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连李苏寻大口喘气的声音都瞬间消失不见，流动在满室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与——落寞。

良久李苏寻才动了动身子，男人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下垂，似乎那上面盛载着他无法负荷的重量。

李苏寻终究只是揉了揉双眼叹口气，伸出双手搂住男人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许琛，好像在你面前我已经不止一次流泪了……”

没觉得羞愧也不觉得丢人，只是无奈地道出事实。

然后事实总是太辛酸。

静了半晌，自嘲的声音才又在耳边响起，“……大概我一辈子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吧！”

第三十六章

生活又恢复到放假之前的状态，许琛上班，李苏寻则继续上学。那几天假期在乡下发生的事似乎也变得遥不可及。经过那一晚，似乎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又似乎没有，连李苏寻自己都说不上来。

许琛最近回来的都挺晚，李苏寻知道长假过后他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倒是没怎么黏着他。现在，他也不知自己该以什么立场腻着许琛。儿子？他知道自己不是；恋人？那更沾不上边了。就算他想，想必许琛也不会答应的。

唯一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那只把他“震晕”的兔子。

本来李苏寻还有些遗憾从乡下回到A市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那只神奇的小兔子了，没想到它现在竟然就安安稳稳地蹲在李苏寻旁边的沙发上。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说起来它来这个家也有好几天了。具小兔子说它是跟着自己与许琛一起来A市的。李苏寻想了想大概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应该是还在乡下时它趁自己感冒晕倒，加之许琛没注意的情况下先溜进了许琛的车里。后来回A市的时候李苏寻基本是睡了一路，许琛自然也想不到车里还有别的生物存在；而且车厢那么大，一只兔子想藏起来也是很容易的。至于进许琛家那就更好办了，它只要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就行。

其实能再次见到这只神奇的生物李苏寻还是挺开心的。他有一种预感这只小兔子似乎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他重生这件事。但是至于它现在为什么会选择在许琛家里扎营，李苏寻还不是太清楚。

此时正是晚上九点多，许琛还没回来，李苏寻便打算和这只神兽来个促膝长谈，深入交流。

至于长谈内容便是如下：“你怎么会说话呢？”李苏寻先开的口，他很好奇，还有太多问题想知道。

兔子动了动左耳一脸的不以为意，“我本来就会说话啊。在我还不是兔子之前。”

李苏寻好奇，“那你之前是什么？”

兔子偏着头作了个思索状，“唔~~~这个嘛，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李苏寻摊手，“好吧。那你为什么会跟着我们来A市呢？”

“我只认识你们啊。如果你们没去乡下也许我永远也来不了A市了。”

“这么说你很想来这里了？”

“也不是，只是你也知道乡下那个家一个人也没有，”小兔子的语气带着些幽怨，“我又不可能像真的兔子一样在野外生存~~~”

李苏寻明白了，原来这只小兔子受不了孤独。他又看了一眼小兔子已经啃了一口的牛肉干，像他这种挑剔的吃法想必也是不肯吃青草的了，来家这么多天甚至都没看见他啃过一个胡萝卜。

“那你在许琛老家有多久了？”

“大概快两年了吧。”

两年？那跟自己重生成许年意的时间也差不多。

“算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小兔子似乎有些沮丧，刁着一根牛肉伸出两只前爪把脑袋搁在上面无意识地磨蹭着。

“我？”李苏寻一愣，也盘起了双腿，看着这只不同寻常的兔子笑的无奈，“我哪有什么好说的。”

“真得没有吗，看你最近心情很低落的样子。”小兔子一副心知肚明，“是因为许琛吧。”

“你看出来了？没那么明显吧。”李苏寻撇撇嘴角，对于他能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并没太多惊奇。

他本来也没把它当作平常的兔子看待。

“我是听出来的。”

“嗯？”

小兔子终于把头转过来看着李苏寻，“那晚你吼的那么大声，除非聋子才听不见。”

“呃~~~~呵呵~~~”李苏寻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脸上难得染上了一丝绯红，使得那张年轻俊毅的脸更添一分神采。

“你都听到什么了？”

“什么都听到了。”

“那你——”李苏寻不知该怎么措词，它是第一个知道自己与许琛之间的事的——生物，虽然它只是一只兔子，但显尔易见它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

“你与许琛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管，”小兔子收起之前一直满不在乎的表情，语气带着一丝慎重，“不过，你确定你们会有结果么？”

李苏寻沉默了很久，这个问题他早就不知想了多少遍，也一次次问自己他们能有结果吗？抛开他们都是男人不说，光是他挂着许琛儿子这个身份就会有诸多阻挠。

但是自己认定的事情又怎能轻易放弃？他的重生虽然是一场意外，但是他现在所做的不就是为了想弥补上一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情么？

他不知道他和许琛最后会走到哪一步，他只是想让自己在这一世不至于在感情上面再有遗憾，那样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他也会后悔的。何况他能感觉得出许琛对他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如此他就更不可能放手了。

李苏寻长长舒了口气，那张年青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坚定。

“我爱他，我会尽力去争取，就算我与他最后没有结果，得不到他的回应，那——也足够了。”

其实，不够，永远也不够。他之所以会这样说也只是想让自己不要奢望太多，乖乖做他儿子就好，也许只有这样，到了真正放手的那一天他就不会太难过。

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会微笑着说一句，至少，我爱过，至少，我曾经——拥有过。

“……我是该佩服你呢还是该佩服你呢？”小兔子抬起一只前爪拨了拨耳朵，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风凉。

李苏寻也不介意，伸出一只手一下一下捋着小兔子的背部，淡淡一笑“不，你只要祝福我就好。”

“好，我祝福你，和——许琛。”

第三十七章

叩叩……

连续的敲门声惊醒了站在窗边独自沉思的人。

“请进。”

“许总，这是需要你签字的文件。”女子说话的同时邹了邹好看眉头，房间里全是一股烟味。

许琛转过身，掐灭了指间还未燃尽的香烟，对女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哦，谢谢，你先放着吧。”

“许琛，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那女子看了一眼烟灰缸里重叠在一起数不清的烟头忍不住有些担忧地问道。

她在这里工作也有一年多了，几乎很少见到许琛抽烟，何况像今日这样仿佛犯了烟瘾一般，许琛看上去似乎很疲惫心事重重的样子。

女了在心里大致思量了一番，最近工作上也没出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啊，那他是为了什么？

许琛听出她是在关心自己，只得扯出个微笑，“啊，没什么事，只是最近没休息好有些累罢了。”

“哦，真的吗？”女子似乎有些不信，不过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身之前又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哟，要是连许总您都累病了，我们这一干等着你发工资的人不是要喝西北风咯？”

“呵呵，听贺佳你这样一说，好像我连是病也不能生的了。”许琛从未把贺佳当成真正的下属看待，所以也配合地打趣着，“唉~~我的命不是一般的苦啊！”

“那是，谁让你是我们的老板呢。”贺佳说完冲许琛莞尔一笑就转身准备出去。

“……贺佳？”

“嗯？”手已经放在门把上的人闻声又转过了头，微笑地看着男人，“许总，还有什么事么？”

“你……”许琛轻微咳嗽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那个……你有男朋友么？”

贺佳脸上的笑容不自然地僵了僵，也就一秒钟，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之后又恢复了完美的笑容，“没有啊，许总为什么这样问？”

“呃……你不要介意，我只是随便问问。”

“哦，这样啊……”

贺佳拖长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她又看了一眼还站在窗边的男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将进来，给男人周身渡了一圈金色的光晕，脸上疲累的表情也已消失不见。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许琛的轮廓既温暖又深邃，恍惚中仿佛这人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许琛。

不过，却也更让她心动。

贺佳看到许琛的嘴巴缓缓动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知道是在叫自己。

“……许总还有什么事么？”贺佳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红了。

下意识地伸出空着的左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她暗暗为自己的失态懊恼不已。天，她又不是小女生，怎么这还犯起了花痴来了？

“那个……不如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许琛走到办公桌前看着对面的人发出不知算不算邀请的邀请。

贺佳明显是被许琛的主动邀约惊到了，半天没有回答。话说她来这里工作那么久许琛才请她吃过一顿饭，还是带着他儿子一起。之后虽然也有一起活动过，不过那都是为了公司的应酬。

“我们好像许久没一起吃饭了吧，”许琛看人家美女愣在那里没有要话说的意思，他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还是……你晚上已经有约了？”

“没有，没有。”贺佳终于回复镇定，带着些娇娋的笑意，“那我和你……算不算是在约会呢？”

“……”换许琛一脸尴尬地笑。

“我晚上会去的，许总可不要忘了哦。”贺佳说完便识趣地拉开门出去了，留许琛一人在办公室里邹起了眉头。

许琛也想问自己，这算不算是约会？

自从儿子跟他一起生活以来他就没有单独约过女人。有时候工作上要应酬去参加酒会免不了被女人搭讪，但是想到不管多晚儿子都会在家等着他回来，他就尽量早点结束应酬，更别说在外面过夜了。

许琛似乎到现在才想起来，自从身边多了个儿子他竟然都没有再结婚或是找个女朋友的念头。好像这两年来他唯一的生活重心除了工作也就只有儿子了。

儿子啊……

许琛现在一想到这两个字他就头疼，似乎又回到了许年意刚来到他身边的那个时候。那个有些叛逆的，不听他说教的，打不得骂不得，总是惹得他兀自生闷气的儿子~~~~现在这个“儿子”倒是乖得不能再乖。不仅不惹他生气，会做饭做家务，而且还会哄自己开心，最重要的是大事小事都不需要自己操心……

这么好的儿子要到哪里去找？

可是为什么，他头反而疼得更厉害？

许琛揉了揉额角，下意识地就要去摸烟盒，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他看了一眼快要堆满烟头的烟灰缸，苦笑着把空烟盒扔进了垃圾桶。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抽过这么多烟了，好像当初艰苦创业的时候都没这么抽过。

许琛轻叹，怎么办，他已经没法像以前那样面对自己的儿子了。如果……他是自己的儿子的话。

他明明已经知道身边的这个人不是他真正的儿子，但是他却不敢开口询问，他不想知道真正的许年意去了哪里。

他明明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去求证；他宁愿自己从来也不知道“重生”这回事，就算是一辈子蒙在鼓里也好过现在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

真的是进退不得，甚至连原状都保持不了。比他工作中遇到最难的问题还要棘手。

退，许琛不忍心，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纵然是身体上的。

进，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先不说外界的眼光，他们始终是有父子这一层关系，虽然仅仅是身体上的。

许琛也有想过让他去住校，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现在让他去的话又会显得突兀。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再让那个人伤心。这件事以后也可以考虑，许琛这样说服自己。

如果上面这些都不是问题，许琛相信自己一定不会拒绝这样一份感情。

试问如果有一个人真心真意爱了你两世，你又如何能对这份深情无动于衷？何况人都是有感情的，许琛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他却不能接受，还是那个原因，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所以他能做的只有逃避再逃避，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们会做回真正的“父子”，抑或是——朋友？

许琛希望那一天不要等太久。

许琛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他现在回家的时间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固定了，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每天都很晚。

仿佛和许琛约好了似的，自从许琛晚归以后李苏寻也没有再为许琛等过门。每次许琛到家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儿子的房间，大多时候他回来的这个点，那房间里面的灯已经熄了。

所以许琛今晚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照常换鞋，开灯，扯领带，解衬衣扭扣。

许琛才刚把领带扯开，正要解衬衣第一颗扭扣的手却停了下来。

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里下意识想要逃避，现实中却是无法避开的人。

许琛看着沙发上的人，明明是才17岁的少年，除去那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庞，周身都笼罩着一股沉稳的气息，不急不徐，不卑不亢，仿佛与身俱来便是如此。？

那一身灰白色的居家服穿在少年身上简洁率性中透露着一丝慵懒，两种气质结合在一起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许琛隐隐想起来，那人以前的着装品味就是如此，或许，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有些困惑的眨眨眼睛，真是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呵呵，可见他作为那个人的好友是有多么的失败。

许琛无意识地摇摇头，自嘲一笑，继续手上的动作，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等你。”

李苏寻也直接，缓缓吐出两个字，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动一下，视线从许琛进门就一直黏他在身上。也许许琛没回来之前他的视线也是对着门口的方向。

许琛一只手勾着领带拽了下来，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就势坐在李苏寻对面，两条腿伸展开来也不说话，就那样微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对面的人先开口。

“许琛，你是不是在躲我！？”李苏寻也没打算给对面男人喘口气的机会，直接切入重点。

“……没有。”男人眼睛并未睁开，回答得也干脆。

“那你为什么每天都回来这么晚？”并不是质问的语气，平淡的口吻就像是在说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

“工作比较忙。”许琛还是没有看那人一眼，只是声音带着一丝仿佛困极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