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逍遥道:“就这么办,猫猫,发讯火通知雨愁,我和铁叔抬了小青翻过雪岭,然后雇车马兼程回帝都去。”
众人商议已定,凤铁二人抬了左临风,以最高速度由原路折返,白白便宜了貂儿们,舒舒服服的在左临风的雪撬上嬉戏。过不多时,秋雨愁也前来会合,和猫猫轮流背负跟不上队伍的立秋赶路。
众人全速前进,不过两天两三天工夫已攀越雪岭,当他们离开雪岭时,铁衣传书召来的大车和马匹早已在山下等候。这一次,铁貂再不肯跳上猫猫肩上同行,猫猫抱它到大车上,它也只打了个转便溜走。
“老大不肯跟我们走!”猫猫一直视貂儿们为好友,连日来跟铁貂更是形影不离,一旦要跟貂儿们分开,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秋雨愁安慰道:“猫猫别这样,貂老大舍不得你,但它更舍不得它的同族啊!何况它习惯了这儿的气候,跟你到帝都去只怕它会不适应,日后你可以回来探望貂老大它们的嘛。来,让我教你骑马。”
猫猫无奈上马,一步一回头的回看身后的貂群,貂儿们跟了老远的一段路,才散入树林里不见影踪。虽有秋雨愁百般开解,猫猫仍是闷闷不乐,他可不知道,车厢里,一个雪白的小脑袋正从左临风的襟前钻出来。
“吱!”腿伤已愈的小貂快乐地在左临风的搔抓下翻着肚皮打滚,舒服得眯起浅蓝的小眼睛,尾巴摆啊摆的摇个不停,再仔细看看,左临风的被子里好像还有别的小东西在钻动……
帝都,南宫绝新置的宅院的一个厢房里。
“风儿的腿伤一月之内保证可以复原如初,他的眼嘛……神仙也救不了啦!一双眼消了一场大祸,风儿干得好!干得好!”南宫绝非但没为一身伤残归来的外孙惋惜难过,反而开怀地大笑起来。
铁衣可远没他主子轻松,黑脸上尽是忧虑:“老爷,少爷现在还是痴痴呆呆的,老铁换了好些方子,总是不大有效验。”
南宫绝冷笑:“小铁你以为血凤璧是甚么啊?不付些代价怎能降伏这邪物啊?风儿这次是押上所有灵力和自己的命啊!本来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又痴又瘫的废人,现在风儿不过是灵神过度耗损,脏腑受到震伤还不算便宜了吗?只要按时施针服药,慢慢调养自然会好起来。反正我嫌你二少爷聪明得过了头,变笨些少烦恼……喂,小子!”南宫绝突然转向立秋道:“风儿的脸不是普通的烧伤,而是被血凤璧的邪力炙坏,只怕以后也是这么副丑脸了,顶多只会少些疤儿罢了。”
南宫绝这么一说,几下惊呼同时响起,不过不是立秋,而是猫猫和清漪等人,那个蹲在左临风软椅旁边,手里捧着头小貂的立秋仍是一面呆相,甚么反应也没有。
“你没听到我跟你说话吗!”南宫绝怒瞪立秋。
“听到!听到!不过……那又怎样了?”立秋楞楞地道。
“风儿的脸好不了!”南宫绝耐着性子重覆了一遍。
“哦——”立秋的声音平淡得叫人倒地。
立秋的扁平脸忽然整个皱成一团,一脸烦恼的道:“一会庄主替瞎小子医腿时有没法子让他不会那么痛?铁叔说要再弄断一次,那不是太痛了吗?”
“……”一阵静默过后,“哈哈!哈哈!”南宫绝的大笑声响得屋外也听得见,他伸手拍了拍吓傻了的立秋,道:“我真的败了给你!唉……没法子,我这宝贝小孙儿想不给你也不行,他还真够苦命的……”
立秋马上再三担保:“庄主老爷子!瞎小子的命很好,绝对不会苦命的!我不会让他苦命……”
“够了!笨蛋!小铁,你准备的房间和金针药物,笨小子你和风儿到澡房去好好洗个澡,一定要干净些,别再让那些貂儿在他身上乱爬……它们就是你从啸天宫带来的土产吗!一并捉去洗啊!”南宫绝看到那三头满屋乱跳的貂儿便头痛。
立秋像听到圣旨一般,嘻着大嘴,乐得像抱着个大元宝般,赶快抱了软椅上的左临风出房洗澡去。
八十.真.边域歌声(6)
立秋一离开厢房,南宫绝又是一阵大笑。
凤逍遥看出蹻蹊,道:“庄主又耍小秋了么?小青的脸可以痊好的罢?”
“真的!”猫猫又惊又喜。
南宫絶向凤逍遥霎着眼笑:“还是凤小子你贼得多,不错!风儿的脸确是被血凤璧的邪力炙坏,不易治愈,但那能难得到我啊?康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况且有一失亦有一得,血凤璧虽然重创风儿,它的异力却留在风儿体内,反而令失去玉种的风儿生机由衰转盛,只是它的力量太过霸道,风儿一时还适应不来,武功方面或许难以尽复,但至少不会损折真元生机而夭亡,情况好的话,风儿大概很快便可以长回一头黑发……”
凤道遥嘴角微弯,绽出会心的笑意道:“庄主刚才是试小秋的心意?这傻小子通过你老的考核了?”
“考核?”猫猫搞不懂了,秋哥哥、二哥哥一直很要好嘛!
南宫绝眼色柔和地望向房外:“风儿跟逍遥你不一样,你要的是可以让你自由飞翔的天空,而风儿要的只是一个人……一个可以让他这片善变的风安定下来的人……这个人足可决定他的善恶和生死,我又怎能不在意他身边的是个怎样的人?不过,我要骗的才不是傻小子……”
南宫绝说到此处,凤逍遥马上接口道:“庄主要骗的是皇帝!你怕皇帝对小青还未死心,故意宣布他容貌已毁,为了不想被这色鬼皇帝看出破绽,庄主索性连小秋也瞒过……”
“全中!”南宫绝拇指一挑,转向猫猫招手:“十一郎,让外公看看你……”
“爷爷就是妈妈的爹爹么?”铁衣跟猫解释过“外公”这回事,猫猫这时便问了出来。
“对啊!你和你二哥都长得有些像你婆婆……”南宫绝细望着猫猫的面容道。
“那么我们像不像爹爹妈妈?”
猫猫这天真的一问可难倒了南宫绝,他连女儿也没见过,更不知女婿是甚么模样,怎知他兄弟俩像不像爹娘!他苦笑了一下道:“你们都跟他们一样聪明……十一郎,你的名字是……”他赶快把话题转过,以免猫猫继续问下去。
“猫猫。”
“这顶多是花名儿罢……长老没给你取名么?”
“没有啊。”
南宫绝皱眉:“十一郎、猫猫甚么的只算是小名儿,你该改个正经名儿了。”
猫猫拍手喜笑:“好啊!”
南宫绝沉吟:“你哥的名儿改得不错,临风,挺帅气的……”
“猫猫也要个帅气的名儿!”猫猫撒娇道。
南宫绝笑道:“好!好!外公替你找个好名字……就跟你哥用“风”字好了……湘风……秋风……迅风……嗯……不如就叫翘风罢!左翘风!你喜不喜欢?”
“左翘风?左翘风……”猫猫念了两遍,兴奋地向各人高声宣布:“翘风!猫猫的名字是翘风!”
倪谦伴在南宫绝的轮车旁边,一面说笑一面穿过垂柳掩映的曲径,转入繁花盛放的园子里,正在园中过招的左氏兄弟先后得悉外祖父和倪谦到来,各自叫了句:“外公爷爷!倪大人!”“爹!”二人手拉手的双双走到二人跟前,这段日子里,他兄弟俩朝夕相处,感情越来越好,分也不不开来。
“风儿走得很好了啊。”南宫绝见左临风的脚步虽然虚浮乏力,但轻快潇洒一如从前,心里自然欢喜。
“二哥儿,绝才子说你大好了,果然精神不错了呢!”倪谦笑道。
左临风向倪谦点头微笑,没再说话,只是走过去拉拉倪谦的手表示挂念,为免武林再有动荡,左临风伤重的消息对外瞒得极紧,除倪谦外,再没其他人得知实际状况。
倪谦对他爱如亲弟,近日只要公务有暇,便会前来探望,左临风的说话能力远没他的腿康复得快,除一些单字单词,稍微复杂的话也说不出来,往往需要较长时间的思考才能慢慢表达自己的意思,倪谦知道他的脑子受到极大的冲击,不是一时三刻能够回复过来,当下也不着急,耐心的教他发音说话。
经过两个月的治疗,左临风脸上的伤痕平复了不少,但仍是瘀瘀黑黑的,手脚却是皮光肉洁,加上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倪谦瞧着怎么也觉得怪模怪样,心里不免暗暗可惜。
“你们在园子里跟貂儿们玩么?”南宫绝只要看到一双孙儿,便乐得人也年轻了几岁似的。
“不,哥教我功夫呢!哥真厉害,明明没了功力,我还是挡不住他的竹棒儿!”左翘风兴奋得碧眼也在闪闪发光,他盼望跟哥哥一起玩耍学武,也不知盼了多少个年头。
南宫绝明白左临风的心意,猫猫没能在啸天宫学得上乘武功,他亦失去保护弟弟的能力,所以不顾伤未尽愈,已急着将自己所学教给弟弟。
“翘儿要用心跟哥哥学,不许撒娇贪懒啊!”南宫绝才说了一句,左翘风已经拉着外祖父的袖子撒娇:“我那有贪懒啊!外公爷爷教的,我都有每天练习的啊!”
南宫絶捏了左翘风的脸颊一把,笑道:“没有就没有,别尽拉着外公撒娇。你兄弟俩这样就很好,不过,你这小顽皮要记着,你哥接连受到重伤,身体已大不如前,玩也好,练武也好,总之不能让你哥太累了。”南宫绝闲扯了几句,唤左临风坐到他身畔来,好给他捡查嵌在他眼眶中的水明珠。
这两颗珠子当然不能令左临风复明,不过是令他外观上好看一些而已,再者,这水明珠冰凉润泽,可以令他空了的眼眶眼皮清凉舒适,减少干涩麻痒等不适感觉。
“瞎小子!你看我带谁来了?哦?倪大人你也来了?今天真是好热闹啊!”手里捧着满满一大盒各色糕饼点心的立秋,从月洞门中跑进来大叫大嚷,他身后跟着的却是凤逍遥和寂月。
“月圣子不是送了凤主回天池便返回漠北的吗?怎么千里迢迢的又跑回来了?还有逍遥你,你不是一个月前已动身到天池去的?就算你两个碰巧半路遇上了,也不该跑到这儿吧?”南宫绝有些奇怪。
寂月望着凤逍遥挤着眼一笑,凤逍遥竟然破天荒的面红起来。
“凤小子怎么啦?”一看到凤逍遥的古怪神气,南宫绝嘴角开始露出笑容。
“凤主刚回天池没两天便醒了啦,端木老夫人本来只叫戈勒昂到中原来,不过小月牙抢了他这份差事。因为呢……这次的差事是来报喜讯,老夫人想请前辈和瞎子大哥你们到天池去喝喜酒!”寂月笑得坏相之至。
如果说寂月到来是要南宫绝到漠北践约,那是一点也不奇怪,可是喜酒这回事嘛……
“原来你这小子跟凤主……嗯,你这小子那点配得上人家凤凰似的小姐啊?”南宫绝瞄着凤逍遥嘿嘿的笑了。
“恭喜凤少侠娶得如花美眷!”倪谦闻言立即上前道喜。
凤逍遥罕有地局促不安:“倪大人……这个……我还不知该怎办才对……义父跟庄主交情深厚,等如是逍遥的义父一样,可算是我唯一的长辈……”
“行了!难得有媳妇茶喝,就算要到天涯海角我也喝定了的!我到天池替你们主婚去!”南宫绝领头鼓掌起哄。
立秋跟着揎拳掳袖的怪叫:“好极了!猫猫!瞎小子!我们一起闹新房去!”
“新房是怎么个闹法!”寂月和左翘风两个大孩子,一听到有玩闹的便雀跃不已。
立秋努力地把满盒的糕点一块接一块的往左临风嘴里塞个不停,一面回答正在兴高彩烈的二人:“这个花样可多了……”立秋说到这里,含着满嘴芸豆糕的左临风笑嘻嘻的接下去道:“顶……夜……壶!”
众人呆了一下,跟着爆起轰天笑声,凤逍遥标前揪着左临风的衣襟大吼:“小青!你的脑袋就只是用来坑我的吗!”
尾声.流风馀韵(1)
到达天池后数天,凤逍遥和凤主在凤御族的村庄里正式拜堂成亲。
凤御族的婚俗比中原的繁文缛节简单得多,加上凤逍遥是四方飘泊的江湖人,采礼方面一切从简,只在天池畔设下祭坛,由族主引领着一双新人拜天地以及天池女神,再拜主婚的双方长辈——端木老夫人和南宫绝便告礼成。
例行仪式一完,整个凤族村寨立即哄闹起来,族人纷纷弹起马头琴和曲颈琵琶,也有人吹笙打鼓,在热闹喜气的乐声中,凤族的青年男女们争相拥到一双新人前撒花祝福,妇女们捧出各种果品糕饼,烤羊野味,让在场所有人随意吃喝,立秋和左临风当然不会客气,即时开动。
左临风的脸已在南宫绝和端木老夫人合力治疗下痊愈,重生的皮肤细嫩得几乎吹弹可破,白发早已尽数脱落,换上一头仅可拂肩的短短黑发,看起来像个垂髫童子似的,俊俏里透着几分稚气,逗得端木老夫人十分怜爱,把他兄弟俩留在身边,命人把各色于阗风味的美食捧到二人身前,两兄弟便似比赛一样,你一块烤羊,我一只烤鸡,馅饼鲜果来者不拒,而且越吃越有劲。
“哎,真看不出两位少爷秀秀气气的,居然这么能吃!四个壮汉也比他们不上!”刚捧来一盘热腾腾的羊肉抓饭的妇女笑道。
立秋含含糊糊的插口道:“尤其大的这个,肚子像穿了底的水桶,怎也装不满!”
端木老夫人笑道:“男孩儿能吃有甚么不好?何况风儿也太瘦了,多吃些长胖点儿才好……再端两盘油旋饼儿和葱花饢来给他们尝尝吧!”
二人伴在端木老夫人身边吃了个落花流水,三头貂儿也在一旁饱得翻起肚皮不愿再动。另一边凤逍遥这双新人可没有安坐大吃的福气,被一众年轻男女簇拥到湖畔的草地上,在乐声中绕着二人转圈起舞。
身穿红纱彩绣裙,面罩红纱的凤主随着乐声盈盈的跳起舞来,出乎意料的妙曼舞姿,叫围观的众人无不眼前一亮,只苦了对舞技一窍不通的凤逍遥,跳是不懂,退回去又怕丢人,总算他脑子转得快,左一招“碧霄鸾舞”,右一招“凤翔九天”,在剑招身法中加些花招,伴在凤主身边穿梭不定,仗着身法灵妙,看去倒也潇洒奇幻,跟凤主一刚一柔,居然被他混蒙过去,还赢得众人一片采声欢呼!
南宫绝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向铁衣笑道:“这小子又在混水摸鱼了!他这是卖把式,那里是跳舞啊!”
铁衣笑说:“小凤是卖把式还是跳舞都不要紧,只要大家看得高兴就行。”
“对!只要大伙高兴就行!小铁,拿琴来!”南宫绝雅兴大发,接过铁衣递来的特制九弦琴,即场奏起一曲“春风花雨”调来。
比一般瑶琴清亮多变的绝妙琴音才一奏起,便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清透得水晶一般的琴声虽然快得叫人听也来不及听,但跌宕细腻分明,繁密中不失轻柔袅娜,彷佛缤纷花雨从天上洒下,清寒的山风也变得暖意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