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西斯莱上当！就算埃迪是佐伊以前的爱人，就算埃迪曾经多么出色、正直，那也仅限于曾经！现在的埃迪，已经变质！

“小傻瓜！你会被骗的！”

李最后看了西斯莱一眼，扭头向着航院生活区狂奔而去。他要去找罗兰或特丽丝，只有他们才知道开启航舰内公共区域自动门的密码。

啊！如果罗兰不相信我，李想，那么我就暂时不告诉他埃迪的事，但绝对不能让西斯莱与埃迪独处！

40.影子04

罗兰因为担心李与佐伊是不是闹了毛盾，被吵醒以后并没有回去睡觉。他独自站在走廊里听了一会儿动静，就和跑回来的李撞了个迎面：

“唔！小子！我该叫你小子还是‘老东西’！”

“别讲笑话了舰长！”

李拽起罗兰就走。在半路上，他把佐伊的事情告诉了罗兰，然后他说：“他现在谁也不认识了，而且处于未成年人的心理时期，情绪很不稳定，让他跟埃迪独处，我很不放心”。他没有说出埃迪叛变的事。

“他和埃迪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放心？怕他们旧情复燃？”

李没有回应。

这是他担心的不假，但他更害怕埃迪的欺骗，与佐伊究竟是否受到伤害——就算现在的西斯莱不知道，若佐伊忽然清醒过来，他是绝不会轻易原谅自己的，事情会陷入恶性循环。

罗兰叹了口气：“哎，别那么小心眼儿嘛！埃迪当初是有些不甘心。不过在临时停靠站整修时，他自己亲口对我承认了，这都是他自己的胆小和懦弱造成的，佐伊没有等待与期待他的义务，他并不责怪你们。”

“他要真这么想，那我可得烧高香了！”

“烧高香？什么意思？是你们那时候的某种仪式吗？”

说着的工夫，他们来到医疗室门口。门还锁着，里面的西斯莱坐在一张空病床上大笑个不停，埃迪站站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让西斯莱一边笑一边捂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看，这不是挺好？”

罗兰瞥一眼窗内的情景，对李说，“你见过佐伊这么开心吗？偶尔让他大笑一场，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李摇了摇头：“您该清楚，那不是佐伊。佐伊是不会那么笑的。现在您所看到的佐伊，只是一个叫西斯莱的十四岁男孩儿！”

“可他们是一个人！”

“佐伊早就过了十四岁。我不清楚他的人生经历了什么，才让他从那么开朗的孩子变为如今的古板，但他必须得接受那一切，因为那是他自己的人生，逃避只能让他更加不像自己。如果他觉得痛苦，我将与他一起分担，而且我也不在乎他的过去。”

“你的话未免沉重了吧？”

罗兰苦笑。

李却非常认真：“一点儿也不。也许你们不知道，佐伊他有自己高兴的方式，没必要这么大笑的。”

“哎，好吧。”罗兰叹了口气，“总之我帮你打开这扇门，你得负责让他好起来。我可不想换一个像凯特那样的搭档！”说着，罗兰在门锁键盘上输入密码，自动门从外面打开了。

里面的两个人正说笑得浑然忘我，根本没留意到外头罗兰的到来。直至门打开，埃迪和西斯莱才吓了一跳。

“舰长阁下？”

“埃迪，我听李说了。可以让李带佐伊回他的房间了吧？”

与埃迪说话的时候，罗兰瞟了西斯莱一眼。那孩子正好奇地打探他，神情太明朗了，的确不是佐伊的风格。

罗兰忽然忍不住想笑，却听西斯莱对他叫喊起来：“我才不愿意跟大块头走呢，叔叔！我喜欢埃迪，想跟他在一起！”

“你必须和我走！”李伸手强拖住西斯莱。西斯莱却紧抓住了埃迪，埃迪同样拽着西斯莱，自然不肯放手。

罗兰被叫了叔叔，有点意外地哼笑起来。他还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手下的年轻航员称呼为叔叔。

“我讨厌你！你快放手！”

西斯莱对李尖叫不止。埃迪作着他的帮腔：“他叫你放手，你没听到吗？你会扯断他的胳膊的！”

“够了，埃迪！”

罗兰代替李发话道，“你放开佐——放了这孩子吧。”

“你说什么呀叔叔！你没听到我说我讨厌他吗？”

“这可由不得你，任性的小家伙。这个世界不会因你的意愿而改变分毫，你最好还是早点儿明白这一点。”

罗兰又看向埃迪，“放手啊？”

“但、但是舰长阁下，他说了……”

“哦，埃迪，别被感情冲昏头脑。舰长是我，不是他。”

埃迪只能放开了手。这让西斯莱大哭起来。而西斯莱只在一瞬间就被李拽了过去。

罗兰安慰沮丧的埃迪：“别这样小子，李能让佐伊康复，你该高兴起来！”

埃迪转开了脸。

他才不会为此高兴。佐伊属于了李，西斯莱就该属于他，本该是多么公平的事！他不想让李独占。

他已隐忍的够久了，他想，若非他，佐伊和李也不会顺利逃脱海盗船的牢笼。他为他们身负重伤，险些连命也搭进去，结果却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双宿双飞，只把他抛去了一边。他不甘心，又懊恼、悔恨，而且妒忌。

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带你走的勇气，你便选择了他么？他又算个什么？他只是你向往的时代中存活过的一个生物而已！

埃迪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逼入绝境。当他的窘态被欧文看穿时，欧文便以佐伊为诱饵，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而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维克多长官已经放弃佐伊航员了，我只告诉你，所以怎么样？”欧文就是这么说服埃迪的。

早知道维克多放弃了佐伊，我为什么还把他让给李？就算佐伊对我改变了心意，可现在占据那个身体的灵魂是西斯莱！

眼看李把又哭又闹的西斯莱拖出医疗室，埃迪突然撞开罗兰，追了上去：“我不能让你把他带走！选择做回自己还是佐另外一个人，全都是佐伊自己的决定，你不能强迫他！”

“这话我要送还给你！佐伊只能是他自己！西斯莱属于过去！”

“我才不属于过去！我还活着！”

“你们都别吵了！”

罗兰更加没想到埃迪能违抗他的命令。可是他也瞧出来了，让李就这么带走西斯莱，埃迪是要违抗他到底的，而固执的李肯定也不会轻易妥协。

这两个人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剑拔弩张起来了？

罗兰想不通。他只能说道：“西斯莱有他自己的房间。由我送他回去休息。佐伊恢复正常以前，你们两个谁也别试图靠近他！”

“我是很正常的，才不需要休息！”

罗兰无视了西斯莱的反驳，抓住他的胳膊，带他回了生活区的房间。

李和埃迪全都站在原地看着，谁也没再追上去争执。西斯莱暂时由罗兰照看是最安全和公平的了，所以他们没有反对。

翌日，佐伊的消息在所有人当中传开。特丽丝大感意外，她觉得这是毫无征兆的事。欧文和凯特虽然表示了遗憾，却对这事抱有一丝怀疑。

另一方面，被罗兰关入房间的西斯莱，彻夜都在赌气。他先是蜷缩在床角里痛哭了一阵，镇定下来，觉得罗兰也好讨厌，在心里把李和罗兰咒骂了一遍又一遍。

他还没有见过特丽丝、欧文和凯特，就已经不想再跟这艘宇宙船上的人接触了。在他看来，这里除了埃迪，没一个是好接近的——他的经验告诉他，尽量少碰钉子。不过他们对他混血的身份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有这一点，让他稍感安慰。

在西斯莱的记忆里，凡是对他表示好感、企图接近他的人，无一不是对他星际混血的外貌抱有兴趣的坏家伙。在学校，他甚至不敢单独和师相处……

这么说，还是长大以后的生活比较好吗？他困惑了。一阵强烈的晕眩侵袭了他，他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醒来的时候，贴在舷窗上的一张陌生男子的面孔吓了他一跳。

“你是佐伊还是西斯莱？”

西斯莱看见那男人用电子写字板对他写下一句话。他小心地靠过去，指了指后面的名字，见那男人又写道：“你好，我叫欧文。我听说了你的事，很遗憾。”

西斯莱看着，立刻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这个叫欧文的家伙为什么替他遗憾。很快，他明白过来，欧文针对得是另一个他——佐伊。

这令他非常恼火。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床边的书桌上找到写字板和笔，同样给欧文写下一句话：“别拿我和佐伊相提并论！”

欧文被逗笑，向他道了歉，说：“昨晚你和埃迪、李闹翻了吗？”

“大块头叫李？我只和他闹翻。”

“嗯，那么就是对的。你应该和他闹翻。”

“真的吗？你站在我这边？”

西斯莱很高兴欧文能理解他。虽然刚才这男人把他与佐伊搅在一起令他不快，但他这会儿已经不在意。

“是的，也许你不相信，我跟你是朋友。”

“你也喜欢佐伊？话说在前面，我可不是他！”

“不不不！我们的关系非常单纯。事实上，佐伊航员爱的人只有埃迪。我希望你了解这一点，免得被李欺骗，他一向喜欢骗人。”

看到这段话，有那么两三分钟，西斯莱没有回应。

他讨厌李不假，可就像他对埃迪说过的，他不觉得李对他撒谎了；而埃迪对他的态度，似乎也不像一个情人应有的。

是我还不能领会爱情吗？西斯莱想不明白。

他回想起之前埃迪问他“你会喜欢上谁”，他给出的答案是沉默。当时，内心深处似乎有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开口。他醒悟，那大概就是佐伊——佐伊为什么不让我回答？

41.影子05

佐伊也不知道他自己爱的是哪一个吗？

西斯莱想在内心和佐伊交谈一次，可是佐伊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既然阻止我做出选择，就别逃避嘛！西斯莱最不喜欢佐伊这一点，他也无法想象成年以后的自己居然那么不坦诚。

欧文没有强迫西斯莱做出选择。他们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欧文便告辞了。

和欧文的谈话过程，令西斯莱感到愉快。可是伴随着欧文的离开，周围的世界再度安静下来，这让西斯莱有点儿害怕。不过还好，习惯之后，他反而觉得安静能给他更充足的思考空间。

他拼命地想着关于佐伊的事情、思考着如果是佐伊的话，会在李和埃迪之间选择谁？佐伊不是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哪一个，只是不想让西斯莱知道。西斯莱很快就明白了。他很不甘心，又呼唤了佐伊几次，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气急了，抱住脑袋对自己说：“要是你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就永远永远别对我指手画脚！”

没错！要消失的才不是我，是你！是佐伊！

他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睡了一觉。醒来以后，他心里的那个声音完全消失了。

西斯莱被罗兰锁在房间三天了。

其间，航舰上每个人都来看望过他，他因此认识了特丽丝和凯特，凯特对他很和气。他利用与欧文交谈时的写字板和他们交流。

埃迪和李分别来过两次。李见到西斯莱时还是一脸不快，除了对他说“佐伊，拜托你快点儿想起来”之外，什么都不说。这让西斯莱非常反感，他甚至觉得，诺亚号上的每个人都对他很好，除了李。

倒是埃迪的第二次探望，令西斯莱喜出望外。埃迪背着罗兰帮西斯莱偷偷打开了门锁。

埃迪溜进西斯莱的房间，对这“少年”说：“我帮你打开了门，为的是便于咱们俩个更好地交谈，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别是罗兰大叔和大块头李。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兴奋不已的西斯莱还发了誓。

埃迪便把从内侧锁住房门的方法教给他，还告诉他：“罗兰为了不让你在他的航舰上捣乱惹祸，打算把你锁到抵达死星为止。那至少还有半个月呢。要是这段时间，李再对罗兰说些关于你的坏话，也许他们会一直锁着你，然后把你送回去。回去以后，等待你的只有精神科的医生！他们会把你当疯子看的！”

“疯、疯子我才不是疯子！”

西斯莱捂住了耳朵。埃迪的话把他吓住了。

如果佐伊迟迟不苏醒，罗兰的确打算把西斯莱关到抵达死星。那儿有比他们提前着陆的环境责任人员。这些人当中有精英组成的出色医疗小队，他们会治好佐伊。这才是罗兰真正的打算。

埃迪的后半句话，无疑是骗人的。但心智处于青涩期的西斯莱并不知道，他上了埃迪的当。

“西斯莱，我一点儿不想吓唬你，可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听我说呀？”

西斯莱拼命摇着头，根本不想听。埃迪的话让他害怕了，他并非害怕医生，而是害怕那些医生将让他永远消失。

他喜欢佐伊的身体、喜欢佐伊说话的声音，也喜欢现在的生活环境。他不想走，一定要让其中一个消失的话，他希望是佐伊。

埃迪只好轻轻攥住西斯莱的手，迫使他把手从耳朵上移开。他泪光闪闪地凝视埃迪，用恳求的表情咕哝道：“你明知在吓唬我，还让我听什么？”

埃迪温柔地笑了，亲吻着西斯莱的手心：“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对你的。在他们把你带回去之前，咱们必须采取行动……”

“你说行动？！”

西斯莱的眼里又闪动出激动的光芒。他果然与佐伊不一样，与人谈话的重点只放在他感兴趣的地方，而且心情就像天气般善变。他更加是坦率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使人一目了然。

他凑近了埃迪的脸，跃跃欲试地小声问道：“你要让我干什么？从背后打昏那个叫罗兰的大叔吗？还是要我把大个子绊个跟头？”

埃迪笑着摇头。

“那么，你想让我和你私奔了？航舰里有备用的救生舰吧？啊！我早想试试看了！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私奔，多浪漫哪！”西斯莱又沉浸到了自己的妄想里。

埃迪依旧摇摇头，说：“这些都不是我的计划，西斯莱。在告诉你之前，我想问你两句话。”

“问我什么？”

“你真地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信任我吧？”

“那还用问？你对我最好了，我也最喜欢你！”

“我可以把你说的喜欢理解成‘爱’吗？”

西斯莱被问得一愣，低下了头。这回没有佐伊在心里阻止他，他却仍然回答不出。

我爱埃迪吗？我对他有好感、我喜欢他，就算是爱了吗？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爱其实是由深层的向往点滴积累而成的？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更应该是一种经历过生死过程的悲怆……

不！如果我是少年时代的佐伊，那么是否意味着我对埃迪的感觉和佐伊的相同？我对埃迪有好感，佐伊应该也是一样的吧？也就是说，佐伊是爱着埃迪的，那么我也应该是爱着埃迪的吗？

思考的过程好复杂，让西斯莱的头都疼了。就在这时候，他听到埃迪失望地叹了口气。埃迪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该强迫你说谎……”

“不！”

西斯莱重新抬起脸，“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在我告诉你答案之前，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爱佐伊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