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同归(生子)上——歌逝
歌逝  发于:2014年01月04日

关灯
护眼

一个半时辰后便是晚餐了,韩家晚上向来是一大家子一起用的,顾华念怕敢不回来,现时也不好再出去了。

想着打发时间,顾华念去了韩子阳的书房,寻本书看。谁料到书房里却没一本话本小说,连诗集史书都没有,全是堆着各种账目。顾华念暗骂了两声无趣,只得去院子里转转了。

一条腿刚迈进院门,谁料到却见到了那在花程班子里同自己搭话的公子哥儿。

顾华念没成想能在这里遇着他,愣怔了一下。对方显然也是愣住了,反应得到比顾华念快,做了个揖道:“这位公子,倒是有缘,又见面了。”

“真是巧了。”顾华念做足了礼节,笑着回礼,“公子您是……”

“韩家老四,韩子贡。”那人报上名来,原来竟是韩家人。

这韩子贡听着到耳熟,顾华念一想,原来是沈清蝶说过的那个整日吃喝玩乐的,只是看上去却是一表人才:“看来得尊一声四哥了。我名叫做顾华念。”

“原来是老九家平君!”韩子贡昨儿只见到了盖在盖头底下的身形,这倒是他头一次见顾华念本人。知晓是顾华念后,韩子贡倒是一副兄长的派头,笑眯眯地说道,“来来来,华念是头一回来我们寒假,我带你去院子里转转。”

章 〇一四 赴宴

这冬日刚过,春天乍到的院子,除了几株早开的梅花即将败了,也便只有两三桃枝挂了骨朵,有鲜嫩的小草儿钻出尖来,打眼一看可爱极了,看多了也腻味。韩家这院子,落在顾华念眼里,远不比绝谷里的药圃来的好看。好在韩子贡是个健谈的,两人聊聊天,倒也打发时间。

韩子贡这人有趣,能从大闵山河景色,聊到诗词歌赋,只是对正经事儿一字不提,谈起当阳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倒是说得天花乱坠。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只是倒是个博学的。

眼看又到了饭点,谁知道韩子阳却遣了个小厮来,唤顾华念出去。小厮把顾华念领到了怀月楼,乃是当阳顶有名气的酒馆,于当阳城里挖了一弯湖,将楼建在了湖心,大门朝南,有长长的竹桥蜿蜒于水面之上。顾华念踩着依依呀呀的竹桥进了楼里,被小厮引到二楼雅间。进得雅间,只见韩子阳正笑容满面地举着杯酒,与周围的华衣男女说说笑笑。

那样的韩子阳是顾华念所不熟悉的。韩子阳是很少笑的,一旦笑起来,却格外温暖。眼前这个人的笑,却只是留在皮面上,未曾到达心底里。

顾华念乍见韩子阳这个样子,一时愣住了。直待韩子阳觥筹交错间,瞥到了他站在门口,才在笑里添了丝暖意,唤道:“易之,昨儿你未曾见过几个宾客,今天大家都是来见你这韩家平君的。”

原本张口便要唤阿旭,顾华念忽而意识到了,怕这是交际场面,有称呼是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唤出口的,便叫了韩子阳的名,同样是带了副适合于外人的笑来,往韩子阳身边走去:“子阳,这几位是……?”

刘家,王家,还有韩宋氏娘家宋家,在坐的大多是当阳的商户,韩家便是再厉害也不能把正个当阳的生意都吞了。只是若说当阳是好大一块点心,省给这些人的却只有些残渣了,这些家族暗地里把韩家恨得咬牙切齿,面子上却都恭恭敬敬的。韩子阳一一介绍过了,便开了席。

说是为了认识一下顾华念,席间商人们还都是围着韩子阳的,聊了些生意上的事,顾华念倒是并不关心,只是给韩子阳这般一杯一杯地灌酒,害的顾华念着急了。暗下拽了几下韩子阳的衣袖,甚至小声在他耳边唤他少喝点了,韩子阳却假装没有察觉,仍是笑吟吟地,来者不拒。恨得顾华念差一点甩袖子走人,却终究还是顾及着韩子阳的面子。

好在韩子阳酒量不错,虽则走路晃了些,总算是意识还清醒。顾华念只能唤小厮叫顶轿子来,把韩子阳抬回了家。

整座当阳已然入眠了,只剩下歌红舞绿还在嬉笑。韩顾二人回了屋子,两个大丫鬟到没睡,在等着主子回来,顾华念便把韩子阳交给了二人,自己去小厨房熬醒酒汤。

待捧着汤药回来,韩子阳正依靠着床头,双手揉捏着太阳穴,紧紧拧着眉毛。顾华念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责怪着:“叫你喝这么多!”

“生意场上,总归要应酬。”韩子阳怕是真喝多了,声音都轻飘飘的。见顾华念端过醒酒汤来,双手就要接过碗,结果却抖得厉害,汤都洒出了些许。才熬的汤难免烫,溅出的汤汁洒在韩子阳手上,惹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小心!”顾华念忙接回汤碗,恼于韩子阳也太不让人省心,又剜了他一眼,却怕再烫着,用汤勺小心翼翼地搅着醒酒汤,待凉了些许,才干脆送到韩子阳嘴边,喂他喝下去,“应酬应酬,你别忘了,你现在身子上!……可还有另一个人!”顾华念怨着韩子阳也太不注意孩子,话到嘴边却顿了一下。

韩子阳这倒才忆起,自己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呢。总觉得如同一场梦一般,韩子阳苦笑道:“还未习惯。”

“等你习惯了,怕这孩子早没了。”顾华念哼了一声,“至少这十个月,少喝一些,能推的一定推掉。”

顾华念这般要求,韩子阳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怕这十个月里少不了应酬啊。”

听韩子阳这个说法,这十个月中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发生。顾华念好生奇怪,韩家到了现时的权势了,闵朝建朝时又立了大功,还有什么可怕的,竟然推不掉?韩子阳自然是看得出顾华念的疑惑,便解释了起来。

原来正是因为韩家太大,朝廷里早便不安了。天子多疑,在给了韩家“皇商”的封号之时,就已经开始琢磨着法子,削他们的力量了。

皇商皇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背后,却是堆了大堆的金银财宝。

铸钱、贩盐、贩铁、开矿,历代王朝,哪一辈不把这四项紧紧攥在手里,便等于攥住了王朝的命脉,唯独大闵王朝,倒是特立独行,将开矿之权以横断大闵的常岭为界,以南给了宝山方家,以北给了梁京康家;将贩盐铁的权,一股脑儿给了当阳韩家,将这三家封为皇商,只留了铸钱权下来。

只是这终究是因为大闵朝少有根基,缺才缺得厉害,才暂时下放这些权柄的。现时闵朝业已休养生息了二十年,民众早便接受了改朝换代的事实,便是偶有起义,也容易镇压了,皇帝哪能容许几个商人做大,便思量着把命脉重新攥到手里了。

“皇帝要,你给便是了。这天下谁人能同他作对啊?”顾华念听了韩子阳一番解释,说道。他只当那皇帝觉得自己有能耐攥回权力了,若是及早退出也好,怕是退得晚了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若他只是要回去,那到好办了。”一想起这个,韩子阳便头疼起来,“陛下不久前才颁的旨意,设立内府衙门,今后每年十月,由内府衙门都头同当阳所属太安路总督一同监守,将盐铁矿分为四十八份,由各商家竞夺,地点便定在当阳。”

竞夺自然是要出价,价高者便得之。皇帝这一举,一来把原本攥在韩方康三家的权慢慢分了出去,免得三家坐大,以后要收也容易;二来也是给了三家面子,论出钱,谁有他们阔气?最终的大头还是属于三家;三来这竞价得的钱,也被算作了皇帝额外的一笔收益。当阳的商户急着来找韩子阳套近乎,自然也是想在这次竞价中得一、两份,分一杯羹。怕同韩家争起来,把价哄抬得太高,看中了哪份,自然是要提前跟韩家通气的。

“皇帝的权术玩的到极好。”听完韩子阳一二三的分析,顾华念笑了起来。

于顾华念而言,皇帝不是什么值得敬畏的,也不过是个人罢了,这般的话落到旁人耳朵里却是大不敬的。韩子阳虽则心底里对皇帝也少了几分尊崇,还是提醒顾华念:“这种话也便只跟我说罢了,对陛下还是尊敬些好。”

“知道了!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被这般叮嘱,顾华念笑出了声儿。夫夫二人又聊了几句,便睡下了。待到第二天韩子阳醒来,昨晚上喝了醒酒汤,倒是没有宿酒头疼。两人向韩宋氏请了安,韩子阳便又忙他的生意去了。顾华念惦记着沈清蝶,路上倒恰好碰见了一个师叔,名为丁静宣,从他那儿借了点银子,要给沈清蝶买个正经的轮椅。

“易之倒是真‘嫁’到当阳了?我听大师兄说,你上下绝谷都会胸闷不已,是怎么出来的?”丁静宣一边忙不迭地掏着银子,一边开着玩笑,却又关切地问到。绝谷一向只有谷主才得收徒的,顾华念自小身子不好,又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几个师叔师姑都是疼他不已的。

提到这儿顾华念红了红脸:“阿旭拿了捆粗麻绳,在谷上栓在一棵树上,放到谷底,把我背上去的。”韩子阳虽则总板着脸,却是个体贴的人。顾华念忙把这话头扯开,“师叔倒是,怎么来当阳了?要在这里呆多久?”绝谷人一向以医天下为重,顾华念成婚,倒是的确将请帖飞鸽传书给了众师叔,却并没指望他们真能赶来。

丁静宣道:“我本在附近的一个村子,刚医好了病人,当阳的知府来请,说是他母亲生了怪病,请我去看看,怕是要在当阳呆一阵儿了。——不多说了,我这也无事,在附近开了个义医摊子,你先去忙你那朋友,得了空,若是身体允许,便来帮忙吧。”

“哎!”顾华念应到。便先去探看沈清蝶了。

当阳知府的老母确实生了怪病,倒也难不倒丁静宣。给开了药之后,已然见好了。丁静宣见无大碍,又怕老人身子弱,万一反复来不及医治,便先留下观察两日,趁着无事,在知府不远摆了个摊子,专给穷人诊治。

闻说有绝谷的医生开义诊了,家里生了病的都扶将着赶来了,小摊子前很快便排起了长队,丁静宣简直是要被淹没了一半。顾华念赶回来,废了好大劲儿才找到师叔在哪里,忙去帮把手。

穷人家没钱,生了病多是用拖的,拖久了不见好才忙去看医生,若是搁在寻常医生那里,多半都救不回来了。顾华念因为萧静慈的溺爱,便是学医也只学感兴趣的东西,实话说起来,在疗毒上是一把好手,真要看病水准比绝谷里别人要差远了些,好在来诊的少有疑难杂症。

开好了方子,递给身后知州家借来的充当药童的伶俐小厮,顾华念忙将起来,头也不抬地唤道:“下一位!”只见一只白玉般的手伸了过来,顾华念将两指放上去摸脉,还未等跳足五十下,却惊了一跳:“这?!”

这般一声惊吓,顾华念抬眸盯着眼前之人。那人一张俊俏的脸惨白,淡得快没了颜色的唇勾了凄惨一笑,道:“我便知自己是没救了,是他总还怀着念想。这位大夫,给您添麻烦了。”

章 〇一五 血证

顾华念这一诊脉,心中便大致有了猜测。只是这病太难缠,几乎是等同于绝症了,哪里敢说得那般轻松,便又仔细问询了一番,却是与医书上所载一字不差,便叹了一口气,唤一旁丁静宣来:“师叔,我总觉得……您来诊一番吧,我怕错了。”

丁静宣道是自己侄儿这是遇到了什么,一摸脉,亦是叹了声:“造化弄人,这位公子怕是患了血证,这病我行医多年也只见过几回,只成功救回一个人来,惭愧,惭愧……”

绝谷的医生都这么说了,这个人怕便是凶多吉少了。却见这位公子面子上虽则苦涩,却仍旧彬彬有礼地谢过了师叔侄二人。正要起身离开,却被身后的大个子死死地拽住了胳膊。公子微微皱眉,喝道:“廓尔,你这是作何?义诊难得,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救命,莫为我这个将死之人耽误了大家。”

被叫做廓尔的大个子却都不带理会那公子的。原本跟在公子身后像个护卫,顾华念也没对这人多加注意,这番却见这人拽着自己的主子,催促着丁静宣:“大夫,大夫,您不是还救回一人吗?您能不能给我家公子开个方子?您不能看着我家公子就这么去了啊!”说着竟要流泪了一般。这大个子看上去不似大闵人,皮肤呈出一副古铜色来,五官轮廓要比闵人深一些,说话的时候也听着古怪,大抵是这公子带的西蛮护卫,这般的忠心倒是难得。

“廓尔!”那公子见廓尔还在缠着丁静宣,呵斥了一声。

这下子廓尔终究还是放开了自己主子的手,退到了一边,诺诺地道歉:“廓尔造次了。”

唤回了家仆,那公子便要向师叔侄二人再度告辞,便将离开。丁静宣与顾华念对视一番,终究出于医生的天性,明明手中有方子可以一试,不忍让人便这么离去了,便让二人留下姓名与住址,待这里义诊结束了,便去探看。

原本丁静宣想要亲去的,谁料到知府家老夫人病情真的反复了。毕竟是知府家请来的,丁静宣还是先回了知府府上,让萧静慈先去看那公子。公子姓温,名舒夏,其住处顾华念倒熟,便是不久前才去过的怀月楼,原来这温舒夏竟然是怀月楼的老板,当阳的一个传奇。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他哪里有这么银子,生生在寸土寸金的当阳城里买了地皮,建起怀月楼来,一跃成了当阳最大的食府。顾华念去时,已有小厮等在怀月楼门口了,引顾华念去了后院,正是温舒夏的住处。

说起来倒也奇怪,拥着怀月楼这偌大家业,后院里竟没有几个伺候的人,只有门口一个小厮,和今日见的那个廓尔。顾华念进屋了之后,看门小厮竟逃也似的奔走了,那个笨手笨脚的西蛮子拎了个精致的茶壶,小心翼翼地斟茶,看上去那般可笑。

“温公子倒是好静。”顾华念只当他不喜欢人伺候,如此言道。

这倒让温舒夏笑出了声:“大夫您说笑了,我便是个爱享乐的,能有人伺候着,哪里会不让人伺候。只是不是这病会传染他人么,平日里我都不怎么出门,今儿是被廓尔硬拉出去的,真怕染给别人。”

“咦?!”顾华念惊奇,“温公子这是讲的什么笑话,血证哪里会传染,不然我们这做医生的能这般轻易进出吗?”最后一句却是真玩笑了,便是真有瘟疫爆发,这做医生的,哪有贪生怕死不去的。

温舒夏自然不能平白说自己这病会传染。这已然患了病有两三个年头了,自己靠着大夫开的药和身子骨硬,硬生生地撑了下去,近些日子也愈发感到身子弱下去了,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只是身边贴身的丫鬟已然死了两个,都是一样的病症,这才当是这病会传染,便把家里的仆人都遣散了,只留个小厮在门口守着,也是不常进来的,温舒夏自己便基本上不出去了。唯独廓尔,要死要活地非得留在温舒夏身边,还能帮着他看着点怀月楼的生意,将账本送进送出。只是怕再传染了廓尔,温舒夏平日里是不怎么跟他亲近的。

今次是廓尔去楼里看生意,听楼里的食客说起绝谷有医生开了义诊,说什么也要温舒夏去。毕竟是留在身边的唯一人了,温舒夏待廓尔早便不是主仆了,拿他当了朋友,便由着他再试一次了。

顾华念一说血证根本便不传染,温舒夏沉声,将这几年的情况说了出来。这倒让顾华念也疑惑了起来,思量半晌,才猜度道:“血证的确不可能传染,怕是公子住的地方有什么能诱病的东西吧。”患病的三人,除了温舒夏外,另两个都是在屋里伺候的丫头,这般的猜测倒是极有可能。只是顾华念一时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诱发了病,便先将师叔的方子给了廓尔,让他赶紧去抓药煎药,而后建议温舒夏赶紧搬出自己的屋子才好。见天色晚了,便先告辞离开了。

学医多年,顾华念出谷却时日不多,这等的大疾还是头一回碰见。先思量着师叔开的那方子,又惦念着以前书上读来的有关血证的记载,忖度着究竟是什么害了温舒夏。常言道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下子顾华念怪起了自己,曾经只忙着研究配毒解毒,竟不多念写医书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