铃。

门内“啪嗒啪嗒”趿着拖鞋奔跑过来的声响,就跟朱裔初次来到这里时的情景一样。朱裔有些想笑。一为似乎没什么长进的小沈和;一为想起了第一次来的时候,沈文若让他无法反驳的邀请——直到这个时候,朱裔突然意识到,那一招就叫“请君入瓮”。

小家伙只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儿,从那细小的门缝中眯着眼睛望过来。在见到朱裔之后,小沈和跳了一下,“刷啦”地把门打开,看样子是要扑过来。

见他那副惊喜的模样,朱裔做好了准备,站稳脚步。可小家伙的笑脸忽然又垮了下去,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下,确认沈文若没有注意到这边之后,小沈和伸出小手,冲朱裔勾勾手指,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朱裔依照沈和的动作,弯腰偏过头去。小沈和以右手拢在朱裔耳边,悄悄地问:“朱裔朱裔,你做了什么惹得文若不高兴了?”

面对小家伙的疑问,朱裔张了张口刚想回答,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和一把捂住,还冲他伸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厨房里传来沈文若的声音:“和少爷,去开门。”

“没人啊!”小家伙扯着嗓子向后喊,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让朱裔愣了一下。

然而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枣还是红的甜”。如果小沈和能骗过沈文若,那么沈文若也就不是沈文若了。只听那个人一边笑着说“呼呼,和少爷,我明明听到电铃响”,一边自厨房走了出来。

一听脚步声,小沈和赶忙把朱裔往外推,但无论是论体型还是论力量,这显然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当沈文若转过墙壁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仍站在门外的那个人。

朱裔看得明白,在见到他之时,沈文若明显是愣了一下。然后,僵硬了两秒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场面上的笑容,见到阿猫阿狗沈文若都不会吝啬,“哎呀呀,朱裔先生,真是稀客。”

紧接着“哎呀呀”的口头禅之后,听似热络的招呼,实际上却是半句好话都没有。朱裔清楚得很,沈文若是气得见外,于是故意采用这种泾渭分明的称呼,强调“外人”的立场。

朱裔没有答话。小沈和抬头看看朱裔,又抬头看看沈文若,最后弯下腰丢了一双布质的拖鞋到朱裔的身前,再然后,一溜烟地跑进了客厅里,乖乖地拿起书,装模作样地开始写作业,一边写一边偷偷地乱瞄几眼过来。

没有了小家伙的阻拦,朱裔迈了一步跨进屋里,反手带上了大门。见到他换鞋的动作,沈文若“呼呼”一笑,笑得够冷,“喂,不请自来,不请自入,这位客人,你知不知道你够厚脸皮?”

朱裔还是没有答话,只是换上拖鞋,自顾自地走过去。沈文若伸手一拦,刚想阻止对方的步伐,却被朱裔捏住了手腕。

手掌里传来细腻的温度,感觉到沈文若加大了手腕的力度,朱裔将手指收得更紧了。

两个男人无声地进行着角斗。小沈和瞄了一眼状况,夸张地向天上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跳下凳子抓起课本,轻手轻脚地就往卧室里钻。

察觉小家伙的动作,沈文若微微有些气恼,张口就是一声:“沈和!”

“哎?”小家伙刚想钻进房间,但是此时被沈文若点了名,沈和也只能停下脚步应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小鬼头的说辞流利得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那个……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不过,文若你放心,要是有人欺负你,沈和一定会来帮忙的!”

沈文若瞪着朱裔,话却是跟沈和说的:“这还不叫欺负?”

“这个嘛,”小家伙向前探了探脑袋,瞥见两个大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之后,沈和忽然咧开嘴角笑得很甜,“朱裔不会欺负文若,朱裔都会帮文若。”

沈文若撇撇嘴没吭声。

朱裔将对方放弃拉锯战的手握紧在掌心里,沉声唤起对方的名字:“沈文若。”

“干吗?”

语气不善,不过总算是肯答话。朱裔轻声地笑起来,“别扭闹脾气,沈阿呆,我看你以后改名‘沈姑娘’好了。”

这句话自然引起沈文若的强烈反弹,“别扭厚脸皮,城墙拐弯也不及你。朱裔,我看你以后真正该改名‘猪先生’——猪头肉的猪。”

这样“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抬杠模式,算是二人的共识。听到这里,朱裔不怒反笑,只把五指攥得更紧了,“姑娘配先生,正好。”

“……”沈文若顿了一秒之后,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厚的脸皮”。朱裔也以“承让承让,我还远不及你”作为回应。

小沈和看看两个大人的表情,终于舒了一口气,跑过来一把扑住朱裔,“朱裔朱裔,我想你了!”

小家伙直白的话,让沈文若“啧啧”了两声。朱裔放任小鬼抱着他的腰撒娇,伸手拍了拍小鬼的脑袋,然后抬起眼,望向面前的男人,“那你呢?”

“呼呼,”沈文若笑眯了眼,一脸典型的不怀好意,“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自然是剁之而后快!”

听上去够力也够狠的放话,吓得倒别人,却吓不倒朱裔。轻轻扬起唇角,他将二人相握的手塞进外套的口袋中,没有再说话。

温暖的触感自指尖传来。暮春傍晚的和风自窗间袭来,扬起窗帘内衬的薄纱。节能灯映出明亮的光芒,投映在木质的地板上,安宁而柔和。

朱裔明白,沈文若也明白,两个人各自都有不可逾越的坚持。可这反应于表面上的争执和矛盾,归根究底,还是只为了两个字:对方。

小家伙抱得累了就开始松手看戏,看戏看得累了,就干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抓了一包薯片拆开。大声嚼了两口之后,忍不住出声抗议:“快点和好啦!我都饿了!”

小鬼的言论引来两个大人的黑线。沈文若转身往厨房走,朱裔却紧抓着不放手,随着他走过去。

这个动作引来了沈文若的斜视和小沈和的白眼,可朱裔却毫不在意,“我帮你。”

“没什么好帮的。”沈文若的这句并不是气话。当走进厨房,看见那两碗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由葱花和麻油构造而成的阳春面之时,朱裔终于明白小沈和对他为何会那么热情了。而那句“朱裔朱裔我好想你……”也有了被省略的隐藏关键字的答案。

不由得抽搐了嘴角,朱裔终于丢开了沈文若的手,“我去买菜。”

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那人的轻唤:“朱裔。”

朱裔转过头去,就见沈文若随手扔了什么。物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朱裔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随即摊开掌心。

大门的钥匙。

唇角的笑容刚刚上扬却又转而僵硬,朱裔不自觉地挑了挑眉。这大门钥匙,他记得聂飞也有一把。

然而,刚刚有些吃醋的情绪,随即又转为平和。朱裔牵扯了嘴角,轻笑起来。无论沈文若给过谁钥匙,无论是聂飞还是别的谁,他都无须在意,甚至无须再去过问其缘由。

他就是有这份笃定。只因他是朱裔,而他是沈文若。

——正文完——

番外:过年

还有一星期就是大年三十,市中心的商厦早早就打起了降价战略。伴随着诸如“买200送100”的价格大战,战斗音乐也从各种各样的流行歌曲变更为喜庆的贺年曲目。

朱裔他们公司所在的地理位置,算是N市的第一商圈,是块赚钱的风水宝地。但这也就代表着下班的路上,他不得不在满大街招揽客源的音乐声中穿过。当他第一百零一遍地听见“恭喜你啊恭喜你”并且几乎将耳朵听出老茧的时候,本就算不上耐心的他,真正有一种变身成为沈和常看的弱智动画里的那个怪兽、将商厦大楼全部踩平的冲动。

这已是朱裔认识沈文若后的第二个春节。在这一年里,除了小沈和升上了四年级之外,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依然平静地度过每一天,不得不为一天三顿忙忙碌碌——平心而论,一起生活的日子比起以前的单身生活,要节省了不少开销,至少省下了每晚来来回回的汽油钱。

朱裔和沈文若曾经商量过搬家的问题。只是盘算到最后,还是决定窝在维亚花园——虽然朱裔的公寓要大了二三十个平方,但维亚花园离沈和的小学很近,再加上这个区里还有一所教学质量相当不错的初中。户口留在这个学区,等再过两年上初中,沈和就可以直升入学。

两个人商量之后,决定将两套房都给供下来,虽然这么一来,在未来的二十年里,他们都不得不与“还贷”打交道,但是房子这种东西,沈和将来成家,迟早都是要准备的。

对于朱裔而言,原先过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单身生活,可如今肩上担负着的,却绝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肚子问题,需要考虑的因素,也就成了几何倍数地增长。诸如怎么拒绝公司老董事介绍来的相亲对象,诸如以什么借口去参加沈和的家长会,又诸如,这个春节该在哪里过。

去年的春节,朱裔以加班为理由留在了N市。而今年还没等他考虑好,沈文若就笑着说,想趁着寒假,带着沈和去月牙泉玩玩。不明就里的小沈和在旁边猛拍巴掌,说要去玩,说想要坐火车。沈文若笑着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没说话。

朱裔当然知道,冬天绝对不是去甘肃看月牙泉鸣沙山的好时机。他更明白沈文若的想法——兰州到月牙泉所在的西宁,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这样一来,朱裔既可以回家和父母过年,也可以很快与他们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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