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所归之猫——阡佰
阡佰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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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塞西尔依然像往常一样到一家昏暗的酒馆买醉,临近10点才从里面走出,月亮极圆极亮,像极了某个人曾经的美丽面庞,而塞西尔只是抬起宿醉的眼睛瞟了一下,轻哼一声,便开始边掏钥匙边晃晃地朝自己停在巷子里汽车走去。刚打开了车门锁后,塞西尔发现林恩给他的那只打火机在自己掏钥匙时不小心被带到了地上,他立刻去捡,正弯腰的那一瞬间,一阵劲疾而尖锐的风突然擦着耳畔飞过,由于酒精的作用,塞西尔并没有反应出状况,只感觉身体顿时麻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种灼烧的痛感,他随即望向疼痛的源头,肩膀上炸开的血花清楚的告诉了自己刚才擦身而过的是一颗子弹,如果不是因为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打火机,那颗子弹穿过的地方正好是自己的胸膛!

塞西尔的酒劲顿时醒了,他抬起头朝四周张望,只见一个黑影迅速闪出了视线,他没有站起身而是就势打了个滚,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车里,就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又一颗子弹“啪”地打在了汽车左后视镜上。塞西尔立即颤抖着手转动钥匙,可那辆开了多年的福克斯如今却像中了邪一般怎么也发动不起来。巷口拐入了两束刺眼的光亮,一辆中型卡车突然开足马力向他所在的位置驶来,塞西尔立即反应过来有人要让自己连人带车丧命于车轮碾压之下,地狱之门顷刻向他张开!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福克斯“嗡”地一声发动了马达,带起滚滚绝尘好似褐色雾霭。往前开已经不可能了,塞西尔立即挂了倒档以便与卡车拉开间距,可那辆卡车仍然以飞快的速度连同强大的冲击力“哐”地一下撞上了塞西尔的车。福克斯的一只车头灯完全碎裂,引擎盖也被挤得严重变形,所幸的是,这条巷子里摆放着许多装垃圾用的废旧铁皮桶,卡车过快的速度使其来不及避闪便连同这些铁桶一齐撞了上去,铁桶“哐啷啷”地飞溅开来,其中一只还挤在了两辆车的中间,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冲击力,否则这一撞塞西尔不想受伤是完全不能的。

相撞后的卡车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特别是车轮在挤住铁桶后不能动弹,塞西尔看准这个机会瞬时倒车,福克斯开始加速后退,但卡车也并未就此放弃,一阵油门的“轰隆”声后,它强行碾过了散落在地上的废旧铁桶,继续全速前进,洪水猛兽一样向倒退着的福克斯张开血盆大口,为保命塞西尔只能尽力踩死油门,通过剩下的两面后视镜来控制方向,两辆车就这样在长达一百多米且并不太笔直的深巷中,一进一退地加速向另一端出口驶去。

待两辆车全部消失以后,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巷子里,几番查看后,那人在碰撞后的废墟中捡起了一个东西,清冷的月光下,一只银蝎图案的黑色打火机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掌中熠熠闪亮着。

与此同时,在深巷的另一端,两辆车依然一正一反地进行着躲避与追逐,正向行驶的卡车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已接近报废的福克斯的前端,而福克斯的尾部也在反向行驶中不停碰撞着两旁的墙壁,塞西尔咬紧牙关,凭借着高超的车技朝着后视镜中反射出的巷口外的街灯全速后退。发现不能通过撞车而置塞西尔于死地,卡车里的人举起了手枪边开车边从车窗中探出身子,如此短的距离之内只要对方开枪肯定会一击命中,然而正在持枪的杀手瞄准之际,塞西尔的车子终于率先退出了巷口,他顿时打满方向盘,高速倒退的福克斯侧面双轮离地,在橡胶轮胎与沥青路面摩擦产生的火花中180°急速旋转,“啪!啪!”两声,福克斯在后车门炸开两只弹孔后,毅然右拐开上了大道。

看到目标突然在巷口消失,杀手不得不收起枪缩回驾驶舱内,驾驶卡车继续直追向前,见被撞得几乎报废的福克斯依然能够全速行驶,那位杀手也毫不示弱踩紧了油门,死死咬在福克斯身后,两辆车就这样不时交替压过双黄线穿越往来的所有车辆,在渐已熙攘的宽阔路面上狂飙,任塞西尔怎么开都不能将卡车甩掉。这时,路边广告牌上的一块电子钟显示出了9:58分,塞西尔瞥了一眼时间,然后毅然朝火车站方向驶去。

每晚十点是伯灵顿最后一班火车进站的时间,塞西尔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车站,然后开始擦着铁轨和外围的护墙向前继续行驶,卡车立即尾随其后。由于护墙和铁轨间距很小,只能容下轿车大小的车辆通过,卡车的一侧车轮不得不陷入铁轨中才能行使。但身后的卡车不顾颠簸疯狂追击,即便半个车身都跨进铁轨之内仍然紧追不舍。

这时,远处射来两处明黄的灯光,最后一班火车驶来了,看到迎面开来的两辆汽车后,火车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声,塞西尔没有丝毫停车的迹象反而稳握方向盘,更大地加快油门,福克斯贴紧左侧的墙壁,在与火车擦身之际,右侧的后视镜“嗙”地一声被刮断,炽烈的火花在车身两侧的剧烈摩擦中串串飞舞,为幽白的月注入橙红色的光辉!面对仍然急速驶来的火车,那位杀手也想效仿福克斯,但由于卡车车身过宽,无论怎么拐,车的一侧都只能陷在铁轨里。

“隆——隆——”奔腾的火车疾声呼啸,杀手见事情不妙,想要弃车而逃,却不想车体因为离护墙太近而根本打不开车门!刺眼的炽光搅着刺耳的鸣笛扑面而至,霎时间,那位刚刚还在公路上叫嚣着索命的卡车杀手如今只能代替塞西尔瞪大暴突的眼睛哀嚎着成为火车千足下的新鬼!“嗙!!”巨响腾空,在一只只车轮碾过废铁之后,一切又回归于初始的平静,而那辆残破的福克斯则承载着夜的深沉与月的柔媚,消失在一片尘埃中。

再回到家时,已经临近午夜时分了,塞西尔靠着房门蹲下来,血痕留在木质的房门上,他的右手无力地垂落,虽然只是子弹擦伤,但刚刚躲避追杀时双肩的剧烈运动使他大量失血。胸前的衬衣已是大片鲜红,疼痛随着渐已镇定的思维蔓延开来,寒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而至入,钻入寸筋寸骨。今晚的他本喝了好多酒,但现如今他的大脑却真真实实地清醒自知,那个向他开枪的人,虽然只是在暗夜中晃过的一片黑影,却让塞西尔在满月荧光的投射下瞬间看清了他的相貌。勒斯·希伦威尔,这个菲丽丝生前爱得死心塌地的未婚夫,墓碑前唯一一个流着眼泪施以慰藉的人,却在今晚向自己对准了枪口!

塞西尔不知自己卷入了一个何等惨烈的生死是非,但他深刻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陷入危险之中的绝不仅仅只是他个人,菲丽丝已带着莫名的爱落入黄泉,那么下一个人……塞西尔用左手狠狠地抓着头发,苍白的嘴唇硬是被咬出了暗红的痕印。几分钟后,他做了一个决定,在拿出药箱熟练地为自己包扎好伤口后,然后掏出手机,向那个自己魂牵梦萦深爱着的人忍痛说了再见。

森田靖一已经安静地在桌旁坐了一个小时了,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今天特意甩掉了戴里克的盯梢,把会面地点定在了闹市区一家地下酒吧的包间里,门外不停荡漾着狂浪的摇滚音乐,就连靖一桌前摆着的那杯未喝一口的红酒都被震荡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就像他此刻焦灼的心。门开了,勒斯闪进身快步走到靖一的面前歉意地低下头。

“非常抱歉森田先生,失败了。”

谁知听到这话后的靖一只是轻蔑地淡然一笑。“意料之中的事,他能在缅泰两国共同的枪林弹雨下存活那么多年,就说明这个人命硬得很,实在是不容小觑啊。”

“没想到他还真有两下子,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就那么逃了,连我派出去的一个兄弟也……看来是我轻敌了。不过您放心,再见到他时,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没想到靖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不,我改变主意了,先不要让他死,留着他的命给我带回来,经过了这沧海桑田的十年,我还真想好好跟这位老朋友叙叙旧。”

对于靖一的这个决定,勒斯有些微词,但他又不好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靖一很快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你在为死掉的兄弟可惜,放心吧,他的那条命早晚是要赔进去的,到了我们的手里,你还怕他没有死透的那一天吗?”

勒斯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说:“明白了。我会加紧搜寻,他本人受了伤,车估计也已经报废了,一时半会肯定跑不出伯灵顿,只是不知道现在藏在哪里。”

“他家和工作的地方都去过了么?”

“去过了,但在我去之前他就跑了,他的老板也说他在几天前留下了一封辞职信后就再没出现过。”

“怎么可能找不到!接着找,总共四万多人口的地方我就不信他能藏得住!”

“放心吧,先生,就算把伯灵顿翻个个,我也一定为您把他揪出来。”

靖一点了点头,又有所顾虑地说:“最好还是在夜里动手,毕竟你们不是警察,不能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搜人,万一出了状况,你我肯定会有麻烦,我不能让自己在佐朗尼辛辛苦苦得来的今天因为这件事而毁于一旦,所有的一切,声誉、地位和塞西尔·莫雷的那条命,一个都不能少!”

“遵命!哦,对了先生,那天在暗杀现场我捡到了这个,应该是那家伙逃走时丢下的。”勒斯说着掏出了已经用密封袋封起来的打火机。

靖一拿起密封袋仔细观察了一下,轻皱着眉头说:“这不是林恩过生日时我送他的那只打火机么?怎么会在……难道……”靖一突然眉头舒展,妖冶而激狂地大笑着摇头。“林恩呀林恩,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竟然把我买给你的生日礼物转手送给了我的仇家!不过这东西转了一圈,总算物归原主了,看在你做了一次引荐人的份上,我会用这个东西好好增进一下你和你那位小情人的恩爱感情的,哈哈哈哈!”

靖一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红浆顺着他淡色的嘴角蜿蜒而下,魅惑的玫红在乌黑的瞳仁中绚烂地流转,他微启双唇,用莹白的指尖慢慢拭过这如血的琼浆。

21.戴里克的微笑

这个世界每一天都会有人降生,有人故去,就像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谁曾算过,每个平常的一天,有多少个平常的人在周围的欢声笑语中哭泣着降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与人世产生刹那间的邂逅,又在周围人的一片哭泣声中微笑着归入死的永眠。这个地球、太阳、银河系甚至连整个宇宙也会有死亡的时候,更何况如尘埃般渺小的人类。珊德拉面对着苍白色的冰冷墓碑,在六月里的第一天,寄托着怅然的哀琐。

葬礼结束之后,珊德拉有些落寞地独自向墓园门口走去,这时,不远处一个暗淡的背影落入了她的视野,那个人身着一件不合季节的黑色外衣,领子竖起,头上戴着的那顶棒球帽被压得很低,但仍能见到几缕微长的发丝从两鬓散落,为霏霏的淫雨注入了一抹黯然的深褐。他静静地在一座墓碑前伫立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去。珊德拉本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待那人走远后,她来到那座墓碑前驻足。

Phyllis·Murray,珊德拉凝视着坟墓主人的名字。这是一个女人,从生辰上看她很年轻,而且就在前几天刚刚去世,然而当珊德拉的目光继续向下流转时,她不禁张大了碧色的双瞳,因为墓碑的最后一行清晰地印刻着一行字:Loving brother Cecil·Murray。珊德拉回忆起塞西尔确实有个姐姐,就在前几天林恩还炫耀说参加完塞西尔姐姐的婚礼后就会同塞西尔结婚,可是怎么……珊德拉赶忙瞥了一眼墓园门口的方向,快步追了出去。

“塞西尔?”那个背影走得很急,但开着车的珊德拉还是很快追上了他。

“珊德拉?”塞西尔的帽檐压住了整个前额,声音也非常谨慎。

“真的是你,我还担心认错人了。”珊德拉喜出望外。“诶?你的车呢?”

塞西尔自嘲地笑了一下。“又撞坏了。”

“不会又遇上了像我这样的人吧。”

塞西尔笑着摇了摇头。

“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再往前走一段就会有巴士站。”

“别废话了,上车吧。”珊德拉热情地打开了车门,塞西尔愣了一下,还是钻进了车里。

随着车门关上的一瞬,一股清凉的水汽散开在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珊德拉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嗯……我今天来参加一个同事母亲的葬礼,你呢?”

“来看望我姐姐。”

“你姐姐她……”

“吸毒过量,警方给的说法,就在前几天。”

“是么?我听林恩说,她本来马上就要结婚了。”听到这句,塞西尔突然咬紧双唇,仿佛强控着体内无可附加的哀痛,珊德拉见状马上改口。“对不起,我很抱歉。”

塞西尔渐渐平静下来,美好的唇形挂出一个淡漠的微笑,但珊德拉再不忍去看,因为她实在不敢想象那淡薄的唇角到底被多少颗泪水无情地划过。

“哦,对了,你和林恩,你们还好吧?”

“我们分手了。”

“分手?你们不马上也要结婚了吗,怎么会分手?”珊德拉更加吃惊了。

“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要分的。”

珊德拉一时无言,她偷偷看了一下塞西尔的手,他的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闪亮的铂金戒指。她能猜出这一定是林恩不久前送给他的,这枚小小的指环不知承载了多少海誓山盟,她不相信仅仅几天时间他就会将所有的情爱宣言撕毁得灰飞湮灭,那绝不是他,至少不是她心中的他。

“塞西尔,是不是林恩惹你不高兴了,他那个人就是那个样子,你不要和他……”

“珊德拉。”塞西尔轻声打断。“我和林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千万别跟他提到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珊德拉沉默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你今后打算怎么样,还打算一个人生活吗?”

“我准备自己先静一段时间,再考虑以后的事。”

“也好。塞西尔,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尽快从悲痛中走出,重新振作起来。”

“嗯,会的。”

随着塞西尔的指示,珊德拉的车拐入了一条繁乱的街道入口。“就停在这吧,我到了,谢谢你送我。”

“这里?”珊德拉四下望着。“这是个地下旅店啊,你怎么会住在这?你的房子呢?”

“嗯……哦,房东这几天装修,所以我临时在外面住一下。”

“我给维克多打电话,你住到他那去。”珊德拉说着掏出了手机。

“不用麻烦了,这挺好的,又不贵,再说我也住不了几天了。”

珊德拉思考了一秒,最后抽出了一张名片放到塞西尔手里。“那好吧,需要帮助时尽管给我打电话。”

塞西尔接过名片,点了点头。转身打开车门的时侯,珊德拉惊奇地发现塞西尔衣领处露出的纱布。“诶?你的脖子怎么了?”

塞西尔惶然地瞪大眼睛,赶忙拉了拉衣领。

“你受伤了?”

“没有。”

“等等,让我看一下。”珊德拉下意识伸出了手。

“别看了!”塞西尔猛地蹿下车。“不好意思,那个……我先走了,再见。”

“喂,塞西尔!”伴随着身后的呼喊声,塞西尔有些狼狈地冲向那家地下旅社,头也不回,只留下扶着红色凌志车门的珊德拉一漾一漾地闪耀着美丽的碧瞳,细雨打湿了她橙黄色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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