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同归(生子)下——歌逝
歌逝  发于:2014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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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〇四九 誓词

韩子阳的性情,更多的还是同韩宋氏相似。

知礼守矩,一旦倔强起来却是八头牛也拽不回来,为人有些古板。若说不同,大概是韩宋氏狠下心来时能做到六亲不认,不择手段,韩子阳终究还是差了些道行,心软至极。

哪个母亲不是想着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的孩儿,韩宋氏的狠,最终也都是为了韩子阳好。偌大一个韩家硬塞到韩子阳怀里之后,孝顺的孩儿已然耗了三年的青春,努力去打理这个家族了。只是韩子阳终究不喜欢做生意,一点都不喜欢。

与异母长兄韩子兰定下的五年之约,是韩子阳思索了许久的。他从不后悔这个决定,只是今日冲动了些,不该当着母亲的面说出口。韩宋氏近些年身子愈发差了,同龄的老人陆续去世,韩宋氏却拄着拐硬挺了这么些年,韩子阳知道,是为了他。

本该等母亲去了,等手头上的盐铁之权安安全全地送到梁京里那位的手上,等韩家令寻出路之后再把韩家交出去的。

秋夜凉如水,韩子阳觉得闷,于是小夫夫两个睡觉时是开着窗的。此时韩子阳侧躺着,面朝窗户,睁大了眼睛望着窗外。上弦月已然又要再圆一轮了。顾华念靠里,早便睡着了,肚子里的两个孩子也乖乖的不吵,韩子阳听着顾华念匀匀的呼吸声,心底里对自己说,睡吧睡吧,明儿个竞选第二天,自己还需坐镇。愈是这么想,却愈发地睡不着了。于是顾华念半夜醒来想去如厕时,猛地见到的便是韩子阳仍旧睁着的一双幽黑的眸子。

“……阿旭,怎么还没睡?”顾华念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眼睛。

“睡不着。”韩子阳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大脑一片地混乱,却是尖锐地醒着。如此反复几次,便不再强求,又将眼睛睁开了,“易之,有没有什么让人安睡的药,明早得保持清醒。”

顾华念担忧地坐在了床头:“是药三分毒,哪能乱吃?——阿旭,有什么心事?”

将头顺势枕在了顾华念的腿上,韩子阳喟叹一声,道:“我今日许了大哥的,你听到了罢。”

“……五年?”不太知晓前因后果,顾华念想了想,犹疑地回答。

韩子阳点了点头,又抚摸着肚子里乖巧的两个孩儿:“五年之后,等韩家安定下来,母亲过了身,我会把这个家主之位交出去,带着你和孩儿,咱们去寻个安静的地方定居吧。”

顾华念听罢便笑弯了眉眼。绝谷宠出来的孩子,来到韩家这几个月早便受够了大家族的这些勾斗,若不是为了韩子阳,这种地方哪里能留得住他。憧憬了一下今后的日子,两个孩子不知道会像谁,也许一个像韩子阳少年老成,一个像自己小时候那般调皮捣蛋,住的地方不用太偏,寻个民风淳朴的小村落便好。守一间独门小院,不需要什么五进五出的大宅,一家人相依为命。

这般的今后自然是好,只是眼下里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韩家安定下来?韩家要出事了么?”顾华念对这些并不算懂,奇怪地问道。

“你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陛下要收回矿采以及盐铁之权?”见顾华念点头,韩子阳继续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大闵开朝,朝廷有心无力,才将这些大权下放给我们三家商人,现在陛下有了余力,想要收权了,我们三家想全身而退,怕是不易。”

韩子阳说着,又感到一阵头疼。身体极度地疲乏,偏偏脑袋就是不肯好好休息。正抬起手来想要按揉太阳穴,顾华念轻轻将韩子阳的手移开,帮他揉捏了起来。先是揉着太阳穴,后来又按揉其他的穴道,都是能使人放松,催人入眠的。

“阿旭,舒服吗?”半晌之后,顾华念轻声问道。

韩子阳已然昏昏沉沉,鼻腔里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顾华念笑了笑,继续沿着穴道揉按下去,忽然间说道:“阿旭,你要是累了的话,总还有我。”

话还没说完,韩子阳早便入睡了,只传来轻轻的鼾声。韩子阳很少打鼾,今日怕是累极了吧。顾华念听到那鼾声,先是惊讶了一下,后而轻笑出声,抚摸着韩子阳的头顶,半晌之后,轻轻地将早已沉睡的韩子阳的头移到了枕头上。

等隔天又是天蒙蒙亮就便要起床,韩子阳却是一觉睡得极香,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鸡早就叫过了三遍,顾华念着好了衣装,身后几个丫头捧着衣饰脸盆毛巾等依序排开,就待自己起身了。韩子阳忙站起来,匆忙洗漱过后,前头已然来人催了。

韩子兰在祠堂跪了一夜,此时腿脚酸痛,他的夫人早早来扶了他起来,只是着实站不稳脚步,再加上自觉没有脸面,今日便不去竞选了,只找了人去张家,送了点银钱封口,让他自行离去便是。韩子阳临走前原本想着给韩宋氏请安,老太太怕是气没有消,仍旧让大丫鬟在门外拦着,任谁都不见。韩子阳无法,眼看着要到时间了,便先赶去了万财院。

没了张家的阻拦,今日竞选异常顺利。只是另一个生面孔,那个贩铁的,没想到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没从三大家下手,倒是跟那些小门户手里抢了不少生意去,俨然排在三大家后面,成了大闵盐铁矿权这块肥肉的第四位饕餮者。

只是那人也忒低调,全然不似一个商人的模样,把这些掏空了家底来此一搏的人害惨了之后,却连基本的客套也不露面,只向着慕容枫等人尽了基本的礼节后,便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万财院便只剩下三大皇商家族的人了。

慕容枫是特意命这些人留下的,原因却不说,只是脸上挂着的那般笑容,看在韩子阳眼里,估摸着便没有好事,不知道这个疯子是又暗地里整了谁。几人也不能干站着,都聊着天,韩子阳想了想,还是对慕容枫提议:“二皇子殿下,这竞选之法好则好,终究还是有漏洞。——若是有人蓄意哄抬价格,该如何是好?”

韩子阳指的自然是那张家那一档子事儿。今次好歹是自家里不争气的大哥安排得,下一回万一被对手暗算,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不如防范于未然,先想个法子把这漏洞堵上。

慕容枫却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了韩子阳一眼:“确实是不完备,若是有人中途寻了个借口退场,不知是该暂停呢,还是该继续?”

韩子阳便尴尬地干笑两声,显然慕容枫是不打算补这个窟窿了。也罢,慕容枫这般聪明的人,哪里会想不到这么浅显的漏洞,怕是留着,今后打压三大家族,还要靠钻这个洞呢。

闲聊了一会儿,慕容枫身边那个小太监倒是不知道去哪里了,这才回来,手里捧着明晃晃的一卷卷轴。这东西三家不久前也看过,正是昨日慕容枫所宣读的那卷圣旨。奇怪着这时候慕容枫请来圣旨是要做什么,只见慕容枫接过卷轴来,打开便念道:“圣旨到!”

这道圣旨,俨然不是昨日那封,竟是要将皇商竞选的前三家当家统统招入朝廷,封正六品的虚职,这职位乃是新创,名为转运司!

未曾想到忽然间便定了个官衔,跪在地上的三家原本该唱一句“谢主隆恩”,此时却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宣旨的慕容枫也不多作计较,笑道:“这也是我十多天前寻思出的主意,快马加鞭地送给父皇,今日一早圣旨才来,几位大人,莫要怪我事先没通气儿。”

细细一想,慕容枫为什么要这样做,道理简单得紧。三大家族的庞大体积,其手下店铺又遍及了大闵南北,若是要一点一点地离析,不知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握回权来。不如干脆封了官,这样,原本是为自己做生意,顺带着帮朝廷办事,便成了要紧的是替朝廷做事,顺带着自己赚点钱养家糊口了。

这一招狠极了,直弄得三家的人哭笑不得却无法抗拒,谢恩之后,慕容枫却说,走马上任之前,总要去一趟梁京,觐见陛下的。

从当阳至梁京,若是骑马,也得需十日左右;换成这三家人,带着老的,又有韩子阳这个大着肚子的,算一算,大半个月就没了。

各家的生意少不得要丢掉一段时间,接了旨之后,康、方两家老当家的一同启程前去梁京,派各自的儿子先行一步,骑马赶回家里主持大局。韩家却没了老当家,韩子阳少不得要回去好好安排,原本是想交给最为稳妥的韩子兰,韩宋氏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硬是接过重担来。

顾华念蹙起了眉头,暗自问道韩子阳:“这一来一回,光路上便要耗上两个月,到时候你都八个月重的身子了,哪里能经得起颠簸?”

“无妨,不若在梁京住一段时间,等着把孩子生下来再回来便是。这样也能避人耳目,总不能让人看见了孩子是我诞下的吧?”韩子阳道。

——卷叁·兄弟阋墙,外御其侮·完——

卷肆: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梁京行卷)

章 〇五〇 出发

儿行千里母担忧,自从韩子阳回来说了要上京一时,韩宋氏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原本还在跟孩儿置气,现时也都顾不得了,拉着韩子阳叮嘱着,又忙前忙后地让人准备东西。

韩宋氏曾跟随当今圣上打过天下,对那位的脾性知道几分,让韩子阳注意这注意那,又担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万一那人转了性子,韩子阳不小心触碰了他的逆鳞该怎么办。收拾东西一事原本交给柳姨娘和顾华念去置办,叮嘱完了韩子阳之后,韩宋氏又放心不下,把人叫到眼前来,把行礼过目了一遍,又嘱托上添上些什么。

各色衣物自是不提,梁京比当阳要更往北一些,再过几个月又要入冬,韩子阳的身子怕是得呆在梁京生产完了才能回来。韩宋氏忙命人赶制了些冬衣,还找信得过的侍女去秘密地购置一些小孩的衣物襁褓一类,务必要保证暖和。不提那些少不得的贡奉,金银珠宝古董挂画各带了些,这么些杂物已然堆满了好几辆马车了。

韩子阳出门在外从来都是包裹一件剑一把,顾华念又是头一回儿出远门没个概念,两人觑着院子里的车马具是一阵哭笑不得,想精简一番,刚对韩宋氏这么一提,老太太的脸色便暗了下来。小夫夫两个不好拂了母亲的好意,只得接受了下来。

收拾完了物品,就要点带上京的人了。光赶车看行礼的就人数不少,丫头什么的,在小夫夫两个的坚持下,只带了檀儿一个,另加上弄婆,打着等韩子阳生产了帮忙接生的主意。三家皇商俱是从当阳出发往梁京去,便约了同行,本想着皇子慕容枫地位尊崇,总该先去一步,三家跟在后面才是,只是慕容枫倒是不怎么管这些规矩,也欲同三家一起返京。

路上先送任都督回府,之后便取了官道前行,一路有驿站迎送,借了慕容枫的光,三个挂着六品虚职的小官衣食条件亦是不错。

除却慕容枫的侍卫,其余人等都坐的是马车。韩家的马车里堆得极软,沈华安闲来无事来过一次之后,简直不舍得走了,常常赖在此处。对外打着同绝谷的顾大夫交流的旗号,慕容枫脸都黑了,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来。

行走至了半路,一大早准备出发赶路,沈华安装模作样地捧着一本医术,熟门熟路地就爬上了韩家的马车,还殷勤地帮着顾华念将韩子阳扶上车来。慕容枫斜倚在门口,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冷哼了一声。

“王爷,我看今天这天色,怕是路上要下雨,不如我们还是在此地多呆一天吧,免得在半路上被耽搁着了。”恰有下属来禀。

慕容枫拂袖道:“走,怕什么?”

谁料到还没到晌午果真下雨了,瓢泼下来,兜头淋了骑马的侍卫们一脸。即便是走在官路上,毕竟也是泥土堆成的路,此时被雨砸得泥泥泞泞,皇子的马车一突然一颠簸,一个轱辘便陷入了泥泞之中。

侍卫们早便备好了蓑衣,此时披衣下马,把后面一众的车都喊停了,聚集到慕容枫的马车后,使力想将马车推出泥坑去。

慕容枫被今早所见的一幕弄得心情正差,此时端坐在车里摆出个皇子的架势来也根本没人看,唬着一张脸,只等着人将车推走。还未等成功,忽然听到一声咋唬:“哎呦!这车漏水啊!”

这声音慕容枫极为耳熟,哪怕在密集的落雨声的遮蔽下,慕容枫也能听出是沈华安的声音来。

原本想着置之不理,可等了半晌之后,慕容枫终究是没能忍住,还是下了马车。马车外车夫披着雨蓑正瑟瑟发抖,一是因为冷,二是因为这车是他给赶到泥里去的,若是赶上慕容枫心情不好,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刁难。

一见慕容枫走出了马车,车夫抖得更厉害了。小声颤音唤了一声殿下,慕容枫没应声,只是道:“蓑衣给我。”

车夫哪敢不从,将还沥着水的蓑衣慌忙脱下来递给了慕容枫。慕容枫今日却没怎么挑剔,披上便下了马车。

马车后的侍卫见慕容枫来,也只当是慕容枫等得不耐烦了,都低下了头,准备好了挨一顿训斥,谁料慕容枫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绕了过去,径直往身后韩家的车马那边走去。

慕容枫脚下蹬着的是一双云纹绣靴,底子虽厚,却并不适宜在这泥泞的路上前行。不多时雨水就透了靴子湿了布袜,慕容枫从脚心底赶到一阵寒冷,哆嗦了一下,却未曾停止脚步。

韩家的车马夫见皇子走了过来忙通报一声,跳下马来见礼。慕容枫同样未作理会,只上了车,掀开帘子。

车里小夫夫两个听说慕容枫过来了,顾华念正搀着韩子阳要下车行礼。里头还有一个沈华安,韩家此次出的马车,为遵从礼制,自然没有用最好的,这些档次稍差得马车平日里停在韩家,少有人记得,难免年久失修,这一辆地车顶便有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平日里看不出来,下雨天的时候却透过来潲雨进了车内。同样的,这些车亦是称不上高大,沈华安那刚抽起来的青年人身板站起身来便必须要弯腰下去,此时手里正攥着一块手绢,要往那窟窿里塞,给堵住它。

沈华安正忙,便晚了一步。好不容易把手绢塞上,这马车顶棚上便悬了一块布,看起来可笑至极。暗自里骂了一声这疯子是要来做什么,沈华安忙拽过斗笠蓑衣给韩子阳罩在身上,关切道:“韩九爷你身子不好,仔细着别淋了雨!”

沈华安只顾看照韩子阳呢,毕竟韩子阳肚子里的可是他绝谷下一辈第一对小辈。看着顾华念接过蓑衣来给韩子阳牢牢罩住,沈华安不免傻笑两声,也就没注意到,头一回穿这么简陋的东西的慕容枫,身上不少的地方露在了雨中,给淋了个透彻,都有豆大的余地沿着他的脸颊划过。

“小安。”慕容枫叫了一声,终于引起了沈华安的注意。不过也只是换来一个中规中矩的行礼而已,慕容枫极为不满,冷着脸又道,“小安,下来,跟我回马车。”

慕容枫自然也是带了大队车马,最头先的一辆便是他自己的四马大车。按礼本该只坐他一人,顶多带上个丫鬟或者侍妾,只是来时的路上,慕容枫总是不由分说地便把沈华安给拉了上去。

慕容枫一个“回”字用得自然,沈华安却是不耐地扁了扁嘴:“殿下,卑职只是一个医正,哪能坐您的马车?于礼不合。”

“你坐的还少?下来!这马车不是漏雨了吗?”慕容枫竖起眉头来。

“劳殿下费心,已经堵上了。”沈华安得意洋洋地指了指顶棚上的那根手绢,灰蒙蒙的雨天里,那白色的手绢落于慕容枫的眼里,便更加刺眼。

硬的不行,慕容枫叹了一口气,换一副软些的语气:“小安,我今早让他们把我的马车也垫了不少软垫,还有异域进贡的孔棉软被,保证比这车里还舒服。回去?”

“……殿下请不要难为卑职。”沈华安还是没松口。

慕容枫这下大怒,忍了多日的火气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不由得沈华安分辨,慕容枫直接强行拉拽走了沈华安,湿漉漉地便将人塞进马车里。铺得软塌塌的上好棉丝,吸了不少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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