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一脸失望的吮着烫红了的手指,立秋瞥见猫猫头上竟然仍套着半截陶罐,好笑之馀,也觉正好合用,于是伸手将陶罐取下,就着热水烫干净,舀了半罐热水递给猫猫,猫猫立时喜笑颜开,捧着水吹了几下,伸舌头试过不太烫了,便开开心心的喝起水来,全不管形势有多危险。
就在二人避到一旁略事喘息,洞中蛇貂大战却正打了个如火如荼,两伙天敌斗了个天翻地覆,雪貂每到冬日,必到此处捕猎过冬的毒蛇为食,毒蛇为了自保,每逢雪貂来袭,便结阵跟貂群对抗,之前蛇群袭击立秋二人,正是把他们当成来袭的雪貂而已,不料钉子碰在上头,雪貂未到,已被二人杀得死伤无数。
“雪鼠儿咬得好!快咬它!快!”猫猫刚才被蛇群纠缠得讨厌之极,这时竟然替貂群打起气来,立秋瞧着蛇貂大战虽然也觉得有趣,但还是保着小命跑路来得要紧,正察看该如何逃命时,一个尖细而嘹亮的鸣叫响起,不少毒蛇一听到鸣声,竟然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好可爱唷!”猫猫指着一只也不知是貂是狐的小生物笑嚷,立秋循他手指处望去,只见一头通体雪白,四肢下颚和尾尖的毛却黑得发亮的奇怪东西,样子跟雪貂差不多,体型却大上一倍有馀,像头小狐狸的,四肢长而粗壮,长毛紧贴修长的身体,一双蓝眼睛骨碌碌地十分神气,型貌远比貂狐之类神骏剽悍得多。只见那怪东西发出嘘嘘的叫声,像在指挥雪貂进攻似的,然后一下跃起,闪电般几个起落,轻易将蛇群中最大的几条毒蛇一一咬死,然后才施施然的抓出蛇胆吞吃,简直视群蛇如无物。
“好家伙!有了这东西,多少毒蛇也不怕了,一会我们跟着这些小家伙们,它们一定有进出的道路。”立秋对猫猫道。
猫猫望着那头怪貂两眼发光,满心中想抱着它逗它玩儿,那管立秋在说甚么!二人可不知这怪貂可是雪岭中的异兽,名叫铁貂,行动迅疾如电,爪牙锋锐兼且力气奇大,天性极是好战善斗,虎豹见了它也不敢招惹,平时嗜吃蛇胆,乃是毒蛇的克星,原本不是居于青冥峰,只是为了追逐饵食,近两三年才在青冥峰附近猎食出没,这个地底蛇窟对铁貂来说,是再理想不过的食物储存库,每隔上十天半月便率众貂前来大快朵颐。
立秋见危机稍为缓解,索性一面喝水,一面“隔水观貂斗”起来,只恨少了一包花生剥剥,未免有些儿美中不足。
那铁貂一口气咬毙十馀条大蛇,然后才逐一抓裂蛇尸,痛快地大吃蛇胆,蓦地里铁貂忽然停下进食,蓝电似的小眼睛抬起,满是敌意地紧盯立秋这边,全身白毛倒竖,怒鸣作势起来。
“雪鼠乖乖别怕……”猫猫才说了半句,浓烈的腥风刮起,不知有甚么东西从二人身后的石荀林中疾窜而出,猫猫本能反应极快,一下弹开三丈,立秋才刚转身,一个比他的脑袋还大的蛇头,张开血盆也似的巨口向他一口咬下!
“草蜢哥哥!”猫猫回身扑救已来不及!洞中倏地变得一片漆黑!黑暗中,猫猫只见一条有树干粗细,也不知有多长的巨蛇在地上翻腾,却看不见立秋所在!
“哥哥!”猫猫急得要哭,挺着鬼火便往巨蛇身上便斩,不料另一条巨蛇从暗里扑出,越过温泉冲向猫猫,猫猫闪避虽速,肩膀仍被扫中,鬼火失手掉到地上!
“猫猫!老子还没死掉,可是甚么也看不见啦!快舞起鬼火,我才知你在那里!”立秋的声音跟猫猫相距不过一丈,原来之前立秋见巨蛇咬来,情急下顺手将火把一下塞进到巨蛇口中,巨蛇被烫得剧痛难当,大头偏了一下,立秋慌忙连爬带滚的溜开,巨蛇翻乱撞,以致猫猫一时看不到爬到地上的立秋,立秋只怕被它缠住,要逃又不知该逃到那里,只好一面狼狈闪避一面向猫猫求救。
“鬼火掉了!”自身难保的猫猫叫道。
“天!”
幸好二人命不该绝,那铁貂一跃而前,加入战团,干脆利落地一爪将立秋身前巨蛇的右眼一爪抓瞎!
“抓得好!”猫猫百忙中居然不忘给铁貂喝采。
“捡回鬼火再说啦!”目不辨物的立秋急得惨叫。
那铁貂越更卖弄起精神来,是不是见有人给它打气那可不得而知,一爪得手后,弹起来往巨蛇左眼抓去!可是这一次可没那么便宜,接连受到重创的巨蛇一口毒雾喷向半空中的铁貂!
眼看铁貂势必被喷个正着,谁知它突然四肢一撑,前后肢之间的一片皮膜张开,竟在千钧一发之际,风筝一样滑翔着飞了开去!毒雾喷到最接近的两头雪貂和数条毒蛇上,貂和蛇立时抽搐起来,随即丧命!
铁貂刚逃过一劫,另一尾巨蛇横里一口噬到!铁貂再灵活,在半空中也是避无可避,猫猫心爱铁貂,更不知危险,急起来猛运淬玉功,扯着蛇尾使劲狂拉,扯得前窜的毒蛇绷个毕直,猫猫暴喝一声,抡起足有八九丈长的巨蛇一下往石笋上摔去!
“砰!”巨蛇撞断了两条石钟乳,大小岩石纷纷坍下!猫猫这一下用劲太过,自己也被撞得往后挫跌,一口真气接不上来,全身乏力,连站也站不起身。
“危险啊!”点点蓝光闪耀中,立秋冲前将猫猫扑倒,二人跟那条被抓瞎了右眼的巨蛇擦身而过!
原来无巧不成话,当猫猫人貂蛇三方混战之际,鬼火鬼使神差的被巨蛇拨到立秋面前,立秋如获至宝,忙不迭的一把攫住鬼火,此刀锋利尚在其次,最重要是刀上的“鬼火”可以让立秋多少看得见周遭情况,在鬼火发出的萤光下,立秋正好看见那条瞎了眼的巨蛇正要向猫猫扑击!
二人打了几个滚,几乎滚到热烫的泉水里!后面已无退路,那瞎蛇又再迫近!立秋想冒险用刀斩蛇,握刀的手偏被猫猫压着,手忙脚乱间摸到怀中一包东西,不顾三七二十一兜头往巨蛇丢去!
只见一蓬白色粉末撒到蛇头上,出乎二人意料地,被粉末撒中的巨蛇竟然痛得昂起半身,二人慌忙逃了开去!
五十六.地下迷窟(3)
立秋这才想起,那包原是他在厨房偷来,本是用来烤野味打牙祭的盐末!那蛇瞎眼的伤口上被盐末撒中,立时抽痛起来。那蛇昂起半身,口中狂喷毒雾,二人退到石荀后不敢走近,那铁貂却神出鬼没地跃到巨蛇背上,将另一只蛇眼抓瞎,它这次学了乖,得手后仗着身小灵便,爪牙并施的死抓着巨蛇的七寸所在,虽然那蛇鳞坚皮厚,铁貂爪牙虽然利害,亦只能抓伤它表面的皮肉而已,可是巨蛇也甩它不脱,咬它不到,两者相持不下,刚回过气的猫猫拿起立秋手中鬼火,学铁貂那样跃上蛇背,一刀直插到巨蛇七寸,顺势往后一拖,鬼火锋利无匹,蛇背立被剖开,鲜血喷泉般涌出!
猫猫在蛇背上拖出一道两丈长的伤口后,一人一貂同被重伤发狂的巨蛇用力甩飞,猫猫见铁貂快被蛇尾击中,忙一手捞着铁貂,足尖往挥来的蛇尾一踢,借力反窜到立秋身边。
“啊!”才落地的猫猫被铁貂咬了一口,手一松,铁貂“嗖”的跃出猫猫怀抱,蓝晃晃的眼晴望望猫猫,毛茸茸的尾巴示威似的摆了两摆,掉头又向巨蛇跑去!
“坏东西你咬人!”猫猫鼓着腮帮子生气,心里却怕铁貂被巨蛇所伤,不过,这一次巨蛇再伤它不了,因负伤的巨蛇狂乱中,竟窜到温泉里去!平时它恃着厚厚的鳞甲护身,穿过阔才一丈的泉流自然无碍,但此时一入水中,热水灌入伤口,本已重伤的巨蛇登时被烫得半死不活。
铁貂跑到活动渐慢,快要死去的巨蛇前,在它肚腹处又撕又抓,还没喘过半口气的二人,知这小家伙又在找蛇胆吃了,也去懒管它的闲帐,这时立秋才惊觉洞内倒坍的声音很奇怪地不止没有停下,反而有加剧的趋势!没被雪貂咬死的蛇群突然散开,四下逃窜!
二人忙退到水边沿处,他们并不知道此洞早被群蛇钻通,刚才另一条巨蛇撞断石柱后,引起洞窟坍方的效应,加仍未丧命的巨蛇在砾石中挣命,挥动尾巴乱击乱卷,更令洞窟下坍加剧,立秋见势头不对,一拉猫猫,那铁貂已将小圆球似的蛇胆衔出,朝二人再摆摆尾巴,这才率领众貂,转身一跳一跳的跃到一条通道中。
“白鼠儿叫我们跟它走哩!”猫猫不知甚么叫“貂”,只管叫它们“白鼠儿”,立秋逃命要紧,也没空加以纠正。
此时洞中乱石四处掉下,除了貂群所在处,到处都是乱窜的毒蛇,二人别无选择,只得跟着貂群而去。
凤逍遥离京之后,按着丐帮和六扇门提供的情报,纵马向北面的燕襄郡驰去,搜索雪孤帆及其同党的纵迹,眼看夜幕低垂,凤逍遥不禁回望帝都,心中暗暗祝祷:“风少你这个混帐小子,千万不要栽在那老魔头手里啊!”
凤逍遥见天没下雪,也懒得找客店村落,随便找个避风处系了马,生个火吃些乾粮,然后跳到一株大树上练起功来,经过玉种改造后,他的真气壮大至从前不敢想像的境界,有若江河般滔滔不绝,生生不息,凤逍遥心中暗喜,因他已有十足的把握和决心,定可将雪孤帆毙于剑下!
趁着四外无人,凤逍遥乐得清静,专心练功直到天色泛白,才再次起行,途中留神探听,仍没有甚么确切消息,午膳时到了五陵集,六扇门那边传来左临风跟贺兰独笑激战半天,打成平手,双方握手言和的消息。
虽然不是雪孤帆的行踪,但也是个天大的喜讯,凤逍遥一听,登时高兴得拍枱大笑:“好小子果然命硬!掌柜的!给我拿十斤好酒!这里的所有人的酒菜全算在我帐上!”
酒足饭饱后,凤逍遥醉醺醺地扬长出店,摸摸扁瘪的钱包,才记起出京时并没准备银両,这一下豪爽过后,只剩下几両散碎银子,他向来不把钱财之事放在心上,索性将剩下的银両全部散了给街上的乞丐贫儿。
“痛快!”凤逍遥牵马前行,才走了一条街,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叫化儿急步追上前来,怯怯的叫了一声:“公子爷!”
“什么事?小兄弟没拿到银子么?”凤逍遥摸摸身上,想找找还有没有剩的银子铜钱,那小叫化摇头道:“小的不是要银子,刚才公子爷那块银子,够家里过上十天半月的啦,小的之前听到一同讨饭的哥们说,公子今天一直到处探听集上的生面人,公子也是那官爷么?”
“我不是官差,不过也是抓坏人的。”凤逍遥听出小叫化似乎有甚么话要说。
果然那小叫化接着道:“昨天盐商林大户家里来了两辆运盐的大车,本来盐商运盐没啥稀奇,可是运盐的车子居然不是驶去货仓,而是从后门直入林家大宅里,谁也看不见车子里有甚么,车夫也不是集上的人,面生得很,举动跟运货的车夫很不同,凶巴巴的,小的碰巧经过,多望了两眼也挨了守门的家丁两巴,叫小的滚旦,这个……不知公子爷管不管用……”
“管用得很!”凤逍遥正没个头绪,一查也是无妨,就算只是盐商走私货,他也可以顺手发财,找些银両路上花用。当下问清楚林家大宅所在后,看见那小叫化才不过十岁上下,跟别的小丐一样衣衫破烂、骨瘦如柴,脏得不成模样的脸上还拖着两行鼻涕,可是眼神精灵,说话伶俐,看来是个聪明灵透的孩子。
凤逍遥想了一下,脱下紫貂背心,披到小叫化身上,小叫化做梦也没想过有这种好事,吓得大叫:“公子爷!这衣服太好了!不行的!小的受不起!”
“你想不想有出息?”凤逍遥笑道。
“当然想!可是……”
“想的便穿着这衣服,找刚才那两个官爷,叫他们带你到南宫世家学本事去,你说是我凤逍遥说的,他们便不会为难你,如果你没这个胆子,拿这个卖了回家过日子,别再讨饭了!”
“小……小的也可以学本事吗?”小叫化满是希冀的小脸上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不可以?现在帝都里最了不起的剑手,从前也当过叫化子呢!”凤逍遥一笑上马,疾驰而去,剩下小叫化做梦似的站在街头,想了又想,终于迈步往衙门找那二个六扇门的官差去。
五十七.故人之约(1)
大战之后,左临风在烈缺等人陪伴下返回倪谦守候的地方,看到左临风完好无缺的归来,倪谦有多么欢喜激动那也不消多说,可是灾难的是,闻风赶来的武林人士得悉战果后,那种惊人的哄动……
不是有三庄子弟和丐帮帮众挡驾,左临风几乎被狂热的人们“淹没”,其后更要沈戎派禁军开路进城,为免被宫内的骄女们滋扰纠缠,墨香小筑是不能回去的了,沈戎只好送左临风返回进京时所住的客馆里,还要派禁军守在馆外,以免闲杂人等闯入。
借着静修休息为名,打发了所有人后,被吵得头也昏了的左临风道:“铁叔,爹住在那间厢房?我去给爹报个平安。”
“少爷,不用去了,老爷不在客馆……”铁衣还未说完,左临风奇道:“爹不在?”南宫绝没去观战,左临风可以理解,南宫绝是不想增添他心内的压力,可是此刻居然不在客馆等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老爷说他约了一个故人喝酒,赴了约便回,可见老爷对少爷信心十足,才会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约人喝酒。”铁衣笑道。
“故人?”
“老铁也不大清楚老爷约的是谁,不过有寒锋大哥陪着他,不会出岔子的。”
话虽如此,左临风仍是有些不大放心,只好改口问:“寒锋叔听说退隐已久,怎么也到了帝都来?”
铁衣一提到寒锋便是一脸高兴:“咱们都是三绝庄的人啊!我那好大哥,一听到三绝庄出了事,那里还能呆得住?十万火急的从他的窝里兼程赶回庄去,只比老铁晚了三四天,多得他在,才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调动这么大批的兵器和人手,他不放心老爷,便跟着到帝都来,只是他怕麻烦,没在人前露脸,少爷又一直住在宫中,所以大哥还没机会来拜见少爷。”
“说甚么拜见不拜见那么见外?这些年来,多亏你们在爹身边……”有这样一班忠诚可靠部下跟兄弟,左临风由衷地为南宫绝感到欣喜。
“好少爷……”铁拍拍左临风的手,黑瘦的脸上全是喜慰的神色,道:“老铁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少爷神态气质跟公子爷真的好生相似,谁知少爷原来真的是咱家的孙少爷,别说是公子爷,我们一班老兄弟也是喜出望外,少爷如此英雄了得,锋大哥看到你时也不知有多欢喜呢!少爷且放心歇歇,公子爷回来时,老铁马上通知你……”铁衣惯以“公子爷”称呼南宫绝,后来为免与左临风混淆,才改口叫“老爷”,但心情兴奋下,又叫回从前的称呼。
铁衣那长着厚厚老茧的手,粗糙但却透出令人安稳的暖意,从一开始,他对左临风已十分喜爱,证实左临风是南宫绝的孙子后,铁衣的狂喜绝不在他的主子之下,对这少主百般关爱,伺候唯恐不够周全妥贴。
原来回到亲人的身边,感觉是如此地好呵……左临风绷紧的精神,在铁衣的“家常话”中,不觉放松下来,未来的路虽然充满变数危机,但在这一刻,他完全可以放心地休歇,在这个老练的忠仆陪伴伺候下,卸下“战衣”,没任何顾虑地歇息。
“老粽子,你来了?”坐在小酒馆里的南宫绝道。
“盗墓小贼,想不到你的贼腿被人打跛了,耳朵还是跟以前一样灵。”随着桀傲的笑声响处,贺兰独笑已坐到南宫绝对面的空椅子上,原来南宫绝约“故人”竟是贺兰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