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小子啊,你以前怎不画张啸天宫的地图给老子?等老子带着你弟弟卷包跑路啊!”在立秋不切实际的埋怨声中,心里又再次叼念着他的瞎小子来。
“如果瞎小子知道我被他们捉了来,他还会不会赶来救我?”
“唉!怎会有这个可能?他已经选择了皇帝……对啊,我这个只会耕田种菜的穷小子,又怎能跟皇帝相比?呸!皇帝又怎样了?老子别的没有,对他的心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是帝都里出了乱子,瞎小子会不会有事?平白无端的被关在这见鬼的地方,外面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他现在不知怎样了?照道理说他那么厉害,打不过也逃得了,可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呸!呸!没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瞎小子那么疼猫猫,他一定会设法来这里救他的,到时我们便可以逃出这鬼地方,可是见了他时,我该怎办?唉!紫眼妖怪的邪术……”
“在这里陪着猫猫也挺不错,猫猫又乖又听话,一点也不像他那坏旦老哥,脾气差劲人又任性,小心眼子一大堆,骗起人来眼也不眨半下……操!他眨那瞎眼干啥!抛媚眼也跟死鱼一样……唉……老是让人担心的家伙啊,你在梦里给老子报个讯好么?”
尽管他手里抱着猫猫,心思却尽在左临风身上打转,直到一阵烧焦了的肉味传进鼻子里……
“啊哟!我的早饭啊!”
五十四.叫阵(1)
左临风不即不离的跟在寂月身后十馀丈外,寂月增速,他也不会跟上前去,任由寂月抛离,但只要寂月减慢,左临风很快又跟了上来,总之不管寂月速度如何,他就只维持着同一速率,以一种非常悠闲的节奏,就似随风滑行似的徐徐飞掠。
寂月知他学了自己的乖,用灵气锁定自己,不愁会跟丢了人,才这么故意慢走,好等身后众人可以追得上,只是有另一点寂月并未看出,左临风故意慢走,是好等自己有时间静下来,消化立秋的事。
就像双面的利刃,立秋生死未卜,固然可以令他焦灼难安,但同样地可以成为他决战的动力,分别在于他如何克服内心的负面情绪,左临风很清楚自己的毛病,情绪不稳是他的致命伤,尤其很易受到负面情绪影响,时常会把事情朝坏的方面去想……
如何能以最佳的状态迎战贺兰独笑?不但招数功力,连精神状态也不能有丝毫破绽……他不能心乱,但心绪却无由地撩乱……
山风呼啸着掠过他的耳际,宛如当日悲歌……曾经如斯失落……
但当日在悲歌中落泪并不是他,
他的心已死,泪已尽。
然而某个人却代他洒下流不出的热泪……
就是从这一滴泪开始,左临风心里有了这个人的存在……
一个傻里傻气,平平无奇的乡下小子……
从无视、逃避、挣扎,到接受,相依……没有惊涛骸浪的激情,没有不顾一切的狂热情火,只有点点滴滴的寻常琐事,小小的甜美,种种的傻话,暖暖的牵系心头……左临风蓦地发现,对云雩的苦恋虽未完全褪色,但他已明确地认清,在未来的年月里,他只想跟立秋一同风中挽手同歌……
就像卸下某种无形的锁扣,左临风感到无比的轻松,忘记了前面的大敌,也忘记了种种忧虑……
清入云霄的歌声在风中响起,没有曲词的清歌从左临风唇间轻轻吐出,随着夜风悠然摇曳,烈缺等人听到歌声都是一呆,暗想这当口他怎么还有唱歌的闲情?但随即又想,他大概怕天晚了众人跟不上,所以用歌声引导众人前行。
左临风当然不知众人的误会,他只是为立秋而歌,纵使他人不在这里,他也想为他唱出心曲,没有其他原因,就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在旁人耳中,只觉歌声悠缓曼长,清悦如风过林梢,天韵自成,然而歌声中蕴藏着至纯至美的灵气,令听的人无不精神振奋,连心窝也暖烘烘地说不出的舒服,不约而同也起勾起心中最美好回忆。但最出奇的,是寂月的感受,竟然比其他人强烈百倍!皆因寂月的灵神跟左临风连系未断,而他所修的“水月镜花”刀诀,心灵必须保持如水如镜的状态,令对手的动向无所遁形,达到制敌机先的效果,正因如此,左临风的歌纵然没有词和字,曲中的情意思念,却一丝不漏地全数反映到寂月心坎深处。
寂月银月般的的眼睛在歌声中变得迷蒙,身法骤然转慢,面纱下的一张脸也微微泛起红晕,尚未懂人世情爱的他,蓦地被歌声触动心湖中某悸动,一种莫名的憧憬和渴望,蓦地占据了他整个思绪,尽管他连在憧憬些甚么也不知道,那种憧憬恰似仍未揭开的宝箱那样吸引……
一股雄浑嘹亮的啸声长风一样铺天而至,声音彷佛远在天际,但却似千军万马迎面冲杀而来,冲得人人心旌摇摇,使似天地变色,叫人不自觉的生起无量惊悚震撼。
铁衣暗叫不好,没想到这二人的对战竟来得知此突然,如果南宫绝在此,定可以绝世琴音克制贺兰独笑夺人心魄的啸声,但此刻只能靠左临风孤身应付。
不料左临风的流风般的清歌竟未被啸声压下!轻快悠扬的调子丝毫不受影响似的,跳脱地在响彻天际有若群魔呼号的啸声中跳宕回翔,便似重演当日在较技场中,左临风和立秋挽手对敌的一幕!
左临风心中所想的也正正如此,那天魔似的啸声越是惨烈,他的歌声越是清灵愉悦。他二人隔空相斗,却苦了旁边的数人,在歌啸交攻之下,“咕咚”“咕咚”两声,功力最浅的连山和南宫一鸣先后不支倒地!
“好厉害的歌声,好高明的心计!这一阵算本君输了!”一条墨影没半点朕兆地平地出现,一把抄住神情迷乱,摇摇欲坠的寂月,此人自然是贺兰独笑了。
“数十年来从来没人敢向本君叫阵,青帝的胆子当真不少!”贺兰独笑的语气竟是欣赏多于不快,似乎左临风做了一件令他惊喜的有趣事儿。
左临风暗呼“侥幸”,他刚才只是信口而歌,想不到竟然误打误撞下,被贺兰独笑当成他在故意叫阵立威。
“你别得意,不是小月牙这孽障,本座也不会吃这个亏。”贺兰独笑喂了颗丹药到寂月口中,推拿了几下,将他安置在一旁,命他自行静修。
“月圣子他出了事么?”左临风看不到寂月的状况,心里有些奇怪,以寂月的功力,不该有甚么问题才对。
“他没事,有事的是你而已!你挑动了小月牙的情心,恐怕他日邪月缠你个没完没了。”贺兰独笑的语气十足闲谈一样没紧没要。
“甚么!”左临风连话也没跟寂月说过几句,怎说得上“情挑”这回事来!
贺兰独笑看着他们连左临风在内,全都活像吞了个滚烫鸡蛋似的样子,妖气的紫眼内尽是幸灾乐祸:“青帝在短短数日内将玉种凤火合而为一,进步神速,确是可喜可贺,可是如此一来,你对小月牙的吸引力也加倍地强了……”
左临风脑内灵光一闪,脱口道:“想要凤血的不是魔圣而是月圣子!”
贺兰独笑魔气的紫瞳深深的望着他道:“青帝发觉你和小月牙特别投缘了罢?你的凤血灵气跟他的月魄寒精互相吸引,要是你得了他的童子之身,对你对他都有极大的好处……”
左临风眉间怒气闪现,寒声道:“左某虽是行止不端,但仍不屑做此采补邪道的勾当,月圣子天真爽直,左某对他绝无半分歪念,魔圣乃是一代宗师,望你自重身份,别再提此等侮辱本宫和令徒之事!”
烈缺赞同道:“公子说得好!”
五十四.叫阵(2)
贺兰独笑并未因烈缺和左临的冲撞动气,眉梢也不掀一下的道:“不是因为你可以克制邪月,本君才舍不得将小月牙白白送你,青帝既是无心,本座亦不会强人所难……”
“邪月是甚么?”左临风听到贺兰独笑两度提及“邪月”,感到有些蹻蹊。
贺兰独笑背负双手,仰望天上明月道:“邪月也就是小月牙,就像月有圆缺一样,修炼寂月刀法的人都有“另一个他”,只是小月牙率性天真,心思未受人世情仇汚染,邪月一面迟迟尚未显露,青帝不该在你与他心灵联系尚未解除时,以至情之音激起他的情思欲念,只怕你已将邪月唤醒……”
“那又如何,不见得他能够杀得了左某。”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横竖也是满身麻烦,左临风也不在乎再添多一个寂月。
贺兰独笑一副等看好戏的样子,向烈缺等人一指:“不是杀你,是杀掉你身边的所有人,邪月会在每月月圆前后三天出现,那时的小月牙会变成一个凶残嗜血,六亲不认的人,到时他只会按着本能,追逐身怀凤血又是挑起他情心的你,要是一天得不到你,谁也不知他会干些甚么出来。”
左临风和铁衣等暗暗发愁,要是事情演变到贺兰独笑所说的那样,今天就算得胜,也是后患无穷。
贺兰独笑若无其事地道:“你们也不用发愁,小月牙天赋异秉,大约再过十年左右,就可以练到双月合一的境界,那时大抵不会再出乱子。”
“十年?!你不可以每月关他三天的么?”烈缺叫道。
贺兰独笑还未说话,左临风已淡淡道:“魔圣既说在下的凤血有克制之力,既使邪月要对在下不利,也没甚么可怕罢!”
“青帝知道克制的窍门吗?”贺兰独笑邪肆的笑声响彻远近,满地积雪也被他震得翻滚起来,在他的长笑声中,道:“因为小月牙的缘故,本君今日更不能放过你!看在刚才青帝叫阵露的那一手,本君让你一步,你在线香烧完前不败的话,本君就放过你,否则你准备当金丹的药引,送给小月牙当补品去!”
“倘若在下幸保不败,就请魔圣将克制邪月的窍门说出!”左临风应声道。
“你倒是会做生意得很,好……就此一言为定!”贺兰独笑拍了一下手,那个面有刀疤的黑衣男子破魅从林中跃出,身法迅快诡异,他先在贺兰独笑身前一拜,随即退开,取出一根长才四寸的极细线香拿在手中,贺兰独笑随手一点,“嗤”的一声轻响,三丈外的线香竟然就这么被燃点起来!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震撼,香一点起,左临风竹棒斜斜上指,便似拱手为礼,正是一招南宫剑起手式“朝斗势”,向贺兰独笑挑去!
此招乃是晚辈跟前辈切磋用的礼敬招式,亦有左临风不屑占这先手之利的意思,贺兰独笑一看便自明白,点头道:“青帝不必多礼。”随即抱拳还礼,一堵气墙随着他的动作,“蓬”的一下直轰左临风!
以气墙直击竹棒,不但不是甚么高明招数,更很有几分轻视的味道,以左临风的修为,当然不会被这区区的激将法激怒,正奇怪贺兰独笑为何要卖弄这种小手段时,棒尖当先跟气墙短兵相接,怪事发生了,那样威势惊人的气劲壁垒,竟是虚飘飘,空荡荡,没半点着力的地方,便似将竹棒刺入水中一样!
“虚招?”这个念头在左临风脑中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在这一刺之下,四周竟然静得一丝声息也完全消失,几乎连气流也完全静止,与玉种融合的凤火已自有所警觉,灵神知感瞬间提升,不待危机迫近,人在飞身而起的同时,竹棒随心而动,向上斜刺的竹棒斗然软鞭般翻起,似刚似柔的棒劲在虚空中急速划出一个十字,一下“丝丝”的微响,像有甚么被撕裂似的,寂静的气流恢复流动,四周的声音也回复正常,贺兰独笑的一掌,距离跃到半空中的左临风不过一丈!
贺兰独笑对气劲的运用已到达幻术的地步,利用特异的气墙隔绝左临风的听觉知感,真正的杀手却藏在气墙之后,若非左临风凤火与玉种合一,灵觉倍增,否则这一下他已逃不了!
不过贺兰独笑的威胁仍未解除,指掌微动间,五道气劲蛛网分从五个方向,巨网一样张开,朝左临风身后急噬!
左临风的竹棒随着身后的劲风“飘舞”起来,翠影起落间,卷起一种奇异张力,竟然反借助空气中的风势气流,将袭来的劲气网引导分解开去,轻巧地脱出贺兰独笑罗网之外!
“不错,但还是不够。”贺兰独笑好像完全不着急似的,悠闲地赞了一句,左临风在他说话之际,一个翻身,抖手将竹鞘射出,细窄的剑刃涌起一团雪芒,急颤的窄剑将气流荡开,藉此增加速度,连人带剑的化成一道青芒,往贺兰独笑一发九剑!一剑比一剑凶狠,重叠的剑气一波波的增强,那一往无前的强气势,完全是不顾自身的拚命战法!
“狡猾!”贺兰独笑笑骂,因为他知道左临风并不是真的要拚个两败俱伤,而是看准贺兰独笑既要用他的血为链丹药引,便不能将他当场杀却,乘贺兰独笑心有顾忌,故意用以命搏命的战法争取主动!
看着左临风电闪迫近的剑锋,剑上高度凝链的异种真气,飞退中的贺兰独笑首次收起眼内轻慢的笑意,邪骜的面容刹那变得无比冷酷,伸手在腰间一削,削下半截衣带,真气到处,柔软的衣带竟化成一柄三尺多长的黑色“长剑”!
“就让本君领教一下青帝的风吟鸣动!”贺兰独笑在冰刃一样的语声中横“剑”一挥,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本来轻柔无力的衣带,赫然闪起剑锋般诡异的黑色寒光,还像真剑一样发出龙吟般的破空声响,惊人剑气霎时席卷整片山野,直如怒海中的墨龙,等着将左临风这入侵者吞噬!
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贺兰独笑的“剑”,只能说那是死神的呼号……相比之下,左临风的剑光,只不过是黑海中的一点萤光而已。
旁观的铁衣等人无不被狂暴的剑气迫得纷纷后退,不自禁的为左临风揑上一把冷汗,尤其是秋雨愁和刚回复清醒的南宫一鸣二人,更是紧张得面上变色,暗忖换了面对贺兰独笑的是自己,别说正面交战,光是那劲气馀飊也受不了!
左临风就像扑火的飞蛾,眼看势必被黑海淹没,南宫一鸣的惊呼到了唇边,那青青的萤火变作耀眼的流星,一下脱出在黑潮之的包围!
“不是风吟鸣动!也不是南宫剑法!风少现在使的是甚么?!”秋雨愁这一问,别说众人,连左临风自己也答不上来。
五十四.叫阵(3)
立秋终于明白,走神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尤其是经过今天之后……他还未来得及为手里烤焦了的野味哀叹,猛地里一阵地动山摇,整幅积雪突然由陡峭的斜坡顶上坍了下来!
“有趣啊!”在不知危险的猫猫叫声中,不知多少万斤冰雪夹着沙石,发出震天的轰然响声,朝二人头顶上方铺天盖地的滚滚而下!以雪崩来说,这次的坍陷规模并不算大,但对二人来说已是天崩地裂一样!
这一下真个是祸从天降,立秋连发怔的时间也没有,狂叫一声:“逃啊!”一手拉了猫猫没命价的狂奔,可是猫猫身法再快,也快不过冰雪一泻千里的惊人速度!眼看躲不过冰雪活埋之灾,立秋一瞥眼见水潭左侧黑黑的似乎有个洞穴,慌忙一扯猫猫,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转向洞穴窜去!
“哎呀呀呀……”刚窜进洞里的二人一脚踏空,二人同时往下直掉!此处原是水潭的落水洞,只是冬日水流量少,干涸后只剩下个深洞,总算猫猫本能反应够快,危急中,反手用“鬼火”往石壁上一插,“鬼火”锋锐无匹,山石如同豆腐般,一插之下直没至柄,定住往下跌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