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号放缓速度，慢慢打开救生舰备用仓的舱门，迎接佐伊和李的归来。佐伊一个急转弯，把球形救生舰驶入诺亚号。

救生舰平稳地划入内置轨道，停入了它的预备槽。

雪白的灯光在舰外明亮地照耀，备用仓的舱门关闭。过了大约十分钟，佐伊才冷淡地对李说：“可以下来了。”说着的工夫，他按下救生舰舱门的按钮，首先跳了下来。

罗兰和特丽丝正在外面的过道里等待，一件两人身影接近，赶紧打开密闭门，迎接上去：“谢天谢地！你们真地很好！”特丽丝第一个给了佐伊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拥抱了李。

四个人相继拥抱后，罗兰激动地对佐伊说：“快来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新成员！”

“新成员？”佐伊诧异，“埃迪呢？”

“那小子本来不该再飞的，医生建议他在临时停靠站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然后送他回去，可他执意不肯，这会儿也只能在医疗室里老实呆着。我们一会儿就去看他，也和他打声招呼吧？”

佐伊点点头。走在他旁边的李一声不吭。

李本来想顺便问问欧文是否也还随行，转念一想过会儿就会知道答案，便没有开口。若佐伊不能够主动，他觉得没有任何过错的自己也不必屈尊。

他们很快穿过了舰桥大门，有两个人正在里面谈笑风生。

一个是高挑身材的首席秘书欧文，还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年轻女性。

“这位是临时停靠站指派的航员，凯特。”

罗兰热情地为大家介绍，“凯特，这就是我们的另一位航员佐伊。这是生命源先生李。”

凯特？！

佐伊和李同时吃了一惊。尤其是李，他绝没想到在这个时代里，居然有个女人和他的妻子同名。他以谨慎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这女航员，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她和凯特的容貌不一样，虽然茶色的蜷曲长发有那么点儿像，但她不是我认识的凯特——何况，我的妻子凯特早就死了。

“你好。”

佐伊故作镇定地与新航员握了握手。凯特盯在他身上的探索般的目光令他很不自在，只听凯特微笑着对他开了口：“佐伊吗？你美到了连我这个女人也自叹不如啊！”

她也很美，身才苗条而成熟，五官精致到了不施脂粉就可令人忘我的地步。微翘的小巧红唇总含笑意，一双大大的墨色眸子里交替闪动着调皮与智慧的光芒。

可她的话不错，作为一个男人，佐伊比她更美得销魂。他的冷漠是无人能及的，他情感中深藏着的强大热情，也是无人能及的。这些李全都知道，并且只有李知道。

旁边的李因此不禁微微哼笑起来。

罗兰和特丽丝担心凯特的无心之语伤害到佐伊，全都忧心忡忡地向佐伊投去了视线。而佐伊本人什么都没说。

“啊！总之大家能团聚就最好不过了。”

站在凯特身后的欧文忽然打起圆场，引起了李的注意。李几步冲到他面前，微微一笑，对他露出一对充满了威胁感的犬牙：“你过得也挺好啊，秘书先生？”

“彼此彼此！”

“贵上司也好吧？”

欧文皱起了眉：“那是谁？”

“呵！你连维克多长官也记不起了？”

“哦，长官自然很好。”

李忽然以古怪的腔调哼哼起来：“是啊，我跟佐伊两个人倒收到过他的问候。他还对我们俩说了件有趣的事哦？”

“什么事？”

“他说……”

“够了，李。”

佐伊适时阻止道，“欧文先生还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们不必打搅他。”

李只得投降般地举起了双手，退回到佐伊身边。他明白佐伊在暗示他，尚不是拆穿欧文的时机，否则欧文会反咬一口也说不定。他因此忍耐了下来。

“好了，我在带你们看看埃迪吧？他也盼着你们回来呢。”罗兰嗅出了火药味道，赶紧把佐伊和李带出舰桥。特丽丝留了下来。

刚刚远离舰桥方向，李就不满地问罗兰：“我说舰长，你们为什么还让不相关的人跟着？”

“你指欧文？”

“还能有谁！”

“我也没办法呀！”罗兰叹了口气，“是上头的意思，我也只能服从！”

“是维克多的命令吧？”佐伊说。

“没错。欧文是他特意指派来‘监督大家工作的督察’！”

三人说着，已经走到医疗室的门口。雪白的金属大门紧闭着，罗兰默默开启了按钮键，门便向一侧慢慢滑开了。

埃迪就躺在里面，穿着和李身上一样的宽松式条纹病号服，由十分人性化的医疗机器照顾着。

他安详地好像睡着了，一点也不知道佐伊已经走进来，正在朝他走近。

“你不进去？”

罗兰队还站在门口踟蹰，却忍不住朝里面张望的李说。

李甩甩脑袋：“我干嘛要进去？”他不放心佐伊，本来是要进去的，但听了罗兰的话，直觉的被对方打趣了，何况他心里还不自在着。

他索性停住脚步，抱起胳膊，往门上一靠。

罗兰笑了，在他耳边放低了声音：“你该体谅佐伊的心情。”说完，经验丰富的舰长便只身离去。

左右再无旁人，佐伊并不在意李的视线，他的感情问心无愧。他执起埃迪一只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李默默地看着，回味着罗兰的话，没吭声。

罗兰说的不错，他该体谅佐伊的心情——他不是不体谅，也并非不懂得，不过没头没脑的强烈嫉妒冲昏了他的方向。谁让他对佐伊和埃迪的往事一清二楚？还有那可恶的维克多！他十分清楚，这高官绝不会放过背叛了自己的情人，和拐走了自己情人的情敌！

若佐伊因为惧怕维克多而像对待埃迪那样对待他，该怎么办？李清楚他会受不了的！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想让佐伊主动对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相爱。”

埃迪的睡眠很浅，佐伊的轻轻一吻便将他唤醒。他略显疲惫地张开眼睛，一下子看到佐伊，笑了：“啊！你平安就好！”他挪动身体，用另一只手回握住了佐伊的手，虽然无力，却紧紧地。

佐伊只是点点头，拼命忍耐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个时候，埃迪的目光从李身上扫过。他随即问佐伊：“你幸福吗？”他问得很突然，但佐伊明白话中深意，李也明白。

佐伊点头：“是的。”他的声音很轻。他已控制不住他优美的音线。

埃迪这才又把目光转回到李身上：“啊，那真是太好了。”他仿佛很欣慰，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张开，看看李，把视线盯在佐伊身上，“见过诺亚号的新成员了吧？”

“凯特……”

“是的。小心她，还有欧文。那个女人，她……”

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的过道里便传来了凯特的呼唤：“佐伊航员！生命源先生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31.重聚03

听到凯特高亮的呼喊，病榻上的埃迪拍了拍佐伊的手背，对他飞快地说：“总之你们小心她，她和欧文是一路的！剩下的我以后再告诉你！”

说着的工夫，凯特的身影已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她对无视了她的埃迪微微一笑：“你还好吧，病号？”见埃迪假寐，她爽快地转向了李，“你可真是精力充沛呀，生命源先生！漂流了那么久，不累吗？”

“我是正当年哪！”

李调皮般地笑笑，露出一对犬牙。

“哦，那很好。”她拍拍他强壮的手臂，对他说，“刚才罗兰舰长带你们走得太匆忙，忘了讲一件事。我除了作为埃迪航员的替补登船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大家的医务人员。特别是你的医务照料员，生命源先生。”

“嗯，我倒没意见。”

李回答着，偷瞄了一眼还坐在埃迪身边的佐伊。佐伊仍背对他，一声不吭。

他又在想什么啊？

李心上惘然，却对凯特笑了：“你突然跑过来对我说你是我的医务照料员，难道现在就想给我检查身体？”

“你不反对吧？我倒是对你这个活化石一样的身体非常感兴趣呢。”

“女士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好拒绝？要去哪里？诺亚号上还有第二间医疗室吗？”

“当然去我的房间了，顺便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地盘。”

“好吧，我们走。”

这番对话挺气人，可李就是忍不住想说。

刚才听到佐伊跟埃迪的交谈，多少让他心里难受。因为他醒悟到即便佐伊不再爱埃迪，埃迪在佐伊心中的位置仍然是特殊的。而埃迪呢？埃迪又是怎么想的？

埃迪祝福了佐伊和我不假，可他不是还爱着佐伊吗？

他真地不想把佐伊再从我身边夺走吗？他甘心佐伊就这么样离开他吗？

李只想看看他对与自己妻子有着相同名字的女人示好之后，佐伊会做出怎样的反应。然而——

没有反应。

佐伊没有阻止他和凯特一起离开，甚至头也没回。

直至李和凯特离去，从医疗室里再听不见两人的说笑和脚步声，假装睡去的埃迪才又睁开了眼，看向佐伊：“怎么，你不叫住他？我记得那家伙以前的老婆叫凯特吧？他复活醒来的时候，呼唤的第一个人的名字就是‘凯特’。你打算纵容他吗？”

佐伊摇摇头：“他不过想试探我，那举动太幼稚了。相信你一定也看出来。”

埃迪仅以一笑作答。他的确看出来了。

佐伊说：“我相信他对我的感觉是真的，我自己也一样。但我们的关系尚未达到想象中的牢靠地步，如果他一直无法信任我，我情愿选择以前的生活……”

“佐伊呀，”

埃迪听着，感慨般地打断道，“遇到一个可以相爱的伴侣，是人生最棒的事情了，千万别做傻事。”

佐伊盯着他，险些脱口问他“难道你不希望我回到你身边？”幸好他没有问。他及时想起了他和埃迪连开始都没有过。

他偷偷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他不想让埃迪瞧不起他，即使他和埃迪已没有可能。

埃迪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明白你仍然害怕维克多，不过那不要紧。现在，你不是一个人面对他了，他阻止不了你的爱情。只是有时候，你真得很冷酷，一点儿也不顾惜别人的感受。”

佐伊讶异地迎上了埃迪的眼，对方也正盯着他。他绝没想到埃迪会这么说他。而他听得出，这不是指责，是善意的劝诫。

埃迪说：“你该让他知道你对他的感觉……我了解你就想了解我自己，你一旦爱上一个人，会义无反顾、粉身碎骨，你该让他知道的。他知道了的话，会爱你更深。

“你这么想？”

“当然了，除了维克多那种人，没谁能拒绝你。”

这个时候，相去不远的航员生活区里，李已经让凯特把他挽进了房间。

她扬言要李参观的地盘，并没有特别之处。房间和其他人的一样，狭小、整齐、洁白，什物摆设井井有条。

“我的房间里没怪物吧？”

见李迟迟不肯进去，凯特笑着催促他。他仅回以一笑，被她拽了进去。她正要按下门锁，李及时推开了她：“你的房间里有医疗器械吗？我记得以前那些家伙把东西都放在了……”

“我是想帮你人工检查的，难道你怀疑我的资质？”

“可以的话，我倒真想看看你的资质。”

李想起他和佐伊初次见面的种种，当时佐伊对他说起过特A级医学执照什么的，他那时非常想看看佐伊的证件，可惜一直错过机会。

“哎，你那么信不过我。算了，我也不想让你在背后嘲笑我的愚蠢。”

凯特有点生气，根本不打算给李看她的资质证书。

李自己也觉得没趣，刚才说了跟佐伊赌气的话，他正在后悔。

凯特见他沉默下来，还以为他因她的一席话而不快，赶紧又换上笑脸：“登船之前，我从资料库里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你以前，好像结过婚？”

李笑了：“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好像’？”

“哦，那就是真的。跟我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比我漂亮吗？”

李笑笑未答。

这一个凯特无异比他的妻子凯特更加耀眼，耀眼到了近乎自我炫耀的地步。他若把这话告诉眼前的凯特，她一定会生气。何况之前的那一个曾是他的妻子，怎么与眼前的陌生人比较？

凯特自知她提出了一个令李难于回答的问题，得意地把一只手搭上了李的肩膀：“不难为你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倒很好奇，你的妻子比起佐伊航员，谁更美？”

不能再沉默下去。李作出了回答：“美貌自然佐伊更胜一筹。”

凯特苦笑：“因为你妻子早已亡故的关系吗？她已在你的记忆中淡化了吗？”

“不，我是在说实话。何况我又没说你不漂亮……”

话没说完，凯特就推了李一把。她本想把李推到床上，怎奈李一个躲闪，她推了个空，到让李摔在地上。她吓了一跳，大笑起来：“本来检查身体是闹着玩儿，这下可真该让我看看了吧？”

“不不，不要紧。”

李自己站起，拒接了凯特伸向他的手，“我倒觉得这会儿身心都好多了，所以就不打搅了。”

他往敞开着的大门走去。凯特拽住了他：“哦！别！多跟我说说你的事吧？我想知道更多——我以为你也想那样的！对不起，没想吓你！”

“你们记录了我的资料，那上头还不够齐全吗？”

“只有简单的介绍，我不信你对佐伊航员只说了那些无关紧要的。我听说，当初是他给做的记录，没错吧？”

李曾听佐伊说过，关于他一些极私人的事情，并未记入交给官方的资料当中，比如他以前的职业、他妻子的名字叫凯特……

李站住脚，回看凯特：“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

就在前一秒钟，他从凯特的反应里看出来了，她对他别有居心，绝不是像佐伊对他的那种好奇与向往。

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李忽然想试探她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什么都好。你以前的生活、父母朋友，你的妻子……”

“那么我左膝盖上长了一颗红色的痣，你有没有兴趣？”

凯特微微一笑：“这秘密你还告诉过谁？”

“关于我的资料，我也看过。”

那里面有他左膝盖长了一颗痣的记录。

他眯细了眼睛，盯住眼前的女人，忽然反问：“你——真的有医疗执照吧？并且，真的是官方派来的替补人员吧？”

凯特闻言，一阵惊诧，随即爆发出大笑，笑个不停：“天哪！不然的话，你以为我是谁派来的？海盗船吗？”

“抱歉，那次经历太血腥，害我禁不住怀疑所有人。”

李虽然如是说，内心的疑虑仍未消除。不久前埃迪的叮嘱他也听到，为了佐伊和其他人的安全，他可不想二次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