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同归(生子)上——歌逝
歌逝  发于:2014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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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宋氏见了顾华念就没给他几分好脸色,顾华念好心来扶,倒被她推开了去。老太太哪里有顾华念一个青年的力气大,推搡一把之后,韩宋氏便瞪着一双眼哼哧哼哧地粗喘着气。顾华念见自己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只道了一声:“母亲,您小心点走。”

韩宋氏是来看自个儿的独子的,身后那一串儿,打着关心当家的身子的旗号,都是来凑热闹的。丁静宣同韩宋氏平辈,因为小了几岁,便主动地招呼了一声,得到了和自己师侄一般的无礼。绝谷的大夫到哪里不是被捧着的,韩宋氏这等的态度还是头一回碰到,丁静宣也扳起了脸来。

韩子阳只是差点儿,虽说身子上没几分力气了,倒是没那么虚弱。见母亲来了,哪里还能在床上靠着床头坐着。忙要站起来,却被韩宋氏阻了下去。韩宋氏刚到屋门口,就哭着扑了过来,道:“我的儿啊,谁这么阴狠,竟给你下毒!”

韩宋氏这么一哭,身后那几个女人也都抹了抹不知道真假的眼泪,叽叽喳喳地关切着韩子阳的身子如何。原本就虚弱着的韩子阳,听着耳朵边上一大群女人尖细的声音,头疼得更厉害了。

正揉着太阳穴呢,门口顾华念说道:“几位姨太太,子阳身子正弱,要不得这么多打扰。能请几位姨太太先回去吗?都莫要担心,大抵两日,子阳便会好了。”顾华念现在只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唤“阿旭”了,平日里都叫“子阳”,渐渐也习惯了起来。

几位姨太太心底里都巴不得韩子阳一病不起,只是这种心思哪里能说出口。顾华念这都开口赶人了,几位心里头不快,瞅见顾华念那笑模样,也不好说什么,都是堆着笑脸,先关心番韩子阳,又暗讽了顾华念几句,便都走了。送总了旁人后,顾华念关了房门,房里便只剩下了韩顾二人、韩宋氏与丁静宣了。

韩宋氏便收起了眼泪,拧着眉头,狠狠地跺着拐杖:“我儿究竟是为何中毒?是谁人下的?昨晚那是怎么回事?”

一班子巡夜的全无用处,韩子阳伤成这般模样,偌大个韩家竟让宵小之辈来去自如,韩宋氏急火攻心,差点儿气吐血来。丁静宣劝慰道:“老姐姐,消消火气,这毒虽阴狠,却并不严重,华念都是治得的。”他倒是更挂念另一件事儿,昨儿在墙头蹲着的那人,究竟是谁?

那人在墙头蹲了不知多久,几班巡夜的都被点了穴晕在墙角。韩家哪里能纵容人随意出入自己家府,早就去报了案。闻说是当阳韩家出了事儿,知府里马上派了捕快来问。几个巡夜的都是还未反应过来便忽然晕厥过去的,并没看清那人,捕快便只能敲了敲房门,来问韩顾二人的案了。

二人把自己看到的都说罢,那人一双幽绿的眸子,往某某方向跑去。捕快没得到多少信息,只能没头没脑地向着那人逃走的方向搜查了。

倒是恰好,从韩家往韩子阳指的方向走去,先经过花程班子,后又指到怀月楼,这一路把当阳最热闹的几个地方都串了起来。整日里人来人往的地方,就算匿了个逃犯,哪里是能找得出来的。韩宋氏心急,把火气都撒在捕快头上,硬是要捕快速速地把人抓来,捕快也只能哭丧着脸没头没脑地找着。

韩子阳这番出事儿,丁静宣见他的脉象,便道是他平日里头仗着身子好操劳过度了,早晚会积劳成疾。医者最上乃医人未病时,这番查出韩子阳平日里拼过了头,顾华念哪里还能让他再整日去看生意了。借口余毒未清,顾华念干脆让韩子阳在宅子里呆着,好好给他养身子。韩子阳从便不是闲得住的人,顾华念这么弄,倒是让他哭笑不得了。

又过了十几日,那神秘人再未出现,捕快也无甚收获。韩宋氏动了大火,知府也只能亲自登韩府道歉。这也无法,韩家简直是当阳的土皇帝。韩子阳让顾华念养得没了往日的疲态,面色红润了起来,在家里着实呆不下去了,总算是让顾华念松了口,答应他出去继续做他的生意了。只是每日在外不得超过三个时辰,不得动火气,不得如此不得那般,一堆规矩丢了下去。韩子阳知晓顾华念是为了自己好,苦哈哈地答应了下来。顾华念仍旧不放心,跟了韩子阳几日,才终究安下心来。

这下子顾华念了无事事了,又想起了许久未去看沈清蝶了,便去了花程班子,直绕到后院,想去听沈清蝶唱上几曲。

谁料到一向冷清的后院门口此刻却是一番热闹景象。几个花程班子的打手握着木棒子,哆哆嗦嗦地守着门,那木棒一律指向一个人。

那人星眉剑目,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像是看着一群死人一般地蔑视着这群打手。奇的是,他一身白衣,绣的暗纹,用的却是皇室才许用的明黄!

章 〇一八 高人

顾华念闲来无事去了花程班后院,想着去看沈清蝶。孰料于后院门口,却瞧见看院的打手都哆哆嗦嗦地围着个人。

奇道那人是谁,顾华念远远站住了,打量了一番。只见那人一身绣暗纹的白衣,用的绣线却竟是皇家才用的明黄色。一双眸子鹰一般地锐利,看上去却深如一潭死水,仿若将人看作死物一般。早在顾华念赶来的时候,那人早便察觉了他,只略瞥了一眼,并没放于心上。但只便这一眼,便让顾华念生生打了个冷战。

不知是为何起了争执,看样子这人像是要进后院。顾华念倒是奇怪了,这人为何不直接闯进去?那几个打手哪里拦得住。却听那人说道:“三请已过,你们既不去通报请我入内,我便直接去寻他了。”说是请他入内,这人倒是把自己看得很高。

说罢这人便径直向大门走去,全然不把那些打手置于眼中。那些打手拼着胆子想上,无奈那人内力深厚,一根棍子打在身上,只像是挠痒痒一般。只是这人见自己挨了打,即便是无关痛痒,也仍旧冷眼瞥了一下,那头一个打上来的,明明没沾到他的身,却生生被弹了出去。

顾华念好奇这般人物到花程班子这儿是做些什么。好在这人竟还请人通报三遍才硬闯,大抵不是来找事的,顾华念也放心。过去问那几个欲追打又不敢的打手,那几人见是韩家的平君,哪里敢怠慢,道:“是来找沈师傅的。”

找清蝶?顾华念只道沈清蝶这些年来在花程班子唱戏,不能唱了便退下来作了个师傅,什么时候惹了这般厉害的江湖人?这下子担心起来了,顾华念忙尾随去,那人早已进了沈清蝶的院子。顾华念正站在院门,只见这时花程班子的班主也从前面匆忙赶来了,挪着痴肥的身子哼哧哼哧地跑着。见顾华念在门口,犹豫了两下,讨好地笑着,道:“顾平君,小的听说有贼人闯了进去,您看……”

他本意是让顾华念到别处去,里面那不知是何人,只能猜到是个江湖高手,怕万一动了手,把顾华念伤了。他只是个小小的戏班班主,哪里当得起这责任。

顾华念却哪里能就这么走了,假装没听懂,只笑道:“我来找清蝶哥,他不是在里面吗?”

说罢顾华念便径直进了,哪里管身后班主正讨好着:“您哪能管清蝶叫哥呢,他哪里当得起……”

小院子里的事儿倒奇。原先沈清蝶正在院子里教着小孩儿,听闻门口有人来闹了,便把孩子们散出去放风了。此时就只他一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先前的那人进院,却只愣在门口,显然未曾料到,见到的沈清蝶竟是这般的模样。沈清蝶对这多出的一个人来却仿若不见,只待到顾华念来,才笑着唤了一声:“华念,你这些日子倒忙。”

“清蝶哥,椅子还舒适吗?哪里不好的话,再去调调。”顾华念绕过那人去,亲热地走到了沈清蝶身边,关切道。只是这一靠近,原本只震惊着的人,看不得两人挨着,拧起了眉头,一副不乐意见的模样。

“我哪里有那么挑剔。”沈清蝶什么苦没吃过,他甚至觉得,原先那改制的轮椅便也挺好,倒是麻烦顾华念破费一番了。

班主跟在顾华念的身后,此时也进了院子。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模样,尤其是那个闯来之人,这班主是人堆里混出来的,看人是一看一个准,这人并不像是要惹事的模样,反倒是怕跟沈清蝶有旧。

班主暗骂了沈清蝶两句,好好的一根台柱子,当年不识抬举惹了人,被打成这样就罢了,怎么认识些人都是这般模样?一个韩家新平君,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武功且不论,便是身上那衣服,也太招眼了。净给他招惹是非。心底里这么骂,这班主早便是个会装的,脸上还是堆着笑,道:“清蝶你这儿客人到多。顾平君我认识,这位是……?”

沈清蝶哪里想理会那人,只是班主都问了,也只能白了一眼,道:“我偌说这人我不认识,班主您可信?”

大抵是没料到沈清蝶竟会说出这种话来,那人急急唤了一声:“清蝶!”

班主哪里会信。又加上这人的反应,两人怕不但是旧识,还有段故事了。便有些不高兴了:“清蝶可莫欺我,拿我当傻子。”

“您可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敢拿您当傻子啊?”沈清蝶毕竟寄人篱下,并不打算得罪了班主,“只是这人,我可宁肯希望我不认识。”

“清蝶!”那人又唤道,眉头拧得更紧了。三步上前,伸出一只手来,像是要触碰上去。沈清蝶却把不情愿摆在了脸上,推着椅子退了一步,摆明了自己的拒绝。那人的手僵在了半路,又收了回来,却说:“我说过,来接你。”

这人说话很慢,一字一顿,语调也有些怪。不知为何,那腔调竟让顾华念想起温舒夏的仆人廓尔来。只是这人的模样,并无西蛮人的特征,完完全全是大闵人的相貌。顾华念只当时自己多心了,单他和沈清蝶的几句对话,顾华念猜想,两人怕是有过一段情吧。

这人说了来接他,沈清蝶却只是微笑,笑得却是万分疏离:“我说过,不需要。”

“跟我走。”那人却置若罔闻,只说着。又把手伸了出来,半握起掌来,企盼着沈清蝶能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

沈清蝶却只是摇了摇头,这下子连话都不答了。

那人却是急了,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那只手还坚定地伸着,却仍旧等待不到回应。“……沈清蝶……不要逼我……”他这么说的时候,已经几乎是带着威胁了。怕是沈清蝶再不回应,下一秒他会毁了这个小院子。

沈清蝶却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般,冷哼一声,道:“你若想抢我走,那我便立刻咬舌自尽。”

沈清蝶半点也不想再理那人了,掉转了轮椅,便要进屋。顾华念帮着推轮椅,也跟了进去。沈清蝶最后那句话撂得够狠,他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那人愣在了门口,竟不敢追过来了。

等屋子的门一关,沈清蝶不再硬把持着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了,竟一副要落泪了一般。那泪珠子顺着脸上的疤,对顾华念说,却又仿佛只是对天抱怨:“我不想去伺候那个老爷,我想让他救我。他却只说,以后会来带我走。我被绑了去,被那样对待,又被砍了腿,被毁了一张脸,他都没出现。”

这句话便足够了。顾华念只能静默地安抚了沈清蝶一番,哪能再去追问往事。毕竟那对沈清蝶而言,是过去的一道伤疤,结了痂,再剥开,仍旧是伤痕累累。

半晌班主也跟了进来,道是终究把门口那人劝走了,又责备了沈清蝶两句:“清蝶啊清蝶,我知道你素日里给我惹事,但是这等的人你哪里认识的?他穿着那衣服,让有心人看到了,不知得编排我们什么呢!——那人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打哪里来?”班主这几近咄咄逼问了,顾华念看不下去,刚想说些什么,沈清蝶却只是笑道:“班主,我只知道他姓何。”

就这么一句,班主倒抽了一口凉气,便选择了闭嘴。

何,那是前嘉的皇姓。穿白衣,绣明黄,姓何。连起来,班主有了各种的猜想,哪一种他都不想去碰一下。只黑着脸,又骂了沈清蝶几声,便匆忙走了。

待班主走远,沈清蝶绷着的脸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随便说说,他到当真了。那人啊,总是穿成这模样,被说了多少次前嘉余孽啊。”

沈清蝶说自己是说笑,顾华念便当他真在说笑吧。许是那人就爱这么穿,人总是有各自的偏执的,那人看起来又像个极为固执的。顾华念把话题扯开,又与沈清蝶聊了聊,眼见着天有些晚,便起身回韩府了。

韩宋氏持家,把家里那些勾心斗角都给藏在了阴暗里,明面上韩家总是其乐融融的。尤其是每天的晚饭,莫说是顾华念了,哪怕是韩子阳再忙,能赶回来也得尽量地往回赶。近些日子里,韩宋氏六十大寿快到了。寿宴必定得大办,仅是日子临近,韩家就到处都喜气洋洋的。话都捡好的说,有心事的也得挂着笑来,怎么喜气就得怎么来。

饭桌上都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几天后那场寿宴是什么样子,顾华念在这假得简直像了真的似的氛围里格外别扭,也想着笑却简直笑不出来了。只得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头,静悄悄地吃着东西。

忽而韩宋氏身旁的,那个没有子嗣,只得扒着她的柳姨娘问道:“说起来顾平君与老爷成亲也有一个月了,倒是没听说,平君生辰是哪天?”

章 〇一九 生辰

柳姨娘这么一问,顾华念尴尬了起来。

他这般穷苦人家的孩子,便是父母俱全,也不过能在生辰那天吃上母亲下的一碗面罢了,不提他生母早亡,继母又干脆地把他丢出了家门,哪里过回生辰了,自然不知道自己生在哪天。没办法打实回答柳姨娘,周围又围着一堆看热闹的,又不能不答,顾华念只能道:“这……我是师父捡回去的,哪里知道生辰。”

“哟,不知道生辰?平君跟老爷成亲前,没对过八字吗?”经商的人家总有些迷信,纳个侧室都要卜个凶吉,韩老太爷便有个宠的,就因为算出来克财运,愣是丢在外面二十多年。似这般没对过八字便成了亲的,倒是听都没听说过。柳姨娘半拧起眉毛来,略瞥了瞥韩宋氏,什么都不说,却也把想说的都表示出来了,嫌弃这婚成得匆忙。

顾华念只能僵着抿了抿嘴角。他和韩子阳都是不信鬼神的,哪里记得还要对什么八字。就凭个生辰年月,怎么就能定下了两个人是不是能相伴一生,成婚后有没有劫呢?“婚事是师父定下的,倒是没考虑过八字。”

这么问了一番,顾华念是半分胃口没有了。只是他一个小辈又不得早早退下去,便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直到韩宋氏说散了。顾华念脸上还得挂着笑意,待各自回自己的屋子,这才板起脸来,径直进屋。身后跟着韩子阳把门一掩,屋里便只有夫夫二人了。顾华念虽则不悦,却终究不会责备到韩子阳身上,叫他:“阿旭,你过来,我给你看看脉。”

韩子阳坐端正了,把腕子伸出去,见顾华念无甚表情,只专注地感触着指尖下的勃动,叹了口气,道:“谁知道柳姨娘今天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你也别生气。”

“这几天都在忙生辰的事儿,聊天也离不了这个。我新进门,柳姨娘不知道我生辰,问一问也是正常的。”顾华念道,眸子仍是只看着韩子阳的手腕,常年握剑的腕子坚实有力,“我没生气,只是也开心不起来罢了。”

离韩宋氏的大寿还有三日了。韩子阳生意上的事儿都往后压了,这几日专心忙着搭戏台,请了南调的花程和北腔的德徽两个班子的台柱,又往各大家族下了请帖,简直要脚不着地了。顾华念心疼他身子刚好又不知道休息了,想着分担点事儿做。

正巧韩宋氏打了一批金银首饰,打算着送与韩府的这些女眷,说是让府里人都沾点儿喜气。本是件小事,派个家生的老妪便是了,只是有个姨娘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平日里受着欺负,怕今日还被亏待了,让管事的昧下她们母女俩的那份儿,也打着让顾华念学学持家的主意,便让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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