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同归(生子)下——歌逝
歌逝  发于:2014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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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静宣望向顾华念,带着长辈的慈爱,带着无奈,自嘲道:“大夫有什么用呢,大夫只能在他们受了伤之后,去救他们,却不能阻止让他们受伤的战争。”

“……师叔……”顾华念不知该怎么宽慰他才好。

丁静宣却只是摇了摇头,让顾华念赶紧走:“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伤。华念,你快去梁京吧,要是你能救下当阳,这也很好。”

驱马绕过慕容槭的军队,顾华念提前赶到了梁京。梁京城的大门仍旧开着,仿佛不远处那一场战争与它无关。那一堵城墙上仍旧爬满了青苔,“梁京”两个字,还是那般苍劲与古朴。顾华念下马入京,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跟着韩子阳入京面圣,梁京永远是这般的繁华。

半途中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韩子贡与任珏。

任珏招摇惯了,在梁京也半分没有收敛,举着剑嘶喊着向着韩子贡冲去。韩子贡手里攥着折扇,抱头只顾逃窜,周身许多瞧热闹的,却没有谁肯上前管这个闲事。

“四哥?!”顾华念喊道。

韩子贡闻声抬起头来,望向顾华念,同样吃了一惊,之后却是一喜,慌忙躲到了他的身后,半蹲下来,只伸出一只手来指着任珏,催促道:“易之,易之!他要杀我!”

顾华念同任珏过了几招,手中没什么趁手的武器,本身他功夫也便比任珏弱,很快便落了下风。好在任珏并非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收了手道:“顾平君,你怎么在这里?”

顾华念望了望四周:“街上不是说事的地方。”

三人都了然,在周围寻了间酒楼,顾华念教小二牵马下去,在楼上包了间雅间,点些小酒小菜,同任珏、韩子贡叙旧。顾华念一路风餐露宿,已然许久没吃上些好的了。

顾不得风度狼吞虎咽了一番后,顾华念才问道:“四哥,你怎么在梁京?”

“我只是四处转转罢了,只要别去打仗的地方,到哪里不是一样。——啧,谁知道竟然会在这里碰到这个家伙。”韩子贡品着小酒,白了任珏一眼。

任珏拍桌道:“不是你约战的么!”

“我是跟你约战在我家别府,这里是梁京。”韩子贡打开折扇,已然十一月了,也不嫌冷。

“那不是别府没打成么?还是说青衣会那帮妖怪是你操纵的?”任珏冷哼一声。

“你可别冤枉人啊!我可是被那个什么大巫给捉住试药了。被折腾得这么凄惨,你还好意思非要跟我打!”韩子贡扇子指向任珏,瞪起一双眼睛来。

任珏打掉韩子贡的扇子,不再去离韩子贡,问顾华念道:“顾平君怎么上梁京了?子阳呢?”

“子阳他……唉……”顾华念叹息一声,不提此事,只道前面,“当阳被围困住了,我收府尹所托,来梁京请求陛下派兵来救。”

“太平王手中才多少兵马?光打梁京都不够用吧,哪有兵力去围当阳?”韩子贡怪道。

“留了两千多兵马在当阳城外,府尹并非将才,不敢去拼。”顾华念苦笑道。

韩子贡大笑出来,“当阳也该有一千多兵力吧?合上城中上万百姓,还抵不过两千乌合之众了?”

提起这次慕容槭反叛一时,任珏却没了才刚的气焰,只嘟囔道:“叫个文官去领兵,指不定真就输了呢,有本事你去打啊。”

“我说,你个叛徒家的儿子,好意思去嘲笑人家当阳府尹么?”韩子贡却逮着了机会,好好嘲讽起任珏来。

“你!我爹!”任珏又拍了桌子,想要为任都督辩解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望着韩子贡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任珏哼了一声,坐了下来,把神色别响了窗外,低声道:“陛下早便告诉过我,要做好同父亲站在敌对面的准备。——父亲他……太听信刘太傅了……”这一次主力的兵马,其实就是任都督手下。

顾华念见任珏伤身,笑道:“莫提这个,我倒是在想,当阳府尹的折子,该怎么才能送到圣上面前。”

“你半夜三更翻墙进去不就行了,华念,你现在可也是个武林高手了。”韩子贡出着馊主意道,“不然的话,就府尹的折子,陛下要能看见,得等到明年了。”

“没有谁能递进去吗?”顾华念皱眉问道。

韩子贡嗤笑:“你当陛下为何要清理朝廷?现在把持着朝堂的那群人,可是站在慕容槭背后的,谁肯给你递这么个折子。”

“我陪你去吧,你功夫还差些火候,大内里还是有几个高手的。”任珏主动道。

韩子贡惊了一跳:“你去?你不怕被陛下逮着么!”

“得啦,就凭陛下,早便猜到咱们两个逃婚了。早晚都要见的,怕什么!”任珏梗着脖子,一副送死的模样。

顾华念选了家客栈住下,好好洗了个澡,提前睡下了。半夜里睡饱了,起得床来,同任珏汇合,一同前往皇城。

“该死的韩四,滑的像根泥鳅,又给他跑了!等我入这趟皇宫,还得去逮他!”任珏骂骂咧咧道。他出发前去了一趟韩子贡住的屋子,结果那人又不知何时卷了包袱逃走了。

慕容枫登基这几年,独宠皇后孙玲香。两人鬼鬼祟祟地翻进皇宫,便在任珏的带领下,向着皇后的椒香殿去了。任珏熟门熟路,显然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椒香殿才刚熄灭灯火,宫女太监静悄悄地退下。任珏同顾华念躲在一旁,听两个宫女小声道:“陛下和娘娘睡下了吗?”

“睡了,咱们快走吧。”

任珏翻上屋顶,掀了块瓦。这片瓦却奇特,似乎是专门给人留的通路一般,有一个人的大小,可以轻易地钻过去。任珏先跳下去,之后接着是顾华念。两人落在大梁上,梁上有一块古怪的突起。任珏按了一下,似乎是个什么机关。过不了多时,卧房的大门被推开了一半。任珏便招呼着顾华念,溜了进去。

屋内却只有一个人影。

任珏跪了下去,低声恭敬道:“臣任珏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那便是韩子阳的平君?”重重帷帐内那模糊的身影咯咯笑道,“韩子阳那人可真有趣,顾平君,是你有福了。”

哪曾想会说起如此尴尬的话题来,顾华念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任珏却问:“娘娘,陛下在吗?”

“是你们两个的话,我就说实话了。他现在不在,这几天一应奏折都是我在批阅。”孙玲香道,而后低下声嘱咐,“可别告诉外面那群老头子啊,那个疯子啊,是去搬救兵啦!——我说,你们两个半夜跑来,是有什么事啊?”

顾华念忙递上府尹的折子,言道当阳被围困,求救一事。熟料孙玲香只是随意地将折子一丢,漫不经心道:“用不着太担心,这场仗打不到明年开春,慕容槭那人,成不了气候。——哦,对了,顾平君,你可知道韩子阳被困在蛮子那里了?”

孙玲香这么一问,顾华念一阵苦笑:“是。送完府尹的折子,草民便会前往西蛮。”

“你一个人?”帐中孙玲香挑眉问道。

“草民哪有什么人可以调派,只能全力以赴了。”顾华念道。

“那疯子非要派韩子阳去,也是他对不起你。这样,我便帮你一把。西蛮的王妃,乃是我母亲的手帕之交,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她会帮你一些小忙的。我给你点信物,到时候,你去向王妃求助便是。”说罢,孙玲香递出一块玉佩来。

顾华念小心收好,向孙玲香致谢。孙玲香却只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多礼。”

章 〇七六 西行

顾华念曾向同门求助,但偏偏是在战乱年份,同门中大多数都到了战场后方,帮助那些穷苦的平民。顾华念知道他们做的是对的,他才是那个违背了作为大夫的道德的一个,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韩子阳的生死置之度外,只得独身前去西蛮。等他出了城关,到了玉春城,那里却同样成了战后的流离之所。

甚至比中原还要严重,玉春城原本便不是特别富饶之处,又被蛮人接二连三地骚扰,他们已经没了粮食,屋子也多半被毁掉了。

玉春城同样是城门紧闭,倚靠着高耸的城墙,作着最后的抵抗。顾华念想去办通关的手续,却被紧闭的城门拒绝在了门外。将士们在城外驻营,巡逻的人遇到顾华念,呵斥道:“什么人?”

“……我……”他说他要去沙漠的另一端寻人,却知道这听起来可笑至极。为了不被当做间谍,顾华念掉马走人,绕了个大弯,才找到一个空荡,奔向了沙漠。

这是顾华念第一次见到沙漠,那种铺天盖地的黄色,只有无边无际的黄。他纵马在沙漠中奔驰良久,才最终确定,自己是迷路了。

驻足张望,顾华念希冀能见到什么可以被当做希望的东西。绿色。哪怕眼里出现一点点的绿色,也是好的。满眼中却只有黄,深的,浅的,都是枯燥的黄色这一种颜色。沙漠里是如此的热,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了,这篇沙漠却仍旧极热。顾华念抿了抿嘴唇,他觉得他的唇快要干裂了,但是他却不敢喝水。他带了些水,以为带的够多了,现下里却认识到,他要省着点儿喝。

忽而间有马蹄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些吆喝。顾华念惊恐望去,是一群精壮的蛮人男子,看上去像是蛮人的军队,不像大闵的军队那般训练有素,却比他们有更多的力量。

这些蛮人显然是未曾料到半路上竟然会有一个闵人男子骑马等在那里,都愣了一下,而后开始欢呼,尖啸着古怪的音调,向着顾华念砍来。顾华念被吓了一跳,摸出沈华安给的钢针,丢了出去。

一个又一个蛮人的男子被袭击,钢针飞起来几乎是肉眼不可辨识的,这些蛮人只觉得自己是凭空倒下了,望向顾华念的神情里带上了恐惧。他们不敢再袭来,反而是策马离去。顾华念却忽而想起,跟着他们,就能到达沙漠对面的草原了。

果不其然,这群人地区是向着草原进发的。但就在草原近在眼前时,这群人看着这个恶鬼一般的闵人男子还是跟在身后,却壮起了胆子,又将他围了起来。

“你这个恶鬼,不能靠近我们的家乡!”其中一个人以及其生涩的闵语说道。

顾华念无心同他们缠斗,这些蛮人为守卫着家乡,却是拼上了性命。顾华念又甩出几根针来,却是辩解着:“我是来找人的,来找人的,不是来同你们打的!”

“呸!你们这些狡诈的闵人,谁能信你!”这些蛮族战士不肯相信。

直到顾华念将他们全定了神,才能脱身出来。此时顾华念身上已然重了几刀,就地草草包扎一下伤口,抬起头来,却看到一个站都站不稳的小男孩,晃晃悠悠地举起武士的长刀,一双眼睛带着愤恨,就要向他砍来。

顾华念忙把刀打掉,那个小男孩一下子蹲坐到了地上。顾华念低声去哄,这个男孩却是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不断用着哈撒语中最恶毒的诅咒,咒骂着顾华念。顾华念无法,牵着马去,却见到了一个古怪的画面。

几个帐篷之间的空地,巨大的火堆点燃升起。周围躺着一圈的蛮族男女,都是双颊通红,眉头皱紧,难受至极,似乎是得了什么病症。围着这些男女,有一个蛮族老人,带着诡异的面具,哼唱着古怪的曲调,跳起舞来,似乎是个什么仪式,还有些老者幼童,虔诚地望向舞蹈中的老者。

顾华念一个外人贸然闯入,这些老幼全都用惊恐的目光望向了他。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一个老者被推举了出来,用闵语问顾华念道:“你是哪里来的?我们的勇者怎么可能会允许你来这里?他们人呢?”

顾华念张张口,最后选择了闭嘴,他怎么能说勇者都被自己在沙漠与草原的边缘点了穴吧?望向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和结了霜的草地,顾华念只是问道:“他们生病了?病人怎么能放在这种湿冷的草地上呢?”

“巫医在祈祷神灵让他们活下来。”老人皱了皱眉头。

“我是大夫,可以让我去看看他们的病吗?”顾华念问道。

“我们的神会保佑他们的,用不着你们闵人的花样。”那老人固执地拒绝。

恰在这时身后的男孩追了上来,用哈撒语不知道说些什么。这群人听罢,望向顾华念的神色换上了愤怒。顾华念知道是那些哈撒士兵的事的,忙解释道:“他们没事!我可以让他们重新活动!”面对着一群精壮的男子,顾华念可以与之打斗;这里全是老人与孩子,顾华念只能被他们推搡着,拔下那些男人身上的针,为他们解穴了。这群男人松开了禁锢之后立刻把顾华念给关了起来,去沙漠中营救他们的同伴,带回来让顾华念解开那“恶鬼的法术”。

顾华念却只关心外面被愚昧地对待的病人,央求了半天,让他去给那几个病人看病。看守着顾华念的人却只恶狠狠地说:“你别再想给我们的人实施那种恶毒的法术了!”

不多时火堆那边传来了哭声,一个孩子没有熬过病痛的煎熬,离开了世间。他的母亲守在他小小的身体旁边,痛哭流涕。有一个青年男人焦急地望向火堆边一个病重的女人,头一个开始劝部落中的老者:“要不……让那个闵人试试看吧!闵人的大夫……听说很厉害……”

“你难道是被他的法术迷惑了吗!”这个青年被老者狠狠地责备。受到责骂后,青年只闭了一会儿嘴巴,过了半天,又有人去世了,这个青年跺了跺脚,又劝道,“就让他试试吧……”

“哼,要试就让你的婆娘去试!你这个被恶鬼迷惑的可怜人。”老者也是焦急了起来,不由得松了口。

顾华念终于被从帐篷里放了出来,被允许为那个青年的妻子诊治。原来是秋冬交际之时的伤寒,只是未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才在部落里如同瘟疫一般传播开了而已。顾华念放下心来,他带的药中便有治伤寒的,甚至没必要去在这泛黄了的草原上寻找药材了。他数出十几粒药丸来,递给那个青年,并同时喂给青年的妻子一粒。吃了药之后,青年的妻子果然稍微见好了一点。

“每天喂一粒,用不了十多天,就会好起来了。”顾华念嘱咐青年道,而后说了些需要注意的,教青年把他的妻子带回帐篷,找个不会透风的地方,捂上被子,发一发汗。

青年感激地抱走了妻子,其他人却还是不肯让顾华念救治,顾华念无法,只得又被关进帐篷。

“巫医说是你带来了病魔,明天,我们会把你烧死,让病魔远远躲开我们的部落。”门外那个老者用闵语对顾华念说道。

顾华念无奈苦笑,这些愚昧的蛮人哪里能困得住他。他原本想着趁夜逃走,却终究放心不下那几个伤寒病人,决定了等明天看看情况。

第二天天亮,一大早便有人来,绑住了他的手脚,拖他去行刑了。

那堆火还在烧着,周围又少了几个人,大概是已经去世了。巫医不知疲倦地向他的神灵祈求着祝福,而后咕哝了些什么,指向了顾华念。周围人怪声怪气地一阵尖啸,便要将顾华念投入火堆之中。

顾华念刚想挣扎开手脚上粗劣的麻绳,忽而听闻一阵呼喊。是昨天的那个青年,他带着惊喜的表情,身后跟着他疲倦的妻子,扑向了这边。一群西蛮人用他们的语言争吵着什么,顾华念茫然地被丢到了一旁。直到那个老者皱着眉头,问他:“你真的能治好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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