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莱仍不吭声，闷闷地从衣兜里摸出了那把激光匕首。这是M31时代再寻常不过的日用品，眼下却即将成为凶器。

西斯莱按下手把上的开关，激光利刃顿时从槽口冒出，闪动着烁烁的光。

李楞住了。

“说什么不害怕，你的脸色不是也变了吗？”西斯莱把尖刃朝向李，对他苦笑。

“天哪！我以为你说着玩儿的。”李的目光从匕首转到了西斯莱脸上，“把那玩意儿放下！你不该拿着那种东西！”

“回答我，你到底怕不怕死！”

西斯莱固执地寻求他想知道的答案。

李摇了摇头：“我不怕，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东西在你手里。那种东西和你不配……”

“借口！”

李笑了：“你只想让我死对吧？听着，我可不想对你逞强！正如我说的，没有佐伊，我活得很痛苦。”话音还没落下，李就朝西斯莱冲了上去。

西斯莱完全没有防备，被李轻而易举夺走了手里的匕首。李仍然说道：“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佐伊。也许你说得对，我真该去死……”

“不！”

在西斯莱的尖叫声中，李把尖刃对准自己的手腕，切了下去。而几乎就在同时，西斯莱也朝李扑了上去。

45.死星01

西斯莱的阻止是及时的，扑上去的一刻他拼命咬住了李的手腕，迫使李丢掉了激光刀。

他在慌乱中抢到刀子，把刀子对准了他自己的手腕。

他对李哭诉道：“对不起！他让我无论如何杀了你，但我下不了手！我喜欢你——不对！我爱上你了！可埃迪也是我的朋友，我又不能让他失望！我不能背叛你们两个……”

李听着，一下子明白过来。刀子是埃迪交给西斯莱的、西斯莱所做的一切都是埃迪命令的。他想尽量稳住西斯莱激动起来的情绪，慢慢地说：“那、那不是你的错！别用刀子对着自己，好吗？”

西斯莱摇摇头：“你一点儿也不明白我的感受……”

“我明白！把刀子给我，埃迪也会理解你……”

“他才不理解我！”西斯莱尖叫，“他知道这是犯罪，还让我去做！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他只会伤害我！我真后悔，该在一开始就听你的。要是一开始我我首先和你成为朋友，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两个人正在这边说着，埃迪与欧文赶了过来。他们是想看看西斯莱做得如何，却看到这惊人的一幕。

“西斯莱！”

埃迪在背后喊他，“你在做什么！”

西斯莱吓了一跳，但没有回头。他害怕他一回头，李就会冲上来夺走他的刀。他也没有回答埃迪的问话。他从埃迪的口吻中听得出，埃迪正在催促他下手。

他又一次哭了。

就在这个时候，罗兰、特丽丝和凯特也一起赶了过来。

“佐伊，怎么回事，你拿着刀做什么？”罗兰企图冲过来夺下那把激光刀，但是被西斯莱威胁着又退了回去。

西斯莱环顾一番众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他看了看埃迪，又看了看李，对李说了一声“我不该爱上你”，突然用刀子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顿时四溅。

所有人都慌乱成一团。

刀子从西斯莱的手中滑落，他的人也跟着滑落。

这就是死亡吗？稍微有一点儿疼，却并不觉得痛苦呢。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他如此地想着，露出一个微笑。

“西斯莱？”

“佐伊！”

西斯莱听不到所有人的呼唤了。

佐伊还记得自己在回房间的途中昏倒。那个时候，他仿佛听见了李的呼喊，可他没有力气回答。他的意识沉下去的时候，他的心模糊了一阵，梦便开始了。

他梦见少年时代的自己，这个梦仿佛做了很久很久，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的年纪，在梦里他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有那么一阵，他意识到了原因，因为梦里出现了李，李不该在他那个年纪就出现的。为了纠正梦里的错误，他拼命地遏制着自己对李的感情，突然间，他把自己惊醒了。

那仿佛成了一个噩梦。

佐伊叹了口气，直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被抽干了。他依稀听见耳边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这才挣扎着张开了眼睛。李就坐在他面前，忧心忡忡的注视着他。一见到他醒过来，李的眼睛顿时红了。

佐伊转动视线，忽然发现大家竟都围在他的周围看着他，连欧文和凯特也在。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佐伊虚弱地发出声音。

“你不记得了吗？”

首先开口的是罗兰，他就站在李旁边，“你、你为什么用刀子额自己的手腕呀！”罗兰的眼眶也润湿了。

“舰长，你的意思是，我——自杀？”

佐伊根本不相信。可是来自左手腕的疼痛，让他不得不信。他掀开袖子看到了被纱布包裹起来的疤痕，那上面还有血渍渗出。他又茫然地环顾众人，显然是一点儿也不记得西斯莱的事情。

“你、你记得西斯莱吗？”

这一次发问的，是埃迪。他明明盯着佐伊的眼睛，却好似又不敢与之对视。当佐伊的目光投过来时，他逃开了视线。

一时间没人说话，大家都在等待佐伊的回答。

佐伊却想了好久，才说：“不，我不记得了。”疲倦使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他不再出声。

“好吧，看来这一次，佐伊是真地恢复了。”

罗兰转过身对大家说，“别围在这里，让他好好休息。房间狭小，他快透不过气来了。”

在罗兰的劝说下，大家陆续离开了佐伊的房间，只有李没有动。罗兰正要去拉他，佐伊忽然开了口：“没关系，请让他留下来吧？”

罗兰拍了拍李的肩膀，一个人走了出去。

“把门关上好吗？”

佐伊虚弱地对李说。

李便去关上了门，他转回到床边，只见佐伊自己坐了起来。

“你不该起来的。”

佐伊摇摇头：“这样会让我头脑更清楚。西斯莱，”他忽然念起这个名字，“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大家全都知道了吗？”

李没有办法，把那天佐伊昏倒在走廊、醒来后性格突变的事情告诉了佐伊。佐伊听着，等李说完了好半天，他仍陷在自己的沉思里。

“佐伊，你还好吧？”

随着李的一声问话，佐伊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佐伊忽然说：“在十六岁以前，我一直都以西斯莱这名字称呼自己。这是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直到十六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我在学校的一名导师，是他推荐我上了大学，使我如愿成为一名航员。我感谢他，也更加爱他，无数次地向他表白，可他从没有答应我。他对我说，我应该学会更加尊重我自己，不该轻易接受别人的爱。他给我起了新名字，佐伊。他就是这样一个正派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被诬陷成了罪犯——我也是很久以后才听说的，不知谁给校长写了一封匿名信，说他和我有不正当关系，他因此被学校开除，不久之后郁郁而终。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我甚至一度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别人。当维克多向我伸出手的时候，我自暴自弃地答应了。可是不久之后，我又遇见埃迪，他的性格和我爱过的那位导师非常像，我一下子就被他吸引。我一直以为那就是爱，是死去的导师又回到了我身边。我明知和埃迪不会有结果，还是祈祷有一天奇迹会发生。奇迹没有发生，你来了。和你相识，我才渐渐醒悟过来，对于埃迪的爱，不过是我一时天真的幻想罢了。我对埃迪感到抱歉和愧疚，可是我不敢告诉他，也不敢告诉你。在这一刻之前，我还固执地不肯承认，我对埃迪的爱，原来都是我自私的幻想……”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佐伊！”

李回握住了佐伊的手。

这一次，佐伊真地回来了。

佐伊的告白，令李没有想到。少年时代的佐伊是那么活泼，却原来也有忧伤的一面。忧伤占据了主导，才导致现在的佐伊如此冷漠。

“那并不是你的错，”李安慰道，“所以你没必要让自己一直内疚下去，无论对那位导师，还是对埃迪。”

“可的确是我先爱上了他，如果我那时候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告白，他就不会被诬陷。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埃迪。要是我没有让自己对埃迪产生好感、要是我一直都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埃迪就不会误会我的意思，他也就不可能和欧文走到一起……”

“怎么，你记得他和西斯莱？”

李吃了一惊。刚才佐伊明明说了他什么都不记得。

佐伊点点头：“西斯莱在我的梦里全都告诉我了，我其实都记得。”

“你相信？”

“西斯莱是我的一部分，我相信他。只不过，我还不想让你之外的人知道。你理解的。”

“我理解。”

李亲吻了吻佐伊的手，“你不想让埃迪埃迪难堪，因为你还觉得对不起他。”

佐伊无声地点了点头，又说：“我也很对不起你。要是从一开始我就能完全信任你，这些灾难都可以避免了。”

“那又不关你的事，我自己也有责任。是我不能让你完全信任的，我一直都做得不够。不过还不晚，我想我们可以重头来过的，嗯？”

“但是埃迪……”

“至于埃迪，我全都听你的。在你没有做出决定以前，我不会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

正说话间，罗兰敲门走了进来。他看了李一眼，对佐伊说：“你和埃迪、还有李，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佐伊问。他从罗兰的口吻中听出了异样，李也听出来了。

罗兰眉头紧蹙：“那小子不辞而别！”

“什么？！”

“要不是例行检查各舱室，我也不知道那小子走了。他偷了一艘救生舰。不仅如此，凯特也和他一起走了。”

“可、可他们打算去哪儿？”李问。

“不知道。所以我来问你们，你们之间做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吗？”

佐伊和李交了个眼色。他们明白了，埃迪是害怕佐伊清醒过来以后揭发他，才赶在那之前逃跑。

46.死星02

伴随着埃迪与凯特的离开，总算有一个好消息传来——诺亚号将于一日内抵达目的地死星。

每个人都提前做好了准备。佐伊把死星现在的情况大致对李讲述了一遍，还教会了他如何在必要时候使用防护设备。

翌日，他们顺利进入大气层。

上次来的时候，死星外部的自然大气层已经损坏，强烈的太阳辐射笔直照耀着星球裸表。这一次，由于环境工作人员的提前抵达，大气层被修复的差不多了，航员只要穿上一层薄薄的防护服，就可以轻松登陆。

飞船内部逐渐降低人工重力，探抓再一次深深地嵌入了死星——地球的表面。

“真是恍如昨日啊！”

罗兰一边套上防护服，一边感慨。

几个月前，他们四名航船成员还团结一心，一切都那么美好。可是今天，埃迪不在了，接替他位置的，竟然是他们上一次从死星墓地带回的“干尸”，另外还多了一个不受大家欢迎的欧文先生。

罗兰想着这几个月来的种种事情，不禁讽刺地微微一笑。

佐伊先帮助李穿上防护服，自己也穿上了。虽然他告诉李不必紧张，其实他自己是最紧张的。他最后一个小小愿望能否实现，只看这一次登陆了。

李只是兴奋得跃跃欲试。他好几次听佐伊说起他死后的死星，也从M31时代的神奇书本里看到过对于今日死星的描述。终于要亲眼看一看了，他已经迫不及待。

啊！我死后几百年的地球，究竟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多么神奇的事情？李平生从不敢想。

诺亚号停稳之后，舱门打开，罗兰率先走了下来。他的身后紧跟着佐伊、李，还有欧文。

在着陆之前，特丽丝已经向死星的环境工作人员发送抵达消息。他们收到了一条回复讯号：欢迎。

可是双脚踏真正踏上这片土地的一刻，他们立刻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没有任何人来欢迎他们。本该早就清理干净了的城市废墟与垃圾还堆得高如山丘。

罗兰打开了通讯器，命令他身后的三人照做。

“有人吗？我们是诺亚号。我们来了。”

罗兰一边往前走，一边利用通讯器呼唤，并且搜寻着基地信号。

没有回应，一片死寂。

他们在一块清理过的空地上找到了环境工作人员们搭建起来的基地。那是由两艘轻型飞艇为基础组建而成的简易实验基地。本该为杜绝飞尘而紧闭的自动门敞开着，罗兰给身后的佐伊使了个“要小心”的眼神，首先走了进去。

通道里面井井有条，看似有人居住，却又不见人影。四个人一直往前走，欧文和李跟在最后面，他们两个也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但是谁也没说话。

经过通道，一闪紧闭的自动大门感应到人迹，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他们继续往里走，来到基地中心深处。这里有各种实验仪器和设备，但是仍然不见任何人影。

有的机械还在运转，闪烁出稳定的信号光亮。

罗兰沿着这些设备仔细观察了一圈，又高呼起来：“有没有人？我们是诺亚号的航员！我们到了！”

几分钟以后，最里面一扇连通轻型飞艇的洞门打开，总算有人走了出来：“欢迎欢迎！我们恭候多时了！”

罗兰一行顺着声音望过去，大吃了一惊。

那不是从总部派过来的工作人员，是海盗船的船长，独眼的混血人萨拉姆。他的身后紧跟着斯文模样的克鲁索。让罗兰和佐伊全都没想到的是，克鲁索身后居然站着逃亡了的埃迪和凯特。

“埃迪？！”

罗兰忍不住惊叫。

埃迪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把视线转到了佐伊身上：“你还好吧，佐伊？”

“我很好。”佐伊冷静地回答着。心中的悲伤却涌动得更加激烈。他没有想到，埃迪会倒戈在萨拉姆一边。他到情愿埃迪真地逃亡，一去不返。

萨拉姆一扬手，埃迪闭上了嘴巴。萨拉姆盯着罗兰，又注视李。他忽然笑了起来，对李说：“你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等待你们吧？”

“想到了，可是不敢相信。”李镇定地答道，“毕竟你们的基地就在地球另一面，其实不太远，嗯？”

那次他和佐伊从海盗们的人工基地顺利逃脱后，他不是没设想过这糟糕的后果。只不过他当时尚不相信，这帮海盗真地会冒着被当局拘捕的风险前来。他现在完全可以肯定，政府里的确有高官在替他们撑腰，是维克多无疑了。

“这里的其他人在什么地方？”

罗兰突然大声质问，“政府的工作人员在哪里？”

“你说这些垃圾？”

萨拉姆又一扬手，克鲁索即可命令一名强盗提上来一个身穿白色的工作人员。强盗们站在飞艇高高地台阶上，从上面把那名工作人员丢到了罗兰一行的脚下。那名工作人员浑身是血，已经死了。

罗兰倒吸一口冷气。几个人盯着尸体后退了一步。

萨拉姆还在冷笑，并且冷冷地说：“不管怎样，我跟我的人感谢这些垃圾在这个星球上完成的工作。他们至少解决的我们在此的呼吸问题，也让我们不必再担心被太阳的辐射变成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