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让你实现这个愿望，和我一起。”

佐伊听着，吓了一跳。未及反应，李已经离开他，按下了通讯器的按钮。

27.离群05

“喂，听得到吗，你们这帮混蛋！”

李接通了与海盗船的通迅。

不一会儿，另一头传来声音，是那名戴眼镜的克鲁索。他冷哼着笑了一声，说：“有什么话等以后讲吧？省省你骂人的力气，否则你们死得更快。”说着他就要切断通话。

“等等！”

李赶紧说，“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我！这不难！”

通讯器另一头不再说话，却也没有切断。

佐伊预感到李将要做的事，频频用眼神示意他别再说。李无视佐伊的阻挠，对着通讯器说了下去：“我不会做任何抵抗，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跟我在一起的这名星际混血人继续和我在一起。否则的话，你们得到的只能是我迟早腐烂的尸体！”

“你疯了？！”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当佐伊听见李亲口说出用自己的性命作底牌时，他也顾不得他反对的声音是否被海盗船上的家伙们听见了。

通讯器那边传来大笑：“好吧，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我去帮你们问问，但别太抱希望。”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佐伊也愤怒地切断了他们这边。他扯住李的衣领，瞪上了对方：“就算我因此而得救，也不会感谢你！”

李握住佐伊攥得发青的手，迫使对方松开。李笑了：“这可不像你爱我的态度啊？再说我们能不能得救还是个未知数呢，难道你没看出我在用性命赌运气？”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看出来，才不想让你犯傻！”

“呵，犯傻？你也终于粗鲁一回，挺好。大不了咱们一起死，反正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佐伊没了脾气，忧心忡忡地凝视李的黑眸，叹了口气。他懂得李，了解对方一旦倔强起来，十艘宇宙船也拉不回头。

“你没必要这么做。”

佐伊的口气变得柔和，几乎是叹着气说，“即使我说了我爱你，你其实也不必……”

“我只是对我也爱你的事实负责罢了。”李郑重其事，“听着，如果我跟你之间只有一方对另一方单相思，那咱们谁也不必对谁负责。可我和你现在是相爱的——要是我们这次能逃脱升天，你又愿意帮我从你们那什么历史部门拿回我的婚戒，我到很乐意把它给你——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是求婚的意思。

佐伊在书上读到过古老的婚俗。他的时代早就不兴交换戒指和上教堂，因为早已无人相信神明存在。他明白，却低下头不吭声，佯作不知。

李说：“是想和你结婚的意思，要是你愿意，而你们的社会又不反对——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很开通——我非常想和你像世间大多数的寻常夫妇那样，共度余生，在地球上。所以，请你也对我负责，嗯？让我为你做点儿什么，咱们一起努力，试着活下。”

佐伊咬紧了嘴唇，李的话让他差一点哭出来。他一度那么迷恋埃迪，介于维克多的关系却从不敢想象埃迪会向他求婚，即使得知埃迪也爱着他时，即使他那时心跳无比加快，也不如今日听到李这番话后的狂喜与悲伤。

李的求婚与维克多的一点儿不同，李绝非说说而已。那认真的口气让佐伊听得出，不需佐伊做任何确认。

啊！多可恶的家伙！在生死未卜的关头，他竟又丢给我一个美梦和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佐伊扬起了脸，猛盯住李古朴的面容。李也盯着他，目不转睛，眉宇间充满一种对佐伊的期待。

“唔，你眼睛红了。”李突然把脸凑近佐伊，“是不是听到我的告白，感动得要命？”

佐伊立刻把脸转开，一片潮红却涌上白皙的面颊。他故作冷淡：“要是我们能活下来的话……”他本想说“我愿意为你活下去”，却在听了李的玩笑后决定改变词意。

话没来得及说完，控制台上的通讯器就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提示音。是海盗船发来的消息。

佐伊马上接通，只听另一边的克鲁索发话：“两位，你们的意思我可是原封不动地传达我们船长了。我们船长最后决定，你们可以在一起，不过那只能是你们的尸体；古董可以活下来，混血不行，否则的话，你们就永远在一起好了。”

听罢，佐伊闭上了眼睛，面如死灰。

“是吗？这就是你们的决定？”

李双手撑在控制台上苦笑。他本以为嗜好古董的强盗头头儿至少看在他还有价值的份儿上高抬贵手，现在看来大错特错，强盗头目根本对他这个古董毫无兴趣。

不过若真是这样，当初为什么偏偏搜遍诺亚号，甚至不惜大开杀戒？

除非他们有别的目的，或者——受到谁的指使？

李想着，再度对通讯器开口：“好吧，我服从你们的决定。听你们的意思，似乎更希望我们死？”

“混血没得商量。”克鲁索在另一头回答。

“嗯，那我跟他一起死是一定的了。”

“除非你自己也不想活。看在你的确‘珍贵’的份儿上，萨拉姆船长到可以让你好好活下去。萨拉姆船长也真心希望你能活下去。”

“不，谢了。不过死前我到很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你们要真不在乎我的生死，为什么还如此大费周章？”

突兀的沉默。

海盗船那边似乎不想作答。

李催促道：“问题很难吗？还是你们没有一定能杀死我们的把握？”

克鲁索冷笑：“反正你决定赴死了，没必要知道。等到进入我们的停靠港，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不容分说，克鲁索切断通话。

看来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坚信起来。他想，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拯救佐伊和他。但眼下要怎么做？强盗所说的停靠站还有多远？还剩下多少时间？

一时间，李陷入了焦灼。

就在这时，坐在他身后的佐伊突然开口：“我、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

李转过脸来，有点抱歉地对佐伊笑了笑。他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此时无论说什么不够妥当。他没有了能说服自己的信心，和再让佐伊保佑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因此他此沉默了。

而佐伊已不再需要他的言语，那迫切想活下去的决心，变得十分强烈。

佐伊重新调整好座椅，秘密地向总部和可以搜索到的M31官方停靠站连续发送出报警信息，然后对李说：“救生舰的系统太简陋了，就算他们及时收到我们的报警信号，第一时间赶来的几率也不是很大……”

“等、等等！你说你刚才发送了报警信号？”

“怎么，有什么不对？”

“啊，不。”李思索起来，“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试试。”

佐伊摇头：“用性命赌注的事，你还是别……”

不等佐伊说完，李就又接通了与海盗船的通讯。可是那边迟迟没有回应。过了足有半个钟头，海盗船总算传来克鲁索的声音。

这看起来斯文的家伙被某事激怒了，弄得通讯器里嘶嘶啦啦乱响：“你们发送了警报？以为这么一来就能逃过一死？”

“那只是小失误！”李迫切地打断道，“听我说！我有一个紧急消息，必须其门口告诉你们的船长！情况紧急，快去告诉他！”

佐伊不解地看着李，一边替李捏了把冷汗，一边搞揣测李的想法。

克鲁索冷笑：“再有十分钟就停靠了，你们耐心等等吧。我们船长才没工夫听你……”

“我是说真的！刚才是我发送了警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

克鲁索无言。佐伊也越发讶异地盯住了李的侧影。

救生舰随着海盗船的行进一摇一晃，李习惯了这种摆动，稳着身体微微笑了。克鲁索的此番沉默，让李依稀看到希望。李故意放慢语速，且压低声音：“既然你不肯请来你们的船长，和你说也无所谓，不过你也许并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

这次的赌注比之前的更大，也更危险，李明白，但他已别无他法。他闭上了眼睛，默默祈祷着，尽量压抑着他紧张得几乎发颤的嗓音，往下说道：“你们——是受了某人之托，来追杀我和佐伊的吧？”

佐伊闻言，吃了一惊。他知道李是在想办法拯救他们两个，但这话太冒险了，万一猜错，他们的结局会更糟。

克鲁索仍然无言。

李故意笑出声来：“告诉我吧，对你们下达命令的家伙，答应给你们什么好处？”

回应的唯有沉默。

“啊，能够调动闻名遐迩的海盗船，那家伙的来头想必不一般吧？”李并不知道指使者是维克多，可他得意的腔调让人听来就像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李瞄了一样控制台上的电子表，据克鲁说的一刻钟又近了五分。还有十分钟！如果克鲁索没吓唬他们，那么十分钟后他们就会抵达强盗们的停泊港。

没时间了！

快他妈回答呀！李的手心跟额头全都冒了汗。佐伊注视着他，一言不发，明白已经到达生死一搏的关键时刻。

海盗船另一头依旧无声。

还有三分钟！

难道是我想错了？难道我们又失败了吗？

李正不安地想着，只听通讯器那边突然传来萨拉姆的哼笑：“我不需要任何来指使。我要做的事，只出于我自己的心愿。”

随着话音落下，推进器的巨大咆哮从通讯器中传来，看来是即将着陆了。

28.离群06

萨拉姆的声音变得不甚清晰，不久便切断了通讯。

救生舰两侧的球形透明窗外，满是滑过的小行星、小恒星的影子，以及云团和尘埃。即使没有航船外的聚光照明，那些大爆炸时期的产物用肉眼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它们全都呈螺旋状地向外延展分布着，旋臂的形状分外鲜明。

“他们的目的地在银河系上！”

佐伊盯住了控制台上方的电子屏幕，忽然说。

“那、那么他们打算把咱俩带往地球？！”

“不，是星系外延的大麦哲伦云！一条官方绝对不会选择的通路！”

李根本听不懂佐伊的术语。他无奈地摇摇头，只知道他的第二次赌注也失败了。

船体仍在摇摆。李在一片轰隆震动声中听见佐伊的声音：“天哪！他们利用了废弃的航空基地！”

透过视窗外仿若撕裂的云层，李望见了窗外一片金属的世界。那是他只在他那时代的科幻电影中才能见到的庞然大物——遍布机械的人工航空基地。它此刻就斜斜地横在他眼前，离他越来越近。就连他认为是怪物的黑色海盗船，在这航空基地面前，也渺小得成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你、你刚才说废弃？！”

李简直不敢相信，那闪烁着冷金属光泽的航空基地，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废弃的模样。它向上伸出的高高的航空跑道两边，正闪烁出导航的红色警灯。

佐伊没有答话，也或者救生舰外气流与推进器的声音太大，令李没能听见。

两人摇晃着，好似就要被甩出去。李一个没站稳，从这边重重地摔倒了另一头。他吃力地爬起，忽然灵光一闪：“哦！我有办法了！”他扑向佐伊，替对方解开了座椅安全带，“我们可以利用摆动，脱离钩爪！来吧，还需要更大的晃动！”

佐伊笑了：“你可千万别吐出来。”

两人把身体缩成一团，随着救生舰的被迫晃动，把自己从一边摔向另一边，又从另一边摔回来。

“没摔疼吧？那就再加把劲儿！”

李把毛毯裹在了佐伊身上。他知道以佐伊现在的状况，这么做太乱来了，但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让佐伊活下去都无法保证，把佐伊照顾的疾病痊愈，又有什么意义？

“我怎样都无所谓！”

佐伊紧紧抓住了李的手。

一次、两次、三次！

再有一分钟不到，他们就会从会冲破航空基地外的人工大气层，着陆到那庞然大物之上。

没有时间了！必须赶在摇摆停下之前！

“我们需要多重量！”

佐伊说着，从座位下的储藏箱里扯出一只电子检测工具箱。这箱子意外地沉甸甸。

“哦！等等！还有这些！”李抱住了他们的所有袋装水和食物。

他们抱着这些东西，再度把自己摔向一侧。突然，从救生舰的一边传来了金属撕裂的声音。佐伊停下来看看，船身没有破，是海盗船上的钩爪松动了。

“你来！”

佐伊把工具箱丢给李，重新坐到驾驶位上，“我现在要加速了，你自己小心！”

“知道！”

李趴到了地上，和增加重量的所有东西统统滑去另一边。救生船最后一次激烈的甩动后，冷不丁地向着与海盗船相反地方向急速甩去。

耳边再度传来刺耳的、金属的尖鸣，小小的球形救生舰就像破堂而出的一粒子弹，带着爆发力，高高跳跃着，逃离了海盗船的钩爪。

耳边渐渐恢复寂静。

视窗外又只剩下落寞的小行星和尘埃，宇宙一片黑暗。

“但愿他们别追过来！”

李也在座位上乖乖地坐好了。

佐伊松一口气，说：“在着陆中掉头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有段时间追不上了。”他说着，调整了屏幕上的坐标图，“我们按照诺亚号的预设航道前进，从银河系的另一边抵达死星，才是最安全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得绕一圈？”

“是绕半圈。”

李不太明白。在他看来，海盗船的太空基地已经在银河系里面，他们根本不必多跑远路。佐伊看透他的疑问，冷淡地解释道：“官方不会选择这边作为航路，是因为……”

话没说完，视窗外肉眼可见之处便有一颗小恒星爆炸了，强烈的光芒刺痛了李的眼睛。李吓了一跳。佐伊却习以为常地叹气道：“看，这就是原因。超新星爆炸后会形成恒星黑洞，太危险了——你知道黑洞吗？”

“嗯，多少听说过一点儿。”

“所以没人冒险走这边，也正因如此，刚才的那个航空基地才被丢弃。海盗船的人看准了官方不会来，才冒险在那儿安家。”

“是吗？我看他们倒是挺有把握。”

“那是因为那些黑洞距离他们还太远，却是在官方预测的危险范围之内！”

“好吧不管怎么样，咱们平安脱险了。”

李可不想再听佐伊讲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宇宙知识。而佐伊也不想多费唇舌，他看出李对此不感兴趣，立刻转移开话题：“你之前对他们说，他们听从了某人的命令，你只是说说而已吧？”

李笑了，露出一对犬牙：“生死关头，我怎么会说说而已？”见佐伊眉尖若蹙，他把他的推想告诉了佐伊。

佐伊若有所思，眉头蹙得更深。他盯着屏幕坐标冷淡地说：“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可是谁会想置我们于死地——”

“是那个人！”

李突然醒悟，“在诺亚号上陷害你的家伙！那个秘书，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