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须得一知己+番外——赖刁刁
赖刁刁  发于:2015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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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为什么和沈文若相处之时,他却没觉得不自在?

自然而然地对话,无营养的话题也能演变成唇枪舌剑,互相挑刺吐槽乃至讥讽,甚至不用事先思考说辞,一切对话顺理成章。

他似乎习惯了那个人站在他身边,眯着眼笑说“哎呀呀”,虽然下一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会引得他回击“狗嘴吐不出象牙”。

朱裔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习惯了沈文若的存在。

这个想法让他将环保袋塞回了抽屉里,下一刻,他更加头疼了。

意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原本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却在一点点微小的意识转变之下,变得截然不同。

对于朱裔来说,早晚两次去沈文若家帮忙准备一下饭菜,这本该是朋友之间正常的友谊的表现。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习惯了沈文若的存在”和“与沈文若相处非常自在”这两点之后,再回过头去想想,却觉得这种所谓的“友谊表现”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朋友,本该就是谈得来、处得来,一起喝酒泡吧,吐槽聊天,甚至可以将对方当成垃圾桶尽情抱怨也不为过,至于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那更是全然应该。

但是,无论怎么说,收了别人家的车库钥匙,买菜做饭洗碗,这种过于私人生活的举动,怎么说都觉得不妥。

在意识到这种“不妥”之前,朱裔的生活节奏一直保持着正常有序的规律。然而今天的他,却只是在办公室翻着并不急着处理的文件工作,丝毫没有下班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说,朱裔的确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鲜明例证。因为他已经开始试着回忆大学哲学课上关于“意识对行为具有能动作用”这样朴素的辩证观点。然而,唯物主义的辩证法并没有给予他实质性的答案,所以他只有在下班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无奈地起身,抓起外套,走出办公室。

忙还是要帮的。只是这一次,朱裔需要去确定一件事——他对沈文若的这种“习惯”,到底是不是属于正常的范畴。

六点多的市中心,简直是拥堵成一锅粥。一个红灯需要等三个回合才能顺利通过,这无疑是对朱裔的耐心进行着巨大挑战。原本就因为头疼了一下午而显得烦躁的他,在面对这种可以用“糟糕”二字来形容的路况时,简直是火上浇油。

本就迟了一小时才走出公司,又在堵塞的大街上白白浪费了二十分钟。当朱裔抵达小区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冬天的夜晚本就长些,此时,天已经全黑了。驶到公寓楼下的朱裔微微抬起眼,便可透过车窗的前玻璃,看见沈文若家的窗户中,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掏出钥匙,开车库,下车,上楼。这一系列的动作本该是一如既往,但对于心里存着别扭的朱裔来说,这次进行得并不顺畅。

这是别人的家——这个认知在朱裔的脑中格外明确。哪怕这个“别人”是他的好友沈文若。

按下电铃,不久就听到小沈和大声喊着“来了来了”,继而便是奔跑而来的声音。门刚被打开了一半,小家伙就扑上了朱裔的腰,“朱裔朱裔!”

骤然加诸在腰上的重量,让朱裔颇费了一番工夫才能保持脚步不动。伸手拍了拍小鬼的脑袋,暂且抛下纷乱思绪的朱裔,一边被小鬼拉着几门,一边询问表现过于热情的小家伙:“怎么了?”

沈和抬起原本贴在他腰上的脸,仰着头望他,“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文若说你不会来了……”

朱裔挑了挑眉,没有做出回应。他疑惑于沈文若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答案。

就在朱裔准备换鞋进屋的时候,他听见了厨房中响起锅铲翻动的声音,不自觉地敛起了眉头,朱裔不得不意识到早已明确的认知。

沈文若的朋友很多,本就不缺他一个。

“既然事情已经有人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此对小家伙进行解释,朱裔没有再向屋内迈进一步。

“为什么?朱裔不帮文若了吗?”小鬼抱着他不撒手。

面对沈和的疑问,朱裔淡淡地解释说明:“有别人帮忙,不需要我多事。”

小家伙疑惑地望着他。就在这时,厨房里“咣当”一声响,像是锅铲砸到地面的声音。原本粘着朱裔不放的沈和,一听见声响,立刻跑着进屋,“文若文若,怎么了?”

是沈文若在做饭?这个疑问让朱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立刻进屋的他大步奔向厨房,就看见沈文若正弯下腰,捡起掉落的锅铲。

抢先一步拾起铲子,朱裔直接一眼瞪过去,“你是不想好了?”

“哎呀呀,”回应他的依然是那样玩世不恭的调笑之声,沈文若扬起唇角,“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那也得等到你的手能动。”朱裔不客气地指出事实。低头瞥了一眼被纱布包裹着的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顺着对方的视线所及,沈文若举起昨晚由对方裹好的五个手指头,笑了笑,“《国际歌》里唱的好,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

“我看你要靠的,的确是神仙,”转身拎起开水瓶,烫了烫锅铲,朱裔一边接手了炒菜的工作,一边头也不会地冷冷地回击,“我看也只有田螺姑娘才能解决你目前的麻烦。”

沈文若没有退出厨房,只是站定在朱裔的身后,“呼呼”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想不到朱裔你对自己的评价怎么高,高到可以媲美民间传说了。”

“……”一时无语的朱裔关掉天然气阀门,转身瞪人,“抱歉,在我的认知中,更像是被压迫与奴役的劳工。”

“哎呀呀,这么不情不愿,”沈文若笑了笑,“也对,怎么也比不上与美女约会来得心甘情愿。”

朱裔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认为我不会来的原因?”

“那倒不至于,”沈文若靠在门框上,笑得异常悠闲,“如果临时有约,你会打电话。凭一个会在办公室放工具书、对时间严谨到无趣的人来说,计划有变,不会不说一声。”

朱裔冷哼一声,没有答话,就听沈文若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既然没有说法,那就是有别的考量,不会再来了。”

朱裔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沈文若,看他懒懒散散地半靠在门框边,似乎是悠闲到无牵无挂的模样。

“沈文若。”

“哎?”对方笑着作答,“在。”

朱裔没有再说下去。他不需要去问任何问题,也不需要去探究更多,更没有必要去弄清楚这种“习惯”妥不妥当。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平时看似没心没肺,对任何朋友都是笑呵呵没区没别的人,却将自己看得极清。

他突然明白过来,一个懂得自己的朋友,绝不仅仅只是普通朋友。对于普通朋友,他可以帮忙,可同时也会在意一定的私人空间和距离。

但是对于沈文若,他没有什么不可以帮。

第5章

忙碌的日子总是显得时间太短。将近半个月,朱裔就在年终考评的各种让人头昏脑涨的无聊文件与单据中度过。除此之外万幸的是,沈文若的手也渐渐好了。从一开始的木乃伊状,渐渐变得无需再抹药,最后就是可以靠OK绷来敷衍——虽然从外形上来说,沈和特选的花猫OK绷在沈文若的每个手指上都占据了一定的地理位置,这显然是有碍观瞻了些,但是从事实层面来说,好心的长工朱裔终于得到了解脱。

手里抓着假期值班表,朱裔挑了挑眉。在经过计算之后,他决定尝试着再去预定一下航班。毕竟除了初二的原定排班和初六的代班之外,还有短暂的三天时间。对于临近年末的飞机票,原本朱裔已不抱什么希望,所幸还有一个退票的客人,正好给朱裔腾出了空缺。

正常的上班时间一直延续到大年三十的下午五点——至少理论上如此,只是春节放假的气氛早已席卷了整个大楼,让人们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按捺不住。在走廊中可以听到员工们关于“大年三十还上班,公司太不近人情了”这样的评论,到了下午的时候,几乎就没有人还有心思工作了,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当然,无论如何,这种偷懒摸鱼的事情还是得避开上司瞪人的目光的。

朱裔却还是一如既往,坚持到了最后一分钟。抬起手腕,指针准确无误地指向了五点。他关上电脑电源,收拾起桌面上的文件并进行分类归档,将钢笔收好在衣袋中。最后,他起身,拎起衣架上的大衣,关灯,锁门。

一系列的动作几乎可以以“秒”为单位进行精确的计时。然而,动作虽然一致,心态却大不相同。

相比起前几日急着下班做饭的时间紧迫感来说,今天的朱裔可以用“悠闲”来形容。当然,朱裔不是沈文若,他做不出那种晃悠悠慢吞吞的步子,他只是不急不慢地走向电梯,从容地等待。

今晚,有人请客。

这就代表他无需急急匆匆地下班买菜,无需在超市中盘算食谱的问题,无需接受主妇们饱含钦佩的目光的洗礼,也无需面对收银小姐“先生,您太太真幸福”的微笑说辞而无言以对嘴角乱抽。

事实上,当接到沈文若的电话时,朱裔沉默约莫有五秒钟的时间,才确定的确是那个平日里总是懒懒散散做太爷的人,亲口承诺要下厨。

“哎?朱裔?”当时,对于他的沉默,电话那头的沈文若笑着唤了一声,“哎呀呀,感动到连话都说不出了?呼呼,不必这么感动,就当我难得慰劳一下勤奋的劳动人民。”

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钢笔轻轻地击打着硬面质地的笔记本,朱裔淡淡地回击:“沈文若,作为大学老师,你的判断能力就只有这么一点吗?这根本不是感动,这叫做‘惊讶’。”

“哦?难不成我下厨是这么奇怪的事情?”电波承载的声音里含着盈盈笑意,“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第一次来我家就是我下的厨……”

“是,”朱裔利落地截过话茬,“我没有忘掉那个只有葱花和麻油的一清二白的阳春面。”

紧贴着耳边的地方,传来对方温和的笑声,“呼呼,真正是个爱计较的坏朋友。你等着,今晚我还真要显摆一下我的手艺,让朱裔你大开眼界。”

“哦?”朱裔淡淡地应了一声,故意使用了表示不相信的疑问句式。

“你不信?”对方果然上钩,可以想象出那头的沈文若自信满满豪气干云,“你点菜,我随你点!”

“那就……”朱裔故意停顿了两秒,装作思忖的样子,“那就随便一点,随便上一道熊掌,上一道燕窝,不用太麻烦,也就摆一桌满汉全席就凑合了。”

“……”这次轮到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

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将手上的钢笔放回桌面,朱裔悠闲地靠上沙发的椅背,“怎么了?不是说随我点菜?”

尴尬地“呼呼”两声之后,电话里才传来沈文若的回击:“哎呀呀,我还当朱裔你是个智商颇高理智健全的常识论者,想不到这么富有童心和想象能力,而完全不知道现实为何物啊。”

“错。我是一个常识论者,但是对于你这个没有常识的人来说,似乎不需要太客气,”朱裔大笑出声,“我相信沈老师你的能动作用,能够指导出一套完整的关于满汉全席的实践来。”

在对方“辩证法学得不错”的冷哼当中,朱裔笑着继续:“当然,为了避免铺张浪费,我可以考虑一切从简。不过,别的好说,只是有一道菜不可不点。”

“……”

从对方的沉默中读出戒备的意味,朱裔心情大好,笑着加上一句,一字一顿,字正腔圆:“泡、椒、凤、爪。”

对话以“朱裔,我恨你”为终结。听着不断重复的忙音,朱裔牵扯了嘴角,轻笑着关闭了通话。

除夕的傍晚,街上的行人大多是行色匆匆,提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赶场子似的去吃年夜饭。这个本该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对于独自生活在异乡的朱裔来说,更有种难以言语的特别的重视。

如果不是沈文若的邀请,朱裔本该是一个人呆在公寓之中,毫无建设性地解决自己的晚饭,然后以电视或者书籍打发掉剩下的几个小时,也可能根本完不成“守岁”就直接去与周公会面。

仰头望着窗台里透出的暖黄色的灯光,朱裔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不需要将除夕之夜浪费在静默当中。

楼梯走道的延时开关不知被谁打开了,灯光映上阶梯,一步一步,就迈入了那个听上去很热闹的家——沈和打开了防盗门,探着脑袋笑嘻嘻地等着。卡通片的声音自客厅的方向传来,夹杂着厨房里锅碗翻腾的声音,一直延续到了走道里。

看着小家伙等门的样子,朱裔突然想起了同事家养的小狗。每次同事回家,有着褐色卷毛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狗,就会蹲在门边等着主人的到来。这个想法让朱裔不由好笑,他伸手拍了拍小鬼的脑袋,“怎么?不去看动画片?”

小家伙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文若说了,动画片天天都有,但是打劫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所以……”

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小家伙突然学着古人的样子拱了拱手,然后毫不客气地摊开小小的手掌,“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小鬼笑眯眯却又显得不怀好意的笑容,与某人简直是如出一辙。先前朱裔还挺感动于小鬼的乖巧,这下子心里凉了半截——那个隐藏在热情背后的现实目的,让朱裔无语了片刻。由于没有回兰州老家,他本以为可以不用应付那些个满地乱跑的侄子侄女,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过给红包的命运。

这个认知让朱裔无声地叹出一口气来。完全没有想到要准备红包的他,只有屈起手指,轻轻地扣上小家伙的脑门,“别跟沈文若那家伙学,小小年纪这么市侩。”

沈和一手捂着脑门,一边不满地撇了撇嘴角,“文若说了,这不叫市侩,这叫传统。”

“……”连对词都想好了,这让朱裔极度有一种冲进厨房控诉沈文若教坏小孩的冲动。然而中国千百年来的传统——这个说辞着实让他没有抗拒的动力,所以,他只有无奈地遵从所谓的“传统”,“沈和,找张红纸来。”

“好!这简单!”小家伙把朱裔的拖鞋放好在玄关,然后一转身“吧嗒吧嗒”地奔进了屋。朱裔反手带上了门,换鞋走进客厅,就看见小沈和趴在茶几边上,晃着双脚,正努力地用水彩笔填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家伙倒还挺懂得废物利用。朱裔隐约瞥见纸上有一个鲜红的大马叉,并在小鬼“辛勤的劳动”下渐渐被红色水彩所覆盖。朱裔挑起了眉,“你确定要用不及格的试卷来作为你的新年红包?”

“我才没有不及格呢!”小家伙急了,立刻停下笔跳起来发表反对意见,“这是文若带回来的试卷,不是沈和的!沈和都是一百分!”

“……”原本以为自己对于沈文若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已经有了个心理底线,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拿学校里大学生的试卷回来给沈和做草稿纸?朱裔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跟沈文若好好讨论一下何为“职业道德”和“思想道德修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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