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生意好外,还有什么不同?”“没有啊。”青瞳眼珠在他们之间打着转,问:“你们为什么要乔装?不会还在被追杀吧,沐公子,我家少爷也被你拖累了一路,我看你还是赶紧带着你的随从,该去哪去哪吧,别再连累我家少爷了。”沐燕非眼眸微微一沈,觉察到他的不悦,陶然急忙对青瞳道:“茶壶空了,快去换壶新茶来。”青瞳拿着茶壶走开,很快又转了回来,陶然示意他给沐燕非斟茶赔礼,他照做了,不过茶斟得有点急,有几滴溅在沐燕非袖子上,他急忙帮忙擦掉,又接着给陶然倒了茶,陶然眼眸扫过他的手,手有些发颤,觉察到陶然的注意,青瞳急忙退开了,道:“我要回铺子了,少爷是不是跟我一起回去?”“我们还有事,暂时不去。”陶然看看沐燕非,道:“等寻到客栈住下后,我再去找你。”青瞳没再多说什么,告了辞匆匆跑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沐燕非道:“他在你家很久了?”“四年多吧。”陶然哑然失笑:“怎么?你不会连我的小厮都怀疑吧?”“刚才他给我斟茶时很紧张,气息不定。”“因为他怕你。”沐燕非看了陶然半晌,突然站起身走出去,陶然急忙付了茶钱,追上去,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一定要说出来?这一路上你跟你的随从用标记联络,不是也没有告诉我吗?”沐燕非不答,脚步依然走得飞快,陶然只好道:“好吧,我坦诚,刚才他给我斟茶时手心里写了字,一个逃字。”沐燕非脚步登时顿住,眼光森然看向陶然,“陶然,你在消遣本王吗?!”同行一路,这还是沐燕非头一次在陶然面前如此自称,称呼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也揭示了沐燕非此刻的不快,陶然微微一愣,对视着沐燕非的冰冷目光,突然笑了起来,一贯都是冷冰冰的人,偶尔动怒,倒别有番风情,由不得他不笑,低低的声音道:“王爷,可否请您老把桃的木字边改成走之?”沐燕非其实在说出同时便已明白了陶然的意思,但话已脱口而出,无法改回,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满面春风的人,他懊恼地想果然人急无智,他居然会为陶然的隐瞒而失态,连这么简单的意思都误解了。
“我的随从有沿途留下记号,我不是想特意瞒你。”他抬步,慢慢向前走着,道:“只是我不知道该信谁,不知道那些标记是否是真的。”包括方才他在陶家店铺门口看到的标记,依然不敢肯定那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
看到了沐燕非眼眸里闪过的落寞,陶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轻声问:“他们都跟随你很多年了吧?”“最短的也有五年。”陶然诧异地看着沐燕非,男子并非传说中的冷血无情,他明知属下有人出卖自己,却没有认真去查,或许他其实已经知道是谁,只是不愿去揭破那层纸。
眼神闪了闪,他搭上沐燕非手中裹着黑布的刀刃,笑道:“只有霸者才配得上这柄刀,若你做不到,不如趁早易主。”沐燕非脸色一沈,陶然不用他呵斥,已自觉收回了手,道:“有家归不得,真要像青瞳所说的,要逃吗?”沐燕非眼中掠过轻蔑的颜色,不管青瞳出于什么用意暗示这个字,也不管现在是怎样的情势,他都不会逃,两军对阵,当以命相拼,不战言败者,枉称男儿。
哼道:“我只认识‘杀’,不识得逃这个字。”“看出来了。”陶然调侃完,看到戾光扫过,急忙正色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先回客栈。”
第27章
陶然以为沐燕非是回客栈休息,谁知他回去只是换了件衣服,便要出门,陶然也换下衣衫,笑道:“只是袖子浸了点茶渍而已,不需要特意回来换吧。”“难道你要我穿着脏衣去办事?”沐燕非没说他其实是在意方才青瞳帮他抹茶渍的动作,虽然他没看出青瞳做了什么,但总觉得不舒服,那件衣服脱下后,顺手一扔,从二楼窗口扔了出去,转身离开。
陶然探头往外看了看,后街偶尔会有人经过,来往行人若是看到完整衣衫,一定会捡走,沐燕非不动声色就把隐患转移开了,这个男人看似傲慢,心思却比他想象中要深沉多了。
“去哪里?”他跟上问。
“郊外,我要找人。”沐燕非没有牵马,而是让陶然雇了一辆马车,之前陶然买的两匹马高大魁梧,太惹眼,相比较来说,马车脚力既好,也比较容易遮掩。
两人乘上马车,车夫照沐燕非的交待的朝城外南郊跑去,车里很宽敞,陶然上车后就躺下了,问:“找什么人这么急?”“不晓得,我只知道他叫鬼头,在南郊一座寺庙挂单。”“又是寺庙?”陶然笑问:“寺庙里有黄金吗?你总喜欢往庙里跑。”沐燕非没答话,眼神冷冷瞥来,意思很明显,他问到了不该问的事情,陶然立刻聪明地闭上了嘴,马车在沉默中跑了一会儿,他颇为无聊,向沐燕非要来酒壶,连喝几口,见沐燕非盘腿打坐,神情平静,完全没把眼前危险放在心上,终于忍不住,又道:“还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问,我可以选择不说。”陶然手指在垫子上轻点,心想你不说我干嘛还要花精力去问呢?嘴上却说:“你姓沐,云南王也姓沐,你们是否有什么关系?”“一表叁千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如果硬要算的话,我该叫他一声表舅。”“若是这样……”陶然用手支着头,眼神流转,道:“皇帝派你来,到底是要你们认亲呢?还是让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跟云南王谈判呢?”“上位者的想法只有他们才知道。”沐燕非闭着眼,淡淡道:“我要做的,是把上头交待的事做好。”“似乎不那么好办啊,现在只期待那位王爷念在有点亲戚关系的份上,不为难你。”这次沐燕非睁开了眼,冷光扫来,问:“如果他为难,你会怎么做?”“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到时如果我投到对方那边,还望王爷莫怪。”陶然说得很势利,但那一脸无辜的笑又让沐燕非捉摸不透他是否真会这样做,冷冷道:“我不会怪你,我只会杀了你。”品出了话语中的冷厉之气,陶然笑容微僵,打了个哈哈:“王爷的名讳我记得很牢,我会努力不让你的刀锋染上我的血花。”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马车很快来到了沐燕非交待的地方,听车老板说到了,沐燕非跳下马车,左右看了看,除了远远的一圈小湖泊外,周围连棵高树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寺庙,沐燕非不悦地对车夫道:“我说的是曼陀罗。”“这里就是曼陀罗啊。”车夫用马鞭随手画了个圈,“这方圆十里都叫曼陀罗,那个湖就是曼陀罗湖,再过几天,湖边到处都是曼陀罗花。”“我说的是叫曼陀罗的寺庙。”“你说曼陀罗寺啊,十几年前这里一场大火,早就烧没了。”车夫恍然大悟:“这位公子,你一开始说清楚的话,我们就不用兜这么大圈子了,不过既然来了,不如再往前走走,那边有座尼姑庵,反正是上香还愿的,庵堂寺庙都一样。”“噗嗤!”看着沐燕非越来越黑的脸,陶然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肩头,“主子,惜言如金,这不是你的错。”沐燕非用眼刀把陶然的手扫开,转身跳上马车,对车夫道:“回去。”车夫被沐燕非的煞气吓到了,没敢动,转头看陶然,陶然给他打了个回程的手势,也跳上了车,车跑了起来,陶然看看沐燕非,他表情冷淡,参不透喜怒,便道:“寻人也不急于一时,不如我们住下来,先找云南王谋反的证据吧。”“我何时说云南王谋反了?”“谋不谋反,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沐燕非的眼神沈了沈,感觉到他的冷意,陶然耸耸肩,他知道自己又触到了沐燕非的不快,于是坐正身子,准备迎接沐燕非的妖刀,谁知沐燕非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道:“这话以后不要再乱说了,惹来杀身之祸,我救不了你。”惊讶于沐燕非的回应,陶然反倒愣了,那句话与其说是警告,倒不如说是忠告,沐燕非在容忍他的贫嘴,出于什么原因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他乐见的结果。
气氛因为沉默沈冷了下来,沐燕非闭目养神,陶然则靠在车壁上,颀长手指在膝上轻点,无声的敲点,在无形中透出淡淡的寂寞,沐燕非似乎感觉到了,俊眉轻轻皱起。
辚辚响声中,马车奔走了一段路,陶然斜靠的身子突然猛地绷紧,外面有奇怪声响传来,几乎与此同时,沐燕非也睁开了眼睛,他此刻内力不高,但常年征战养成的警觉便如烙铁,早已烙在心里,哪怕再细微的不妥,也可以立刻感觉到,身子未动,手却缓缓握住了刀柄。
马车行走缓下来,随即马匹传来嘶叫,向后退了两步,停下了,陶然坐正了身子,眼神凝重,语气却依旧平和,问:“怎么不走了。”“咻!”响箭破空之声传来,陶然立即攥住沐燕非的手,从马车上跃出,十数道箭羽在他跃出同时从四方射来,陶然凌空中已拔出腰间软剑,将迎面射来的箭羽击落,其他羽翎纷纷射在马车周遭,翎后连着火线,四面车板瞬间被火线包裹,火如游龙,飞快燃了起来。
马匹发出尖锐嘶叫,扬蹄疾奔,车老板被掀跌到地上,随即又爬起来,追着马车跑去,四周立了十几名黑衣人,不过没去拦他,个个手持利刃,目光都落在沐燕非的身上。
已是日落时分,远处一抹晚霞染红了尽头的天空,利刃在霞光中泛出惨白光芒,将杀气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沐燕非久战沙场,这种场面不知见过多少,虽然对方人数远胜于己,却毫无怯意,冷眼看着蒙面人慢慢逼近,静候对方的攻击。
陶然跟他背对而立,凤眸扫过众人,忽然笑道:“一共十七个,我十你七。”“是我十你七。”沐燕非手腕轻抖,黑布滑落地上,露出里面墨黑狰狞的妖刀,手指轻抚刀鞘,突然道:“以后不许穿黑衣。”“为什么?”“因为我讨厌黑色。”“可是……”话声未落,敌手已然攻近,沐燕非刀锋出鞘,横刀扫了过去,陶然也急忙追上,软剑在手中连抖数朵剑花,接住对方的攻击。
第28章
黑衣人貌似久经训练,进退攻守一致,且招式狠辣,招招逼向两人的要害,陶然护持在沐燕非身前,让他不至于太吃紧,但很快就被那些人逼迫着向旁边一步步退去,逐渐跟沐燕非拉开了距离,沐燕非内力损伤严重,好在临敌经验丰富,妖刀出鞘,墨黑刀身在晚霞中划过一道耀眼光芒,他出刀甚急,又是拼命打法,完全不顾及自身处境,那些攻击他的人反倒被迫得手忙脚乱,须臾便有几人受伤倒地,沐燕非的刀势太凶悍,中刀者都近乎重伤,再无反抗余地。
不消多时,十七人中已死伤半数,余下的见情势不对,齐声震呼,都转而攻向沐燕非,沐燕非的刀颇重,挥刀对敌看似强悍,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被数人一齐攻来,渐觉吃力,很快肩臂便数处被划伤,随即腿部疼痛传来,却是被一人弯钩勾住小腿,钩锋森寒,那人只待稍微用力,利刃便会深嵌入骨,危急关头,陶然急忙抢身向前,挺剑刺向那人心口,迫他撒手撤开。
生死瞬间,男人被迫撤身,手却不肯放,陶然又挥剑斩他手腕,就在这时,另一人剑尖刺来,陶然若此刻闪避,弯钩势必割入沐燕非的腿骨,只怕那条腿便无法留了,陶然一咬牙,身子微养,避开要害,拼着挨了那一剑,同时挥剑刺向使钩之人,那人没料到他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招式,眼看寒光逼近,再想撤招已经晚了,凌厉剑光划破他的喉咙,血色在空中划过,泼溅了一地。
余下之人被陶然的狠戾剑势震住,沐燕非趁机挥刀逼开他们,扶住陶然向后退出几步,急问:“怎样?”陶然手按住左边小腹,血顺着指间慢慢涌了出来,疼痛让他略弓起身子,却摇摇头,道:“无妨。”沐燕非急忙点了陶然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见血迹稍微泛着黑色,是中毒的症状,眉头不自禁地拧紧,杀气在眼瞳中弥漫开,低低声音道:“该死!”“暂时还死不了。”陶然的嗓音中透着一贯的散漫,完全没有因受伤而有所收敛,却更引发了沐燕非的怒火,阴沉着脸,扶他靠在树旁,道:“撑到我收拾完那些人,再给你裹伤。”“呃?”陶然讶然看他,沐燕非眸光却转向手中妖刀,继而由妖刀移到那几人身上,那些人见陶然受伤颇重,沐燕非内力有限,顿时士气大振,握剑向他们逼近,沐燕非没退,反而大踏步向前迎上,旋即立住身形,双手握住刀柄,墨刀扬起举至眼前,前方大开,胸前无一不露要害,反而令人无从下手,双眸微眯,突然刀锋划过,向近前之人劈下。
杀手适才跟沐燕非交过手,了解他的刀势路子,知道他内力有限,又见他受了伤,故而不像最初那样凝重,谁知妖刀握在沐燕非手中,横刀挥舞间来势如电,气势比方才陡然激长数倍,当首之人猝不及防,慌忙横剑招架,剑身被黑刃震成数段,刀势未减,直切入他胸前,男人撞飞出去,胸骨被内力击碎,鲜血不断喷出,显然是活不成了。
沐燕非一击得手,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抢身攻上,弯刀在手间幻出一道玄色锋芒,刀锋在内力催动下凌厉诡谲,势不可挡,那几人远不是他的对手,须臾便个个身受重击,最后一人见势不妙,转身想跑,被沐燕非从后面扬刀凌空劈下,沉闷声响传来,他的脊骨被斩断,扑地倒下。
沐燕非撤刀收势,将妖刀归于刀鞘,夕阳已落,晚风拂起他身上白衣,被血溅红的衣袂随风卷起,透着死亡过后的惨烈。
“好刀法!”身后传来赞叹,沐燕非没回头,眉头攒起,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着收紧,方才一时怒极,不自觉地强行运气,牵引了蛰伏的真气,内息不受控制地在体内攒动,丹田痛不可挡,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他用左手掩住小腹,努力让自己立稳身形,缓缓调息,压住贲张的气息。
陶然在沐燕非身后,看不到他难受模样,半晌不见他回话,颇为奇怪,挣扎着走过来,便见沐燕非刀尖撑地,勉强支住身体,煞白脸上沾满了汗珠,握刀的手绷得很紧,以至于指骨泛白,顿时明白了他不适的原因,急忙扶住他,怨道:“明知自己现在功力有限,还妄动真气,你想走火入魔吗?”不强行催发内力,难道要他坐以待毙吗?沐燕非拂开陶然的搀扶,却因用力过猛晃了晃,喉咙一甜,血咳了出来,陶然再次扶住他,道:“这时候你还逞什么强?”沐燕非的闷气随血咯出,心口反倒觉得舒畅了很多,他伸手擦去嘴角血迹,方才那阵剧痛过去了,气力也被抽去了大半,转头看陶然,陶然也在看他,品到眼神中闪烁的关切,他感觉气息又激荡起来,问:“你怎么样?”“在没得到你的允许前,我还不敢死。”陶然开着玩笑,脸色却不比沐燕非好多少,他小腹中的那一剑虽然出血严重,但其实伤得并不深,剑尖上涂了毒,反而减轻了伤痛,只是毒气随血流动,有些眩晕,见沐燕非没事,便靠着树席地坐了下来。
沐燕非也坐下,内力在调息下慢慢平和,他缓过来后,转头,眼光扫过陶然的伤口,道:“躺下。”陶然乖乖照做了,看到沐燕非伸手扯自己的腰带,他眼睛眨眨,认真道:“其实,我不是个随便的人。”小腹剧痛传来,伤口旁边的部位被狠狠按了一下,陶然没防备,身体本能地弓起,沐燕非冷冷道:“不介意伤口流血的话,你可以继续说。”陶然闭上了嘴,看着沐燕非把自己衣带扯开,内衣撩上去,露出腹下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