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所归之猫——阡佰
阡佰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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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斯颔首说道:“明白了,那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做?”

“他亲眼看到菲丽丝恐怖的死状,想必已经肝肠寸断了吧,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了他,让这姐弟俩早日到地狱里去团聚吧。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也是时候活动活动了,只是有一点,暗暗地把他做掉,虽然我在伯灵顿警局疏通了关系,他们表示会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惊动太多人,否则你我也都不能自保。”

“放心吧,先生,我知道分寸,我这条命当初就是由您从警察手里捡回来的,并且承蒙您多年的照顾,您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为您效劳我永远在所不惜。”

靖一微笑着点头。“好!定金我已经打到你的账户里了,事成之后还会有你享不尽的好处,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得到默许后,勒斯起身离去,留下靖一依然静静坐在那里,温婉的身形散发着君子般无尽优雅的气质,他手握一杯素淡清茶,细细地吹,细细地品,却没有察觉到另外一名客人默默消失在茶室艺人弹奏的三味线乐曲中。

筹办于曼哈顿商业区的佐朗尼电子有限公司产品展会在林恩回到纽约后的第三天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林恩因为标新立异的广告宣传和对现场气愤的有效烘托,使展会博得了业内人士的一致赞叹,加之新产品的人性化设计和超高的性价比,许多家公司在几天之内便纷纷希望与其签订合同,一时间,佐朗尼股票暴涨,前景盛世空前。

面对公司取得的如此大的飞跃,哪怕是从来对工作不上心思的林恩也由衷感到欣慰,从布法罗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尽心竭力地工作,在自己离开纽约前的最后一个阶段为家人留一丝真挚的亲情,为公司尽一份绵薄的微力,也为养父多年的谆谆教诲做一份迟到的回报,展会是他实现这些承诺的最大契机,只要用心办好了它,自己就能够在生活了近十年的乔治家完美谢幕,从此携着心爱的塞西尔远离尘嚣。

想到这,林恩甜蜜的憧憬中又产生了一丝淡淡的嫌隙,自从两人从布法罗回来后,他就马上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每天忙得几乎双脚沾不着地,好不容易抽空给小情人打个电话,对方却关机了,他又忙里偷闲发了封邮件,也迟迟没见回复。林恩真的好想去伯灵顿看看,无奈实在没有抽身之时,他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其实也无需大惊小怪,塞西尔向来都是那种深沉得能让人跳脚的人,只要林恩不给他打电话,他几乎不会主动联系自己,发邮件不回也是常有的事,虽然林恩在大瀑布前向塞西尔求婚时对方并没有明确答复,但林恩就是从塞西尔的眼神中获得了万千自信,所以只要挨过了这段时间,还怕以后没有在一起腻歪的时候吗?反倒是另外一人的举动使林恩更加感到诧异,这便是戴里克。

按理说,展会办得如此顺利,首当其冲的受益人就是戴里克,林恩觉得向来视身份与荣誉为生命的戴里克本应因自己的身价倍增而自豪无限,没想到他却一直闷闷不乐,特别是这两天更是魂不守舍,心事重重,林恩着实不解,本打算去关心一下,但回想起前段时间和大哥闹得面红耳赤,又不得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天产品展览结束后,林恩驱车来到乔治庄园准备向靖一寻求一些第二天所需的材料,可进家以后却被佣人告知,靖一少爷正在打扫自己的花房时被突然回家的戴里克少爷给叫了出去,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而且据佣人所说,戴里克少爷出门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林恩听后觉得蹊跷,决定先回自己的房间等靖一,却在转身上楼之际被满园关不住的妖娆春色牵引着步入了庭院深深。

林恩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来过别墅后面的这个花园了,即便以前在别墅生活时也连看都不看一眼,他本身对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但跟塞西尔到纽约州玩了这一遭,使他对沿途的各种植物渐渐动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林恩边走边想,随后便看到了靖一的那间花房。

这间花房是靖一在林恩搬出别墅后才找人沿着花园一角修葺的,林恩从未进去过,只知道靖一一有空便喜欢躲在这间温室里摆弄他那些所谓的“见不得人”的花,而且他好像从不让佣人踏足这个地方,不论自己多忙,也亲自打理其中的一草一木。林恩走到花房门口,看到上面挂着一把锁,但却是开着的,看来靖一的确如佣人所说的那样,突然被戴里克叫走并忘记了锁门。林恩推门而入,顿时,一股湿暖的气流扑面而至,林恩虽不懂花卉,但却能肯定面前的这些花草绝不是生长于美国本土的植物,难怪要一年四季都关在湿热的花房里。他又走了几步,看到了两个不大的石堆,歪歪扭扭的,与周围的艳丽景致极不搭调,他以为这只是靖一整理花房时打扫出来的废旧石头,便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过了一会,花园门口传来了佣人的声音。

“靖一少爷,您可回来了,林恩少爷来找您了,现在正在花园里等着呢。”

“好的,我这就去,麻烦您冲两杯咖啡拿到花园来。”

一听是靖一的声音,林恩赶忙放下了自己正端赏的一个矮株盆栽,向花房门口走去,却不小心踢到了那两个碍事的石头堆,碎石一下子“哗啦啦”的散了一地。

“Jesus!”林恩不得不蹲下身,以最快的速度将石块扔回原处,但靖一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花房门口。

“你在做什么?”靖一的声音有些苍哑。

“嗨,靖一,你来了,我来找你拿明天展会需要的那份宣传材料。”林恩扔下手中一块石头,快步朝靖一走来,但他马上发现今天的靖一神情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黯淡的眼神在林恩的脚边垂落。“哦,不好意思,我把这个碰倒了。”

“没关系。”靖一露出了温婉的笑容。“只是几块石头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用不着在乎。材料就在我书房的写字桌上,你自己去拿吧。”

林恩上楼去了,靖一并没有跟着他,而是依然站在花房中,看着那堆散碎的石块。

“靖一少爷……”端着咖啡的佣人惶恐地出现在靖一的身后。

“是谁让林恩进我的花房的?”靖一依然背着身。

“林恩少爷只是说他在花园里等您,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打开花房的门,哦,我这就帮您收拾好。”

“滚——!!”

夜色极浓极深,蔓延在整个天际,戴里克一直没有回来,整栋别墅除了早已休息的佣人们,只剩下森田靖一独自坐在茶室中一杯接一杯地斟饮着上等的玉露。房间内没有点灯,但月的光辉却透过了未拉窗帘的窗棱泻满了他的黑发,曾经温润祥和的面庞此时竟也镀上了一种透明的幽冷,他手里握着一张与戴里克和林恩的合影,这是自己在获得耶鲁大学双硕士学位后,乔治先生为他们照的,也是养父生前最后一次亲自为兄弟三人留念。本来父亲当时只打算为靖一单独留影,是他自己亲自拉来了大哥戴里克和从不爱照相的林恩,留下了兄弟三人甜蜜而幸福的瞬间,照片被冲印了三份,给林恩的那张在他搬家时就不知弄到哪去了,戴里克则郑重其事地把照片放进相框里摆在办公室的写字桌上,而靖一却将它一直深藏在茶室的一只抽屉里。靖一就这样静静地抚摸着有些泛黄了的相纸,回忆着了今天下午戴里克对他无可遏制的愤怒。

……

“你居然派人杀了塞西尔的姐姐!”

“原来你的亲生父母是被塞西尔杀害的?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去一意孤行地买凶杀人!”

“你还让人继续追杀塞西尔,你知不知道这是犯罪,是要蹲一辈子大牢的!”

“马上住手,不要和那些杀手再有任何联系,我可以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作为你的大哥,我就要对你负责,我当然不会忍心把你交给警察,如果塞西尔报警,我会试着把这件事压下来,但如果你再不收手的话,我会马上没收你手上的全部股份,佐朗尼公司再不会需要你,你也不配呆在这个家!”

……

靖一莹白的面颊突然青筋暴露,照片在手中被攥得变形,他本想以公司最忙的阶段处理这件事来避人耳目,却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最信任他的戴里克居然在这时派人跟他的梢。靖一双拳紧握,十年前血染的一幕不停地叩击着他复仇的灵魂。亲生父母在那样一个清丽的少年面前倒下,额头流出的血浆就此凝成了靖一终生的噩梦,他多么多么的希望这一切其实只是一场幻灭的虚无,只要闭上眼睛用力摇摇头,一切就会回归初始的幸福,他还会像从前一样善良得连一只蚂蚁都不肯践踏,在正直慈爱的日本父亲和年轻貌美的泰国母亲的怀抱中健康快乐的成长。但任凭他多少次地顿足捶首,睁眼之后包裹他的依然只是无尽的黑暗,他心中充斥着无比的憎恨,恨自己在回泰国省亲时因贪玩使母亲劳累过度住进了医院,更恨自己在乱军占领病房的前一秒顺从地躲进了消毒柜中而让父母去直面那冰冷的枪口。在目睹了亲人倒下之后,他真的想就此破门而出让对方同样一枪结果了自己,但是,他不敢。他当时怕死,现在更怕,他唯一不怕的就是将内心所有的仇恨转嫁到那个与己同龄的持枪者身上。

人质案爆发后不久,缅甸乱军便全部缴械投降,被安排在泰国一家孤儿院的靖一从侧面打听到美国政府接收了部分战俘,其中包括一位褐发蓝眼的白种人士兵,正在靖一感慨此生再没有机会报仇雪恨的时候,纽约富豪乔治·佐朗尼先生突然携养子来到当地进行人质案后的慈善安抚活动,靖一动用了自身的全部智慧不停地与乔治接触,向其诉说父母双双丧命于人质案的悲惨经历,却巧妙的回避了自己见过凶手面目的事实。很快靖一便赢得了这位慈善家的喜爱与同情,被乔治带回美国一并收养。

自从来到美国,森田靖一便像身怀使命一样时刻警醒着,多年以来他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表面上他心慈人厚才貌双修,而实际上却道貌岸然呼群结党,他从未放弃过寻找仇人的机会,为得到充足运转的资金他毅然放弃了去哈佛深造博士的机会,同戴里克一起掌管养父遗留的公司。终于他成为了是众人眼中端庄大气温润如玉的佐朗尼家二公子,精明能干且独当一面的罗德副总裁,然而他那颗曾经鲜活的内心却早已在十年之前便随生身父母而去。

靖一在长几上摊开了了一叠宣纸,上面用墨迹书写着一幅自己很久以前学到的两句中国古文: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拿起身边的火柴亲手点燃了兄弟三人的那张合影,并在照片上的三张笑脸化为灰烬的瞬间将其投到宣纸之上,“呼”地一声,长几上火苗幽幽,似在哭泣中跳跃着挣扎,将靖一在黑暗中流出的两行清泪照成了如血的红色,他猛然抓起茶杯用残茶扑灭了孤火,最后的良知泯灭成面前的一滩尘灰,青烟袅袅中靖一很慢很慢地抬头,嘴角突然斜出了一丝亦真亦幻的微笑。

20.追杀1

展会仍旧在顺利进行着,林恩随着越来越多的到手的合同心情日渐放松,靖一在工作与生活中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中规中矩,整个公司的所有员工都在繁忙而充实地度过着一天又一天。只有戴里克,这位佐朗尼的董事长,向来带领着全公司上上下下乘风破浪的总舵手,却依然面目阴沉眉头紧锁,在无人染指的内心世界中,持续着无可觉察的忧郁。每次见到他,林恩都主动和他打声招呼,但戴里克只是报以淡然的一笑,便侧身而过,林恩突然觉得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溢满了无限苍凉。最近这两天,戴里克经常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呆就是半天,林恩趁人不注意曾透过他办公室的百叶窗偷偷向里观察,发现戴里克正伏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东西,林恩在门口犹豫再三,最后依旧选择默默离去,他在心底无数次告诫自己,既然跟定了塞西尔就不会放弃,但他依然希望跟戴里克平心静气地好好长谈一次,一切都只待展会结束之时。

林恩没有想到自己会接到销声匿迹了一个多星期的塞西尔的电话,这天他一直加班到接近午夜,疲乏到了极点,但当i-phone屏幕上亮起了那个人的电话号码时,林恩激灵一下精神了起来,他立即抓起听筒,用最温柔最性感的声音喊了声“亲爱的”,然而换来的却是话筒另一端发出的分手的决定。

“什么?你说什么?!”林恩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因劳累过度而产生幻听了,而电话的另一头却再次无情地作出肯定的答复。

“我们分手吧。”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手?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什么事都没出,是我觉得腻了。”

“你是不是怨我最近没去看你?亲爱的,我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你都不接啊,我在邮件里不都告诉你了吗,公司在办展会,我真的走不开,我希望把这个展会办好,不为别的就算是最后一次帮戴里克,等忙过了这段,我马上辞职,然后我们就可以……”

“你不用辞职了,”塞西尔立即打断了林恩的话。“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和你长远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我看上别人了。”塞西尔的声音飘乎乎的有些发虚。

“你编出这种谎话谁信啊?”

“信不信由你,其实我一直爱着克鲁曼,你只不过因为性格和他有点像,被我当成……当成他的一个复制品罢了。但这两天我认识了一个更像他的人,所以我们的关系就没必要维持下去了。”塞西尔说得很轻很慢,伴着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仿佛正在经历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只不过林恩当时并没有在意到这些。

“塞西尔,我不相信,你在说谎,你为什么这样说!”

“算了,跟你解释太多也没用,欺骗了你的感情,我很抱歉,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就这样吧。”

“喂——喂——”电话被决绝地挂断,当林恩再拨过去时,对方已经关机了。

林恩顿时感到身体疲软,困意全无,整个大脑都在恋人那几句薄情寡义的分手言辞的刺激下停止了运作。当然,无论如何他不相信塞西尔会因爱上别人而与自己分手,更不相信塞西尔与他几个月的情深意重只为了成全自己作为他人的替身,他所了解的塞西尔绝不是这样的人,值得他倾尽毕生情谊去爱的塞西尔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只不过当林恩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了大半夜后,他依然没有想出他的恋人说出分手这句话的真正缘由,他当然不会想到再过不久便踏入婚礼殿堂的菲丽丝早已独自躺在墓园一角,他更不会想到菲丽丝留在世上的这位唯一的至亲也已经在黑夜里被嗜血的眼睛紧紧地盯上。

挂断电话后的塞西尔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却震颤得不能自持,他的身体紧贴着窗户旁边的墙壁,周围一片漆黑,在与林恩进行那段痛苦的通话时,他还不时地掀开百叶窗的一角向外警惕地观察。窗外万籁俱寂,月朗星稀,一切看起来都与往常无异,但塞西尔肩头缠裹的纱布上渗出的点点殷红却清晰的告诉着他,这并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自从菲丽丝去世以后,塞西尔便整日浑浑噩噩,独来独往,不想见到任何人,不想经历任何事。他曾经多次请求警察仔细勘验尸体,但最终的尸检结果依然是毒品中毒身亡,且没有他杀的痕迹,因此只能归为意外。

菲丽丝在死后的第三天才被塞西尔发现,莹白的肌肤在粘稠的空气中已开始迅速腐化,塞西尔不得已才为之仓促地举行了葬礼。这些天来他整晚整晚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成群的梦魇就像饿殍一样浮荡在自己的眼前,为枉死的生命唱着悲叹的歌。当精神迷惘到了极致时,他开始借酒消愁,只希望那浓烈的酒精穿过肉体后能够平定自己愧疚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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